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四肢陡然间失去了平衡,在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之后,我什么感觉都没了,包括害怕。

天狼之眼

第九章 最深层的恐惧(1)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7:43.767

“三界之门开了。”

“奥西里斯说你会魂飞魄散。”

“这样做值不值得。”

“变成了人,你学会了人所有的愚蠢和无能,并且还是我见过的最笨的人。”

“说话,说说话…喂,眼睛看不见,莫非现在连嘴巴都哑了不成。”

“说说话啊,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

“虽然你很笨,但也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听到我说话的人。”

“喂,说话,说说话…”

浑然中我似乎一直在不停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道对谁。可每说一句鼻尖都酸涩得想要落泪,于是,终于挣扎着清醒。

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一片刺目的白光,强烈得让我几乎无法适应。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头以下部位,空虚得就好象连接的是别人的躯壳。

半晌过去,周围那些似有若无的痕迹才在我昏花的眼底显出一片场景来,而同时,麻木的四肢亦开始回暖,不再像刚开始那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发觉自己躺在位于面积大得悬乎的大厅里头,一张体积小得悬乎的狭窄小床上。

仅容一人身体的宽度,稍微动弹就有坠地的危险。四周一圈不知道作什么用的乳白色仪器一流圈围在床边上,朝我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头很沉,脚碰到地面的霎那,整个环状的大厅似乎在我脚下摇动。周围没有灯,但一扇窗都没有安置的墙壁上却散发着太阳底下明亮而自然的光芒。墙和天花板都是雪白色的,亚光,不知道究竟是某种金属,还是塑料。地板纯粹的白色大理石,同我目光所及那些东西,构成了整个大厅的全部。

冰冷干净的色泽,仿佛一座白色空旷的坟墓。

揉着隐隐胀通的脑门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颇费了我一番时间。然后有些心凉地发现,这个坟墓般宽敞寂静的地方,不但没有一扇窗,连扇门,竟然都是没有的。

每一道墙面上都有不同规则的痕迹,每一条痕迹都似乎是某种衔接的缝隙,只是没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门的,一种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重新回到那张狭窄的床铺边坐下,这是整个大厅唯一可以坐的地方。我思忖着来这里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那些生死未卜的警察、女警官展琳、机枪都射不死或者说射不到的男子…这一切之后将面对的东西会是什么,我已经没有什么勇气再去猜测。

抬头仰望天花板,螺旋纹扭转出的拱形,幽亮,光洁。我轻轻咳嗽了一声,那点声音突兀砸到这空旷的世界里,顷刻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我吸了口气,而就在这个瞬间,魔术般的,我眼前那片开阔的墙突然上下移开,沿着原本墙面上烙刻着的斜纹,无声无息露出一整块约莫一米长的玻璃来。

我微微一愣。

那漆黑色的玻璃事实上是个屏幕,满屏的雪花在里头不断跳跃着,沙沙作响。随着它整个儿显露在我面前,屏幕上一阵抖动,继而,一幅清晰的黑白色影象由模糊到清晰,从银幕里跳了出来。

这是个狭小空间的影象,不时跳动一下的画面让我猜测到,这应该是某辆行进中的汽车的内部。四面贴满了同我周围那些墙壁一样质地的东西,整洁而干净,灯光下折射着幽幽的光芒。

靠左是张床,很窄,仅容一个人的体积。床上躺着的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头颅随车厢的抖动有节奏地一摇一晃。细看之下,惊讶地发现,那人居然是我。

这还是头一回在银幕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感觉有些怪异。

边上一排椅子上坐着几名全身白色衣服的人,式样很像电视里所说的防菌服。我想起当时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用枪指着我的一排白衣人,想来,他们就是其中的几个了。

很长一段时间,画面一直就这么摇摇晃晃,毫无变化地继续着。看得有些郁闷,我低下头揉了揉有些发花了的眼睛。当再次抬眼看去时,屏幕里的画面,却让我不由自主直站了起来,几步来到它面前。

画面中,原本安静躺着的我突然颤抖起来,有点像抽风,又有点像遭到了电击。最初只是抖动一两下,当整个床架因我的抽搐而颤动起来的时候,那几个始终坐在边上一动不动的白衣人总算抬起他们低垂的头颅,朝我看去。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即使我抖动剧烈得仿佛要从床上颠落。因为我的身体被固定着,用的是种亚光的金属,从脖子到脚,禁锢得严严实实。

他们的安静,我的疯狂,一静一动的显著对比,那画面诡异得有些糁人。

我留意到影象里的我两眼始终是紧闭着的。

画面忽然变得有些亮,不知道是曝光过头了,还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影响不大。

车身依旧有节奏地摇晃着。

在刚才画面突然的一亮过后,我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剧烈抖动着的身体慢慢在平静下来,只是车里的人都没有注意。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就在几秒钟之前。

然后他们突然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很明显的紧张感。他们互相对望着,然后没头没脑扫视起四周,有点神经质的样子,仿佛四周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威胁着他们。片刻,一个人直直站了起来,跑到车门前开始用力敲门。其他几个见状也站了起来,有人想阻止他,有人却跟着他一起朝门上拍。

渐渐的,本来试图阻止的人也跟着在门上用力拍打起来,随着床上的我情况变得逐渐平稳,他们却越发疯狂起来,甚至近乎狂躁地用脚狠狠踹起了车门,以及那些冰冷干净的车厢壁。

影象是没有声音的,但我却仿佛切实可以从那冰冷的玻璃中,听到他们尖锐凄惨的号叫。我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了,明明荧幕里的我已经和最初时候一样,安静地沉睡着了,他们究竟是在为什么而狂乱…

天狼之眼

第九章 最深层的恐惧(2)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8:01.14

谜底很快揭晓,残酷到让我不敢置信的谜底。

他们逐渐开始变得似乎直立不起来了。佝偻着身躯,仿佛受了很重的创伤,又仿佛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每个人的手都抓着胸口,有人甚至扯脱了头上的面罩。面罩下的脸发黑,鼻翼张得很开,仿佛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突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荧幕上,就在我被里面的混乱压抑得心脏开始疼痛的时候。

眼球不断地朝上翻,一行晶亮的唾液顺着那张脸不断抽搐着的嘴角往下淌。因为距离太近,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脖子上扭曲的筋,仿佛吸饱了血的蛞蝓般不断扭曲,暴张…然后,那筋猛地迸裂了。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直直飞溅在屏幕上,惊得我不由自主倒退几步,直到撞上身后的仪器,后背疼痛感才稍微稳住了我惊恐的神智。

目光再次回到屏幕上时,镜头里已经没了刚才那张放大的脸,唯有几丝残留的血液,如同数道黑色的泪,缓缓流淌在镜头的中央。

原本还蹲在地上挣扎着的几名白衣人,此时全都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大片大片的黑色从白衣内迅速渗出,就如同从他们体内飞速流出的生命。

而我依然安静躺在床上,确切的说,是悬浮在床上。整张床不知道被什么力量压得下弯成了弧状,固定住我身体的金属条则被顶得比原先足足高出了十多厘米。不仅如此,整个车厢也因为某种力量被推挤着,细细的褶皱在车壁上蔓延,扩张,然后像只冲足了气的皮球,逐渐朝外膨胀起来…

我惊呆了,也在瞬间,似乎明白了那些白衣人的死因。

他们竟然是被挤压致死的,被那种不知道发自什么地方的,能令金属都膨胀起来的压力。

可我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事情都没有。

“嗡…”大脑一片混乱,还没从眼前骇人的景象中清醒过来,面前的屏幕突然一黑。随后,在我呆呆的目光中,它缓缓朝上移去。而两旁分立的墙壁再次移动,露出了比刚才大了数倍的空间,有流光在墙壁移动间轻轻一闪,于是,一堵干净得纤尘不染的玻璃窗,从那面墙的背后,静静显露在我的面前。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同我现在所处的空间差不多大小的世界。

一样的空旷,一样的干净,所不同的是一层玻璃之隔,那个世界人来人往,虽然不多,却也显热闹。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白色防菌服,从头遮到脸,同那时车里人的打扮一模一样。透过防菌服上的眼罩,他们看着我,和身边那些机器上不停跳跃着的灯光一样闪烁的眼神,所透露出的专注和犀利让我隐隐感到不安。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带入了某种类似731部队的研究所,为了一些我不知道原因的原因。

“优,”头顶突然响起一声略带生涩的中文。

在我茫然四顾搜索着声音来源的时候,紧挨着窗离我最近的那个人,抬起手,将自己头上的护套慢慢扯了下来。

刀刻般俊朗深邃的五官,一头银色短发,一张浅浅温和的笑容…唯一改变的,是原本在夜色中闪烁着磷火般亮蓝色光泽的眼睛,此刻如同两枚剔透的烟灰色水晶。

怎么看都无法将他同那个瞬间避过无数半自动步枪的子弹,赤手空拳凭一己之力同时撂倒十多名武警的怪物联系到一起,这样一个儒雅而纯净的男孩,就连他的笑容,都让人联想到和煦的阳光和微风。

他叫着我的名字,似乎唤着一个相识了许久的老友。然后在玻璃上轻轻呵了口气,白雾蒙罩的瞬间,我看到他的指在玻璃上飞快游移出一行字。

字是反写的,因为我看到的是它的正面。寥寥几个英文字母,拼凑在一起组成――Sirius,天狼。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十分可笑,因为他又笑了,很开心的样子。别过头,他对身边一动不动看了我很久的那个人道:“似乎清醒了,恢复得很快。”

“养成也很快,”同样被防菌服遮得密不透风,那个人开口,声音低沉而浑厚:“活跃值是多少。”

“58.62%。”

“不够。”

“车里检测出最高峰值为69.87%。”

“还能更高,蓝,执行B计划。”淡淡丢下这句话,那个人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这名被他称作是蓝的男子,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在那行已经消失得看不出多少痕迹了的字迹背后,不动声色看着我。

“让我执行B计划…”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觉得自己的脸在他视线下逐渐变得有些僵硬的时候,头顶再次回响起他干净清澈的声音。

温宛,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叹息的声音:“真有点伤脑筋呢,这么漂亮的眼睛和嘴唇…呵呵,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你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怎样一种境遇,在这种陌生而隐隐流动着种叵测氛围的地方,除了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恐慌,我实在想不出能再干些什么。

然,我咄咄的目光和故作冷静的口吻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浅笑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于是身后那些忙碌穿梭于各类仪器间的白衣人,不到片刻,退得一干二净:“我的意思是…”斟酌着,蓝修长的身体忽然前倾,手一把搭到玻璃上,那张出其不意靠近的脸,瞬间同我只隔了一层玻璃的距离:“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很爱你,优,你浑身散发的力,美得让我想立刻吞噬了你…”

天狼之眼

第九章 最深层的恐惧(3)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28:27.737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没吐出来。只是僵立着看他在说完那句让我惊得连表情都找不着了的话后,晒然一笑。随即朝后退开半步,低头,神色蓦地一冷:“黎优,女,22岁,汉族。家庭背景单纯,生活资历单纯,唯一不单纯的,是据说她长了一双能看见‘鬼’的――阴阳眼。”说到‘阴阳眼’这三个字时,他轻轻瞥了我一眼,烟灰色的眸子里似有若无划过一道暗蓝:“见‘鬼’,那滋味不太好受吧,亲眼看到‘鬼’呢…还是被别人当作‘鬼’来看待。”

“砰!”我的拳用力砸在玻璃上,冰冷而生疼,仿佛我轻易被人看透的过去:“见‘鬼’,你在说天方夜谭?”

“呵…这句话从小到大听别人对你说过几回了?”

没有回答蓝的话,我直直看着他。

似乎对我的眼神视若无睹,他从边上扯过一张高脚转椅,侧身,轻轻松松坐了上去:“除了能看到那些对于别人来说是无稽之谈的东西,一些片段对未来时刻的预知,同样是被你忽略,或者潜意识压制的能力。因此除了阴阳眼,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还是个预知未来者。”

“笑话。”

“笑话?如果在以前听到这些,你会很高兴吧,终于有人认可了你的能力,而不是逼迫你不断地去医院,不断地吞服大把大把的药剂。”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激动,”见到我涨红了的脸色,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抬指,对我轻轻摇了摇:“不觉得你最近特别容易激动吗,优。知不知道,激动容易唤醒一种古老的东西,一种…迫不及待想从你左面肋骨上方那块柔软的地方挣扎而出的东西,因为…它被你压制得太久太久…”

说话间,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朦胧,就如同他此刻越来越低的声音。

我不语,只是一动不动站着,等待他继续往下发挥。

“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原以为他还会就刚才那些话继续延伸下去,谁知语气忽然一转,他看着我,漫不经心便将话题轻轻带开。

没有等我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很久了呢,久得或许你想象不到。不过,总归是找到了,虽然目前的状态还并不尽如人意,我的优…”沉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蓝的嘴角渐渐勾起抹淡淡的笑容:“不懂得控制自己力量的天狼之眼不是完美的天狼之眼,你看,优,差那么一点点,你几乎就完美了,69.87%到80%的距离,就差那么一点点。而…”抬头,他的目光冷不防撞进我因他的话而茫然的眼中,然后,静静划开一道幽蓝的弧度:“人类到神的距离,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在他深不可测的目光之中。就在刚才他抬起头的一刹,我觉得那种看似无害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的灵魂吞食了,一点不剩地吞食。

蓝笑了,干净和煦的笑:“你在害怕吗优,为什么。把你交给我,我比凯姆?特那个废人般的王子更适合你,我发誓。”

“你有病!”心底突然翻腾起一阵莫名的愤怒和烦躁,因着他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凯姆?特那个废人般的王子,我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谁,但这句话听在心里却异常刺耳,仿佛…他随口侮辱的那人不是个对我来说概念模糊抽象的影子,而是某个隐匿在层层面纱背后,一个对我来说极为熟悉,亦极为重要的人物。

“有病?”站起身,他重新踱到我的面前,隔着那层宽厚的玻璃,他的眼眸低垂着:“确实,我病了很久了,多严重的病呢…”忽然抬起头,蔚蓝色的光,在他看着我的眼中一闪即逝:“只有你知道,你知道的。”

“啪!”我突然起掌拍在玻璃上,那个他手掌轻轻按着的位置,抬起头,一眨不眨望着他的眼:“是,我知道,你不但有病,而且还是很严重的――神经病!”

他的身体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继而,手不着痕迹地从玻璃上滑下。眉峰轻轻一挑,依旧是那张亲切和煦的笑脸:“优,问个问题好吗。”

十月的阳光都会在这样的笑容下失色吧,可他柔和温文的嗓音为什么听在我的耳里,却比一月的寒冰还要森冷…

“什么问题。”

他后退一步,目光穿过我的肩膀朝我身后看了看,随后,重新望进我的眸底:“心灵最深处的恐惧是什么,你可知道。”

“心灵最深处的恐惧…”重复着他的话,我下意识捏着自己的拳头,却感觉不出一丁点从手中挤压出的热量和疼痛:“我怎么会知道…那种恐惧…”

“从小异于常人的体质,黎优的感官和神经也因此演变得与常人不同。常人轻易所能感受到的恐惧已经对她不再敏感,恐惧测试中,她的等级被判断为――F级,仅次于无感觉的麻木。她有着几乎无坚不摧的完美意志,只是本人对此毫无知觉。”仿佛在背诵着某种报告书,蓝转过身靠在玻璃上,用一种几乎判断不出任何语气的平淡口吻,机械而流畅地娓娓述说着。至于我究竟是不是在听,他似乎毫不在意。

“可惜,再完美的意志一旦碰到适当的突破口,即使那东西在常人看来简直不值一提,却也足以叫它崩溃得土崩瓦解。一个夏日,一场大雨,一只盒子,一双拖鞋…优,”别过头,他轻轻看了我一眼:“是不是遗憾自己有颗血肉做成的心脏,即使你赋予了它最完美的保护层,一点点意想不到的刺激,都会成为它致命的弱点。Sirius,我的神,我的爱,天知道它是多么美丽的一种生物,呵呵…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优,”猛地转过身,蓝高大的身影覆盖着我突然之间变得僵硬了的身躯,微笑着,他望着我的身后:“带你进入人最深层的恐惧,带你体验一种美到极致的感觉…”

没有回头,我却能隐隐感觉到身后细微而密集的扑腾声,如同某个夏日暴雨后的黄昏,那些缠粘着我的发,我的肤,我的血肉,乃至我的骨髓的恐怖声音…

突然明白他想干什么了,我愤怒而惊恐地瞪着他,完全忘记了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自己应该保持的最低限度的冷静:“你!!”

他看着我微笑,用着一种无声的讥讽。

“放我出去…”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迷人…真的很想看看呢,十五年前,你在那些迷人的东西下失控的姿态…”一点一点后退着,他的表情安静却又透着种压抑过后的迷乱。可我已经无暇顾及他的任何神情和语言了,全部注意只在他那双水晶般剔透的烟灰色眸子里。那里头清晰倒影着我僵硬苍白的脸,以及我身后由远到近,大片大片黑压压弥漫而来的阴影…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凄厉的咆哮突然从我喉咙里爆发,尖锐陌生得几乎听不出那是我所发出的声音。不顾一切用力砸着面前的玻璃,我狂乱地望着蓝伫立在几步开外微笑着的身影:“开门!!开门啊!!!!放我出去!!”

“不够,还不够。”他抬腕看看手上的表,轻轻叹息:“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那些童年最美丽的记忆。啊,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恐怖?美丽?呵呵…最恐怖的景象往往让人感到美得窒息,难道不是吗,优。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窒息了…”

天狼之眼

第九章 最深层的恐惧(4)

作者:水心沙上传时间:20051219 12:31:48.47

窒息,是的窒息,不但窒息,还真切感受到心脏因极度的紧张而扯出撕裂般疼痛。

“放我出去!!疯子!!!放我出去!!!!”疯狂敲打着那些看似脆弱,实则坚韧得几乎能感觉到其弹性的玻璃窗,我对着窗外那个男子拼命地咒骂,拼命地企求。不要,不要把我同那些东西关在这种地方,碰不得的,有些感觉,有些记忆,碰不得的!碰不得的啊!!

“放我出去!!!!!”

这世界上有种记忆,遥远,模糊。在别人眼中,它或许轻得不值一提,但恰恰是这样一种无足轻重的记忆,对于特定的人来说,是纠葛一生的噩梦,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有些记忆,碰不得。

七岁那年的春天,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孩子来说有种极有意思的活动――养蚕。细细小小的蚕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每天铺上桑叶,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一点点肥胖,然后吐丝,制茧,然后…似乎没有然后了。

小时候的我比长大后更为孤僻和寂寞,于是养蚕,成了那些日子最快乐最丰富的兴趣。我用皮鞋盒做的小窝,养了足足一窝的蚕。每天听它们在里头卡嚓卡嚓咀嚼桑叶的动静,偶然手伸进盒子摸摸它们日渐肥硕的身体,成了我每天放学回家最大的乐趣。

那乐趣一直持续到夏天。

蚕宝宝结茧了。看着它们吐丝,把自己牢牢包裹在洁白银亮的茧里,像一只只小小的鸽蛋。然后我的乐趣结束了,陪伴了我一整个春天,炎炎夏日,它们一个个睡去了。有时候拿起其中一个茧摇晃一下,里头会发出卡嗒卡嗒的声响,提醒着我里头依旧有个生命的存在。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盒子就被大人们抱走了,不知道带去了哪里。那年在我坚持要看蚕宝宝变蝴蝶的执拗下,他们便把盒子依旧留在了我小小亭子间的地板上。

后来发生的事,成了我记忆深处即使用尽方式掩埋,都无法制止它在内心角落深处不断啃噬的毒牙。

那天傍晚下了场极大的暴雨,老屋排水系统很差,于是大量的积水从天井蔓延进了我的房间。

我正在午睡。醒来的时候爸爸在房间里一下一下铲水,水漫得很高,汇集在我的房间,像个小小的池塘。池塘上一只盒子慢慢漂着,那只装着许多蚕茧的皮鞋盒子。

渐渐的它漂到了我的面前,里面还有一些轻微的扑棱声。我很好奇。凑近了一看,却顿时脸都绿了。我看到里面干净的白纸上布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过于的密集,以及同白纸突兀清晰的对比,那些黑点看上去非但不是我想象中卵的可爱,而且让我整条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发出扑棱声的是在卵上搅腾着的蛾子,这是我头一回看到飞蛾,曾经听人说,蚕蛹孵化后会变得和蝴蝶一样美丽,可是我的老天,如果这两只挺着硕大肚皮疯狂扇动一对短小丑陋翅膀的生物称得上是美丽的话,那么,让美丽见鬼去吧!

积水很快被爸爸排干净了,而我缩在床的角落,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一眼那只曾被我当宝贝般捧着的盒子。

爸爸去外头换拖把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嚷着开饭了。没有叫爸爸拿走那只盒子,因为小小的自尊让我不希望他们觉得我是个连蚕蛹都觉得害怕的胆小鬼。我爬到床边看看那只盒子,它离床比较远,于是放心地下床,找到我的拖鞋,套上。

踢踢沓沓走了两步,总觉得鞋子里头似乎有些不对劲,正狐疑着,忽然看到房间的角落里,一只蚕蛹断了翅膀蜷缩在那里的尸体。头皮猛地发麻。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脚从拖鞋里抽出来的刹那,我全身僵住了。

半个白的绿的肥肥的蚕蛹尸体,牢牢粘连在我的脚背上,一片毛茸茸的断翅在脚尖微微颤动。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尖叫,还是想逃跑,只知道自己的腿脖子突然间软了,整个人朝地上直直栽了下去,而脸,好巧不巧落在那只装满了蚕卵还有两只疯狂搅和在一起的蛾子中间。

后来具体我发生了些什么状况,记不得了,除了那狂乱扑打的翅膀,冰冷柔软的触觉…残余在我记忆深处的,便是那年夏天渗透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无止境的黑暗…

而现在,那些被我深埋了很久的感觉再次蠢蠢欲动了,仿佛饥渴了极久的猛兽,咆哮着,挣扎着,试图突破那些我强加于它们之上的枷锁,在我的大脑、我已经不堪负荷了的心脏上交缠,撒下令我疯狂的卵。

我的心脏似乎在燃烧,那种痛得已经沸腾起来的感觉。用力揪着胸前的衣襟,我看着蓝。而他只是不断看着自己腕上的表,然后,对着我轻轻微笑。

于是我明白再多的诅咒和企求都无济于事,当一些冰冷的风夹杂着细微柔软的触感扫过我脸庞的时候,我知道,这个美丽却近似病态的男人,为了某种原因,为了达到某种效果,他在逼着我去面对那些我这辈子死命想忘却的记忆,去面对我内心里的…最深层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