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的一路上,他也很沉默,不是前先的冷漠,而是藏也藏不住的倦容,一种无力到了极点的倦容。

我不断一次又一次忐忑的打量着他,老实说,我不懂他,从小到大,我没有读懂过他一次,因为,他总是将自己藏的太深太深,那个位置,如果没有沟通,没有坦言,我看不透,道不明。

停好车,他扯着我的手腕,把我一把扯进了电梯里,唇是紧抿着的,依然一言不发。

他,在生气?

关心则乱。我甚至理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难道是,真的不喜欢海祈?……

或者?……不可能。那两年的婚姻,他之所以选择隐婚,为的不就是将我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开门,步入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的旷泉水,他甚至没有多看跟在他身后的我一眼。

扭开矿泉水的瓶盖,他仰头,一瓶500毫升的矿泉水居然一鼓作气,在十秒以内一饮而尽。

这样“豪迈”的喝法我并非第一次见到,但见到的通常是运动场里那些热得一身大汗的男生,而非一向以优雅著称的北北,这样的“牛饮”确实有点吓傻我。

他再打开冰箱,还想取出第二瓶,我连忙按住了他的手,“哥,你渴的话我烧开水给你喝,你的胃不好,不能喝太多冰的。”

闻言,他握在手里的矿泉水,僵了一下,终于选择放回原位。

我连忙一秒也不耽搁的取出水壶,盛水,打开煤气灶。

“去客厅先坐一下,或者回房间里躺一下,烧好了凉一下我叫你。”先前他一脸的倦意令我印象太深刻了。

“是因为我的胃不好吗?”突然,他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啊?”

“骗我你不能吃辣,是因为我有胃病的关系吧?”他好象冷静了很多,不再语气冷淡,更加没有激动,回复了以往的矜淡。

“你读书的时候胃就不好,一吃太过刺激的东西,胃痛就会折腾你。胃病是要靠养的……”我努力解释着,好怕他对我生气。

看穿了我的心事,他淡淡的笑,笑得有点牵强,“我不是生你的气,只是对自己有点失望而已。”

“哥……”我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

他反手用大掌整个包围住了我的小手,他的掌已经不象在电影院那里那么沁凉,却也始终回不了温,“依依,我知道你一直是在乎我的……所以,和海祈分手好吗?”

北北的要求让我大吃一惊,因为太过吃惊,连我自己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抽出了他的掌心也不自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为什么反对我和海祈在一起?!”从来没想过,一向不太对别人的事多加干涉的北北,居然会阻挠我和海祈的交往。

“你难道真的不懂吗?”因为我的抽离,他的情绪有点被急燥影响,“依依,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气氛在有点微妙的变化,原本平和的气氛,开始转向僵持。

“我是不懂啊!哥,海祈不好吗?你为什么反对我们在一起?”我望着他的眼睛,不敢有丝毫的眨动……

我不懂吗?真的不懂吗?如果不懂,为什么,我的心居然有点隐隐的期盼……

我不懂吗?真的不懂吗?如果不懂,为什么,我已经开始害怕重蹈复辙……

“不是海祈不好!”他的语气有点僵硬。

“那为什么反对我和海祈在一起呢?”我急切的追问,很想听到答案。心情,却也矛盾复杂。

“你……喜欢海祈?”他深呼吸了一口,还是问了出来。

“我喜欢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答案没有一丝犹豫。

他的眼眸里,恼怒一闪而过,“你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他生硬的语气带着点质问,让我的唇角僵了一下,整个人立在当场。“哥,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我的答案让他怒气腾腾节升,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及,“你在韩国,谈了一场又一场游戏一样的恋爱,我没有办法去管你,但是,你选择回来,不是代表选择和游戏人间说再见吗?现在为什么要扯上海祈?爱情游戏你还要玩多久?你和他又能有多久?一个月还是最多三个月?!”

我呆了,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这么伤人的话,居然出自北北。

一天之内,我被两个人质问,我和海祈能有多久?

我可以不去在意伊藤耀,他顶多只能让我的头顶冒几下黑烟而已,但是,我怎么能不去在意北北,他的话语,让我如同冬雪里饮水,冷得够呛。

他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受伤?

一股寒,由脚底冒到手心。在他的眼里,我也成了“浪女”了吗?游戏人间……爱情游戏……多讽刺的一顶帽子啊……

“放、心,我和海祈会很久很久。”我听到自己面无表情的回答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骗自己?!不要再玩弄感情了!你知道我看到你和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男人在一起,是什么心情吗?!”他怒声,冷静早已经远离他。

“你还想谴责我什么?尽管说!”我语气不善,扬起头,倔强的面对他。

游戏人间……玩弄感情……童紫依,你狼狈的够彻底!

“你难道不懂吗?!童紫依,我不想你被其他男人碰!”一向淡漠的北北,一向情绪就象沸腾不了的温开水的北北,此时的他,居然气急败坏的朝我发火。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样人尽可夫的女人?!”他的怒气同时也感染了我,我受伤的朝他大吼。我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因为他轻轻一划,就能伤我伤到遍体鳞伤。

我和北北对持,空气里,居然第一次有了剑拔弩张的感觉。

不敢预测自己伪装的坚强会在哪一刻崩溃,转身,准备离开“战场”。

没想到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一字一句,他斩钉截铁的命令我,“马、上、和、海、祈、分、手!”

“不!”我看见自己,用力甩开他的手,倔强的大踏步的向房间走去。

我,不懂他。

他,更不懂我。

有时候,越是在意一个人,会越看不清楚对方的心。

于是,我们一个在房内一边猛锤枕头泄气,一边眼泪斗大斗大的掉着,另一个人,在厨房,一鼓作气,喝了很多冰水,也难以回复冷静……

第六章 温暖似潮

我和北北开始了似有似无的冷战,也许正确的来说,冷战的人一直只有我。

明明是一个屋檐下的“同居”人,我完全把他当透明人,他几次欲言又止的主动求和,我也完全视若无睹。

我在生气,真的很生气。

其实相较于生气,我更明显的情绪是在意吧,我一直在想,当他毫不客气的谴责我时,他的心里是否也是和伊藤耀一样带着轻鄙的意味?

这一周以来,我的世界在情绪的海洋一直有被颠覆的感觉。

……

酒,是穿肠毒药,我明白这样的道理,却不能制止自己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来!庆祝你们新婚快乐!”我举起巨无霸型的大杯,还没和大童和江孟麒碰到杯,就早早的一饮而尽。

“这杯,祝福你们永浴爱河!”我爽快的在他们面面相觑下,又饮下一大杯。

“再来……”我的情绪高昂,却惹得他们相当担忧。

“小童,你醉了,你都喝了好几瓶了……就算是啤酒,也不是这个喝法吧……”酒吧里的音乐很吵,大童的声音隐约传来。

喝了好几瓶了吗?乖、乖、怪不得胃难受的要死。

“我没醉,还能喝!今晚不醉不归!”我豪气万丈,想跳起来朝他们再敬酒,却一个眩目,又不稳的跌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来连啤酒也是有十足的后劲的。

“醉猫一样,居然还敢说自己没醉……”江孟麒无奈的朝大童撇嘴,“通知沈易北过来接她吧。”

“为什么要找他!”

“为什么要找他!”

异口同声,我和大童同时叫嚷。

“为什么不找他?”江孟麒反问。

“我不想见他!”我赌气。

“不是有更好的人选吗?”大童不满。

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响起。

是北北!我将手机重重的搁在一旁,不想理会。

不是在冷战吗?但是每天过了十点,我如果还是没有归家,他肯定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他在害怕什么?难道在他的心目中,我真的是那种随随便便不回家的女人?

越想越气,我又恨恨的喝了一大口啤酒。

手机的屏幕依旧在昏暗的酒吧不断的闪烁个不停,一直打到手机“嘟嘟”两声电池告罄而止。

又一口冰啤酒下腹,下身突然一阵撕心的绞痛,好象有什么液体快要涌出。

我心一惊,一只手捂着嘴巴,一只手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向洗手间跑去。

“又吐?……”江孟麒无可奈何的声音,“受什么刺激了,这个喝法……”

“我帮你联系崔海祈,好吗?!”大童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身后吼来。

我摆摆手,无暇理会任何人。

果然……来MC了!

冰啤酒的刺激……药停了也一周了,确实是该来拜访了……

该死!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抹了一下,热呼呼的脸上,都是冰冷的眼泪。

不痛,不痛,童紫依……

我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捂着肚子,冒着冷汗,脚步不稳的走出了酒吧。

我需要……止痛药……

我更需要……啤酒……

……

在附近的药房,我买到了止痛药,也买到了冰啤酒。

我拉开其中的一个易拉罐,沁凉入口,适时的缓解了阵痛。

摇摇晃晃,我起身。

不想回家!

我讨厌沈易北!

脸上凉凉的,抹了一下,又全部都是冰冷的眼泪。

没走几步,我一个脚步不稳,重重的摔在了人行道上。

下腹又尖锐的开始疼痛,不断的有闷热的液体涌出。我知道,我已经包了又长又厚的卫生棉,不会象那一日一样,有红色的液体滑下我的双腿。

可是恐惧伴随着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着我。

我已经分不清楚,是身体比较疼痛,还是心比较疼痛。

我一瘫烂泥一样,自暴自弃的依然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想起来,因为就算是冰冷,就算可笑,至少,它会提醒我,今天,不是四年前的那一日,接着,我不用躺在手术台上,亲眼目睹,我最爱的男人的骨肉,从我的身体里活生生的被刮除。

那段婚姻,除了伤痕,什么也没留下。

连辛苦得到的“馈赠”,也贴着背叛的标签。

我锤了冰冷的地面,一下又一下。

为什么,四年后的今天,依然会这么痛?难道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为什么一切的一切,在今天,好象又历历在目一样?

为什么幸福的感觉,依然遥不可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不知道自己在地面上躺了多久,直到一双温暖、熟悉的大掌扶住了我的肩膀,努力支撑着我瘫成一团的身体。

泪眼朦胧,我看到了那平凡却温暖的脸庞。

“真是醉的不轻啊!”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无奈的轻声叹息。

一条带着男性独特气息的手帕轻柔拭去我的眼泪,我的污秽,我的伤痕。

“海祈……”终于,我的身体象注入了一点点温泉,我象在幼稚园里被可恶的男生欺负了的小女生,投入信任、安全的怀抱,嘤嘤哭泣得象个迫不及待倾诉委屈的小女生,“海祈……我来MC了……好痛……真的好痛……”

来MC了,打给我,我陪你。那句简单却温暖至极的话,那句让我心头象被谁洒了热茶一样暖暖的话,我一直记得,它是冰冷里唯一的暖泉。

“那还喝啤酒?!”他无可奈何的轻声指责,语气就象面对的是一个他根本没折的小朋友。

他继续帮我擦拭着我手心上沾着地面上厚重的污逅,我却重重的拿自己另一只脏手,抹着冰冷的眼泪,不去在意,自己的样子就象一只狼狈的小花猫。

“别哭了……”他已经掏不出另一条干净的手帕,只能用指拇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我的眼泪。

他扶着我坐在人行道旁的木椅上,“坐在这里,等一下我……”

我迷糊的点头。

他转身,小跑的越过马路。

我疼痛着,摇晃着,不稳,倾斜着身体,歪曲的倒在了长椅上,我的手里,依然抓着整袋的冰啤酒不肯松手。

朦胧得看见海祈跑进了便利店,接着他又马上端了什么东西走了出来,看见七倒八歪的我,他的脸上有了焦急的表情,他没有等绿灯,就直接越过了马路。

我的眼皮刚重重的咯了一下,马上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扶了起来。

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嘴边喂着一个纸杯。

“很烫,小口喝。”他低着头,将我整个人搂进他的怀抱,轻声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