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穷神。”
“穷神？”我瞪大眼睛，“他有这个力量？”
“不。”小米肯定地摇摇头，“控制鬼兵的是那个银面人，但穷神，似乎能控制他！”
“驱怨！”我脱口而出，马上又摇了摇头，“可，是谁有这么大的怨气？同时又有这么强的灵力？”
小米轻轻摇头：“鬼域之中，绝无此人。”
无忌按了按眉心：“这个慢慢再说。现在这些人—有没有办法让他们能醒过来？”
小米蹙紧眉，过了一会才说：“很难。我可以试试，但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把握。”
我想了想：“现在这个还不是最要紧的。依我看最要紧的是查清鬼军的去向和底细。他们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一定还会制造更多的杀戮。”
小米疲倦地说：“如果真是穷神，我有办法追踪他的行踪。”
龙广眼里闪动着仇恨的光芒：“怎么追踪？”
小米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血蛊。”
龙广的话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等追上他们，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我的族人！”
小米眼光闪动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我叹口气：“还是，先让小米休息一下吧。而且也要把外面的—掩埋一下吧，总不能让他们就那么…”
大家都出去了，只留下我陪着小米，还有那一窝小东西。我走回来坐到床边：“你刚才想说什么？”
小米疲倦地笑笑：“你看出来了？”
“有什么事不能让他们听的？是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吗？”
“是。”小米犹豫着，终于说，“那梦的气息，与那天玄水珠和明火玉在你体内阴阳汇合时产生的梦魇很像…”
“什么！”我真的吃了一惊，“你，你的意思是—”
他看着我，慢慢把话说下去：“我怀疑，那银面人，就是林瞳。”
林瞳？我几乎跳了起来，怎么可能！
“你听我说。”小米疲惫地抹了抹脸，“本来我也觉得不可能，但刚才你说驱怨—你怎么知道驱怨的？”
“是龙绯哥说的。他也是听以前的大祭司说起的，说是穷神最可怕的本领其实是驱怨。”
“我也听说过。”小米出神地思索着，“但是穷神从未显示过这本事，我也实在没有想到。”
“但是这和林瞳有什么关系？”
小米摇摇手：“你别着急，听我说。那天，林瞳失踪的时候，正是他在你的梦里看到你被斩妖剑所伤，落入弱水的时候，所以，他很可能一直陷落在这个梦里。”
“就算他陷在这个梦里，那就能说他会指挥鬼兵来屠银海？”
小米冷冷地笑了笑：“要是我没说错，那天监斩的人，应该是龙族吧？”
我愣住了。那天，那天监斩的人，正是龙渭！
第72章
“小米，我们这样，这样偷偷跑出来，到底对不对啊？”
“你难道想告诉凤无忌和龙广，那个银面人是林瞳？”
“这，这个当然不行。不是还没确定…”
“就是因为还没确定，所以我们才来确定！”
“但是，无忌他们会着急的。”
“我知道。”小米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穷神是个表面满不在乎，内里精明无比的人，若是带着一大队人来追，必然会惊动他。另外，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我们又不能说那个人就是林瞳。若真是林瞳，以他的灵力之强，大多数人都无法抵抗他的梦魇之力，又何必多找人来送死？”
“那，你现在行么？”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还好。”小米笑笑，”我只是在那些龙族的梦里走了一遭，既然知道破解不了，我也没去费那个力气。”
“可是你看起来不好。”
“只是有点累而已。”小米笑着揉揉我的头发，”真的没事。不过，水生—”
“什么事？”
“你，你恨过龙渭吗？”
龙渭吗？没想过啊！
“没恨过么？自从你到了天界，除了林瞳、无忌、怀青这几个人，只怕也再没人对你好吧？譬如归子深，还有那几个神殿司事，你恨他们么？”
恨吗？我仔细地想。
“小米，去鬼域之前，龙绯哥他也这样问过我。我曾经恨过，尤其是对大祭司。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能遇到晓白，遇到林瞳，遇到无忌，还有，遇到你。我有很多快乐的日子，有什么必要总是记得以前的不快乐？大祭司也好，龙渭也好，或者林族长也好，他们有权势有地位，天生就是神族，可未必有我过得快乐。现在大祭司为恶自毙，我也再没有恨的理由，我现在只想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过得开开心心。”
“是吗？”小米微微笑笑，笑容里带着化不开的惆怅，”你的确是很幸运了。尤其是，有这样一份心胸…水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呢？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
“这么肯定？”小米微笑，”还没听完我的话呢。”
“你说出来的，我一定答应。”
“是吗？”小米凝视我，”水生，你心里无怨，穷神的驱怨之术就对你不起作用。但我不一样，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怨恨，无法消除。如果我真的被他所控制，答应我，在你还能动手的时候，杀了我。”
“什么！”我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行，不行！”
小米笑了：”你刚刚还说，只要是我说出来的，你都答应。”
“这个，这个不行！”我面红耳赤，”小米你，总之这个不行！”
小米收了笑容：”水生，你知道我有多大的怨气么？论灵力，我或者不如林瞳，但论怨气，我比他更深更强。他的怨，无非是因为在梦中不自觉的流露，而我的怨，却是醒时梦里，都无法忘却！如果我为穷神所控制，你信不信我可以毁天灭地？”
“那你不应该来的！”我急了，”你，你现在就回去，我自己去找穷神！”
“我会让你自己去么？”小米又笑了，”何况没有我的血蛊，你能找到他么？即使找到，你要怎么对付他？怎么对付林瞳？你狠得下心么？”
我打个冷战：”小米，你要怎么对付他们？”
小米笑得冷幽幽的：”放心，我不会对林瞳怎么样。他是陷在梦中，只要让他醒来，一切自然会恢复。至于穷神…”
“怎么样？”我紧着追问，小米那笑容让我有些发冷，很不对劲的感觉。
小米的笑容更冷了：”我要他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十八层地狱啊？那好象是阎王管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米说的当然不是真的让他进十八层地狱，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过，他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小米对我的追问一笑置之，低下头掐算起来。我看着他白晰的手背，一道淡蓝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微微突起，似乎还在延伸，血管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
啪！小米一巴掌拍开我不知不觉已经伸过去的手：”干什么！”
这个，人家只是想摸摸而已。那血管里面，好象有什么活的东西一样。
小米嗔怪地瞪了我一眼：”也不问是什么东西就乱摸乱动！当心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吐吐舌头：”是什么？”
小米脸色微微阴沉下来：”血蛊！你要是还要命，就别乱动。”
血蛊是什么？
小米不理我，顾自看着自己的手。淡蓝色的血管似乎稍稍向前延伸了一点，小米毫不犹豫地指向东方：”去那边。”
“他们停下来了。”趴在树梢上，我转头向下面的小米报告。前方是一片山峦，大片的树林草地仿佛被淡灰色的烟雾笼罩着，即使在初升的阳光照耀下也无法化去。那是无数的妖魂鬼魄栖息在草木之间的缘故。由于是鬼魂，虽然走得快，却只能昼伏夜出，所以我和小米才能追得上。不过，这些鬼魂在白日里只需有草木的荫蔽便能存身，已经大大违反了鬼魂在阳光下会烟消云散的规律，这说明这些鬼魂的灵力比之普通鬼魂已经大大加强。这样一支鬼军，在黑夜里能够做些什么，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极目望去，树林中除了淡灰色雾气外，似乎还有两个黑点，那就是银面人和总是站在他背后的黑衣人，如果我们猜得对的话，就是林瞳和穷神。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回头看小米，却把下半句话改了口，”他们休息，我们也休息吧。”小米的脸色苍白。在潜谷里进入一干龙族的梦境耗费了他许多精力，现在那个什么血蛊活动越来越频繁，似乎对他也是不小的消耗。
小米强打着精神：”我们已经靠得很近了，只怕穷神也会有所觉察，一定要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我打断他：”我来监视，你马上趁这个机会睡一觉！”
他笑笑，有些悲哀的神色：”睡觉？水生你知道么，我最怕的事情就是睡觉。我怕一睡着就会看到无数我不想看到的情景…有时候，我宁可跟穷神他们鬼混，也不想一个人入梦。”
“你不是一个人，现在有我呢。”我坚决地从树上滑下来，把他按倒在草地上，”不管怎么样你要先睡一觉，我会监视他们。放心，要是你做噩梦，我一定会叫醒你。”
小米任由我把他按倒，微微笑笑：”水生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抱蛋的老母鸡你知道么？”
老，老母鸡？真是好比喻！我满脸黑线，脱下外衣把他连头带脸盖住：”好，我是老母鸡，你就是鸡蛋！鸡蛋要乖乖睡觉，不许说话！”
小米在衣裳下面发出轻轻的笑声。不过他真的是太累了，没一会呼吸就变得均匀深长起来。他的手露在衣裳外面，手背上淡蓝的血管似乎并没有像它的主人一样睡去，而是仍然在轻轻蠕动，但我仔细看时，却又不动了。
太阳在天空中慢慢行走，走到中天，又向西去。我过一段时间就爬上树去看看，但鬼军一直没有什么异动。小米睡得很香，但我的肚子渐渐开始咕咕叫了。眼看天色渐渐昏暗，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我和小米是一起出来的，一路上我们都是吃点干粮充饥。现在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没道理他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啊！
“小米！”我掀开盖在他脸上的衣裳，轻轻拍拍他的脸。
冷汗从我背上渗了出来—小米没有半点反应，仍然熟睡着。这种情形我在晓白身上看到过。小米，也沉入了梦魇之中！
“终于睡熟了吗？”一个熟悉的，却是令我最最讨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真费了我们好大力气呢。”
我身体僵硬，慢慢地直起身子，慢慢地回过头去。背后，两个全身黑衣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一个面上戴着银色面具，另一个却已经露出了脸。那是一张我最最不想看见的脸—穷神！
第73章
“终于睡了？”穷神的笑容在我眼中无比可恶，“真的费了我好一番手脚。”
“你早就知道我们在跟踪？”我忍住心里的厌恶，冷冷瞪着他，余光却忍不住悄悄向他身边的银面人身上溜。那身形，近看又多了几分熟悉，真的会是林瞳么？
“当然。”穷神得意地笑，“元深在我身上用了红丝蛊，他以为他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煞神就死在他的紫线蛊上，我又怎会不防？他能借红丝蛊来追踪我，我当然也可通过红丝蛊来感觉他的行踪。”他张扬地笑着，向小米走近一步。
“站住！”我本能地一扬手，一条水龙自指尖冲出。
一声低沉的呼啸，刀一般的厉风将水龙绞得粉碎。穷神身边的银面人眼中突然爆出一点寒光，冰冷的眼神也像刀一般钉在我脸上，竟然看得我打了个寒战。那，那是林瞳吗？那双眼睛里一旦有了生气，我就认出来了，那的确是林瞳。但，但那般冷酷的眼神，林瞳绝不可能用来看我！
穷神轻笑，施施然向小米走过去：“小东西，你不该是龙。”
“你别碰他！”我怒叫，但林瞳两眼紧盯着我，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压力如山，令我不敢稍有分心。
“龙…”林瞳薄薄的唇微微一动，挤出一个字，一瞬间，风如同无数利刃，蜂拥而至，若不是我在听到那个字的时候已经唤出一道冰墙护住周身，现在大概已经变成蜂窝了。然而那压力实在太强大，虽然早知林瞳灵力之强，但亲身领教这还是头一次。
喀拉一声脆响，冰墙爆裂，被疾风碾成碎片。我在冰墙倒塌的一瞬滚身而出，一片衣角却化作蝴蝶翩翩飞舞，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林瞳，是我，我是水生！”眼看林瞳眼神冰冷地又转过来，我连忙赶在他出手前放声大叫。
林瞳身体微微一颤，眼中倏然闪过一丝迷惑，喃喃低语：“水生？”风声仍然呼啸不住，却迟疑起来，盘旋不定。
穷神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没料到林瞳竟然会犹豫：“别听他的，水生已经死了，被斩妖剑所杀，你亲眼看到的…”他的声音仍然嘶哑，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无数看不到的线，在空中织成一张妖异的网。
林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戾气，声音也高了：“不错，水生死了，他死了！你在骗我，你是龙族人，你在骗我！”
“林瞳！我没—”扑面而来的风逼得我说不出下面的话，三重冰墙也只能将风刃阻了一阻。我蹿高跃低地躲避着，其实不是没有机会，林瞳的攻击虽然锐利，但应该是心神迷乱的缘故，动作不免缺少连贯，足够我出手反击。但我不能啊，他是林瞳，是林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跟他动手。
“我是水生，我没有死！林瞳你听我说，我没有死！”好容易逮到喘口气的空子，我连忙哇啦哇啦喊了起来。
林瞳稍稍停了停，似乎对我的声音还有些熟悉。穷神冷冷地笑：“白水生长相秀美，你是哪里来的丑八怪，也敢来冒充他？”
我怒瞪他！趁着林瞳还没有动手，一道火箭射向他，逼得他也退了一步。
“是啊，”林瞳看着我的脸，喃喃轻语，“水生他，他不是这样子的…”
“是斩妖剑。”我慢慢靠近他，“林瞳，我的脸伤了，可我还是我啊。还是说，我变丑了，你就不要我了？”
林瞳一震：“不，不会！无论水生变成什么样子，我绝不会不要他，绝不会！”
“白水生已经死了！”穷神眼看林瞳似乎有点失控，声音突然变得尖厉起来，双手在胸前结成了诡异的手印，“他已经死了，死了，死了…”
林瞳身体微微颤抖，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双手不由自主捂住了耳朵，口中无意识地重复：“他死了，他死了…”
“林瞳！”我痛心地喊。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也许在我坠入黄泉之后，十年里他都是如此痛苦地生活着？
“死了，死了…啊！”林瞳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的似哭似笑的呼声，双手突然向着天空高举了起来。一刹那间，本来已昏暗的天色突然漆黑如墨，风声呼啸，似乎要将耳膜撕裂，身周的压力骤然沉重如山，血液直冲头顶。
“小米！”我想扑过去护住小米，却难以移动分毫。耳中只有风声和冰墙被压碎的喀嚓声。
“不必担心了。”穷神大笑，已经抱着小米退到林瞳身边。那里是风眼，在林瞳可以撼动天地的力量之中，只有那里才是平静安全的。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穷神轻佻地摸着小米的脸，“其实我本来想用你的，毕竟明火玉与玄水珠集为一体，这种力量无与伦比。但你实在太难控制，驱怨对你居然不起任何作用。不过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林瞳和元深两个，他们俩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我也就够了。”
“你，你做梦！”
“做梦？”穷神纵声大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醒着的吗？你早已入梦了！”他残忍地笑着，仿佛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你不是思念林瞳吗？那就在思念的梦里被他杀死吧，这不是很有趣吗？”
梦？这一切都是梦？好象有一丝灵光自脑海中闪过，但我没有时间考虑。林瞳的攻击近乎疯狂，不肯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
“水生哥哥—”低低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隐隐约约，又似乎近在咫尺。
“晓白？”我游目四顾。晓白怎么也会来，他不是还在昏睡吗？
“水生哥哥，我在这里，醒过来，醒过来，你能的，想一想，你能的…”
“啊！”猛然翻身坐起，映入眼帘的真的是晓白担忧的脸。这，这是梦？还是…
“水生哥哥，你醒了！”晓白松了口气，表情想哭又想笑的样子。
那么，这不是梦了？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去，还是在那棵树下，但…
“不是梦了。”无忌跪坐在我另一边，“幸好晓白叫醒了你。刚才，你梦到了什么？看起来很痛苦。”
“小米！”我猛然想起来，连忙往草地上看。没有，空荡荡的草地上，什么都没有。
无忌脸色黯了黯：“我们谁也没看到，一追过来就只看到你。”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是晓白醒了过来，说在梦中见到你，带我们赶过来的。”
晓白。我感激地看他，却发现他脸上未褪的青肿：“你怎么了？谁打你了？”
无忌微微低了低头：“对不住。林瞳的父亲来了，他知道了林瞳失踪的事，一怒之下打了晓白…我没拦住，对不起。”
“晓白。”我心疼地伸手去摸他的脸。晓白稍稍让了让，垂下眼睛淡淡一笑：“也没什么，不疼了。无忌给我用了好药。”
“白水生！”低沉的声音中含着恼怒与焦急，一抬眼，林族长高大的身影已经到了身边，“瞳儿在哪里？你，你看看你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
“伯父！”无忌立刻站起身来把我挡在身后，“这与水生无关！”
“无关？”林族长怒极冷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瞳儿为何入梦？又为何被人制了心神？他的定魂珠呢？”
晓白身体一震，平静地抬头：“定魂珠在我这里？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