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头发花白,头上勒着抹额,手里拿着拐杖,坐在个小杌子上打瞌睡。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身处琅华峰,不会出现外人,陆明舒差点以为,这里是哪个农家大院。

她还没出声,老太太已经打了个呵欠,慢悠悠抬起头来。

看到陆明舒,老太太笑道:“哟,小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快?”陆明舒怔了怔,“前辈,您是说,天门之争还没结束吗?”

老太太伸个懒腰,慢吞吞道:“哪次天门之争,不是打到天黑?这才什么时辰?早呢!”

陆明舒瞧了瞧,估计也就下午两三点,确实还早。

“那其他人呢?”

“这不是还没到吗?”

陆明舒震惊了:“您的意思是,我是第一个到的?”

老太太笑了:“是啊。”盯着她瞅了两眼,啧啧道,“小姑娘,别仗着年轻胡来,自己的身体要爱惜!”

被她盯着的瞬间,陆明舒浑身一寒,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降临在身上,所有秘密都被瞧个一清二楚。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和被卓剑归盯着很相似。

她心中一凛。这位不起眼的老太太,难道是化物境前辈?

老太太又打了个呵欠:“瞧你,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天门之争,老身提醒你一下,上门这一关,单人很难挑战得过,最好找个帮手。没事老身再睡一会儿,等你们这群娃娃打完再叫我。”

说罢,老太太往拐杖上一靠,又眯眼打盹去了。

“…”

迷雾中响起脚步声,蒯信扛着剑,脚步轻快地从小道出来。

前两道关卡已过,意料之中没有遇到阻拦。上门估计会比较麻烦,两边派系不会允许他就这样片叶不沾身地通关,可他实在懒得插手派系之争了,还是照原计划…

蒯信顿了一下,看到平台上已经站了个人。

已经有人了?怎么可能!

蒯信大感惊奇,他下中两门都是第一个通关的,怎么有人赶在他前头了?

“是你!”看到那个转过来的少女,他脱口而出。

陆明舒低头行了一礼:“蒯师叔。”

蒯信摸不着头脑:“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弟子运气比较好。”

这话也就听听。蒯信觉得,这背后恐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既然不为人知,那他还是不要知的好…

“蒯师叔要挑战吗?”

蒯信摇头:“还不到时候。”

陆明舒一点头,站旁边不说话了。

蒯信以为她还会问什么,没想到就这么不说话了,挠挠头,自己也找了个位置蹲着。

等不多久,第三个人出现了。

班庆!

他吹着口哨,从小道里钻出来,一踏上平台,正要跟蒯信打个招呼,瞥到陆明舒,整个人都僵了。

“你…”

陆明舒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班庆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陆明舒,你怎么会在这?”没得到陆明舒的回答,他补了一句,“你不是重伤垂死了吗?”

陆明舒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解师叔说的。”班庆越想越奇怪,过了中门,解文涵就告诉他,陆明舒重伤垂死,计划有变。怎么他到了上门,却看到她好端端的站着?这状态,别说重伤垂死,说她身上有伤他都不信!

陆明舒没答话,她没必要向班庆解释。

班庆琢磨来琢磨去,都得不到答案,索性不去想了。趁着现在人没来,对陆明舒道:“哎,我说,你自动退了吧?真传弟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没受伤,也过不去的。”

陆明舒淡淡一笑,没说话。

“我看你这人还不错,才跟你提一句,你别不识好人心!”看她这爱理不理的样子,班庆不痛快了,“你以为真传弟子有实力就行了?这最后一关,如果没人相助,你根本过不去。别指望高骧,我们会给他面子,但不会给你面子。他师父是安长老,师祖是卓太上长老,你师父是谁?”

陆明舒忽然抬起头,不错眼地注视着他。

班庆被她盯得背后一寒,但还是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好心好意跟你说,还瞪我!要不是解师叔也说你人不错,我才懒得理你!”

“班师兄。”她忽然开口。

平静却冰寒的语气,班庆听得一凛,抬头见陆明舒目光平平地看向自己,声音莫名有些抖:“你…你干嘛?”

“我师父,是刘极真,本门十五代大师兄,通天阁掌院。”她一字一字地道,“你认为,他的弟子,没资格做真传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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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且问我手中之剑

这是资格的事吗?班庆先是被她的眼神镇了镇,随即怒了:“我好心提点你,你不领情就算了!”

“是啊,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心’。好心让我退,好心叫我忍。需要的,拿我当颗棋子,算是看得起我。不需要的,就‘好心好意’劝退我。瞧不起我师父,蔑视我的出身。”陆明舒轻轻一笑,“可我要问,我,为何要退?为何要忍?为何要成为你们手中的傀儡?为何要让你们称心如意?”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身上气势张扬!

班庆竟被她逼得后退一步!

蒯信原本漫不经心,此刻不禁站直身躯,按住剑柄。

他感觉到一股杀意,几乎沸腾的杀意。

原本打着盹的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眼中精光四溢。

陆明舒举步,缓缓走到平台正中,手腕轻轻一抖,横剑在手。

“陆明舒在此宣战,今日,要过此门者,且问我手中之剑!”

张扬的杀意,几乎透过云镜,直指琅华峰下!

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这是要对所有人宣战吗?

一个人,对所有人?

高台上,付明堂“啊”了一声,惊觉自己失态,还好此时高台也起了骚动,没人注意他。

“她疯了吗?”付明溪一愕之后,脱口道,“她以为她是谁啊?班师兄是好心,她不领情就算了,还出言挑战!”

“姐姐!”付明堂拉下她的衣袖。

“我又没说错。一个人挑战所有人,就算蒯师叔也没这个自信吧?”付明溪转头,“爹,我说得对吧?”

付尚清没有接话,沉默地看着云镜。

其他长老、掌院们也没有说话。弟子骚动不安,他们却一个个,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需要的,拿我当颗棋子,算是看得起我。不需要的,就“好心好意”劝退我。瞧不起我师父,蔑视我的出身。

她这句话,并不是对班庆说的,而是对他们所有人说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孩子,到底还是天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公道,也没有那么多应该。你有价值,那就利用,没有价值,自然会被抛弃。

想凭一个人改变规则?呵…九瑶宫,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天下,更加不是。

班庆一愕之后,忽地冷笑。

“你要挑战所有人?”

“是,如何?”

“好,我成全你!”班庆一怒,直接拔剑。

但见剑光一闪,十几道剑影连出,向陆明舒当头罩下。

班庆心中生怒,一出手就是绝招,决意杀杀她的锐气。陆明舒,她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她师父曾经是十五代第一高手,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个废人,能教出什么样的弟子来?十五岁融合境,很了不起吗?被周家震慑,四年不敢出谷,连春秋二猎都不敢去参加,就算她融合境了又怎样!

凌厉剑光,杀气腾腾,重重剑影,铺成天罗地网。

班庆自觉这一招,就算不能败她,也能将她逼退,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不想这一剑出去,如泥牛入海,就这么失去了控制。班庆一怔,正待再出剑,忽地剑影之中,一点光芒拔地而起,剑势一荡,剑影全消!

他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班庆一直都是自信且自傲的,黎谷一脉中,早入门的师兄师姐一个个被他赶超,晚入门的师弟师妹没一个及得上他。他被人从小夸到大,哪怕公认这一代根骨最佳的付明堂,他也认为,自己有一争之力——早两年入内息境算什么?实力才是关键。

这次天门之争,周家派系的一个名额,理所当然归他所有,因为他的实力,谁也不能否认!

下门之争,他力敌邵正阳,中门之争,与袁子扬也战了个平手。陆明舒?一个闭谷四年的人,就算有境界又如何?

可是,为什么跟她对战,会有一种无力感?他的剑势,他的剑招…

班庆还待出剑,却见点点剑光,如星芒洒落,倏忽之间,便杀意临头。

本能察觉到危险,班庆剑气一扬,化出玄光,改为守势。

“嘭——”一声闷响,班庆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玄光乍然破碎,整个人飞跌出去。

他摔得晕头转向,一时根本想不起化光招架,待他抬头,一剑飞来,斜指咽喉。

“你输了。”陆明舒语气平平地陈述道。

班庆整个人都是懵的,可剑光映在他脸上,不容错辨。

他输了?他真的输了?刚才…过了几招?他怎么输的?

班庆还在愣神,陆明舒已经收剑。

她缓步回到平台正中,长剑支地,抬头:“下一个是谁?”

班庆这时才发现,他们交手之时,又到了数人。

邵正阳、袁子扬、谭语冰!

所以,他刚才是被他们三人看着输的?班庆一时又羞又窘。

邵正阳三人此时哪还顾得上看笑话,他们是前后脚到的,来时正见班庆和陆明舒交手。

邵正阳和袁子扬大吃一惊,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陆明舒要害受到重创,倒在路旁,怎么当时还奄奄一息的她,居然比他们还早到上门?

还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愣神的功夫,陆陆续续又有人到了。

众人皆看到,陆明舒站在平台正中,持剑而立,以一夫当关的姿态望着他们。

这是做什么?

邵正阳等人将目光投向蒯信。

陆明舒拔剑一战开始,蒯信身上的气势就变了,不再那样懒洋洋,而像一头清醒的豹子,蓄势待发。

不过,他并没有上前挑战。论身份,他是师叔,论实力,他即将冲击出神,让他主动去挑战一个刚刚进入融合期的小辈?丢不丢份?

接收到邵正阳的目光,他轻嗤一声,道:“这位陆师侄说,要过此门,先问她手中之剑。”

此言一出,弟子们大哗。

这话的意思是,她要以一人之力挑战他们所有人?她疯了吧?

邵正阳与袁子扬神色凝重。

这形势,可不在他们意料之中。陆明舒伤好,他们能照原计划行事,那当然最好。可她突然来这么一出,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她想干什么?真想以一人之力,挡住他们所有人?她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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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还有谁来?

琅华峰下,云镜前一片惊呼。

端坐高台的黎谷一脉长老更是猛然站起:“怎么可能!”被人提醒,才忿忿地坐下。

上门有一位化物境的太上长老坐镇,如果陆明舒以非正常手段赢了班庆,不会不说话。而且,他们通过云镜,看得清清楚楚,陆明舒实打实击败了班庆。

只是,叫他们怎么接受?班庆是黎谷一脉下一代的一号人物,他都被轻松击败,那陆明舒是什么实力了?她才多大?进入融合境不过几个月!就算是解文涵,击败班庆也没有这么随意。

陆明舒之前宣战,他们虽然在心中赞一句勇气可佳,但实际上,却是以一种看天真孩童的心态,等着她碰得头破血流,无奈接受现实。

可这发展,不是她碰得头破血流,而是他们被活生生地扇脸啊!

“爹。”付明堂有些不安地看向父亲。

付尚清却望着云镜不语。

“狂妄!”人群中,有人一声断喝,站出来。

此人一身青袍,眉目冷肃,气度俨然,配上这一句“狂妄”,倒是很有威仪。

陆明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上下一番打量,问:“阁下怎么称呼?”

“赤霞一脉汤锦荣!”

陆明舒颔首为礼:“原来是汤师叔。”

这一位,也是真传弟子的有力人选,与周家一系颇有交情,与玉台一脉也有来往。但与柳林一脉的独立不同,他们是态度暧昧,左右逢源。

汤锦荣踏上平台,冷声道:“你意图挡路,那我便问问你手中之剑!”

陆明舒伸手:“师叔请。”

半句废话没有,直接就请他动手,汤锦荣一怔,随即怒火更炽:“好!那就讨教讨教,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狂妄!”

汤锦荣拔剑而出,一片赤红耀目。赤霞一脉的剑法,却是以火意为主,他们住在赤霞川,****与地火为伍,修得火入剑中,剑入火中,方是小成。

一片赤焰扑开,直奔陆明舒而去。

汤锦荣以十五代弟子的身份挑战后辈,自是想着一击而退,方显神威。一出手,就是洋洋一片火海,几乎将整个平台笼罩。

平台下传出惊呼声,有人道:“汤师叔这赤焰剑气火候颇深啊!”

“是啊,如此气势,又连绵不绝,就算与蒯师叔,也能一战吧?”

汤锦荣听到赞叹声,心中暗自得意。他多年苦练,求的不就是这一刻的扬名吗?陆明舒?也好,就让你成为我真传弟子之路的第一块踏脚石!

“哈!”汤锦荣大喝一声,赤焰剑气卷向正中的陆明舒。

赤焰如焚,燎烧而去,挟着剑势之威,堪称遮天蔽日!

眼看陆明舒连躲都没躲,被赤焰剑气卷中,汤锦荣心中暗自得意。

连这一剑都躲不了,原来就这等本事?亏她还敢放大话!

还没得意完,汤锦荣忽地笑容一收,只见赤焰剑气中,一点玄光出现,迅速扩大。

“轰——”一声巨响,焰气四散,点点剑芒,仿若雨滴,淋漓而下,瞬间便将熊熊烈焰浇了个透。

汤锦荣一怔之后,脸色胀红,顾不得长辈的脸面,提剑便砍。

对方正面迎击,只听绵密的兵器相击声响起,忽然“锵”的一声,一道流光飞上半空,复又落下。

“铿——”

众弟子随着这道流光看去,却是剑刃插进一块石头大半截,尾部仍在抖动,去势不止。

而汤锦荣,手中举着半截断剑,怔怔地发呆。

剑光横过,指在他胸前:“汤师叔,承让了。”

汤锦荣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将手中半截断剑一丢,掩面而走,竟是连上门挑战都不打算过了。

“真是废物!”邵正阳低声道。

袁子扬瞟了眼汤锦荣的背影:“他那般重视面子,怎么能忍受这等羞辱。”

“哼!”邵正阳冷笑一声,“技不如人,也算羞辱?认输都没胆气,如何能赢?”

袁子扬默了默,却问他:“你觉得…打得过她吗?”

另一边,解文涵拉了班庆到角落说话。

“怎么回事?她怎么好端端的在这?”

班庆稀里糊涂输了一场,这会儿还在神游,听到解文涵的问话,只知道摇头。

解文涵皱眉斥道:“输一场你就丢了魂?给我好好说话!”

班庆一个激灵,抬眼看着她。

解文涵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脾气:“到底怎么回事?陆明舒不是受了重创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你,怎么跟她打起来了?”

“师叔,这件事我还想问你呢!不是你说陆明舒重伤将死吗?”班庆又委屈又难过,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解师叔,她真的这么强吗?跟她打,我根本就…”没有反抗余地。

班庆实在说不出后面六个字,太丢人了!

解文涵沉思:“真是怪了。我明明察看过她的伤势,就算能活,也是重伤,怎么好得这么快?”至于实力嘛,她也没见过陆明舒出手,推测应该不错,但有强到这个程度吗?几招就让班庆败北,简直匪夷所思,她自认也做不到这么轻松。

“解师叔,我们该怎么办?陆明舒在这挡路,周茵如到现在还没来…”

“她来不了了。”解文涵道,“我刚才听说了,她已经被送下山。”

班庆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听说被人拦截,伤重不得不返。”解文涵嗤笑一声,“实际上,是她去拦截陆明舒,结果三人联手,反而被对方重创。也是因此,陆明舒才会重伤倒在路边。”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