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弟，你有伤在身，哥哥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会！”
脚步声远去了，叶明光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前一片模糊。
斗兽的疲倦，内伤的疼痛，以及自尊受损的屈辱，他终于撑不住，靠着一杆青竹滑了下去。
成为叶家公子，终于有了姓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可为什么他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
他姓了叶又怎样，整个叶家，都没有他的亲人，他们一个个，都把他当仇人！
“嚓”一声轻响。
叶明光猛然坐起。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下来，他直觉一避，定睛一瞧，却见地上多了一条截成两半的竹叶青，扭了两下就不动了。
他顿时一头冷汗。
青山渚的竹叶青毒得很，他本就有伤在身，又没有伤药，万一被咬，麻烦就大了。是谁救了他？
抬头一瞧，却是一怔。
十丈外站着个春衫少女，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将剑收入鞘中。
他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出感激的话。就在半个时辰前，对方坏了他的好事，害他没弄到伤药。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他感谢的意思，转身便走。
他果然是个扫把星吗？谁见了都要躲避。
叶明光嘴角提了提，自嘲地笑了笑。
忽地一物抛来，他直觉伸手一接，再低头一看，愣住了。
手中握着的是个瓷瓶，装药的那种。他颤了颤，拔出瓶塞，熟悉的药味传出来。
叶明光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少女。
她衣角一闪，身影没入楼群不见了。
211.第211章不能让她回来
陆明舒回到房中，搁下剑。
她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叶明光无助的样子，不免想到自己之前的经历。而且，叶明光没弄到伤药，勉强和她有点关系。给他这瓶伤药，就当是扯平了，之后叶家怎么内斗，都和她无关了。
且先休息一晚，明日就去打听天女砂和玄黄石的下落。
这般想着，她盘坐下来，开始修炼玄力。
…
一转眼，去中州的使团离开三个月了。
操持完周茵如的婚事，周妙如满心疲惫。
姚大娘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问：“昨日金家送来的安神香，品质极佳，夫人要不要试试？”
周妙如闭着眼，摆了摆手：“罢了，什么香，都治不了心累。”
自从父亲退下去，周家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二叔那个不顶事的，不给她找麻烦就不错了。妹妹是个蠢货，还好没什么本事，翻不出天，至少能拿来联姻。夫君…周妙如嘴边泛起说不清意味的笑。
幸好，还有一对儿女，明堂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顺利进入融合境了。至于明溪，再多教教，登文薛家那边可以争取一下，他家的七公子是个不错的对象…
“殷长老还没回来吗？”
姚大娘知道她说的是殷虹，笑道：“之前传了信，说是这几日就到。”
“嗯。”
正说着，外头侍女进来：“夫人，殷长老求见。”
周妙如懒洋洋道：“请她进来。”
殷虹一身风尘，进来就满脸喜色：“夫人，属下总算不负所托。”说着，便把一个个芥子囊拿出来，足足摆了半张桌子。
周妙如瞟了一眼：“哦？可有拿到婚书？”
“这…倒是没有。不过，”殷虹强调，“中州王妃已经明确说过，会派人来与王妃一晤。”
周妙如淡淡道：“她已经派人来了。”
殷虹怔了一下。居然比她还早到，这么说，是他们走了不久，中州那边就派人来了？也太赶了吧？
她笑道：“看来王妃很重视这门亲事啊！”
周妙如也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让殷虹有不妙的预感：“夫人…”
“王妃很欣赏她，说她还年轻，出去看看比较好。”周妙如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你这趟差事，办得真是好啊！”
“夫人！”殷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在不满？
“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周妙如淡淡道。
“夫人！”殷虹心慌，“属下…”
“去吧。”周妙如毫不动容。
姚大娘站出来：“殷长老，夫人近日操劳二小姐的婚事，很是疲累。”
殷虹没办法：“那我明日再来看夫人。”
“请。”
待殷虹离去，周妙如眉宇间露出些许冷意：“真是蠢货！事情办成这样，派她去何用？”
姚大娘捧了茶来，柔声劝慰：“夫人消消气。这也怪不得殷长老，您吩咐她的事，到底办成了。”
“这样办成，还不如不办。”
真当她要给那丫头找个好婆家不成？不过，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本以为，她想进新秀榜的可能性都很小，没想到竟得了第一。这下放虎出笼，真压不下她了。
“办了件错事啊！”周妙如自言自语，“不能让这丫头回来了。”
姚大娘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夫人…”
周妙如搁下茶杯，道：“去，叫如影过来。”
…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落下最后一笔，刘极直吐出一口气，转头去看窗外。
已近暮春，算算时间，麒麟会已经结束，明舒应该离开中州了吧？却不知她第一站会去哪里。是回东越故乡看看，还是去南泽或北溟？
静静看了许久，忽见小道尽头，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
一个穿门派服饰的女子，从那头缓步而来。
这人是…
刘极真认不出来，他这十七年，一直潜居碧溪谷，连门派内都少有走动，年轻一辈都不认得了。
过了一会儿，惠娘引了那女弟子进来，满脸喜色：“掌院，这位姑娘说带了小姐的书信回来。”
女弟子自然就是谭语冰。她低身见礼：“金门一脉谭语冰，见过刘掌院。”
“不必多礼。”刘极真起身，“你是十五代弟子吧？我们是同辈，无须这般。”
谭语冰一笑：“刘师兄。”她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次中州之行，我与陆师侄甚是相得，她一时不得回转，便托我送了书信回来。”
刘极真接了书信，却没有立刻去看，而是问：“谭师妹，明舒可好？”
谭语冰略一迟疑，老实答道：“陆师侄受伤了…”
“受伤？”惠娘顾不得场合，紧张地问，“小姐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不重。”谭语冰连忙出声，“只是遇到点意外…”
她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事实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飞仙宫被人布了个局，陆明舒因为和谢廉贞在一起，受了连累。
“谢廉贞？”刘极真疑惑道，“七真观的谢长河，不是二十多年前就意外身故了吗？”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他和谢长河算是一辈人，记得很清楚。
“是那位廉贞公子。”谭语冰想起来，这位刘师兄多年没在外走动，怕是不知道，便解释了一下，“他是谢长河的遗腹子。”
“哦？”刘极真皱了皱眉，“他竟继位了廉贞星君？”
“是的。”谭语冰小心地看了眼刘极真，“而且，王妃似乎有意为他求娶陆师侄…”
刘极真脸色骤变。
谭语冰在内心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于情于理都不能瞒着：“陆师侄到了天运城，就发生了一些事…”
…
谭语冰走了。
刘极真坐在那里，垂目不语。
“掌院！”惠娘叫道，“求您想想办法！小姐她怎么能…”
她是见过廉贞公子的，知道他双腿有疾。就算他对自家有恩，也不能让小姐以身相报啊！
“不妨事。”刘极真弹了弹手中信件，“麒麟会新秀榜榜首，没那么不值钱。”
“可是小姐她孤身一人…”
“所以，我要到琼玉宫去一趟。”
注：“曲则全”句出自道德经，应该都知道吧？
212.第212章铸剑之材
客栈伙计听说她要寻材料，热心地建议：“姑娘，您不妨到琅轩阁看一看。要说我们北溟的商家，还属琅轩阁的货最全，他们在青山渚也有分号，最大的那间就是。”
陆明舒谢了他，转去琅轩阁。
“姑娘里面请！”陆明舒一踏进琅轩门，便有伙计迎上前，“您需要什么？不是小的夸口，南来北往的货物，别家有的，小店一定有，别家没有的，小店也有！”
这还不是夸口？陆明舒问：“天女砂和玄黄石，你们店中可有？”
伙计一听，请她到里间坐：“姑娘说的这两件，都是珍宝，您且在此稍坐，小的这就去问。”
陆明舒颔首。
不多时，掌柜掀了帘子出来：“这位姑娘，是您要天女砂和玄黄石吗？”
“不错。”
掌柜笑道：“真是对不住，这两件都是奇珍，青山渚分店太小，是以没存货。您要是不急，待下次我们去总店进货，给您问问？”
陆明舒摇了摇头：“我也是路过，若是要等，不如亲自去看。却不知道你们琅轩阁的总店在何处？”
“就在玄鹤洲…”掌柜详尽地将位置说了一遍。
“多谢了。”略一思索，她问，“对了，你们店中可有抵御溟河罡风之物？”
“有。”掌柜当即叫来伙计。
结账的时候，陆明舒一摸…
为了铸剑，她的财产花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是物资。
“掌柜，却不知你们收不收货？”
掌柜笑道：“当然收。不过只收奇珍，寻常之物不要。”
陆明舒拿了个小盒出来。这小盒不过巴掌大小，却是由玉所制。
掌柜神情郑重起来。需要用玉装的，肯定是不能被材质干扰的奇珍。
果不其然，盒盖打开，顿时异香扑鼻，掌柜仔细一看，发现是两颗药丸。
“这药…”掌柜凑上前嗅了嗅，面有动容之色。
“如何？”
掌柜忙堆出笑来：“姑娘且容我试试药性。”随后接过伙计递来的玉片，小心地刮下一些粉末，在碗里溶了。
一服下去，刹时一股暖意直冲胸口。仅仅只是粉末，就有这等药效？
他却不知，这两颗丹丸，是陆明舒在天轮中所换，不管多重的伤，服了去顷刻便止。丹丸原本就珍贵，放到本界，价值少说提高十倍。如果不是缺钱，她也不想拿出来。
“好药！”掌柜赞道，“姑娘，依药性来判断，一颗药丸，便足以换十枚玄晶。我们的收货价是卖价的八成，两颗就是十六枚玄晶。如何？”
陆明舒点点头，没有异议：“帮我扣掉货款吧。”
十六枚玄晶，不多花的话，这一路够了。
掌柜当即把玉盒仔细盖上，交给伙计，命他送进去，顺便取玄晶出来。
不多时，伙计出来了，将玄晶交给掌柜的同时，附耳说了几句。
掌柜面色微变。
“知道了。”他打发伙计离开，略一思忖，开口道，“姑娘，我这有个消息，你可能感兴趣。”
“什么消息？”
“您要找玄黄石，是吗？”
“不错。”
“那玄黄石，有一个地方可能有。”
“哦？”
掌柜道：“您知道溟河之眼吗？”
陆明舒点点头。
溟河之眼，是溟河上比较特殊的一个地方。它位于溟河之尾，那里****刮着罡风，大浪滔天，堪比深海。最汹涌之处，形成一个极深的漩涡，就是溟河之眼。
这漩涡到底有多深，通往何处，没有人知道。它力量奇大无比，就算出神境，靠近了也会被卷进去。
“前些日子，溟河之眼附近忽然发生了地裂，过后，钻了一座小山出来。据说那座山上，有极品的玄黄石矿。”
陆明舒心念一动：“玄黄石十分珍稀，难道没有人去找吗？”
掌柜笑道：“自然有人去找，不然这消息如何泄露出来的？只是，玄黄石矿难采，能找到一两块就不易了，最终还是要落到世家或哪个势力手中。白鹭洲附近，有谁敢跟叶家比呢？眼下叶家忙着春狩，还没动手。等春狩结束，估计就会派人去驻扎了。”
“到那时，玄黄石就流不出来了吧？”
掌柜点头：“正是。叶家不缺钱，这等奇珍，自然留着自用。”
陆明舒想了想：“掌柜将此事告知于我，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掌柜捋了捋胡须，笑道：“我琅轩阁在青山渚没多少人手，更不敢跟叶家争。只要陆姑娘采得玄黄石，分我们一块就可以了。”
陆明舒点点头：“好，我可以承诺。若我顺利取回玄黄石，就分两成予你们。”
“多谢。”掌柜当即取来地图，将溟河之眼的情况一一告知。
离开时，陆明舒瞥到里头有湖蓝的衣衫晃过，便问：“你店中有叶家人？”
掌柜点点头，眼神无奈：“在青山渚，我琅轩阁也算数一数二的。叶家在此春狩，一应外物，皆由我们琅轩阁供给。”
原来如此。
陆明舒出了琅轩阁，去丁家船只告知一声。
“姑娘，你要去溟河之眼？”丁老大大吃一惊。
陆明舒点头。
丁老大劝道：“溟河之眼危险至极，就算出神境也未必能回来，您万万不能去啊！”
陆明舒道：“老丈放心，我所去之处，离溟河之眼还有些距离，不会被漩涡卷入的。”
如果真那么危险，她也不会一口应下。实是地图上标出的距离，恰恰是融合境能够去的。
“这…”丁老大劝不动，只好道，“好吧，姑娘且等我一日，明日我们将货款结清，就送姑娘去溟河之眼。”
陆明舒点点头。如果丁老大真不肯答应，她也比较难办，临时找船，还是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别人未必肯去。
“到时候，你们等我三日，如果三日后我没回来，你们可以随意离开。”
丁老大道：“我们收了姑娘的船资，怎么好言而无信？姑娘尽管去，我们尽量等。”
陆明舒微微一笑，溟河上的江湖人，倒是极重承诺。
一夜安睡，到了第二日，丁老早早将船只准备好，等陆明舒过来，就可以启程了。
213.第213章黄雀在后
陆明舒上船时，正好看到青山渚外，一艘高大楼船正扬帆起航，船身上刻有叶家的徽记。
“叶家春狩结束了？”她问。
“是啊！”阿浪接话，“听说这次排在第一的是个外室子，结果出来的时候，青山渚差点炸了。”
陆明舒想到叶明光。这么说，是他胜出了？
倒也不奇怪，论实力，他并不逊色，比起其他人，他处境艰难，没有退路，只能奋力一搏。
她点点头，进入舱中，拿出地图细看。
阿浪还以为她会好奇多问几句，没想到她并不挂心，也就不提了，爬上船桅挂风帆去。
叶家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去溟河之眼，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叶老大知道她赶时间，与阿浪二人轮流掌舵，日夜兼程，只花了三天，便到了一处小岛。
“陆姑娘，到了！”
陆明舒从舱中出来，极目远眺。
这三天，越靠近溟河之眼，风浪越大，行船越颠簸，到了此地，平地都会掀起三尺浪。
再加上凛冽的罡风，对肉身损害极大，也难怪在一小块陆地都金贵无比的北溟，这座小岛却不见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