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廉贞对此有自己的看法：“恐怕外头的形势不怎么妙。”
“怎么讲？”
“云海论战，这样固定的活动，少有突然取消的。就说麒麟会吧，也就是恰巧碰到中州王去世，才会暂时推迟——这还只是推迟，不是取消。”
“难道是推迟了？”
“不好说。”谢廉贞的手按在七星玉坠上，拇指一圈一圈地打着转，“不管是取消还是推迟，定是遇到了大事。当初我们掉下来，圣王与那位反叛军首领两败俱伤，照理说，双方都会安于养伤，会有一段时间太平。”
陆明舒皱眉，对局势的分析，她远远不及谢廉贞：“既然如此，还会发生什么大事？”
谢廉贞笑道：“道理只是道理，现实千变万化。圣王受伤，对我们是好事，对反叛军也是好事，同样的，对某些人也是好事——比如，有意夺权的。”
“你的意思是，内乱？”
谢廉贞点头：“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种种迹象显示，圣王伤得不轻。比如，他没空处理那块冬夏石，再比如，他都没下来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一边来回打转，一边思索：“之前我以为，他没把我们看在眼里，现在回想起来，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他怕泄露了这个药园的存在。这也可以推出，他有威胁在侧。看来圣王的处境不大妙啊！我们能活到现在，还真是运气，要是他的处境好一点，说不定早就下来查看了。”
话说到这里，陆明舒也是暗叫侥幸。
“那要是等他腾出手…”
谢廉贞思索良久，道：“再等三年吧。三年内，你全力冲击出神境，如果你也进入出神，我们就不怕此地值守的修者了。到时候，我们想办法闯一闯，只要动作够快，还是有机会在圣王到来前，闯出此地的。”
“…嗯。”
陆明舒开始全力冲击境界，同时在天轮里接委托。三年时间，她的法阵已经有相当的基础了，虽然还不能跟专职的阵法师，比如那位祝先生相比，但得益于超凡的计算能力，推衍符文法阵之类的已经难不倒她了。
谢廉贞的推论，让她警醒了。不能把希望全都放在运气上，积攒到足够的积分，万一不行就直接借助天轮回去。不过这样的话，云海论战的积分就打水漂了。
又花了一年时间，陆明舒顺利攒够了积分。
有了退路，心终于不慌了。
这里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取之不尽的元晶矿，随便采摘的药园，不用也太可惜了。
到了第五年，忽然有一天，陆明舒觉得自己处于一种“满溢”的状态，体内的玄力再也无法增长了。
她知道，自己碰到了那个关卡，进入出神境的关卡。
…
“姑娘，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云京城门口。
帘子掀开，一名相貌秀丽的高个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随手抛过几枚灵珠：“不用找了。”
车夫千恩万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女子仰头看着巍峨的云京城门，半晌不语。
倘若秦均楚诤言等人在此，定能一眼认出，这位姑娘，就是失踪多年的“蒋公子”蒋妧。
时隔近六年，她已换回了女装打扮，也不再有蒋公子的名号，哪怕站在人来人往的云京门口，也没有人能认出她。
云京四公子，对寻常人来说，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年云海论战，蒋公子与浮云公子双双殒命，两人背后的势力却相背而驰，聂家一步登天，蒋家却就此败落。
至于秦家，虽然势力还在，却在聂家的步步进逼下，大幅缩水。楚家倒是崛起了，圣王不理事，楚诤言在其师葆光上人的护航下，逐渐壮大，如今已是聂家之下的第二大世家。
世事无常啊！
蒋妧叹息一声，进了云京。
361.第361章时候到了
蒋公子的身份，自然不能再用了，蒋妧如今叫虞若，这身份是在一个偏远小郡弄到的。
也是巧了，当年她被反叛军首领顺便带出，醒来就在一个叫钟林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季绪林、季珍珍这两个身份，就属于钟林的一个世家。
她对那两位更好奇了。反叛军首领对他们视若无睹，可见他们并非反叛军，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两个异民，连身份都是假的。
可惜，她事后打听了，“季绪林”和“季珍珍”并没有从云海论战出来，大概是身份被发现，直接格杀了吧？
这六年，蒋妧过得并不轻松。她并没有留在反叛军内，而是早早离开了。就像之前她说的那样，为浮云挡下那一招，只是她给自己的交待，不管接下来是死是活，他们都不再有牵扯了。
没有蒋家当后盾，只有随身留下的那点财物，她一度连疗伤都困难。还好，这些都熬过来了。
不过，这六年的形势，也是大大出乎蒋妧的意料。聂家设下那一计，助圣王将反叛军首领引出，将其重伤，本该有十来年和平才是。万万没想到，云京竟是风起云涌，各大世家斗争激烈，甚至刀兵相向，以至于三年前的云海论战都取消了。就算这样，圣王都没有出面，许多人都猜测，圣王重伤难愈。
上层的动荡，影响着下层的民众。跟六年前相比，云京冷清了不少，哪怕云海论战再次开启，还是不如六年前那般繁荣。
蒋妧曾经是蒋家培植的接班人，眼光不必说。稍一琢磨，就知道云京上层正在进行激烈的权势斗争。至于对手么，多半是圣王，和那位葆光上人。
楚家在葆光上人的扶持下迅速崛起，逐渐与聂家分庭抗礼。至于秦家，目前正处于两难之间，到底是投靠葆光上人，还是拥护圣王。
这些都与蒋妧无关了。她如今虽然一个人过得艰难，但也轻松，不用再日夜想着如何与人争斗。
这次回到云京，也只是想看看如今的局势，思考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前方就是府衙，虽然局势不如以往，报名云海论战的人仍然挤得人山人海。
蒋妧原本想看看就走，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
像往常一样，陆明舒去葫芦山洞查看小呆的近况。
一年前，她借助此地丰富的资源，顺利进入出神境。
说来也是巧，当初从南泽剑神狄羽那里得了一本剑谱，可以从本界武修转为剑修。后来，阴差阳错在药老的折腾下，她凝出了剑胚。而冲击出神境时，采用的是谢廉贞整理过的圣王心得，她竟无意中将剑招刻印到了剑胚上。
如今剑胚壮大，她已经借着突破的机会，彻底转为剑修，并且因为刻印之故，剑气比普通剑修要多上一倍，出招速度也更快。陆明舒自信，云海值守的那几位凝神期修者，自己已能轻松斩于马下。
小呆一如往常，身体包裹在元晶的光芒中，静静沉睡。
另一边，那颗冬夏石与得到它时完全不同了。原本暗沉的黄浊色，变成了晶莹的琥珀色，里面似有波光流动。每隔三个月的时间，冬夏石会沁出蜂蜜一般的液体。谢廉贞说，这种液体修复能力非常强，甚至可令断肢重生。
这让陆明舒起了一个念头。既然断肢都可重生，那断裂的经脉呢？是不是也能续上？
念头一起，就压不下去了。如果真的可以，师父的经脉便可以续上，再也不用那么落魄了。
于是她疯狂地在天轮里寻找与冬夏石相关的药方，甚至挂了悬赏。
正琢磨着这事，忽觉法阵传来一阵波动。
陆明舒一怔，心中大喜。
云海开启了！他们有机会出去了！
没等她叫唤，谢廉贞就从那边急步奔出：“是不是云海论战开启了？我感觉到了波动！”
“嗯。”陆明舒压下心中的狂喜，冷静地唤道，“小布。”
“咔！”小布迈着小短腿急步奔来。
“走，我们准备准备出去了。”
“好的。”小布身子一缩，金属片飞快地变化，仍旧化成一个金属筒，挂回她的腰间。
陆明舒抱起小呆，对谢廉贞道：“冬夏石就交给你了。”
“行。”
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带走，陆明舒飞快地拆起了不必要的法阵。
等东西全部收拾完，两人出了药园，回头去看。
谢廉贞幸灾乐祸地道：“不知道圣王后悔了没，他的药园，大概是废了。”
六年时间，好东西差不多让他祸祸光了，要么变成丹药进了他和陆明舒的肚子，要么变成了废液。
至于元晶矿，情况没那么惨。毕竟这些元晶矿要维持云海空间的运转，他们要随便乱偷，逃不过法阵的监测。不过零敲碎打的，六年下来，也是富得流油。
“赶紧走吧。”陆明舒道，“干了坏事，还不快溜？”
两人来到当日小布进出的小洞口，谢廉贞伸指一弹，一道清光飞出，石屑纷飞，洞口扩大，足够容纳一人进出。
从洞口钻出，外面是岩石夹道。这些年来，小布进进出出，倒是走出了一条小道。
此处地势陡峭，上下难行，幸而他们已至出神，轻轻松松翻山越岭，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峰。
从这座山峰往左看，便是迷雾林。往右看，则是云海。
本次云海论战，刚刚开启不久，这两处都没有人。
二人非同以往，闲庭信步，不过半日，就到了出口处。
明面上的主持有三人，再加上暗中镇守的，云海空间内足有十个凝神期。
陆明舒指了指：“如果你没有信心的话，可以让他出来。”
他指的是谁，不用明说。
谢廉贞立时刺猬般竖起无形的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收拾这几个人，不在话下！”
“你可别勉强。”
“一！点！也！不！”谢廉贞一字一顿，表明了他的决心，“你等着看好了。”
说罢，他身影一纵，瞬息便至出口。
陆明舒暗暗摇头。要说谢廉贞眼下最防备的人是谁，莫过于燕无归了，打死都不愿意让他出来。
362.第362章远遁
蒋妧虽报名了云海论战，但只准备走个过场，看看目前掌控局势的人是谁。
云海论战是资源的重新分配，可以看出很多事。可以说，云海论战中谁说了算，那么整个天下就是谁说了算。
她一进来就发现，与六年前不同了。这些坐镇云海的人，不少六年前都没出头，只有寥寥几个熟面孔。在心中一盘算，蒋妧知道，圣王的势力已经大幅缩水了，目前正处于僵持阶段，大概一半一半的样子。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政局越乱，越没有人来追究当年的事，方便她藏身。不过，云京显然不能多呆了，或许还会有几年和平，但这段僵持时间过去，必会爆发更大的骚乱。
蒋妧正打算退出，忽见远处遁来一道清光，速度飞快，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她一怔。这是怎么回事？云海论战，就算那些凝神期坐镇，也是暗中藏身，更何况这道清光来势汹汹，看着就像找碴的。
她的感觉没错，清光一闪而至，便有数名坐镇的凝神期冲上前来。
“来者何人？”也是巧了，挡在前面的，正好就是当初他们上岛时处理兽王一事的中年修者。一打照面，他便是一怔，此人形貌出众，意态风流，风采着实比当初的四公子还要出众。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十分眼熟。没道理啊，这等人物，见上一面，岂能忘却？
面前的谢廉贞微微一笑，答道：“闯关的人。”
说罢，不给对方应答的机会，身上清光飞纵，倏然而去。
几名修者大惊。此人莫名出现在云海中，一来就下手毫不留情，这是砸场子的吗？
霞光罡风横飞，几人纷纷出手，欲挡下谢廉贞。
不想，谢廉贞避也不避，手指连弹，化出点点星光，席卷而去。
“哗啦——”
“呼——”
“咔嚓——”
声音连响，几人的手段竟是被接连破去。
“不好！快启动法阵！”有人喝道。
后撤之时，那位中年修者突然意会过来。
是当初和蒋家公子同行的那人！只是他改换了装扮，一时认不出来。
这人当初不是被圣王打杀，掉进云海之心了吗？此后上头一直没有命令下来，想来已经死在了潭底。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突破了凝神期！
与他一般惊讶的，还有不远处的蒋妧。她对“季氏兄妹”记忆颇深，虽然改了装扮，燕无归变成了谢廉贞，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竟没死？那季姑娘呢？是不是也活着？
“想去哪？”谢廉贞大袖一挥，星光疾飞，分散击去。
几名凝神期修者正要避开，忽然一道惊艳剑光天外飞来，迅捷无比，顷刻便至此前。
没想到天底下会有这么快的剑光，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数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秘技或秘宝，决意硬扛。
“轰——”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其他凝神期修者的注意。
有人喊道：“快，拦下他们！”
守在阵法旁边的那几位，纷纷抛出牌符，口中念念有词。
陆明舒目光一寒，月神剑化为一道虹光，毫不留情斩下。
“轰隆——”这一剑，直如雷霆奔袭，既快且蛮，周围的光幕整个被击碎。
这时，第一关开启不久，不少来见识见识的参赛者还没有离开入口处，法阵被击破一个角而掀起的巨大的波动，将他们纷纷掀翻在地，众皆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云海内怎么会有外敌入侵？
“走！”陆明舒喝道。
想从这里安全离开，他们不止要击败这些镇守修者，更要小心圣王。
时间才是关键。
两人已经飞落下来，眼看就要通过出口离开，守在最外围的修者情急之下，伸手一抓，抓来一排的炼魂期参赛者，向他们掷来。
谢廉贞冷笑一声，他可不怕伤及无辜，直接便是数道清光散出，将这些人肉沙包击退——死不死他就不管了。
清光就要击中其中一人时，陆明舒突然出手，剑光一转一绕，卷着那人飞回。
时间紧迫，谢廉贞推了她一把：“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出口，光芒一起，消失无踪。
镇守的修者们目瞪口呆。他们两人出现到消失，大概也就数息时间，整个云海空间已被弄得一团乱。
“通报圣王！快！”有修者嘶声喊道。
众人手忙脚乱，纷纷传讯，至于传讯给谁，就不一定了。
另一边，云海入口就在圣王宫，陆明舒和谢廉贞一踏出来，就见主宫方向传来波动。
两人脸色顿变。
不好，要是圣王这会儿就发现了，这么近的距离，随便就能追上他们。
陆明舒已经做好准备，只要看到圣王出现，立刻发动天轮。积分没了就没了吧，再怎么样还是性命更重要些。
就在这时，纳灵器传来波动。
她心念一动，低喝一声：“小呆！”
就见一道流光从纳灵器掠出，化出一只神骏的天马。
天马仰天长嘶，两肋一展，张开雪白的羽翼。
“走！”陆明舒扯着谢廉贞，往小呆背上一跃，雪翼扬起，踏云疾奔。
“看，天马！”无数人仰头，看着那神骏非常的天马飞奔而去，很快化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圣王人影一闪，出现在主宫上方，看着那远去的黑点，眉头一皱。
正当他打算去追的时候，又是一道人影从虚空迈出，笑吟吟地挥着羽扇：“圣王陛下。”
圣王凝目看了他片刻，将手负在身后，缓缓道：“上人不是在闭关吗？怎么有空出现？”
葆光上人道：“臣听说云海出事了，故而前来一观。”
“两个小卒子而已，没什么大事。”圣王淡淡道。
“就是当年那两个受了圣王陛下一击的异民吧？”葆光上人轻挥羽扇，“没想到他们不但活着，还突破了凝神期，真是命大啊！他们坏了云海论战，陛下以为，该怎么处置呢？”
圣王一挥袖：“通缉吧，这等小事，交给小辈处置便是。”
葆光上人微微躬身：“是，谨遵圣命。”
圣王心情糟透了，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身影一闪，回到宫中。
法阵一破，他便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怕是疏忽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当年与那老鬼两败俱伤，被葆光上人看出端倪。这些年，对方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自己不敢轻举妄动，便没去管那两个小卒子。其后，法阵传来的波动，云海里已经没有外物了，他也就以为，这两人大约是伤重已死。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但没死，还在云海中做了手脚，自己的秘密药园，是不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宝贝该不会…
圣王恨不得立刻进入云海检视，然而想到葆光上人，只得暂时按捺下来。
这只老狗，近年来越来越嚣张了。云海被人击破，若是不把人抓回，不免动摇圣王宫的威信。他便是知晓这一点，才会过来阻止。真是可恶…
待到数日后，圣王终于找到机会进入云海，看到一片狼藉的药园，勃然大怒。奈何那两人早就离开了此界，任他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363.第363章首先是个人
一日后，小呆落在一处荒野。
此处离云京极远，圣王并没有追来，大概是放弃了。
从小呆背上下来，陆明舒提起蒋妧：“蒋公子，醒醒，你还好吗？”
蒋妧一路头朝下伏在小呆背上，整个人都快不好了，闻言干呕了几声，才慢慢缓过气来。
她摆摆手，首先说道：“不要叫我蒋公子了。”
“蒋姑娘？”
见蒋妧没反对，陆明舒继续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浮云公子呢？”
蒋妧摇头：“我没和浮云在一起，当年被救出云海，没多久就离开了。”
陆明舒脸上浮起讶色。
蒋妧笑笑：“我现在就是个散修，浪迹天下，四海为家。日子过得有些难，不过很自在。”
看她的样子，确实很轻松的样子。陆明舒就点点头：“恭喜你了。”
“该我恭喜你们才是。”蒋妧看了看他们两个，“实不相瞒，我还以为你们死在云海里了，没想到你们另有际遇。如此也好，我心里少了一桩憾事。”
陆明舒笑笑。与蒋妧合作还算开心，不过他们称不上多深的交情，没必要交浅言深。
“对了，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现下我已经不是什么蒋公子了，可否帮我解个惑？”
陆明舒道：“这个问题，只能告诉蒋姑娘，我们并非本地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