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明一声比一声叫得惨。鲜血的气味,弥漫整个刑室。

耶欢却完全不受影响,继续一杯一杯地饮着茶。

她甚至端着茶杯,放在鼻端轻嗅,不知道陶醉于茶的清香,还是这呛人的血腥味。

唐见明不招供,施刑者又换了刑具。

不知道他们给唐见明喂了什么,唐见明脸上很快出现惊恐之色,五官扭曲,脸皮下的肉不时地凹陷下去。

如此数回,唐见明已是出气多,入气少。

施刑者一看,不敢再用刑,回来禀道:“长老,他已经晕过去了。”

耶欢转过头,看着垂着脑袋的唐见明,淡淡道:“嘴真是够硬的。”

“属下无能…”

耶欢叹了口气:“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啊!”

她站起身:“他归你们管,一定看好了,一步不要离开刑房。持续用刑,千万不能让他死。”

“是。”

耶欢背着手,慢步出去了。

“师父。”一个女童守在外面,看到她,立刻跟了上去。

耶欢点点头,带着她往主殿走去。

“师父,”女童忍不住问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师父要亲自来审他?不就是勾结外寇?财帛动人,他一时受不了诱惑也是有的。”

耶欢摇了摇头:“哪有这么简单。”

“不简单在何处?”

面对徒弟的疑问,耶欢轻笑:“你看过提取回来的罪证了吗?”

“看过了。”

“有何感想?”

女童老老实实答道:“这几人真是胆大包天,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人真不少。陷阱布置得也很精妙,难怪有化物境栽在他们手里。”

耶欢道:“问题就在这,他们不过几个出神境,顶多再加这叛徒一个化物,陷阱布置得再精妙,能那么容易拿下化物境修者?就算他们能拿下,那里可不是荒郊野外,几十丈外就有他人居住,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这个…”女童答不上来,于是求问,“那师父,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的陷阱,不止是化物境的手笔。”耶欢目光沉下,“虽然痕迹不显,但这其中必然有洞虚插手!”

女童不解:“不过劫杀些出神化物,洞虚宗师,岂能看得上?”

“是啊,洞虚宗师,岂能看得上这些?”耶欢揉了揉手腕,“所以,定是另有所图。”

“可是,”女童想了想,又说,“也有可能是这叛徒用什么手段,从洞虚宗师那里弄到好东西。”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是姣儿,你要知道,我们只有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

“哦…”

耶欢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弟子:“正因为我怀疑了,方才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为什么?”女童不解。

耶欢目中闪过冷光:“他咬死了不说,分明有更惧怕的东西。所以,背后一定有人!”

“啊!”女童低呼一声,“这是为什么?”

“为师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清净殿,居然不知不觉被人安插了一个桩子。”耶欢嘴边笑意森冷,“敢往清净殿伸手,就别怪我把那只爪子剁下来!”

女童的思路,明显已经跟不上了:“师父,这点油水,不值得洞虚宗师插手。他指使那个叛徒动这个手脚,对清净殿也没什么影响啊!”

耶欢道:“现在是没有影响,但如果遇到合适的时机,再加这么一件事,让那个叛徒咬死是我指使,你说会怎么样?”

那这个助推,就会把她从清净殿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女童倒吸一口气:“这事都好几年了,对方已经部署这么久了?”

“所以才说危险。”耶欢轻笑,“我真应该谢谢那个古夏来的小丫头,要不是她撞破此事,还闹出来,只怕短期内我也察觉不出。这事过得越久,威力就越大,到最后,说不定就成了为师的催命符。”

女童没想到自家师父想得这么远,被她这一提点,才知道此事可怕之处。

“好险好险,那要谢谢那位姐姐了。”

耶欢微笑:“是啊!现在把这事揭出来,我已知有人觊觎清净殿,便可顺藤摸瓜,动手清理,将危机消灭于萌芽之中。”

“难怪师父亲自送她去见广灵尊上。”女童了悟地点头。

“不止如此,这姑娘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古夏那个地方出来,实力居然如此强悍,交好她应该不会有错。”

女童笑道:“那师父,我去给她送谢礼吧?”

耶欢摇头:“不,谢礼就不送了。若是送了,可能会打草惊蛇。跟你凤师姐说一声,与她多多亲近,最好成为朋友,既方便照应她,也顺便打探一下她身上的秘密。”

615.笫615章你是何职?

陆明舒慢步走在山水亭台之间。

她来周流宗,已经有十来天了。稳定玄力后,跟着周流宗的弟子,一起听课,观摩切磋。

识真殿殿主石长老,给了她一枚宾客牌符。她现在的身份,相当于交换生,除了不能兑换门派仓库的物品,其他周流宗弟子的福利,她全都有。甚至,连日常供奉,都有她的份。

陆明舒还去了一趟周流宗的书库。

她不能兑换周流宗的根本功法,但可以和同阶弟子一样,借阅开放的书籍。

这些功法,她在天轮里能够兑换到更强的,但是,一个几千年的大派,代代积累下来的心得,非常有借鉴意义。

前方传来喧闹,陆明舒信步走过去。

这里却是周流宗的一处奇观。一颗颗悬于半空的石块,大的只容两人并立,小的只能踏脚。有洞虚长老施展妙法,在周围埋伏了许多杀招。派中想一试身手的,可以从外围开始,一步步杀进去。若是能到达中间那块点星石,就算通过。

周流宗的弟子,很喜欢在这里赌斗,有矛盾的两个人,同时进入,谁先到达点星石,谁就算赢。

而围观的弟子,往往会下注。这也是周流宗唯一允许开赌局的地方。

是以,无论何时,点星石都会聚着一大批人。

陆明舒过去时,正好有人在赌斗,观战弟子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己方押的对象落后的,则唉声叹气,脾气不好的更是大骂出口。

她摇摇头。周流宗这样的一等大派,大部分弟子极有素质,但也有不少不修心术和口德之辈。

“完了完了,马师兄这是要输啊!”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弟子垂头丧气,“今天运气真差,连着押两次输了。”

陆明舒定睛看去。局内赌斗的两人都是出神境,一个黑衣,一个青衣。黑衣的那个招招凌厉,青衣那个落在下风。

这弟子说的马师兄,应该是青衣那个。

她略一思忖,说道:“倒也未必。”

这弟子听她接腔,好奇看过来,一时拿不准应该叫她师姐还是师叔。到了化物境,看外表就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了——最后他决定叫师姐算了,叫师叔多老啊!

“这位师姐,你是说,马师兄有赢的机会吗?”

陆明舒伸手指了指:“如果你说的马师兄,是这位的话。”

这弟子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马师兄!为什么说马师兄能赢?”

“我只是说他有机会。”陆明舒说,“看他进退有序,节奏尚在掌握,并没有被打乱,可见还稳得住。只要坚持下去,对方力竭,就有反败而胜的可能。”

“真的啊?”这弟子喜笑颜开,合掌念念有词,“历代祖师保佑,一定要让马师兄赢啊!”

陆明舒心想,周流宗的祖师还管这个?

随着时间推移,那青衣弟子果真一步步扭转颓势,率先抵达点星石。

下方的弟子“轰”的一声,输了的唉声叹气,赢了的去找开盘的拿钱。

“哈哈哈!”这弟子开心极了,“谢谢师姐!收钱去喽!”

左右无事,陆明舒索性拿了本书,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慢慢看,顺便等下一局。

虽然只是出神境的赌斗,可她刚开始接触周流宗的修行之法,实地观战很有好处。

过了会儿,又有两个弟子上去赌斗了。

之前那个弟子摸过来,问她:“师姐,您看这两位,谁赢的机会大?”

陆明舒抬眼看去,这次赌斗的是一男一女,两人修为相当,一个使剑,一个空手。

她只看了两眼,就说:“若是我的话,会押那位姑娘赢。不过,战局瞬息万变,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

“好咧!”这弟子很高兴,“反正都是赌,听师姐的。”

他跑去下注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果真是那女弟子赢了。

这弟子笑得合不拢嘴,凑过来套近乎:“师姐好厉害!不知道师姐是哪位长老门下?以往从未见过呢!”

陆明舒还没说话,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姓陆的,你怎么在这?”

天底下姓陆的人不少,未必就是喊她。奈何这声音有点熟,陆明舒就看了一下。

这一看,还真看到了一个熟人。哦,不对,两个!

华小姐!就那个半年前跑到九瑶宫大放厥词的华小姐。

她身边站着的,则是那位荀公子,荀玉书。

看到陆明舒,荀公子明显愣了一下,脸色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华小姐就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她三两步走过来,指着陆明舒道:“你怎么混进周流宗来了?我们周流宗,是你这样的乡野村妇能来的吗?”

陆明舒放下手里的书。

真是扫兴。好端端一个消磨时间的午后,偏偏遇到烦人的苍蝇。

她道:“原来是华小姐,九瑶宫一别,倒是风采依旧啊!”

这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可华小姐听着刺耳,总觉得她是在讽刺自己。

“你打什么岔?”华小姐叫道,“我问你话呢!”

陆明舒不答反问:“敢问华小姐,在周流宗是何职?堂主?殿主?还是长老?”

“你…我是何职与你何干?”

“既然你什么职也不是,我能不能进周流宗,又岂是你能决断的?我能来,当然是能决定此事的高层发了话,华小姐这是质疑师长的决定吗?”

随口一句话,大帽子就套下来了。

华小姐气得脸都青了。她爱招口舌,本身却说不上口才,哪里说得过陆明舒。

看到旁边站着的那个弟子,华小姐的气找到了出口:“你管她叫什么师姐?她根本就不是本门的人,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乡野鄙妇!一口一个师姐,丢不丢人?”

这弟子被她喷得莫名其妙:“就算她不是本门的人,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客人啊!既是客人,叫一句师姐有什么不对?”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华小姐要讲道理,他们也结不下梁子。

眼看华小姐气得要打人,荀玉书出声了:“华师妹,不要惹是生非了。这位师弟说的没错,既是客人,就该礼遇。”

华小姐一听,更气了:“荀师兄!你居然帮她不帮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616.第616章久闻大名

荀玉书一下子尴尬起来:“华师妹,你说什么呢?!”

他怎么可能喜欢让他丢了那么大脸的女人,明明是为华师妹考虑,没见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吗?

“从古夏回来你就不对劲!”华小姐说,“叫你也不理,老是一个人关屋里,还总学她的剑招!”

荀玉书无语了。他知道自己的神兵有问题,能不重视?被一个乡下小门派的弟子打败,能不羞耻?学她的剑招,当然是为了破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华师妹,你别胡说。要是被人当真了怎么办?”

“哼!”华小姐道,“那你帮不帮我?”

“…”荀玉书心累,自暴自弃了,“帮你什么?我又打不过她!”

“你果然不帮我!”华小姐看起来快哭的样子,跺着脚捂脸,“我要回去跟凤师姐说!”

“跟我说什么呀?”耳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青衣女子缓步行来,手中执一根青色玉笛,素雅如兰。

这气质,马上让陆明舒想到了另一个人。

便是那位清净殿主耶欢。

一样的青衣,相似的打扮,不急不徐的气质,也相差仿佛。

“凤师姐?”华小姐一呆,“你、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四处走走。”她笑如春风,对荀玉书淡淡点头。

荀玉书的脸一下子红了,拱手见礼:“凤、凤师姐!”

这情形…陆明舒突然很想笑。她之前还以为,华小姐和荀玉书是情侣关系,才这么理直气壮地撒娇发脾气,结果人家荀玉书,喜欢的根本不是她啊!

这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恐怕她就是拿凤师姐当借口,看准了荀玉书爱慕又不敢表白的心理,一再接近他。远在天边的女神,和近在咫尺的小娇娘,说不准他就把持不住,叫华小姐得手了。

不过,想要攻略荀玉书,也该看看他的喜好吧?既然他喜欢的是凤师姐这种类型的,在他面前发痴卖蠢,只会适得其反,没见刚才荀玉书一脸忍耐吗?

“凤师姐!”华小姐显然一点自觉也没有,上前抱着凤师姐的手臂告状,“荀师兄好过分,看着我被人欺负,都不帮我!”

“是吗?”凤师姐笑容不动。

华小姐添油加醋:“就是!上次我去古夏…”

她噼里啪啦一顿说,将上次的事倒了个干净。当然,肯定不会说自己指手划脚要求过分,而是说九瑶宫轻慢他们,最后还动手。

凤师姐很有耐心地听完,道:“这倒是没听荀师弟提起。”

荀玉书脸更红了。他丢了那么大的脸,回门派怎么敢提起?更不用说让凤师姐知道。刚才他几次想打岔,都被华小姐打断,硬是把这个脸又丢了一遍。

“荀师兄脾气好,我就替他委屈。”华小姐还理直气壮,“这也就算了,现在她还到周流宗来了!”

说着,手一指,指向一直坐着没动的陆明舒。

凤师姐顺着她所指,仔仔细细将陆明舒看了一遍,最后笑了一笑,抖了抖袖子,将华小姐拂开,上前行礼:“在下凤瑛,陆姑娘,久闻大名。”

对方这么郑重地行礼,陆明舒也不好再坐着。她起身还礼:“不敢,却不知道凤姑娘何处听过贱名?”

“吾师清净殿长老。”凤瑛道,“那日家师回来,对陆姑娘赞不绝口,叫我们几个师姐妹嫉妒得很呢!”

她说话时一直带笑,说到嫉妒一词,便有一种俏皮的味道,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荀玉书喜欢她,而不是华小姐,看来还是有审美的。

华小姐却傻了,她嚷起来:“凤师姐!你怎么…”

凤瑛横过去一眼,并不见得凶恶,却叫华小姐住了口。

她说:“如婷,你还小,不懂分辨善恶。这事都是误会,以后就别提了。”

“不是啊,凤师姐!”华小姐还不懂得收口,“她处处针对我们,不止打了荀师兄,还对我口出恶言。”

陆明舒抚额。她这样也叫口出恶言?华小姐怎么不想想自己说了些什么呢?说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吧,都出神境了,怎么也要三十了吧?大概是只长肉没长脑。

凤瑛轻微叹了口气,却不再对她说,而是唤了荀玉书:“荀师弟。”

“在。”荀玉书连忙应声。

“华师妹太激动了,你先带她回去吧。好好教她些道理,日后不可在人前失礼。”

荀玉书一愣,脸皮涨紫:“我不是…”

既想辩驳,又觉得羞愧。

凤瑛继续道:“你们两人要好,这没什么。跟华师叔说一声,想必会成全你们的。只是日后你得多管管,她言行失当,你也脱不了干系。”

“凤师姐!”这下说得够明白了,荀玉书急着辩解,“我跟华师妹不是那样,我们常在一起,只是…”

“好啦!”凤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阻止了他,“这些话以后再说,客人面前,不要失礼了。”

一番话堵在喉咙里,荀玉书满脸悲愤。

奈何凤瑛已经不理他了,笑吟吟对陆明舒道:“陆姑娘,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有缘相遇,我请姑娘喝杯茶,如何?”

对方盛情相邀,陆明舒岂有不应之理:“那就不客气了。”

说罢,两人并肩,说说笑笑地走远。

留下荀玉书、华小姐,不知道该气恼,还是该羞愧。

“荀师兄!”华小姐委屈得不行。

荀玉书看了她一眼,情绪慢慢淡下来,说:“华师妹,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华小姐大惊:“荀师兄,你怎么了?”

“孤男寡女,容易引起误会。”他绷着脸说。

“师兄你怎么这么说?门派里那么多师兄师姐,不都互有来往?身正不怕影子斜!”

然而荀玉书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们本来就不太熟。说起来,你和凤师姐的关系还近些。凤师姐受过你叔叔的恩情,对你多有照顾,你应该多听她的话。”

“不是…”华小姐想要辩解。

“就这样吧。近期我要闭关,你就别来找我了。”说完,荀玉书一拂袖,走远了。

“荀师兄!”叫了一句没应,华小姐呆呆站在原地。

617.第617章不合理的存在

“陆姑娘请。”

凤瑛请了陆明舒回去,两人在竹林小亭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