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悠苒抬起头,看向帘帐时,一向悠然平静的脸却由于惊讶而变得僵硬,她猜想过帘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情景,但是却万万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觉地惊道:“陛下!这……”

西烈月的额上满是薄汗,头发披散着,早已被汗水打湿,眼眶下明显青紫,形容憔悴。虽然一只手已经努力地撑着床沿,但还是无力软倒在她身后男子的怀里,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不长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这哪是那个风华出众,英姿飒爽的海越新王?才不过四天的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烈月的狼狈虚弱她看在眼里,季悠苒心中除了惊讶、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今天看到这一幕,她除了选择忠心效忠陛下,别无选择,除非,她真的想死。

季悠苒是聪明人,相信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对着舒清说道:“舒清,告诉她事情的原委。”

舒清轻轻点头,简明地对季悠苒说道:“陛下、泯王,还有你说的得了恶症的官员,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并没有解药,而且中毒者对此毒有很强的依赖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体情况和意志力来戒掉,过程会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状就会慢慢减轻,只要不再继续用毒,大体无碍,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体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发的痛苦,自尽而亡。”

原来如此,季悠苒接着问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对于熙王的死,她略有耳闻,而盛名一时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后,马上消声觅迹,她猜这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是的。而且主谋已死。”舒清不想再过多纠结于天涯芳草及风絮的事情上了,毕竟这中间牵扯到太多西烈月的**,现在要解决的是大量官员中毒还有月的身体问题。

季悠苒显然也感觉到了舒清不愿多谈天涯芳草的事情,转而问道:“那陛下的毒?”陛下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而刚才舒清对这毒的解释让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着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并不深。”

再过个十天八天,应该就会好转了,毕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纯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经这样?难怪熙王会顶不住,那些官员想必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这项认知,季悠苒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原来以为那些官员不过是得了什么病症,现在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异样感袭击着她,三天来,西烈月太明白接下来会如何了,她轻微地变化安沁宣感受的最为明显,知道她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手轻轻贴住她的背心,缓缓地为她注入内力,虽然他知道作用并不大,起码可以让她把话说完。

借着这股劲力,西烈月强撑着赶快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就应该明白,那些官员大多数已经不可用,有两件事,你和左相要立刻去办。一是从新安排现在的官员,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职,不可乱。二是科举事宜,尽快进行,那些世家子弟,让世家推选优秀者,与科举产生的人才同时殿试,由此选出新任官员,此事要快。”说完,西烈月将手别到身后,将安沁宣的手移开,她已经欠他够多了。

舒清听出了西烈月明显的颤音,立刻说道:“陛下,具体的事情臣会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转身对着季悠苒说道:“右相请。”舒清不想让季悠苒看见西烈月抽搐挣扎的样子,她一定也不想让人看见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着西烈月抓着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难看。明白舒清是在支开她,也顺势抱拳说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说完立刻转身随舒清离开。

西烈月缓缓在床上躺下,一边用力地喘着气,一边对身旁的安沁宣说道:“把我绑起来。快!”她已经渐渐能够感觉毒发的时间和疼痛的类型了,她可不想再咬他了。

看着她蜷着躺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抽搐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让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还要该死的去给人送葬,她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该给自己送葬了吧!

安沁宣恨恨地紧捉着她越抓越紧的手掌,她身上已经够多因捆绑而造成的淤伤了,而他,也再不愿用布条把她绑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骂她的不自量力,最后在她的挣扎低泣下却只能发出无奈地叹息:“你就不能不逞强?”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对面而立,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在脚下,四周静寂无声,就连风,树,花,草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也因此,隐隐约约能听见西烈月痛苦而压抑的低叫声,而这也让她们都觉得这本该阳光灿烂的盛夏午后,满是阴霾。

两人先是久久的无语,而后又异口同声地说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见?”

说完,两人同时低笑起来,她们大概都是第一次这样想听另一个人的意见吧。

舒清轻笑着摇头,她们俩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的,起码她自己是这样,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毕竟她对于朝廷皇室的利益纠结,政治的游戏并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吧。

“科举之事一直在继续着,六日后,会有一场诗会,这是一个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机会,也是一种宣传,做得成功的话,参加科举的人应该会不少。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原本定于一月之后开始的考试,应该提前到半月之后,尽快选出人才。至于世家那一部分,还是要右相出面为好。”舒清把科举的进度和季悠苒说明,毕竟吏部还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轻轻点头,叹道:“世家推选并不是难事,半月时间足已,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觉得季悠苒言语未尽,问道:“怎么说?”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罢了,而她却是中毒而死的。这又是与陛下有所牵连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这事虽然并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为陛下,这样就糟了。”虽然舒清刚才并不愿将天涯芳草与陛下之间的恩怨说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间必有牵连是再明显不过了,她都看得出这点,他也一定再明白不过。

“右相请明说。”舒清隐隐猜到季悠苒要说什么,皇室之间复杂的权利分配和利益纠葛,她还是不如季悠苒来得了解。看她凝重的表情,这中间的问题似乎并不比科举来的小。

季悠苒看着舒清,缓缓吐出两个字:“斐后!”

斐后?熙王的父亲?舒清等待着季悠苒的解释。

季悠苒微微闭上眼睛,耀眼的阳光照得她有些恍惚,而即将要解释的事情又让她心情沉重。季悠苒低声解释道:“斐后的母亲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许将军及兵部大部分将军的恩师斐嵘,妹妹是户部尚书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钱庄的老板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个行业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极有声望,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历代帝王对于斐家都是礼遇有加,同时也忌惮万分。这也是斐后从出身那刻就已经被定为后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儿子。熙王却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季悠苒的声音很轻柔,舒清的心却一沉再沉,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难怪季悠苒表情无力而沉重,舒清头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如果认定陛下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凶,那么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数?”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斗起来,西烈月的胜算有多少?

季悠苒轻微的点点头,声音却是坚定地回道:“是。”这就是世家独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还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击。

两人再次相对无语,只有头顶炙热而猛烈的阳光依然努力的照耀着她们,可惜的是她们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

一刻钟后,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相视唯有苦笑。再晒下去,估计她们只会更晕,舒清率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走到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季悠苒也跟了过去。

眼前的事情就像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季悠苒思索着,不时还能听着殿后传来的西烈月痛苦地低叫声,不禁担心地问道:“明日熙王下葬,陛下能挺过去吗?”现在这样的局势,明日是必定要去的,不过看陛下的身体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舒清也向殿内看了一眼,想了想,仿佛下了决心一般回道:“可以。”现在不行也得行了,她手上还有一些花瓣和黑色粉末,实在不行唯有让月少量吸食一些,虽然这样对她戒毒并不利,但是按照季悠苒刚才的分析,斐家是万万得罪不得。

她的承诺让季悠苒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舒清不愿将天涯芳草的事情说出来,她也不便插手,只有让她自己解决了,季悠苒提醒道:“现在科举还未实行,又有这么多官员中毒,陛下身体也还没有康复,正是多事之秋,所以,目前一定不能让斐后查处怎么异样,否则陛下危矣,西烈王室危矣。”

舒清点点头,季悠苒一再提点,其中厉害关系她已再明白不过了,认真回道:“交给我吧。”现在的关键就是拖着斐后,不让他查出真相,最好能蒙混过关,要编一个好故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季悠苒相信舒清会处理好,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是及其敏感的,“泯王那里?”这几天,泯王府也是守卫森严,她也探听不到什么。

舒清浅笑回道:“她暂时还不会对陛下造成什么危害,依她中毒的深浅来看,要戒掉需要的时间和毅力会更多,就算戒了,怕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修养了。”明天她必定不会出席了。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去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季悠苒起身,微微拱手说道:“那我先去重新安排官员任职及世家殿试之事。”现在科举只怕想不实行都不行了。那些世家之后,确实也有人才,但是一时间也找不出十几个能担当如此大任的。

舒清也微微拱手,回道:“好。”

季悠苒离开了,舒清却仍是一个人呆坐在树荫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为自己扇着风,现在的她,脑中也有些混沌,这故事要如何编,才更合情合理,真是难倒她了。毕竟斐后也不是一般人,不要弄巧成拙才好。

伤脑筋。

夏日的夜,美丽不在于清润迷蒙的月光,而在于璀璨闪耀的群星。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样散碎的光芒,也可以让漆黑的天幕变得绚烂多姿。西烈月轻轻靠着窗沿,看着外面的星空,她有多久没有这样仰望天际了,四天还是五天,她自己感觉却比四五年更加久远。

四天了,下午的疼痛过后,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在发作了,她应该快撑过去了吧,这几天,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对幽冥的渴望也一波高过一波,尤其是疼入骨髓的时候,她几乎快要跪下来祈求舒清,帮她找幽冥,但是仅有的一丁点理智和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不能启齿,而这一切,就快要过去了吗?

美丽的事物,是需要经历磨难才觉得更加美好的,就如同眼前的星辰,今晚是那么的美艳。

肩上轻轻覆上了披风,接着是熟悉的温暖怀抱,他总是用着让人不能错认的方式宣示他的存在,就像那张过目不忘的邪魅脸庞一样。西烈月轻轻依向身后的胸膛,看着星星,感叹道:“今晚的夜色很不错。”

安沁宣抬头望去,一望无际的璀璨,是还不错,不过让他心情愉悦的是,她终于有心情看星星了,可见她的毒发渐渐少了。勾起唇角,安沁宣轻笑着附和道:“还可以。”

耳边轻轻的低喃让西烈月缩了一下脖子,西烈月问道:“那么你是谁呢?”她现在想要知道他是谁了,对于他,她不想只知道“宣”这样一个代号,就像当年的律一样,除了知道他叫律,然后一无所知。

至于她为什么已经将他和律相提并论了,这个她却不愿多想。

安沁宣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子,他还是轻轻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安沁宣。”

这几天她晕晕沉沉的,混沌间听到舒清叫他的名字,当时不能细想,此刻听他清晰地报出名讳,西烈月心猛地一怔,“东隅首富安家的长公子?”这个名字她在东隅时常有耳闻,只是一直无缘一见。早就知道他不是海域人,想不到竟是大有来头。

她知道他?他没有想到安家还这么有名,点点头,安沁宣坦然回道:“是的。”

西烈月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来海域?”从东隅到海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有熟悉的船只引路,也极有可能被海上的狂风巨浪,漩涡礁石吞没。

安沁宣无所谓地耸耸肩,轻笑道:“和慕容舒清谈生意。”冒险本来就是他生命中固有的特性。

谈生意?西烈月微微挑眉,笑道:“那你会出现在我身边,是巧合?”虽然她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安沁宣抚摸着西烈月发丝的手微微停顿,忽然轻笑出声,回道:“不是。我和她打了赌。”

打赌?西烈月想过他们的相遇不会是巧合这么简单,却没有想到,这竟是一张赌局?心中似有一团火焰一直往上窜,西烈月脸上依旧平静地问道:“和我有关?”

西烈月身体忽然变得僵硬,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并没有让西烈月脱离自己的怀抱,将她的腰牢牢环住,安沁宣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大方的把赌注告诉西烈月:“我若是三个月内获得你的芳心,慕容家的珍宝斋归我。输了,慕容家漕运货物五年内全免。”

西烈月紧咬的牙根宣告着她的怒意,她冷冷地笑道:“赌注不小!”很好,一个是她全心信赖的知己,一个是她心存感激的男人,结果居然可笑的都是一场赌博,而她是否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一颗有趣的棋子?

安沁宣傲慢地点点头,仿佛不甚在意地回道:“还可以。”确实那些赌注对他和舒清来说并没什么。

只可惜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西烈月,一把推开安沁宣揽在她腰间的手,虽然踉跄,她还是抓住窗棂,稳稳地站着,盯着安沁宣的眼,带着怒意和犀利,西烈月冷声说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现在踩在海域的土地上,不怕我把你和舒清都杀了?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能力。”虽然现在杀了他和舒清,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但是不代表,她不能。

月光透过西烈月的背后撒入殿内,她虽然虚弱却站得笔直,微昂的下颚,微眯的眼眸,冷冽的气势,苍白和憔悴却掩盖不住她一身的尊贵与帝王的骄傲,让她看起来有着一种另类的美丽。安沁宣盯着西烈月满是病容却绝不妥协的脸,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一边点头,一边啧啧有声地说道:“我的女皇,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气势。”美得与众不同,美得震痛他的心。

上前一步,以西烈月不容躲避的速度,一手握紧她的腰,一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低声说道:“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觉得自己总生活在欺骗中,我不会是那个没用懦弱的律,而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就不要整天端着。”

一次的打击已经够了,他不忍心让她在禁受一次那样的痛,他要让她忘记那个只会让她痛的男子,不是为了慕容舒清,也不是为了赌注,就只是她,他痛恨她再为了那个叫律的男子心伤。而且他也不需要通过欺瞒来得到她,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自己的目的。这场赌局他是赢定了,而对于她,他也改变主意了,他要她。

用力挣扎的西烈月听清了耳边的低语之后,一下子僵住了,是啊,她的反映为什么这么大,听到赌局的那一刻,她心中满是痛恨,完全的否定舒清,也否定安沁宣,根本无力去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一切是不是真的,只是不信和否定,她的理智和判断在这一刻居然如此的脆弱。越是她亲近和信赖的人,她就越是害怕欺骗和背叛。她以为五年了,她已经放下,原来她反而抓的更紧。

只是,她真的放得下吗?律?她问他,也问自己。

不再挣扎的轻靠在安沁宣怀里,她忽然觉得无力。好累!

正文 第18章 熙王葬礼

一大早,宫禁一开,舒清就立刻进宫,直奔寝宫。

西烈月已经起来了,紫竹正给她梳洗,舒清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仍是苍白,好在精神比昨天更好些,站在她身后,舒清问道:“感觉怎么样?可以撑的过去吗?”

西烈月坐直身子,轻轻点头,回道:“可以。”昨晚也只发作过一次,今天仪式完了立刻回来,强撑应该可以熬过去。

舒清将装着幽冥花瓣的锦囊轻轻放进袖子里,这东西能不用就不用吧。看着紫竹手中海蓝锦缎朝服,舒清想了想,说道:“紫竹,要那套白的。”

“这……”紫竹迟疑了,今天虽然是葬礼,穿白衣确实妥当些,可是陛下这个样子,再穿白衣,只怕脸色就更为惨白憔悴。

西烈月看了舒清一眼,只见她面色平静,唇间依然是她招牌的自信浅笑,相信她自由主张,对着紫竹点点头,紫竹只好放下朝服,给西烈月穿上素白的锦缎。

舒清将两样简单的发簪挑了出来,说道:“给陛下梳头就可以了,妆就不用了。”

不化妆,这怎么可以,紫竹梳头的手一顿,说道:“这会让陛下看起来一脸病容。”就是上了妆也不一定盖得住陛下苍白的脸色,暗黑的眼眶。

舒清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一脸病容。”西烈月五日未上朝的事情,早晚是要传到上皇耳里的,既然说的就是病了,自然是要有病了的样子,而且这样子不仅是要做给西烈倾华看,也是做给斐汐渃看的。

她昨晚上想了一夜,把她给愁死了,还好芪焰从风絮家乡林海镇带回来的东西让事情有了转机。

“按舒清说的做。”西烈月盯着舒清,问道:“你和季悠苒想出了什么好点子。”她们两人的才智加在一起,必是有了解决之道了。

舒清苦笑着摇摇头,回道:“好点子倒不见得,权宜之计吧。”

“说吧。”

“我们担心斐汐渃会因为西烈倩的死,迁怒于你,现在朝堂的事情都顾不过来,如果他再来插一脚,后果你比我清楚。”

西烈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你想怎么做?”

“编个故事,骗得过他自然是好,骗不过等他弄明白了,你也有了喘息的机会。西烈倩已死,西烈凌也没有担当大任的能力,斐氏家族顾及整个家族的利益,不可能支持斐汐渃推倒西烈皇室。在新任官员及某些政策上,你照顾到斐氏家族的利益,那时斐汐渃也就没有了后援。你只于他斗,还是有胜算的。”

斐氏家族与西烈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纠结,现在皇室后裔只有她和西烈凌,暂时不用担心斐氏会倒戈,但是就算只有斐汐渃一人之势,也不容小觑。

西烈月笑道:“故事编好了?我要如何配合?”她倒想听听,舒清编出一个什么好故事。

舒清轻咳一声,认真地说了起来:“天涯芳草的老板风絮的师傅,是当年风秦宿的亲哥哥风秦闵,风秦闵对西烈女皇当年强留风秦宿在宫中心生不满,后来又听说风秦宿被诬陷祸乱宫闱之罪处以极刑,至死也没能见上自己亲弟弟一面,为此,风秦闵多年来怀恨在心,临死前的遗愿就是让他的徒弟一定要报仇,西烈皇室全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当年陷害风秦宿的斐后之子,因此造成了这次的事件。”

听她说得似模似样,西烈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你还真会编……”这样一来,西烈倩的死就是因为斐汐渃当年造的孽,也就是说,是他自己害死他的宝贝女儿的,如果他相信了,必定沉浸在悲痛与自责之中,也就无心想其他的了,但是这样编造的故事,他会轻易相信吗?

看出西烈月的忧虑,舒清笑道:“不完全是编的,风絮真的是风秦闵的徒弟。”

“啊?”西烈月呆住了,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巧,事情要虚虚实实,才能蒙混过关。”她昨晚拿到芪焰带回来的风秦闵的手记时,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若不是这样,她也不敢编这样一个故事。

西烈月也来了兴趣,问道:“实的是什么?虚的又是什么?”

“实的就是风絮和风律都是风秦闵收养的孩子,虚的就是,风秦闵是个风骨悠然的人物,一直为风秦宿的事情感到遗憾,却不曾让仇恨蒙蔽心智,伺机报复。”虽然没有见过风秦闵本人,但是从他的手记上,不难看出,他淡薄高远的情操。风絮与他的这从关系,也算是帮了西烈月一回,舒清将碧玉簪小心地插上西烈月的鬓间,说道:“所以你只要扮演受害者的身份就好了,这些故事我会让斐汐渃慢慢的查出来。”

只有自己查出来的,他才会取信,她已经让人模拟风秦闵的笔迹,伪造一份代表着仇恨的手记,而斐汐渃会历尽辛苦,终于找到它,这将为风絮企图毁灭西烈皇室找到一个合理的原因。

“其他的事情你已经安排好了?”听起来确实可行,但是毕竟天涯芳草不是一个人,其他的伶人是否知道这其中的秘密,若是稍有纰漏,后患无穷。

舒清轻轻点点,回道:“放心吧。”

天涯芳草里的伶人各个都是高手,而且也走的不知所踪了,按照芪焰在临海查到的消息,风絮与风律一直都是两人居住在一起,直到风律死后,风絮才离开,那么那些伶人应该只是风絮用作报复的工具,以风絮的性格,他们不太可能知道太多。而被拘禁的云袂,也在知道风絮死后的第二天,自尽而亡。所以斐汐渃想从伶人那里得到消息,只怕不太可能。

舒清已经安排妥当,西烈月也不再说什么,在紫竹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时间也差不多了,马车早已在外等候,舒清跟着西烈月,出到殿外,舒清看见安沁宣倚在殿门的石柱上等着着她们。今天的场合,他不适合出现,舒清说道:“安沁宣,你今天不能去,先回竹林,你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待在宫里的身份。”

今日之后,寝宫不能再封闭了,也不需要封闭了,西烈月的状态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安沁宣若还要留在宫中,就需要有一个身份出入皇宫才行。

听了舒清的话,安沁宣沉默不语,只是邪气的唇角一直愉悦地飞扬着,而西烈月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她还想让安沁宣继续留在宫里,她觉得这场赌局还没有分出胜负是吗?盯着舒清,西烈月冷声说道:“舒清,你的赌局还想继续?”

舒清一怔,狠狠地瞪了安沁宣一眼,怪不得他笑得像只狐狸,其实她知道西烈月和风律间的往事后,就打算告诉她关于这个赌局的事情,她明白欺骗在西烈月心里意味着什么,可是想不到安沁宣快了她一步,让她没有了“坦白从宽”的机会。

舒清自知理亏,微垂下头,小声回道:“他不留在宫里,你觉得他会就此放弃?”赌局既然已经开始,安沁宣又什么会让它就这样结束,再说,现在西烈月的事情,在他心中,怕也不仅仅只是个小赌局而已了吧。

她居然还给她还嘴!西烈月快起得头顶冒烟,“慕容舒清,你大胆!”

还能叫这么大声,可见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心里这些想着,舒清可不敢现在再去捋虎须,继续低着头,说道:“陛下息怒,等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要革我的职,或者要我的命,任君处置,可好?”

“你休想!”她要让她为她干一辈子活,做到老死!

舒清叹了口气,西烈月就是个嘴硬心软到女人,扶着她的手,舒清说道:“你现在身体还未复原,还是有他陪着比较好,心是你的,要不要守住还不是在于你。或者最后的赢家是你们两个,我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说起这个冤的是她好么,到时他们俩双双对对,收获爱情,安沁宣还能拿走她三十几家珍宝斋,她比较亏好不好!

“那我还得感谢你咯?!”

舒清的话又一次成功挑起西烈月的火气,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

安沁宣大笑起来,她们真是太有趣了,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当朝左相,为了这些个小事吵个半天。

安沁宣飞掠而去,出了寝宫,只留在一句调侃:“你们继续瞪,小心过了时间。我走了。”

君臣有别,舒清和西烈月并不能同乘一辆马车前往皇陵,西烈月躺在紫竹为她铺设的貂毛软垫上,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几天她过的混混沌沌,所有的精神和意志都用来抵抗幽冥带来的疼痛,现在似乎已经在渐渐好转,接下来的事情,她该好好想一想。

六日后的诗会,她是一定要去的,她需要一些有热情,有思想,有实力的人才来为她效力。还有就是舒清的故事是否骗得过斐汐渃,就算是骗过了,斐家的势力对与皇室朝廷而言,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威胁,不管用多久的时间,她非要将世家的权利集中不可。她这次中毒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起码季悠苒目前看来已经为她多所用了。

马车进了皇陵,所有大臣都必须下车步行进入陵殿,但是皇上可以乘软轿。西烈月坐上软轿走在前面,舒清慢慢的在后面跟着,并不上前。

皇陵已经布置成一片苍茫的白色,虽然是盛夏,正是绿树成荫,花草丛生的时候,但是你会被满目的白锦黑丝闭目,失去了赏景的心情。大臣们或三五成群的站在陵殿前面,或如舒清一般独自走着,都很有默契的不多说一句话,最多也只是拱手问安便垂首立于一旁。

很快,西烈月来到殿前,紫竹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软轿。舒清仍是远远地看着,站在大臣们中间,并没有靠近西烈月的意思。

在对面的人群里,舒清发现了季悠苒,她稍稍抬眼看过来,舒清几不可见的轻轻点头,她随后别开了视线,两人也没在交流。

西烈月下了软轿,群臣纷纷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烈月扶着紫竹的手慢慢步上台阶,只轻轻扬手示意群臣免礼,她也没那个力气大声说话了,反正按照舒清的说法,她可以尽情的表现虚弱,不需要强撑。

群臣有些不明所以,五日不见陛下早朝,竟真是重病,才短短数日,已经憔悴消瘦成如此模样,但是大家最多也只是用眼神交换着心里的惊诧,不敢私语。季悠苒倒是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陛下的样子看起来比昨天好太多了。

群臣跟着西烈月走至殿门,依官位高低依次排好,等着仪式的开始。

西烈月踏入殿内时,皇室成员除了西烈凌,几乎全部到齐。当齐峙看见脸色比身上的素白锦衣更加苍白的西烈月时,心疼不已,顾不得身份地赶快跑到她面前,拉着西烈月的手,急道:“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西烈月知道自己这样的形象出现,不仅让满朝文武惊讶,更让皇室成员惶恐,所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季惜抒和许炽擎也惊得睁大了眼睛。陛下如此病重,而他们却从自己的姑姑和母亲那里听到的只是陛下身体不适的消息,她们这是在干什么?

轻轻拍着齐峙的手,西烈月淡淡笑道:“父亲,孩儿没事。一点小病。”

西烈月知道她的说辞有眼睛看的人,都不会相信,而身为上皇的西烈倾华更是不可能相信她的搪塞之词,怒道:“都病了五日了,还不见好,怎么是小病!御医呢?”她以为她不知道她已经五日未曾上朝吗?只是倩儿才去,相信西烈月做事自有主张,她也懒得管。

刘云立刻从殿外进来,跪下回道:“臣在。”

西烈倾华稍稍平息了一些心中的怒气,问道:“皇儿何以久病不愈?”

刘云低着头回道:“回上皇,陛下这是积劳加上悲伤抑郁,导致风邪入体,肝脾两虚,心脉受损,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治愈。陛下服了左相引荐的大夫开的良药,已经慢慢好转,再过数日,必能康复。”

好在左相早就料到上皇一定会询问,提早让她准备说辞,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陛下这场怪病。

西烈月听了刘云的话,也微微挑眉,何时出了一个所谓名医?莫不是这就是舒清为安沁宣准备的身份?

西烈倾华也同样好奇,对着立在殿门的舒清问道:“左相引荐何人?”舒清在海域也认识奇人吗?

舒清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之后,才回道:“回上皇,此人名叫宣,是东隅人,此次来海域,是为了挑选药材,正巧此人擅长医治疑难杂症,臣看陛下病得蹊跷,所以请他替陛下诊治。”

齐峙急道:“此人现在何处。”月儿从小到大,就身体很好,这次怎么会忽然得了急症,既然有大夫治得好,那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舒清对着齐峙也行了一个礼,才回道:“他见陛下身体已无大碍,已经出宫了。”

她这一说,把齐峙急坏了,月儿的脸色还如此苍白,怎么就说无碍了呢?正要让舒清再去请那名医,西烈倾华已经对舒清说道:“陛下身体依然虚弱,左相可否请此名医继续为皇儿诊治,待完全康复再行离去,朝廷自有重赏。”

本来就是为了等她这句话,舒清也不矫情,躬身回道:“是,臣必当尽力。”

她们说话,西烈月一副仿佛很累的样子,拉着齐峙的手,其实,她一直在注意着斐汐渃的神情,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当她进来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斐汐渃的眉头一皱,听刘云说她的病情时,他总是深沉的眼里闪过精光。

算算时辰,轻咳两声,西烈月说道:“好了,别耽误了时辰。”说完,又故作惊讶地问道:“泯王呢?”

西烈倾华叹了一口气,仿佛苍老了十岁,“凌儿身染重病,就不来了。”

“重病?”西烈月继续假装不知。

西烈倾华摇摇头,说道:“罢了,仪式准备开始吧。”

这让她怎么说呢?倩儿自小体弱,撑到今天离去,她也算早有思想准备的,可是凌儿的病,就太过突然,御医也看了,她们个个吱吱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更没有解决的方法。她刚才急着留住舒清引荐的名医,一是月儿的病还未痊愈,二是凌儿太让人担心了,或许他能治好凌儿的病。前两日她也去看过,凌儿像发疯一样的摔东西,神情涣散,疯狂失控,仿佛连她也不认得了。而就连一向健康的月儿,竟也生了一场重病,莫不是天要惩罚她西烈氏不成?!

大殿里本就低迷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礼官赶紧上前一步,轻咳一声。朗声宣布道:“仪式开始。”

接着就是固定的仪式,少不了一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