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反应了!老仆立刻上前一步,说道:“主子,当年女皇娇宠一个侍君,后来又狠心毁其容貌,此事当时还引起不少流言,那人就是风律。”

谁知斐汐渃忽然站了起来,但是只是不停的来回走动着,嘴里喃喃说着:“倩儿居然这般想要皇位?”皇位旁落,他知道女儿心有不快,但为了她的身体,他总是忽略她暗沉的脸色和不甘的眼神,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年倩儿是这般处心积虑心心念念地争夺那个他不屑一顾的皇位?

再一次无力地跌回椅子上,斐汐渃悲伤地说道:“如果,我早些知道她对那皇位的偏执,我就该助她夺位,倩儿也就不需要利用别人,西烈月也不会毁了那人的容貌,风絮是不是,就不会报仇,倩儿也就不用死了?”

还是他的错,他的失责!

斐汐渃干瘦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脸,无声哭泣着,这个曾经手握后宫生杀大权,海域最最尊贵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身子,如垂暮老叟。老仆完全没想到斐汐渃会这般,手足无措起来,拉着斐汐渃的衣角,不住地安慰道:“主子,您……别太自责了。”

斐汐渃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不停地说着:“都是我造的孽!都是我……都是我!”

老仆心疼地看着眼前几乎崩溃的斐汐渃,他编这个故事,并不是为了让斐后陷入更深的自责之中。这个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如此自苦,他怎么忍心?这样下去,不需一月,主子必定跟着熙王去了。老仆将斐汐渃的手拉了下来,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老仆眼中划过一抹冷光,低声说道:“主子,您当年也是为了海域着想,这不是您的错,如果不是女皇毁了那人容貌,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是么?”斐汐渃麻木的脸上似乎有了一点神色,老仆暗喜,继续说道:“是,女皇当年若是直接杀了风律,后面也不会再横伸枝节。这件事您从都到尾都不知道,您就别再自苦了。”

斐汐渃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忽然缓缓抬起头,本来无神的眼睛,此时也慢慢的染上了别样的情绪,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对,西烈月因为风律受了那么重的伤,以她的性格岂会不杀他?还费心的毁了他的容貌,放虎归山。她一定是知道风律的底细,想要利用他来报复倩儿,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为什么倩儿死了,她却只是小病几天,苦肉计……她在使苦肉计!”

斐汐渃越说越大声,最后猛地站起身,吼道:“西烈月,是你,是你利用这些人,谋害我的倩儿!西烈月——”

斐汐渃近乎癫狂地叫喊,把老仆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男子也感到事情似乎不妙了。连日的精神不济,身心折磨下,斐汐渃仿佛找到一个出口一般,肆意的宣泄着。

老仆本来只是想主子不要如此自责,得到一些解脱,他确实有意把脏水王女皇身上泼,但是他却没有想到斐汐渃似乎将仇恨全部转嫁到女皇身上?!看着斐汐渃疯狂的样子,老仆赶紧按着他过于激动的身子,劝道:“主子,您别这样,这件事怪只怪风秦闵,您……就别在胡思乱想伤身体啊!”

闹了好一阵,斐汐渃终于安静了下来,只见他慢慢起身,走到西烈倩的床前,嘴角还似笑非笑地轻轻扬着,手抚摸着冰凉的床单,低低的声音轻柔地说道:“倩儿,你不会白死,为父让人为你陪葬,你说好不好……”

斐汐渃诡异的表情看得老仆背脊一阵阵发凉,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主子和女皇作对,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可是这时候要说出真相么?说一切都是他猜测的?主子会信吗?他还能承受得住吗?

海域一百五十七年七月

海域的大殿之上,第一次齐聚如此多的平民。今日是海域首开科举,殿试的日子。

百官分列于大殿两侧,中间站着的,是五十名等待陛下亲试的学子们。

一边,是衣着光鲜,昂首挺胸的世家子弟,身上的配饰虽不琳琅,却每一件都是价值连成的珍品,那自小养成的尊贵气质,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都彰显无疑。

另一边,是均着素白布衣的平民子弟,除了发间的细簪或丝带之外,没有多余的配饰。将手交握,轻放于身前,恭敬谦和,但是也是不卑不亢,那淡然娴静之风丝毫不逊于世家子弟。

双方微微见礼之后,便各据一方。

舒清与季悠苒分立于大殿的最前方,满意的看着这些各具风采,正值韶华的年轻人,从她们身上,可以看到向上的欣欣向荣的气息,她们,或许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和结交和自己不用层面的人,舒清从她们的眼睛中,不难看出暗暗的较劲,还有淡淡的欣赏。

舒清对那些世家子弟其实更感兴趣一些,依次看过去,在看到最后一个人时候,不禁惊讶地微微扬起了眉,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人正是在莲塘边上质问她科举为何的女子……瞿袭?她还为她没有参加科举而可惜,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今天的她与那天莲塘边上看见的完全不同,不再是普通的素衣,淡紫色的对襟金丝绣花外衫,深紫的石榴长裙,腰系一条金色丝带,一块上好的镂空翡翠玉玲珑垂于裙间,长发轻盘,别着一直精巧的琉璃八宝钗别致而华丽。那时的张扬外放稍有收敛,但是依然不减其灼灼之华。

原来她是世家之女,难怪那么张狂的性子,那么好的文章,那么俊的身手了。

瞿袭也感觉到了舒清的视线,与她对视,不见尴尬,还对她扬起一抹爽快的笑花,舒清也大方地轻笑点头,身为世家之女,却能混迹平民,好像还是孟衍颖的学生,她是个很不一样的女子,她对她,更喜欢了。

舒清转而看向退到一旁的官员,她们也曾对这些平民学子们有着诸多看法,而今日正真看见了,却不得不承认,就单是那举手投足间隐隐流露的品行,便可看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官员低低的交谈声,在一声嘹亮的“陛下驾到”之后,立刻隐没。那抹流金海蓝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响亮的呼声也响彻整个大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烈月看了一眼站得笔直,虽然极力控制,却仍难掩激动的学子们,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都平身吧。”

学子们身上洋溢的生机又急于展现自己的气息,也感染了西烈月。西烈月没有在皇位上坐下,而是走到了学子们中间。学子们立刻受宠若惊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

西烈月绕着她们走了几步,才朗声说道:“你们都是通过选拔,将来要成为国之栋梁的人,朕今天很高兴,可以看见世家子弟与平民学子一起,来接受朕的考验,你们以后,还有可能成为同僚,你们应该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没有的优点,加以学习,相互协作,将来为海域的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学子们听到陛下真诚的鼓励之词,自然又是一阵血脉上扬,纷纷大声回道:“谢陛下教诲!吾等一定不负陛下期望。”

舒清暗暗赞叹,很少见西烈月如此威严的说着这些政治术语,倒差点忘了,她是这个国家的王,所有人的天。

西烈月满意地走上台阶,坐于龙椅之上,环视了她们一眼之后,向身旁的紫竹点点头,紫竹会意的朝后面走去,不一会儿,两个人端着一个精美的长方形盒子走了出来,木盒是用上好的梨木制作而成,箱身上,雕刻着纷飞的浪花。箱子很大,比一个人还高些,看来也颇重,两人抬得很是费力。

舒清也有些好奇,西烈月的殿试题目究竟是什么?这里可是有五十个人,她要如何考?

西烈月轻轻点头,紫竹命人将木盒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副巨大的卷轴布画。西烈月带着愉悦地笑,大声宣布道:“好。这是今天的试题,你们有半个时辰作答。”

试题?不仅是学子,连大臣们都好奇了,不知道那画卷是这么样的题目。西烈月得意地看到众人期待的反映,继续说道:“答完就可以离开了,五日后放榜。”说完,便潇洒的离去。

学子们惊愕,舒清和季悠苒面面相觑,就这样?这就是殿试?不问诗才?不看反应?不说理念?舒清有些不懂西烈月了,她这是要干什么呢?答案或者在那巨大的画卷里。

所有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直直的盯着画卷看,在画卷打开之前,紫竹为学子们每人发了一张白字,仅此一张,还有一支笔,一个砚台。没有桌子,除了这些仅有的东西,不再有其他。

学子们还在纳闷的时候,巨大的画卷在学子们面前展开。

接着,是一声声惊讶地抽气之声,不仅仅是学子,就是站来两侧的官员都发出低低地惊呼,舒清和季悠苒都很好奇,画卷上的是什么,两人纷纷走到学子们旁边,想要看看引来如此多惊叹之声的,是什么样的题目。

一看之下,两人也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气,海域的全景地图!

在这个时代,绘制一张地图,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连舒清都不得不惊叹于这丝线绣成的地图,画面之细致和精美,让她大开眼界。尤其是汇成如此之大的地图,足足有十来丈长,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你脚下,你随手就可以触摸一样。大好的河山,就如此呈现在你眼前,心中的那种激荡,是无法形容的。

舒清都如此,更别说这些学子们了,有些看得眼睛都不眨了。舒清留意了一下尹宜,只见她只是短暂的惊叹之后,便将视线专注在了一点之上。邱桑显然随意得多,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仿佛没有重点,还有瞿袭,她本来就站在最后一排,她此时更是退的更后,几乎要走到殿外了。

多数人还在惊叹,紫竹已经轻轻拍手,画卷慢慢卷了起来,收拾好之后,一个女官拿着水漏站在了学子们面前,示意着已经开始记时。另一个女官托着金盘等在大殿的门口。

片刻之后,有些人还没有搞清楚题目是什么,有些人却已经交了试卷,第一个交卷的,是邱桑,她是最为洒脱之人,席地而坐,在纸上挥洒几笔,就算完成了,前后不到一刻钟。将试卷放在托盘之上,她拍拍衣襟,潇洒离去。

接下来,是瞿袭,她似乎胸中早有沟壑一般,下笔如有神。时间过半之时,就已经完成了试题。

舒清微微低下头,若有所思。季悠苒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断过,心情颇好的站在大殿的一角,舒清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隐退,可是这样的心愿,却是不能实现的。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女官宣布时间到的时候,很多学子都没有完成,而尹宜也是到了这时,才缓缓放下笔,不大的白纸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看来她的心得很多,就不知道是不是西烈月要的了。

学子们交了试题,离开了大殿,殿试结束,官员们也纷纷离去,刚才还显得有些拥挤的大殿,瞬间变得冷清,这就是曲尽人散的无奈吧。

舒清在台阶上坐下,站了一个时辰了,她的脚有些疼,轻轻揉着脚,却看见另一边的台阶上,季悠苒也如她一般,坐在台阶之上,两人相视苦笑,被人看见当朝左右相这样毫无形象的坐在大殿之上,可会吓倒不少人。

舒清轻轻捶着小腿,问道:“还不走吗?”

季悠苒也不示弱的回道:“你不也没走吗?”

两人再次相视而笑,是啊,她们都很想看看那些学子们都答了些什么。为了等西烈月的召见,也只有在这等了。

一会之后,紫竹走进了大殿,错愕地看着一左一右聊天的左右相,想笑,却不敢太过明显,低着头,紫竹轻咳一声,说明自己的到来。

舒清和季悠苒慢慢起身,无所谓的拍拍裙摆,等着紫竹带路。紫竹却对着她们笑道:“两位丞相,陛下有旨,明日早朝之后,请二位到御书房,现在二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回去?舒清轻轻抚额,这个西烈月,存心吊她们的胃口,知道她们着急知道结果,却偏偏不让她们看试题。

季悠苒也是一怔之后,笑了起来,“走吧,看来我们被耍了一回。”说完一边笑着,一边朝殿外走去。

舒清哭笑不得,摇摇头,也唯有慢慢晃了出去。

舒清回到竹林,菁葮就将这几天查到的关于季悠苒的行踪向她汇报,虽然她相信季悠苒辞官,是出于隐退之心。但是她答应了西烈月要彻查季悠苒辞官的原因,所以该查的还是得要查。

舒清随手翻看着,一边看一边摇头,这季悠苒的生活,比清教徒还无趣。每日早朝,朝后在贡院处理朝中的事务,戌时回府,子时入睡。基本上不参加社交活动。薄薄的两张纸,就已经详细记载了她近十日的日常生活。

连她这么喜静的人,都觉得闷了,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生活的?舒清还在感叹,炎雨忽然走到她面前,说道:“主子,有人说想要见你。”

舒清好笑,问道:“谁?”常来她竹林的人,谁这么有礼貌,还要通报?她们一般都直接闯进来吧。

炎雨没有回答,他身后的人就已经出声:“我。”

炎雨退下之后,就见一身轻薄布衣的青桐站在她面前,舒清奇道:“齐公子?”没想到是他,看他今天刻意简朴的装扮,该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青桐轻轻有点算是打了招呼,说道:“你可以直接叫我青桐。”

舒清也不推脱,大方的说道:“好,青桐,你找我有什么事?”他总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她这竹林吧,看他脚上那么多的沙,就知道他应该在海滩边走了很久。

青桐微微低下头,要求道:“我想和你单独谈。”

虽然有些不妥,但是舒清看他面色凝重,或者真的有什么十分重要,难以开口的原因吧,于是她起身,笑道:“好,到屋里谈吧。”

两人进了竹屋,不习惯家里太多人,舒清来海域这么久,也没有买丫头小厮,自己亲力亲为,已经习惯了,所以进来屋内才坐下,舒清就拿来茶杯,为青桐沏茶。

这在青桐看来,也是新奇的,她的屋子如此的简单,就和外面的竹林一样,清新脱俗,她还自己沏茶,比起他见过的那些就连洗个手,也要几个仆人伺候来彰显尊贵的贵族,她的一言一行,都格外自然真实。

舒清泡茶,青桐却起身将敞开的大门关了起来,舒清有些诧异,他们这样独处一室,就已经是不妥,在这样关起门来,他不怕对他名声有损?

他不担心,舒清却不希望如此,于是将茶轻轻推到青桐面前,走到门旁,想要将门打开,青桐却在此时匆匆说道:“青桐有一事相求。”

舒清开门的手一顿,既然他刻意关门,应该是真有什么不想被外人所知的事情,想了想,舒清将锁门的木栓轻轻拨开,将门虚掩着,这样既不算关门,也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坐回青桐对面,舒清笑道:“你说吧,我能帮你的,会尽力帮的。”她与他,也算是有缘分,上次在海边,他木然绝望的眼神,她现在也不能忘记,希望自己真的能够帮到他才好。

“娶我。”

“什么?”好在端着的茶没有送进口里,不然就是没有狼狈地喷出来,也会被呛到。舒清愣愣地看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的青桐,仿佛刚才他说的不是“娶我”,而是“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舒清盯着他,青桐仍是镇定地说道:“娶我!”

这算是她被求婚?还是求娶?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舒清轻咳一声,颇有几分无奈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作什么吗?”

显然青桐很明确,不退缩地点头。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问题,一时之间,还真有些无措,但是很快,她就明确地拒绝道:“对不起,我不能娶你。”

青桐对于她的回答,似乎早有预料,所以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不会破坏你和你夫郎的感情的。”他这几天想了很久,他知道舒清的感情观,也很钦佩。她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吧,即使她并不喜欢他。

不会影响?舒清很想大叫,他的脑子易于常人吗?他要她娶他,却说不会影响她的夫妻感情?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舒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青桐,你既然知道,我已经有夫郎了,又何苦这样,是有什么苦衷吗?”

青桐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不想像棋子一样被安排。”

舒清在心里长长地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你可以慢慢找一个心仪之人,我会为你向陛下说明,不会有人逼你的。”如果他只是为了不想被摆布,那她或许是可以帮他的。

青桐却抬头看着她问道:“你能说服陛下,让你娶我吗?”

“你!”舒清气结,怎么又回道她的问题上了,舒清无力地解释道:“青桐,嫁娶不是儿戏,那是一种承诺,明白吗?我已经对一个人许下承诺了,就不能再娶你了,明白吗?”

显然,青桐不明白:“我只是喜欢你,想要呆在你身边,那让我很安心,很快乐。你可以只是爱着你的夫郎,这样也不行么?”

他们仍然可以一对一的爱着,他没想过要舒清也爱上他,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呆在她身边的身份和理由,这样不行?

当然不行!

正文 第25章 金榜题名

舒清深吸一口气,试图说服他,“青桐,你现在只是想要跳出目前压抑束缚的环境,所以想通过嫁人来实现,而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世族枷锁,只不过是刚好符合你渴望自由的条件,这并不是喜欢。如果你急于嫁给我,将来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你就失去了陪伴她的权利,也失去了一对一的权力,你明白么?”

青桐却不认为自己是为了改变现状而随便选择了舒清,她可以不喜欢他,却不能这样曲解他,仿佛赌气一般,青桐回道:“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

舒清觉得自己头开始疼了起来,处理这样的场面,她并不拿手,尤其面对的是一头牛!既然迂回不行,就直接了当吧,舒清看着青桐的眼,再次强调道:“好吧,既然如此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他真的不懂了。

舒清起身,不愿再看着青桐执拗的样子,走到窗前站定,说道:“我并不爱你,娶你,只会害了你,还会伤害我爱的人。”他的执拗来源于他把对她的感情,看做是自己的事情,却不知道,她一但娶了他,这样的所谓爱,就是三个人的事情了。

她的心很小,只容纳得下一个人,她承认,自己更在乎轩辕逸的感受。

舒清背对着青桐,看不见他受伤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升起的固执,只听见一阵衣物婆娑的声音。接着传来青桐恨恨地回答:“如果我说,一定要嫁你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舒清转过身,想要再劝,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立刻将头转向窗外,他……他居然把轻薄的上衣尽数褪下!

舒清此刻真的有尖叫的冲动,他怎么会想到脱衣服呢?一个大男人对着她脱衣服,角色是不是太过错乱了?她不是没有见过男子的**,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今天如果是安沁宣在她面前脱,她一定有兴趣慢慢欣赏,还可以随便调侃几句,可是这是海域,男子虽然没有惜肉如金,也不能随便宽衣解带啊!

舒清抚着额头,背对着青铜急道:“青桐,你快先把衣服穿上!”

舒清不能回头,但是没有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可见,他还是那样裸着站在她身后,久久,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你真的那么爱他?”她看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的停留,他已愿意为她至此,她却连看一眼都不愿。

舒清立刻回道:“是。”

“你为了他,可以拒绝所有人?”

“是。”她现在只希望他快点清醒。

“我来晚了?”如果在那个霸道的男人出现之前,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对。”其实就算没有轩辕逸,舒清也不会喜欢上青桐这样的男子,他从小就被太多的宠爱和关注包围着,让他的心,经受不起生活和现实带给他的压力和灾难,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逃避而已。

只是今天她却不打算和他说这些,今天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舒清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你走吧,你的婚事我会和陛下说的。”

青桐自嘲地冷笑道:“不用了,嫁不成你,嫁谁都是一样。”他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要争取一样东西,结果却让自己落的如此狼狈,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青桐忽然笑了起来,他怎么会让自己这样的不堪。

“何苦把自己逼成这样?”听着他压抑的笑声,舒清也为他叹息,轻叹一口气,她想要出去,让他自己静一静,只是此时,轩辕逸的声音却从外面传过来:“清儿呢?”

接话的是焰爽利的声音:“炎雨说在屋里,我也正有事要找小姐。”

听那接踵而来的脚步声,人似乎还不止他们两个。舒清正要庆幸有人来了,终于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可是转念一想,糟糕!青桐还裸着上身呢……

如果只是轩辕逸进来还好些,现在这么多人,决不能让他们看见青桐这样狼狈的样子,不然他以后要如何见人?青桐还在木讷地发着呆,舒清眼明手快地抓起椅子上的披风,立刻奔到青桐面前,为他披上。

舒清还不忘记对这门外叫道:“不要进来!”

可惜,和着她的声音,门被轩辕逸一把推开。

几声明显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让舒清身体一僵,她真的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要怎么去解释,她和青桐在做什么?

散落了一地的衣衫,凌乱而刺目,青桐目光散乱地盯着她,而为了能给比她高出一截的青桐披上披风,她只有垫着脚尖,才能够得着他,但是在别人看来,却像是她抱着青桐一般,还有这一地的衣物和青桐尴尬的表情。虽然他披着披风,但是这暧昧的气氛却不言而喻。

菁葮一怔之后,轻咳一声,把头转向别处,悄声往后退了几步,这是舒清小姐的家事,她不便参与。芪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炎雨和苍素却默契地对视一眼,炎雨向舒清身边靠近,而苍素则小心地站在轩辕逸的身旁。

轩辕逸的表情太过奇怪,眼睛里有着嗜血的冲动,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冷漠,一句话也不说地站在那里,比怒吼更让人胆颤心惊。难怪炎雨和苍素都严正以待,怕他一时失去理智。

舒清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把披风拉好,舒清对着身后的炎雨轻声叫道:“炎雨。”不需要她多说,炎雨了然的点点头,他最好是快点把这个叫青桐的男子弄走,不然轩辕逸爆发起来,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他。

舒清慢慢地走到轩辕逸面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知道接下来,轩辕逸要怎么做,舒清拉着轩辕逸的手,走出屋外,出乎意料的,轩辕逸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语地走到海边,站定之后,轩辕逸抽回了被舒清拉着的手,更向前走了几步,直到涌上来的浪花,打湿了他的鞋袜,他才停下了脚步,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海面,那宽厚的背影,满是冷漠的气息。

舒清惘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放开她的手,以前,他不管如何生气,如何大吼,都不曾放开过她的手。舒清的心,忽然有些惶恐,说出的话,竟也有些颤抖:“逸。”

低浅的声音,很快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

微微握紧双手,舒清再次说道:“你听我解释,好吗?”

轩辕逸冷冷地声音,和着海风传来:“你说。”

舒清没来由地轻颤,不知道,是因为这逼人的海风,还是轩辕逸冷漠的态度。不管是怎样,她都有义务给轩辕逸一个解释。舒清也上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环住轩辕逸漠然的背,最终却是伸出了手,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站在轩辕逸身后,舒清解释道:“青桐来找我帮忙,不想自己的婚姻被摆布,希望我能娶他。”

说到这,舒清明显感觉到轩辕逸的背影一僵,她马上接着说道:“我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不会娶任何人,因为我有了你。”

轩辕逸不为所动。

舒清皱了皱眉,轩辕逸会生气,她早就知道,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他最在意的,应该还是抱着青桐吧。微微低下头,舒清轻声解释道:“刚才我只是想帮他披上披风,这是海域,他**上身被人看见,名誉有损,仅此而已。”

轩辕逸轻哼一声,“你倒是很关心他。”

“我——”舒清语塞。

轩辕逸果然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的。先不说青桐会因此羞愤,他赤身露体的和她共处一室,传出去只怕更麻烦。

舒清的无语,让轩辕逸原本就紧绷的身体更是显得僵硬起来。她不解释,她竟然不解释。也就是说,她真的在意那个男人,在意他是否受辱,在意他的名声!

轩辕逸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依然冷冷地说道:“你解释完了?”

不等舒清再说,轩辕逸转过身,完全漠视舒清的存在,根本不看她,直直的向竹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舒清主动地拉住轩辕逸的手。

虽然手被拉着,轩辕逸仍是看着竹林,冷漠地背对着舒清。

舒清用力的握着轩辕逸的手,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逸,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当年我要的答案,现在,它也是我给你的答案。”

两人就这样站在海边,任海风拂面。

久久,轩辕逸冷硬地声音再次传来:“我刚才真应该杀了他。”

舒清却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了,上前一步,环着轩辕逸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舒清轻轻地回道:“你不会的。”

夕阳映照的海面泛着淡淡的金光,西斜的落日,将两个相拥的人影拉的很长很长——

菁葮叼着一根竹叶,靠在竹干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海滩上拥吻的两人,刚才,她问炎雨:“你不担心?”看轩辕逸那个样子,估计不会善了,若是舒清小姐想要纳侍君,他不怕那个霸道的男人一个用力就能把他守着护着的主子捏死。

当时,他头也不回的只丢下一句话:“没有必要,主子只会有一个夫君。”

他凭什么这么确定?

一向热闹的泯王府,近一个多月以来,如乌云蔽日般,死气沉沉,西烈倩的忽然死亡,给所有人带去了阴影,西烈凌这场病来得更是蹊跷,发病时,时而癫狂,时而抽搐,时而晕厥。所有御医都未能断出病因何在,如何治疗,更是一头雾水。好在上皇请来了宣神医,但也正是因为这位宣神医,西烈倩被囚禁似的关了一个多月。

久闭多日的房门忽然被推来,一道身影晃晃悠悠的身影走了出来。站在院内多时,却不敢进屋回禀的苏茵看向来人,立刻迎上前去,急道:“主子,您怎么出来了?宣神医让您必须待在屋内,不可下地,不可见风……”

“放屁,别和本王说这些,再闷下去,本王不病死也闷死了。”西烈凌身体还虚,火气却不小,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按照宣神医的吩咐,她这病要想好,除了需辅助汤药外,还必须日日捆绑于床上,不得动弹,绑了这些日子,病症是有所好转,但她的手脚,却留下了一条条狰狞恐怖的瘀伤血痕,想她堂堂王爷,竟遭受这般对待,怎不让她气结!

西烈凌的脾气素来暴躁,苏茵自然不敢去触她的逆鳞,只得诺诺地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