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表情?舒清哭笑不得:“怎么了?你以为我要抵死不从,或者和你斗智斗勇一番?然后再来一场亡命天涯?”

握着这双不大,却需要抬起海域整个天下的手,舒清说道:“月,我们从来就不是敌人,我只是觉得,我的想法,有时候并不适合你的朝廷,离开,对你对我都好。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我永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西烈月有片刻的失神,接着低低地笑了起来,接下来,既没有因为舒清的话痛哭流涕,也没有抱着舒清彼此承诺什么。

碧海蓝天下,两个女子背靠着,没有交谈,唇角飞扬,各有青天,却又彼此依靠着。

两人或许坐了很久,一声声整齐的吆喝传来,是船装好了货物,要出港了。明显感觉到西烈月的背一僵。舒清轻声问道:“你真的就这样放他走了?不后悔?”

不放又怎么样了?看着渐行渐远的船队,西烈月摇头叹道:“两个强势的人,要在一起,只有爱,远远不够。你能想象他成为我侧君的样子吗?即使我让他做后主,他也是不屑的吧。我身上捆绑着西烈皇室的荣辱,海域的兴衰,即使有心,我也一步都不能踏出这片土地。”

直到船队消失在海平面上,西烈月才仿佛在笑,又仿佛实在自嘲一般问道:“你说,我和他的结局,应该是怎样?”

舒清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背后轻颤的身体,将心痛一**的传来。

亥时已过,宫门早已关闭,各宫各院也都掩上的殿门。宫道上除了近卫军,已不许人擅自行走。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入夜后还在宫道上疾行,罪上加罪,近卫军正要喝止,看清来人,却没有人赶上前,因为那人正是后主许炽擎。

许炽擎跑到一座宫殿前,一把推开虚掩的殿门,里面空空荡荡的,既没有人值夜,也没有人点宫灯。季惜抒喜静,平日里伺候的人虽不多,可是也不至于殿前殿后一个人都没。若不是里屋还有亮光透出来,许炽擎都要以为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推开里屋的门,许炽擎看到了独自在屋内收拾的季惜抒。桌上已经摆放着一个收拾好的褐色小包袱,看那样子里面也就能装下两件换洗的衣服,包袱旁边,是他终日不离身的长萧。

而此刻他收拾的,都是平日里喜欢把玩的物件,只见他坐在桌前,一样一样细心地擦拭干净。

许炽擎站在季悠苒身后,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去祭安寺?”

季惜抒猜到他会来,并未抬头看他,继续擦拭着手中的物件,淡淡地回道:“因为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你不必这样,姓安的已经走了。”许炽擎是真的不明白,姓安的没走之前,季惜抒都没有要离开,为何在他走之后,却执意要出家?

“走了……”季惜抒擦拭着软玉的手一顿,摇摇头,苦笑道,“当你发现,她还是会爱人的,但是却永远也不会爱你的时候,留在她身边,就是一种折磨。和他走不走根本没有关系。”

“那……季家呢?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季家了么?”

“姑姑说,人总要在自己还能选择时候,自私一回。”就让他自私一回吧,离开这里,找一处能让他的心不再受煎熬的地方。

“好,既然季相也支持你,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祭安寺啊,她都答应放你走了,你何必这样?”许炽擎有些气急败坏,那个地方,进去了,便没这么容易离开,既已可以得到自由,何苦要去过那样清心寡欲的日子?!

“走去哪?爱过她之后,还能爱上别人么?”,既然不会爱上别人,长伴孤灯或许能让他这颗被自己折磨了多年的心得到平静。

看着季惜抒将擦拭好的玉器古玩轻轻的放进箱子里,箱子的钥匙,就那样随意的放在桌子上,或许他真的已经放下了吧。许炽擎不再说什么,只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不用来送我,自己保重。”一个简单的布包,是他全部的行李,他也不想带走太多别的东西。

许炽擎默然地走出那个清冷的屋子,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季惜抒出家的事情都已经成为定局,

季惜抒去了祭安寺,无论以后的日子是悠然自得还是悔不当初,那都是他的选择。季惜抒算是解脱了,那他呢?是否永远困在这个宫里?

许炽擎第一次感觉到皇宫的夜晚,是这么的冷。

深夜的竹林里异常热闹,灯火通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既焦急又期待的,这中间有一个人更是手足无措的来回走着,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久啊?”不断传来的呻吟声更是让他急出了一头汗,却又无计可施。

西烈月撑着脑袋,被眼前走来走去的男人晃得眼都晕了,受不了地闭上眼睛,说道:“轩辕逸,你别这样晃来晃去,就不能好好地坐下来么?”他都这样走了一天了,不累?

轩辕逸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炎雨、苍素也面色凝重的在竹门前站了一天一夜。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主子已经这样叫了一整天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季悠苒也颇为担心,都说女子产子,极其危险,所以海域的女子很少受孕。御医从下午的时候就进去了,现在都快破晓了,还是毫无动静,也难怪轩辕逸六神无主,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若不是舒清,他还要夜夜受那锥心之苦,她这样的人,不该受这样的苦。

“她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生?”轩辕逸眼睛都熬出了红血丝,这时舒清忽然大叫的声音,让他本来就绷得很紧的神经彻底断裂,轩辕逸低吼一声就往竹屋里闯进去:“不行,我要进去。”他要进去陪在她身边。

西烈月立刻站了起来,叫道:“炎雨苍素,还不快拦着他!”

炎雨苍素眼明手快的拦着要冲进去的轩辕逸,西烈月走过去,忍不住数落道:“你进去又帮不上忙,还害的御医手忙脚乱。”她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着急,但是他上次进去对着御医又吼又叫的,简直就是添乱。

轩辕逸挫败地挣脱炎雨苍素,坐在门槛上,狠狠地锤着地面,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清一次高过一次的呼痛,每一声都让外面的人胆颤心惊。

迎着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一声响亮的哭声划破天际。

婴儿的啼哭声,让外面每一个人精神都是一震,轩辕逸有些茫然地问道:“生了?生了!”这漫长的煎熬总算过去了么?

御医抱着还在走了出来,连声说道:“恭喜,是位小公子。”大家赶快迎了上去,小家伙还中气十足的哭着。

轩辕逸盯着眼前粉嫩的小生命,都不敢上前接,他好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弄疼了,西烈月不客气的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笑道:“好俊的相貌。”看来是随了他俊俏的爹爹了。

轩辕逸现在只想快点见到舒清,才跨进竹门,却忽然听见舒清又开始叫了起来,一个女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了,差点和轩辕逸撞上,嘴上急急的叫道:“李御医,李御医快来!好像还有一个!”

“啊?”所有人都傻了眼。

御医赶紧跑了进去,竹门再一起关上,轩辕逸既喜又忧的站在门边,失神地低喃道:“还有一个?”

西烈月盯着手里早已经不哭,睡得香甜的小家伙,忍不住呻吟道:“天……”

好在这次没有折磨大家多久,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御医再一次抱出了一个小家伙,这一次御医脸上更是喜色连连,赶紧道贺道:“恭喜恭喜,是位小姐。”

这女娃可没有大哭大闹的,才出生,眼睛就已经争得大大的,看着围着她的人们,商君一看这孩子就喜欢,连忙抱过来。轩辕逸可不管这么多,立刻冲进了屋内,他要马上看见清儿,他的心才得以安定。

穿过纱帐,轩辕逸紧紧握着舒清的手,轻声说道:“清儿,辛苦你了。”舒清缓缓睁开眼睛,回以他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现在真的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舒清苍白的脸色和憔悴的面容让轩辕逸心疼不已,紧紧握着舒清的手,轩辕逸后怕地说道:“以后再也不要生了,我禁不起这个惊吓。”

看他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脸色,就知道这两天,他不比她轻松,舒清轻轻点头,不生就不生吧,反正也有两个了。

晨光暖暖的洒向人间,为万物带来生机与希望,也照耀着紧紧交握着的双手和这片满是幸福的竹林。

一年后

夜,月色不明,一道黑影悄悄的摸进内室,在一张宽大的床前停住,床上侧卧着一名女子,黑影站在床前,凝视着她,许久之后,终于伸出手向女子的脸拂去。

本应熟睡的女子忽然从枕下抽出短刀,朝着那人脖子的位置劈了下去,只见那黑影侧身闪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整个人跳上床榻,重重地压在女子身上。“我的女王陛下,一年不见,你越发凶悍了。”

低沉的魅惑嗓音是那么的熟悉,西烈月原本要反击的身体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僵在那里,久久,才听得她低低冷冷地声音从身下穿来。“你又回来做什么。”

安沁宣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将她深深拥人怀里。“我,很想你。”一句话已经足够解释,就算西烈月心中因他的离去衍生出再过的怨恼,在这一刻,都只化作一声叹息。两人紧紧地抱着彼此,只为了贴得更近些。

两人拥抱着,似乎连心跳都同步,这种奇妙而安心的感觉,两人似乎都觉得陌生,同时又很迷恋,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些。

“那日,你选了江山。我很生气,因为在爱和责任之间,你选择了责任。我那天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还没想好。” 低低的声音和着温热的呼吸喷洒的西烈月的耳廓上,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再次僵硬了起来,“那你现在想好了?”

“恩。”

“答案?”安沁宣久久不说,西烈月讨厌那种一个心悬在半空的等待。

西烈月的急切取悦了安沁宣,抱着美人腰侧,不知道死活,“要看你伺候得好不好。”

西烈月微微挑眉,“这有何难?大刑伺候可好?”

“……”

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紫竹站在屏风外微微一笑,撤了殿内所有守夜的宫侍,轻轻合上大殿的门。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从不提起安沁宣,一切也似乎回到了他没出现前的样子。但假装总是假装,别人看不出来,她这个最贴身照顾的人,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

陛下一直在等,好在,她还是等到了。

阳光下,细细的沙滩上,两个步履蹒跚的小家伙开心的玩耍着,不时的还跌倒在地,看得旁边的三个男人心焦不已。

竹林里,倒是有两个人品茗闲聊,惬意得很。一身白衫的男子盯着沙滩上两个肉肉的小肉球,笑道:“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教你的儿子和女儿?”这里是海域,是入乡随俗,还是独树一帜,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舒清唇角轻扬,笑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只想知道我的货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免费游船了?”

男子轻摇手指,一脸地不赞同,“我可不是白坐你的船,你的宝贝弟弟能好好的掌管慕容家,应该多谢我,坐你的船,只不过是利息而已。”

舒清苦笑,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舒清问道:“你是打算经常这样往来于海域、东隅之间?”

两年前,这个男人走得决绝,她还以为,他和月注定是有缘无分,谁曾想,她是小看了他。一年前,他又悄然无声的回来了,在她还没有弄明白他的意图之时,他又一次离开了海域,这算什么呢?不过她没有糊涂多久,待他几天前第三次出现时,舒清总算是猜出了几分。

安沁宣哈哈大笑,毫不避讳地回道:“是又如何?”

他笑得邪气,和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的笑容,那个我心我素的安沁宣。舒清轻轻地笑了,真心地说道:“很好,你们觉得幸福就好。”

安沁宣没有定居海域,仍是那个自由来去的男子,月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只是每年,总有一段相濡以沫的小小幸福,这或者,不是众人眼中的幸福,他们却因此快乐着,相爱着。比起日日相对,最后只剩下无尽的埋怨,他们这样,或许是另一种幸福吧。

御花园的空地上,两个小奶娃儿坐在草地上,每人手里一人拿着一个小碗,里面装着些吃的,小手抓着就往嘴里送,有时抓不稳掉下来一个,弄得衣襟上全是水渍,女官们围在一旁嘻嘻地笑看着,不时帮他们擦擦小嘴。

“飞扬,子漆,到朕这来。”西烈月坐在亭子里,对着两个娃娃招招手。小男孩继续低头吃着水果,对西烈月的呼唤充耳不闻,小女娃却立刻抬头,看见是西烈月,马上站了起来,路都还走不稳,就抱着她的小碗晃晃悠悠地跑过去。

西烈月半蹲下身子接住小肉球,喜爱地不得了。舒清这女儿谁都不太搭理,唯独喜欢粘着她,西烈月觉得和这孩子也特别有缘分,对她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看着西烈月细心地帮那奶娃整理被水果弄得又湿又脏的衣领,安沁宣似想到了什么,凤眸微挑,问道:“西烈月,问你个问题。”

“嗯?”

“你们海域女王一般多大登基?”

一边给帮孩子擦嘴上的口水,西烈月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不一定,海域的女皇子嗣一般都不多,女皇看中德才兼备者,立为储君,立储五六年后,差不多就传位了。”

“那,海域历史上最小的女皇是几岁?”

西烈月想了想,回道:“十二岁吧。”

十二?安沁宣的眼睛明显一亮,下一刻,窝在西烈月怀里撒娇的小肉球已经被塞到紫竹手里,“紫竹,把这两个娃送回去给他们娘亲。”

“安沁宣,你干什么?!” 众目睽睽下,安沁宣直接把西烈月横抱起来,朝着寝宫的方向疾奔而去。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只要有了新女皇,海域就不再是西烈月的责任了,到时她也就不用困在海域和皇宫里,为了不久以后的美好生活,他自然要多多努力才是。

——全书完——

“你们能不能放过我……”

午后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窗纸,柔柔地洒在红木窗棂上,整洁的屋内摆设很是朴素,却处处透着雅致,可见屋子的主人也必是淡雅之人。这样高雅的屋里传出的声音却是无奈中带着惊慌,不免让人心生好奇。

季悠苒背后紧紧地贴着山水屏风,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外渗,平日里沉稳地声音此时竟抖得变了调子,想他半生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朝堂风雨,几时这般狼狈过,但是面对眼前这三个女人,他真的无计可施,任人宰割……

“你说呢?”

正文 第40章 番外二:让人头疼的孩子们

清亮的尾音饶了好几个弯,显示着声音主人此刻的好心情,那双飞扬的眸子盯着季悠苒,眼里满是戏谑。西烈月今日的心情非常非常之好,故此耐心也就特别充沛。将她能干的丞相大人堵在墙角动弹不得,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比愉悦的事情。

西烈月眼中的兴奋和不怀好意藏都藏不住,季悠苒只能看向左边清雅宜人的舒清,哀求道:“舒清,你在我心中不是这样的人……”

舒清轻咳一声,无奈地耸耸肩,笑道:“你看现在这局势,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左相,此刻女王陛下兴致高昂,谁能阻止得了?当然她也不想阻止就是了。

季悠苒转而看向右边的商君,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商君,你是最能理解我的人,你不会也助纣为虐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没有办法,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商君本就是爽快之人,说话做事都透着潇洒,但是季悠苒此刻却没心情欣赏赞叹。

助纣为虐?西烈月好看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很好,她确实应该让季悠苒见识见识什么才叫虐。

“季爱卿啊。”

季悠苒浑身一抖,西烈月又往前走了一步,那亲切的声音听得舒清和商君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季爱卿是国之栋梁,朕实在舍不得你离开,恨不得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才好,但是你的终身大事,可是绝对不能耽误的,你心里的激动不会表达,朕都明白。你放心,有朕在,没人敢欺负你。”

“陛下……”季悠苒哭笑不得,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一头撞在这屏风之上,晕死过去算了,不过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如果只是晕而没有死的话,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定比现在更加惨烈十倍。

“怎么?难不成你是嫌我们在这不方便?”西烈月将季悠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故作了然地点点头,“也好,那就让安沁宣轩辕逸他们进来帮你好了。”说完就要转身去开门。

“别!!”季悠苒大叫一声,一把抓过三人手里的衣衫,拽在怀里,急道:“我换,我马上换,还请各位回避吧。”他虽是男子,但男扮女装多年,再加上被药物侵害,身体早已不似一般男子,他绝不会让别人帮他更衣。

西烈月满意地看着季悠苒死死抱着刚才怎么也不肯接的暗红男装,笑道:“放心,我们不会进屏风里面的,你自便。”

说完,西烈月便走到外间的圆桌旁坐下,为自己斟了杯热茶,舒清和商君对看一眼,一人一边,两人伸出手同情地拍拍季悠苒的肩膀,也转身走到西烈月身边坐下,悠哉悠哉地喝起茶来。

季悠苒紧了紧拳头,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三人他谁也惹不起,今天是怎么也躲不过了,死就死吧!咬咬牙,季悠苒进了内室。

三个等着看好戏的女人喝过第二杯热,内室里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不是确定里屋没有可以逃的地方,她们都要以为季悠苒溜之大吉了。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在西烈月耐心告罄前夕,屏风后的人终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一身暗红色男装的季悠苒,长发用白玉发冠简单地束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平日里季悠苒脸上也是脂粉不施,衣着简单,此刻换上男装,其实差别倒也不算太大,只是或许从未作过这身打扮,他一脸的不自然,很是局促,脸色有些冷,看起来倒有几分冷峻。西烈月点点头,啧啧叹道:“悠苒还真俊呢。”

季悠苒眉毛蹙得更紧,舒清轻咳一声,笑道:“好了好了,新娘子等很久了,咱们出去吧。”见好就收,真把季悠苒惹毛了,那就不好玩了。

关了一个早上的门,终于被打开了,院子里喝茶的三个男人倒还算惬意,脸上也没什么不耐的表情,只是三人看清最后走出来的人时,手中握着的茶杯差点砸在地上。

“季相?”秦修之盯着男装打扮的季悠苒,心里满满的疑问。季相入朝为官时,他也年近十岁,当时她风华正茂,淡然典雅,这次回来再见她,虽有些憔悴,但那一身风华犹胜当年。她怎么会是……男子?

“季、季悠苒?!”轩辕逸和安沁宣也显然被惊着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为,西烈月让芪焰菁葮,炎雨苍素在周围守着,不让人有窥视一二的机会,是怕两个女子成亲太过惊世骇俗,不便让人知晓,却不曾想……原来,是因为季悠苒是男子?!

三个男人盯着季悠苒看了好一会,又看了一眼各自的女人,只见她们镇定自若的样子,三个男人对看一眼,心中都有了决定,现在暂且不便追究,等回家后……哼哼!

要说这些人里,最煎熬的,还是季悠苒,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平日里的波澜不惊淡定自若都在一点点消磨。当他跨入正厅,看到了一身红衣,妆点得精致美丽的肖琴时,脚步一滞,那双明眸流露出的紧张与喜悦,一下抚平了他心中的烦躁。

肖琴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看去,眼中划过一抹别样的情绪,竟是隐隐泛起湿意。待季悠苒走到她身边后,肖琴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是吗?陛下指婚,我们在一起算是名正言顺明媒正娶了,是么?”

那低低的声音里透露着主人心中的不确定,而微颤的语调中,也压抑着主人满心的狂喜,听得季悠苒心头既暖又疼,伸手握着那双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季悠苒坚定地回道:“是。”

肖琴听完,唇边的笑容终于化了开来,如春雪初融,沁人心脾。

这一刻,季悠苒忽然想要感激西烈月,若不是她,他和肖琴就算真的在一起,也只是私定终身。他自己可以不在意,却是真真委屈了她,今日这般,甚好。

两人手牵着手,站在门口彼此凝望着,西烈月轻咳一声,紫竹立刻朗声说道,“好了,两位新人该拜堂了,别误了吉时。”

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两人手牵着手走回正厅中央,因着二人的身份,很多人是不能请的。这高堂正位,自然是西烈月坐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之后,便算是礼成了,紫竹的一声“送入洞房”,却让这对新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总共也就六个宾客,他俩进房了,把他们丢在这里也不好吧?而且他们都是季悠苒的朋友,一会儿让肖琴出来招呼他们,好像……也不太合适?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见西烈月大笑一声,说道:“洞房你们就留着晚上入吧。这杯酒,是朕敬你们的,希望你们两个能恩爱夫妻白头到老。”

两人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拿起酒杯,回敬道:“谢陛下。”

西烈月放下酒杯,看向舒清,说道:“舒清,你也算季悠苒的至交好友,怎不敬他们一杯。”

今日这场婚礼虽不盛大,但总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舒清拿起一杯酒,笑道:“今天能喝上你们这杯喜酒,我很开心,这杯酒我敬……”

“ 舒清。”季悠苒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其实这杯酒,该是我们敬你才是。若不是你,别说成亲,我怕是……”

“今日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舒清举起杯中酒,轻轻与他俩酒杯相碰,饮下这杯喜酒,酒刚入喉,舒清便微微皱起了眉,这酒……好烈!

“好。”季悠苒也不再多说这么,亦豪爽地饮下了杯中之酒。三人酒杯才放下,就听到西烈月在一旁说道:“你们这就不对了,敬酒怎可只敬一人?轩辕逸可要不高兴了。”

轩辕逸忽然被点名,瞟了西烈月一眼,她哪只眼睛看见他不高兴?

“陛下说的是,是我们的不是。”两人既是夫妻,确实没有是敬一人的道理,季悠苒一脸歉意,赶紧接过紫竹递过来的酒,送到轩辕逸面前,再次执酒,又敬了一杯。

轩辕逸不甚在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看到季悠苒也将杯中之酒喝完以后,西烈月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嘴角扬得更高,看向不远处的商君,笑道:“商君,你和悠苒虽认识也不算久,但你应是最懂他一路行来不易之人,也该敬一杯才是。”

“好。”商君也爽快,拿起一旁的酒杯,走向这对新人。这次季悠苒不敢怠慢,敬商君的同时,也不忘送一杯到修之面前。

谁知,修之刚伸出手,却被西烈月伸手挡了去。众人不解,西烈月朗声说道:“修之好歹也是皇子,这酒需单独敬方显敬意,下一杯再敬他吧。”

她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吧,几人齐刷刷地看向一直在让这个敬酒那个敬酒的西烈月。

迎着那一双双促狭的眼,西烈月干脆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朕从未见季悠苒醉过,今日这么多人,无论如何必须把他喝倒下。”

众人听完皆是一愣,不禁笑了起来,难怪,今日这酒这般烈呢!

季悠苒却是冷汗连连,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女皇陛下……

一开始,安沁宣和轩辕逸只当西烈月言过其实,可是这一杯杯酒喝下来,两人都不得不承认,季悠苒的酒量果然骇人。肖琴不胜酒力,后面的酒几乎都是季悠苒代喝的,即便如此,六个人也喝得熏熏然,才把季悠苒放倒。

折腾了一天,安沁宣和西烈月回到宫里,天已经完全黑了。西烈月的寝宫,素来宫侍就少,此刻更是被某人赶得空无一人。

“季悠苒是男人?”

安静的内室里,安沁宣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听得出语气不善,且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西烈月今日喝了不少,此时酒劲有些上来了,身子半依在躺椅上,嘴角微微一扬,头也没抬,只懒懒地回道:“你说呢?”

看今日的情形,季悠苒多半是男子,问西烈月不过是为了确定此事,既然她不否认,那应该就是真的了。安沁宣的脸倏地一黑,“那他更衣你们还在里面?”

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气他,她不回答便罢了,竟还呵呵地笑。

“什么时候知道的?”

“掉下祭台那次。”说起来也好笑,季悠苒男扮女装这么多年,竟无人知晓,更没有人怀疑半分,母皇果然把他保护得很好。西烈月感觉到安沁宣那双细长的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有人的心情貌似不太好哦。

西烈月半撑起身子,手托着下巴,一双迷蒙的眼睛闪着勾人的光芒,轻笑道:“我若早知道,说不定就为他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