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的给我滚回去!”贺燃冲简晳厉声吼喊:“这种地方是你来的吗!”

简晳压下心跳,克制着解释:“十点钟的时候你明明在医院,我……”

“我要你做个毛的证!”贺燃已经被警察拽着往屋里拖,饱含怒意地放低嗓音:“回去!”

被他一凶,简晳觉得莫名委屈,眼眶都红透了。

贺燃看她的反应,气焰顿灭,半哄着说:“听话。”

嘉爷既然挖了个坑给他,就是往死里弄。他可以忍,可以受,可以承担这莫名的罪,但是简晳不可以,他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

念及此,贺燃又硬了心肠,换上一副恶狠的面孔,对旁边的林加说:“再不把她带走,信不信我搞警察,到时候关个一两年,我他妈看你内不内疚!”

这事贺燃真干得出,林加白着脸,推着简晳就往外走。外头起风了,鸡飞狗跳瞬间安静了,林加沮丧极了。

“简医生对不住了,燃哥就是这脾气,他不让我来找你,就是怕你受牵连,那帮人根本不是人。”

简晳心情极差,不想说话。

林加鼻子通红,强壮振作,“谢谢你,我再去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一直沉默的简晳终于吭声。

“我……”林加拳头握得死紧,“我找他们说理去!”

“等等。”简晳把人叫停,“你待着别动。”

记得贺燃提起过,林加的老婆快生了,一家老小全靠他养活。

简晳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走向车边,“给我两个小时时间,有情况你再打我电话。”

林加木楞地点了下头,看着白色奥迪如白剑开出视野。

———

市政府办公大楼。

虽过晚上九点,但灯火通明,忙碌起来不分昼夜。

简晳坐电梯去九楼,被告知人员还在会议厅开水利水电方面的专题会,她只好在接待室等。

十分钟后,会议厅动静渐大,两扇红木门从里至外被推开。

清一色的黑色正装有序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简严清,他边走边低声和身边的人交谈。

“简市长,需要您紧急批复。”秘书长递过红头文件,“还有张部长的调令书。”

简严清颔首,“先回办公室。”

简晳从接待室出来,喊了声:“爸爸。”

简医生家洗澡澡

简严清略感意外,抬手示意了一下,“去办公室等我。”

把手头的事解决完毕,又把紧急文件审阅签发,才对秘书说:“今天先到这,明天会议如期召开。”

简晳等了十五分钟,期间秘书给她拿了点水果。

简严清回到办公室,松了松领带,“今天有空来看爸爸了?”

简晳放下手中的热茶,站起身直言道:“爸爸,我想请你帮个忙。”

“嗯?”简严清绕到办公桌,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你说。”

简晳将事情始末说了个大概,言简意赅地抹去了贺燃不许她作证的事。

简严清听完久未发言。简晳有点急,刚要再开口,简严清已经拿起私人手机拨了出去。

———

城北郊区。

派出所的审讯室里,贺燃手脚加铐,被束缚在审讯凳上,白炽灯明晃晃地对着他眼睛。

“12月18日上午九点,你把受害人绑至互同巷的民房里,期间对女孩父亲实施了电话威胁,是否属实?”

对桌办案人员义正言辞,神情严肃。

贺燃极轻一笑,“属实个狗屁。”

刚落音,后头的男子按住他受伤的右肩使劲一掐,贺燃顿时额头冒汗,“我日你大爷!”

那人拿着棍子又是一挥,“让你狂!”

贺燃连人带椅被撂倒在地,他咬紧牙关,抬头怒目,“你们这帮孙子,就别让老子活着出去,信不信我告死你们这群渣子!”

“嘿儿,你小子嘴挺硬,上头说了,就把你往死里搞。”男人目光凶狠,脚抬到半空刚要踹下去,敲门声响起。

一个便衣男子形色匆忙,进来后在办案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对方神情浮出紧张之色,连忙起身指着贺燃,“放人!”

打人者不可置信,“啥?你可别弄错!你们所长明明就……”

“我说放人!”他越过木桌,急急给贺燃解铐,同时压低声音警告喋喋抱怨的打人者,“所长大还是局长大?市局的电话亲自打过来了!”

贺燃敛下剧痛,听到这话眸色迟疑。

他按着肩膀,脚步缓慢地往外走,夜深露重,风呼呼而啸。

嘉爷这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三滥,贺燃见怪不怪,舔了舔槽牙,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

还没走下派出所的台阶,一辆白车平缓驶来堵住了去路。

贺燃神色微闪,简晳滑下车窗,冷淡淡地看着他,两人对视,贺燃的眼神从惊讶到平静,最后浮出调侃的笑意。

简晳被他盯得火冒三丈,没好气地说:“我就来看看你胳膊断了没。”

贺燃偏着头,故作委屈道:“断了哎。”

“断的好!”简晳转过头,手指抠着方向盘。

贺燃也不急,由着她沉默,他费劲地从兜里摸出烟放嘴里咬着。

简皙轻微叹气,无奈地又偏过头说:“还不上车。”

贺燃挑眉坐上副驾,拳打的伤痕横在脸颊,更添几分痞性。

简皙转动方向盘,侧脸很美很冷,贺燃把烟放回烟盒,靠着椅背闭目说:“看见有药店就放我下来,我这胳膊疼的厉害,得买点药。”

简皙语气冰冷,“疼死活该。”

贺燃气息微喘,忍着肩胛上的痛道歉:“对不起,老是凶你。但我说实话,那种情况你不能出头,弄我的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你就不是好人。”简皙气没全消,但他一解释,心里还是好过些。

贺燃身上的伤不轻,他没再吭声,表情绷得硬硬的,“前面就有药店,停车吧,你早点回家。”

简皙车速不减,“唰”的一下开了过去。

贺燃:“……”

“喂,陈主任,我是小简。”简皙拿出手机打电话,笑容盈盈,“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不好意思,对,我有个朋友伤了手,想找您给看看。那好,我十五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她表情又变冷了。

贺燃嗤笑,“去四川学过变脸吧?这技术登峰造极。给哥找后门了?哎,简医生,其实你还是不怎么讨厌我的,对么?”

简皙的手不受控地握紧方向盘,她压下骤乱的心跳,冷言道:“我只是不和你一般见识。”

贺燃眉毛微挑,心头的喜悦跟开了盖的可乐一样,滋溜溜冒气泡。

他坐直了些,脑袋往简皙身边靠,热乎的气息洒向她脖颈:“医者仁心哦简医生。”

简皙皮肤一阵麻,呼吸都乱了套。

贺燃恢复原样,清了清嗓子,“前边什么都没有,你踩急刹干吗?”

简皙:“闭嘴。”

呵。贺燃心想,还恼羞成怒了呢。

———

医院骨科。

贺燃照了片子,被医生详细检查了番后,拎着一袋药结束看诊。

“开后门就是方便,别提是晚上,就算白天看病,没排个两小时队别想出来。”贺燃拎着药包,走在简皙后面,“我说,你能慢点吗,刚夸你医者仁心来着。”

简皙停下,双手交叠在胸前,“你这人……”

“我没看错人,”贺燃打断她,隔着短短两米,他的神情变得温柔,“嘴硬心软又善良,手长腰细还漂亮。”

简皙愣了愣,然后哭笑不得,被这男人夸真挺不一样。

还带押韵!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晚上的不快竟然在无声的对目里沉默散远。

简皙抿了抿唇,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贺燃朝她走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本来说接你下班的。结果这一晚上净干些操蛋事了。”

简皙:“不用对不起,你来不来都无所谓。”

贺燃啧的一声,“你这女人,专往人心里捅刀子。”

简皙摇了摇车钥匙,“趁我没改变主意,上车。”

“家里就一个老太太,我这样子回去能把她吓出心脏病。”贺燃说:“你走吧,我自个儿找地方待一晚。”

简皙收紧钥匙,问:“你带钱了?”

贺燃笑,“早被条子搜走了。”

“没钱你去哪开房?”

“自动取款机那能避风。”

简皙不置可否,一语不发地往前走,贺燃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如弯月一点一点缩小。

他垂眸,鞋尖在地上用力摩了两下,正准备离开——

“喂。”是简皙。

贺燃回头,简皙远远的站在那,但声音十分清晰,“我家就在附近,你睡沙发。”

十个字,平静,冷淡,却给贺燃会心一击,说不出的安然和满足。

————

“沙发有点小,你拿两条椅子堵着,这是被子枕头,要是还冷,那还有条羊绒毯。”简皙交待完,把东西放在沙发上,“哦,你看电视吗?遥控器在下面。”

贺燃身量高大,空气似乎都被他夺去大半。简皙淡化他强烈的存在感,就要回卧室。

“简医生。”贺燃问:“我能不能借你浴室洗个澡?”

“可以。”简皙说:“等等,我拿条毛巾给你。”

等人去卧室,他才打量这套房子。

五六十平一个人住足够,装修也很新,简洁整齐,左边是面照片墙,三张照片都是简皙和一个男的。

“那是我弟弟。”简皙从卧室出来,手上搭了条蓝毛巾,“他比我小三岁。”

贺燃移开目光,“姐弟感情很好。”

“被逼的,巨烦。”简皙习惯性吐槽,“小孩似的。”

“脑子还是身体?”贺燃接过毛巾,笑着侃。

“身高一八八的巨婴。”简皙也笑。

贺燃挑眉,“跟我一样高啊。”

“你有一八八?”简皙看了他一眼。

贺燃挺不乐意,“什么眼神,怀疑啊?来来来,比比看。”

“真不像,我看你最多一米八五。”简皙走过去,左手在他和自己的脑袋之间比划,“你看,我手还能够得着,换做陶星来就……”

简皙打住,发现贺燃笑意横生,一点也不掩藏地看着她。

太近了,两个人太近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好像下一秒就会撞进他的怀抱。

贺燃沉音压声,那嗓子碾过她的耳垂,“被你发现了,我真的只有一米八五,简医生……你好厉害啊……”

简皙猛地后退,十分无语。

贺燃嘴角轻飘飘地勾起,“我去洗澡了。”

简皙下意识地提醒道:“你把门锁好!”她怕他又发骚!

“怎么?”贺燃侧过身,表情深沉:“怕控制不住自己啊?”

简皙不解,“什么?”

“控制不住冲进来看我。”贺燃说:“没关系,你想看,我能给你摆出十八种姿势,不收钱。”

简皙哭笑不得,“你!”

“你笑了就好。”贺燃语气温和,声音也归于平静,“说了要疼你,可总是一堆破事让你不高兴。”

他坦荡的好感和直白的表述如此普通。

普通得没有词藻修饰,没有花言巧语,可这久违的赤诚意外的让简皙觉得……舒坦。

她若有所思又不反驳的样子让贺燃轻轻笑了起来,“简皙。”

她抬起头,“嗯?”

贺燃在她晃神的时候已经脱了上衣,青紫的伤印和坚实的肌肉混在一起,给视觉呈现一场极佳盛宴。

他隐着笑,脸上是淡淡的温柔和自信:

“其实你对我有点来劲,是吗?”

哎呦我日

简晳条件反射般的推了把贺燃。

“哎呦我日,”疼的他五官都拧成一团,“恼羞成怒了是不?”

“再乱说你就睡大街!”简晳转身去厨房,没再搭理。

在厨房接了半杯水一口喝光,还觉不够,又接了半杯。

简晳捧着杯子往外瞄了一眼,浴室门关上了,她也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引狼入室么?

简晳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捡起案台上的两颗维生素和水吞服。

贺燃洗澡很快,十来分钟就出来了,头发湿哒哒的,衣服还穿原来的,挺不客气地说:“简医生,帮忙上下药。”

简晳站在窗户边,正在回陶星来的微信,她侧过头,眉间聚着忍无可忍。

贺燃:“肩膀后面我够不着。”

简晳呵了声,“都一米八八了手还这么短。”讽刺归讽刺,人还是朝他走去,“药呢?”

一支消肿,一支化瘀,还有一包消炎的。

贺燃费儿八劲地脱掉上衣,皮肤上留有未干的水渍,他的肉收得很紧,脊骨凹成一条浅弧没入腰胯。

贺燃腰上有纹身,在内侧,这个位置倒是少见。

简晳斜眼,“你还挺潮啊,纹得哪个女孩的名字吧。”

贺燃笑,把肩膀搭下来些方便她上药,“没,这种傻事我不会做,我腰上受过伤,疤痕难看,纹个遮遮丑,毕竟还没娶老婆。”

简晳目光再次移上去,仔细看,真的有道很长的暗红色的疤,她问:“是刀伤?”

“一米砍刀划的。”贺燃声音平淡,“差点就摘肾了。”

简晳手顿了下,上完最后一支药才问:“那些人为什么陷害你进派出所?”

“以前有点过节。”

“你帮他们做过事。”简晳平平静静,“而且不止过节这么简单,恩怨很大。”

贺燃低笑,“简医生,你混社会的啊?哎呦轻点轻点,疼疼疼!”

简晳收了手劲,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住。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贺燃坐在沙发上穿衣服,“你说。”

“那一次在紫提,你为什么要帮我?”简晳转过身,面对着他。

“听实话?”贺燃靠着沙发,懒着声音说:“因为你漂亮啊。”

简晳:“……”

贺燃稍稍坐直,客厅灯光柔,把他的脸也衬得软和了些,“当时你气冲冲地拿了个啤酒瓶,我敢肯定你不敢往渣男脑上砸,真是活该被他往死里欺负。”

简晳手拽在一起没吭声。

“那小白脸姓陆?呵,油头粉面,出去做鸭也经不起几下搞。”贺燃极为不屑,“喝点酒就拿自己当个王。”

“你别这么说他,”简晳眉眼动了动,心里仍是不服气地为陆平南辩解,“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贺燃嗤声,“会弹钢琴会打篮球就叫有才华?但他欺负你,消费你的感情,这他妈就膈应人了。”

简晳突然抬起眼,“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贺燃目光不闪躲,任她看个够,平静地说:“在老赵家你救他老婆那一次,我就看上你了。当时就觉得,这女人该我疼。”

简晳微怔。

贺燃忍着笑,调侃道:“脸红了?啧,别躲了,都红到脖子了。”

简晳提神定气,收住情绪正声道:“我不能给你什么。”

“可我就是想要,怎么办?”

“那我也不能给你任何。”简晳抿了抿唇,“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贺燃还是笑,“浪不浪费我说了算。”

他越是从容淡定,越让简晳乱了分寸,“我是医生,只会治病。”

“不,”贺燃望着她,“你能救我的命。”

这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简皙的无语表情已经发挥到极致,她无奈地耸肩,转过身当即苦脸,心里默念两遍:“要死了要死了!”碰上个绝世牛皮糖。

贺燃突然的,“简皙,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

“被我疼的感觉啊。”

贺燃的五官十分笔挺,他微微笑着,眼睛借着头上那盏垂直倾斜的灯光,演变出与他形象反差极大的温柔。

他说得不算正经,轻轻痒痒的挠了下简皙的心。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

一扇门,隔开两个人,细细腻腻的情绪还是止不住地往心口涌。正发呆,手机在兜里响了一下,简皙掏出一看,微信的好友申请。

两个字:[贺燃]

紧接着从客厅传来声——

“医者仁心啊简医生!”

简皙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晚上的煎煮油炸瞬间都化成温吞的凉白开了。

客厅里的贺燃握着手机,没几秒,那边就通过申请。

他挑眉,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往沙发上一躺,点开了简皙的微信。

简皙的朋友圈很简单,基本上一个月才发条动态,最近的一条是2月8日:

“有人说我杀的鸡死相优美,胃口大开,克制不住吃了一锅饭。”

贺燃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发短信的那回,原来她也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