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浅且行且恋 作者:赵乾乾

天清浅且行且恋一句话概之,此乃女主为了梦想不停阴差阳错,阳错阴差,阴阳差错,差错阴阳的……搞笑故事。

详细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暴发户女儿,一个武状元,一群鸡飞狗跳的炮灰;

两个呆瓜女配,两个酱油男配,两两成对,出场只为了使众人欲哭无泪;

有人造孽便有人遭罪,莫问悔不悔,这年头骨头贱谁也怨不了谁。

定亲

宝儿闯进来时我尚在做梦,梦中我着大红嫁衣戴凤冠,凤冠很重,压得我脖子直生疼,我用力地拽了拽,一不留神把脑袋拽了下来,拎在手中却忽地变成了宝儿的脸,且是一张以芝麻烙饼为底,安上宝儿五官的饼脸,她挤眉弄眼地咋呼着:“小姐小姐,大事不好,老爷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随着她脸部的抖动,上面的芝麻哗哗往下掉。

我惊得汗出如浆,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宝儿那张芝麻烙饼脸,她见我醒来,口沫横飞地讲着甚么,我直觉地偏头躲了躲她的唾沫与……芝麻。

“小姐!你还睡!你听到我的话了麽?”宝儿拉下我的被子。

我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回应她道:“我听到了。”

宝儿退开了两步,道:“那你快起身呀!”

我揉一揉眼,道:“起身做甚么?”

“小姐!”宝儿跺了一下脚,震得我的床摇了三摇。

看吧,每次都偷吃我的点心,宝儿都快成为球儿了。

我皱起鼻子嗅了嗅,狐疑道:“宝儿,你是否又偷藏了甚好吃的?”

宝儿闻言一脸心虚,抹了抹嘴巴道:“无。”

我又嗅了嗅,睥起眼道:“芝麻烙饼!”

宝儿露出一脸“你上辈子是狗啊”的表情,道:“小姐,你要订亲了还想着芝麻烙饼,你怎一点都不着急呀?”

我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我着急呀。”

宝儿瞪我道:“你明明一点都不着急!”

我反问道:“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着急?”

宝儿脑子里沟沟渠渠较少,很不禁绕,我这么一问,她先是愣了半响,后才锲而不舍地跟我咋呼着:“你知道是哪家公子吗?”

“不知道。”我随意地应着,这种入秋的天气,实在适合一直睡觉。

昨夜两更时分,大师兄突然出现,将我从周公的手里夺过来,领着我翻上屋顶看星星。江湖儿女做的事常常是匪夷所思的,我早已习惯,便在我爹房上的屋顶打着盹陪他看星星。我爹那屋地势高,靠星星忒近,是个赏月赏星星的好去处。

那本该是昨夜星辰昨夜风的浪漫夜,但爹爹这人不讨喜,睡着觉还要和三姨娘玩吹耳边风的游戏,于是我和大师兄就听到了他们乐滋滋地讨论着我将与新科武状元订婚的事。

大师兄听完后不发一言,好一会儿后站起来,飞檐走壁地走了。

江湖儿女,来无影去无踪的,我谅解。

然,我蹲在屋顶欲哭无泪,学艺不精,轻功……烂。

待到三更时分,我才逮到一个巡夜的家丁,让他弄了把梯子爬下去。

虽说这府里上上下下早已习惯我异于常人的行为,那家丁沉着冷静的反应还是给我留下不俗的印象。我不好意思问他名号,只能瞪大了眼睛想仔细辨认恩公的长相,好日后有机会报恩。

可惜,更深雾重,识人不清。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宝儿这跺脚的毛病再不改,我早晚把她脚卸下来当鼓槌。

我索性坐了起来:“没听,再说一遍。”

“……”宝儿一脸粪样,“我说,姑爷是范宰相的大公子,新科武状元范天涵。”

“这名字不好,地冻天寒的。”我笑眯眯问道,“姑爷?谁是姑爷?”

“小!姐!”

啧啧啧,宝儿这声音,分明是咬牙切齿了。实在不是我人品恶劣,只是她跳脚的模样像一只弹跳着的皮球,很是活力。

“知道了,新科状元嘛,人才。”我靠着床栏剥起指甲来,“恭喜啊。”

宝儿一口气愤愤地梗着,最后总算是不负我望地跺了最后一脚,转身跑了出去,转身的一瞬间,我见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芝麻烙饼。

宝儿前脚刚走,我爹后脚又到了,他在门外操着沙哑的声音唤:“浅儿,浅儿?”

哼哼,听听这公鸭嗓,纵欲过度罢。

说起我爹,京城人大抵都知道,他少年时是京城有名的王赖子,专干偷鸡摸狗之事。后来机缘巧合地发了一笔小横财,开始做起丝绸生意,钱滚钱,便滚成了京城的富商之一。穷时我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富了,自然是要为富不仁的,虽然他不至于无恶不作,但偶尔也欺压工人,强抢民女。

说来好笑,我爹讨了一群妻妾,但就我娘下了我这么一颗小王八蛋,而我娘在我八岁那年染了风寒去世了,从此我爹爹那颗老王八蛋当足了我是手心的宝,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代大家闺秀。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我从小到大就没少学,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我也能勉强称得上是知书达礼,但这对于我爹那脑满肠肥的脑袋来说是远不够的,他希望我举手投足之间要散发出一股“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哀怨,最好是没事捧捧心,葬葬花。但我自小天资愚钝,那股哀怨的气质我足足琢磨了十八年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是故我很想不明白,这状元怎么会想与我家结亲。贾人本来就是倍受争议的行业,加上我爹不光彩的过去与现在,即使他金银满屋,也不为有识之士所结交。我更不是什么美丽异常的女子,也无甚让人怦然心动的才艺,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我所拥有的丰厚家产,想不到堂堂范宰相的公子,这么缺钱花。

“浅儿,爹要进来了?浅儿?”

我懒得理他,进来就进来,叫魂啊。

爹推开门,先探了个头进来,见我倚着床栏懒洋洋地瞅着他,就笑了笑,这笑在我看来是很心虚的,卖女求荣的胖子!

他搓着手道:“浅儿,宝儿都跟你说了吧?爹给你订了门亲事。”

我爱理不理:“嗯哼。”

爹谄媚一笑,活脱脱一裂开的包子样,“范大人乃名门之后,而且一表人才,学富五车。”

我眼皮都不抬,“嗯哼。”

他又换了个苦哈哈的表情,一付被狗咬了一口的包子样,“浅儿,你要是不愿意,爹这就去把亲事退了。”

虽说我一听便知道这是王胖子说来骗我心软的,但我还是不争气地心软了,叹道:“胖子,算我欠你的。”

爹一听我松了口,即刻颠颠地往外跑,说是要去安排我与未来的夫君见面。娘亲的,奸商!

我娘当年究竟是中了甚邪,竟嫁与此人。

我尚记得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浅儿,答应娘,过你想过的日子。”

语毕咳了我一手的血,咽气了。而当时,王胖子在五姨娘的床上,翻云覆雨。

我娘仙去时我八岁,当时我正日日逃私塾去来福客栈听说书,而说书人口中那个传奇——侠女闯江湖,听得我可谓津津有味朝思暮想。彼时我立了两个愿望,一是闯江湖,二是嫁与说书先生,令他日日说书给我听,直说到口吐白沫。

从此我每次烧香拜佛都是祈求让我遇到绝世高人,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烧的香多了,总归有哪个神明不小心路过听到的。于是,在我十一岁的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带着宝儿逃了私塾去放纸鸢,放着放着,宝儿这只千年等一回的猪,硬生生把风筝放到树上去了,放到树上去了不打紧,她蹲在树下哭得惊天动地就委实不好看了,接下来便是峰回路转的故事了,树上跳下个被宝儿吵得快走火入魔的老头儿,老头儿把纸鸢给了宝儿,宝儿就颠颠跑去放纸鸢了。

我书读得多,知道一般人不可能从那么高的树上跳下来还不崴到脚的,于是便缠着他问他是否绝世高人,高人很高兴地承认了,他实在是我所听闻的高人里最不谦逊的一个。既然知道了他是高人,我就一心想拜他为师,他说他在武当山上已有一群徒弟了,烦死人,不想再收,尤其不想收女徒弟。我威胁他若不收我为徒我就让宝儿天天到武当山去哭,誓把武当山哭倒。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宝儿放风筝的身影,沉重地应承了。如此说来,我血液里也是流淌着奸商的本能的。

于是我就成了师父私藏在外的小徒弟,一开始他偶尔心血来潮会教我一些花拳绣腿,但据他所言,我实在不是练武的材料,他教了一年之后实在受不了我的愚钝,便把我丢给他的入门大弟子。于是教我武功的重担落在了大师兄的肩上,大师兄这人性格孤僻,一开始总是横鼻子竖眼睛地挑我毛病,后来我用宝儿的拿手好菜“佛跳墙”收服了他,从此我们在史上最不负责任的师傅的淫威下相依为命。而我在江湖中稍微湿了一下裙摆的事在宝儿的帮助下也算是有惊无险地瞒了我爹这么多年。

罢了,女子到了我这年纪,横竖得嫁人,与其届时嫁甚满身铜臭的商人或浑身骚味的文人,还不如就嫁个会武功的,偶尔比试几招,日子也好打发点。

再者,嫁给武状元,离我的江湖梦就更近了一点,我再多焚香念佛,若碰巧又遇到哪个神佛经过,顺道保佑一下我和夫君举剑齐眉地走跳江湖。

至于才子佳人那种折子戏的情爱,既然我算不上顶极品的佳人,自然也就不去妄想生死相许的荡气回肠。再者,生死相许本该是唬人的把戏,不然我爹哪有九条命去许他那九个姨娘?

说到我那九个姨娘,那还真是精彩纷呈,据说每个人都有研发出独特的招式来勾引我爹,有的叫声媚,有的筋骨软,有的姿势多……这些据说当然是宝儿告诉我的,丫鬟们私底下总是热爱交流各自主子的八卦的。

除了讨好我爹,这些姨娘们还变着花样儿来讨好我,昨儿一早三姨娘炖了银耳莲子送到我房里,午膳六姨娘炖了药膳给我,到了晚膳时间,九姨娘又令人送了人参鸡汤给我,就寝前我又收到了二姨娘的燕窝,这些东西我都礼节性地喝了一点,剩下的都进了宝儿的肚子,宝儿胸怀宽广,海纳百汤。

而据厨子阿刀的回忆,她们当年也是如此讨好我娘的,如此说来,倒也是一群心地善良的姨娘。

只愿我的状元郎夫君可别讨太多妻妾,宝儿实在经不起更胖了。

葬花

唉,好累。我这都葬了几个时辰了!

这该追溯到今儿一早,我爹带着四姨娘和四五个丫鬟声势浩大地冲入我的闺房,把我从头到脚打理了一遍,还在我身上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搽上了香料,竣工后我就犹如一只大香囊,芳香满人间。

然后四姨娘带我到庭院里,塞给我一把小巧玲珑的锄头,庄严肃穆地交代我:“浅儿,今个儿范公子会上门拜访你爹,庭院是去大厅的必经之路,你就在这儿葬花,他路过时你就用若有似无,哀愁而不哀怨的眼神看他几眼,谨记,是几眼,多了就显得不够矜持了。”

四姨娘是我爹的女人里出身最良家妇女的一个,她本是某朝廷命官的小女儿,祖传世袭的官邸家千金小姐,以才貌双全享誉京城,乃响当当的京城一朵花。可惜了家里有一兄长,烂赌成性,最终把他爹的乌纱帽也赌上了,还欠下一屁股债,差点被讨债的灭门,我爹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间出现,趁火打劫地拯救了他们一家,于是四姨娘就以身相许了。四姨娘的话我向来是最听的,原因无外乎两点:一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怀疑,当年上门讨债的人是我爹派去的,父债女还;二是她以徐娘半老的年龄,身上还能不时散发出淡淡的哀,浅浅的愁,随时可以咳出血来的样子,我哪里敢忤逆她?

只是,这几个时辰下来,秋老虎晒得我汗如雨下,也幸好四姨娘有先见之明,我身上那些香料发挥了作用,这会儿汗滴脚下土才有香汗淋漓的效果。不过,她另一交代就委实难为我了,这若有似无愁而不哀的眼神,挺难意会的,再者我不识得这范公子长甚模样,来来往往找我爹谈生意的人又多,我看着像的都抛上一两眼,真抽筋。

“浅儿?”这掺杂着惊喜的声音让我一个哆嗦,娘咧,真霉。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兑出微笑,抬头对着来人笑:“柳公子,近来可好?”

柳季东,我爹最大的生意伙伴的二公子,我打自娘胎来就识得他,年幼时我和宝儿没少受他欺辱,后来我虽随着师傅习武,但答应了师傅不得让人知晓我的师承,一直忍耐着他。直至有次他抢了宝儿的糖葫芦并把她推倒在地,我用了师傅的细砂掌两招把他撂倒在地。不料柳季东有被虐的爱好,自此以后他成了我的忠实拥护者,一天不吃我几个拳头他就浑身不自在似的,还一心想娶我为妻,拳打脚踢都不跑。

“浅儿,你这么生疏做什么?”柳季东朝着我走了几步。

我连忙拖着锄头后退几步,还是陪着笑的:“我已与人订了亲,以后言行要谨慎些,以免落人话柄。”

“我这回来就是要来与伯父对质的,你明明已许配了我,何以还与那状元订亲?”

我望着他那张理直气壮的脸,把锄头往身后藏了藏,以免一时失手往他身上锄去。

“王小姐?”这及时出现的声音救了柳季东的小命。

我抬眼对上来人,这这这,俊美;这这这,眼熟。

“在下范天涵。”他做了一揖。

按理我该还以一揖的,但由于前几个时辰一直谨记着四姨娘的教诲——见到范公子要抛眼神儿,我的眼睛背叛了我的心,我就直愣愣地对着范天涵抛了个若有似无愁而不怨的秋波。

范天涵僵了一僵,半会儿才道:“王小姐,是否尘土飞入了眼睛?”

我再逼着自己兑出一个笑:“哈哈,我似乎见过范公子?”

“王小姐好记性,去年元宵灯会上我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哦哦哦,是他。

倒也不是我好记性,是他的相貌着实让人过目难忘,这眉这眼这鼻这唇,长得将将好的俊,更难得的是那眉宇间的那股英气,能开天辟地。

去年元宵夜,我与宝儿逛灯会。宝儿自以为跟着我上了几年私塾便是才情满天下,兴致勃勃地跑去猜灯谜,赔上了大半年的饷银后哭丧着个脸求我去替她把钱赢回来。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也不是我没义气,只是我对猜谜这回事不甚内行,与其丢人现眼多赔点钱进去,还不如就藏拙。当然我没让宝儿知道内情,她眼中我一直是万能的,就让我继续万能下去罢。

回程时宝儿一直撅着嘴,快离开灯街时她又突然发现自己的荷包被盗了,剩下半年的饷银也没了。宝儿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人才的表现就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于是她在大街上号丧似的哭了起来,我丧面子之余还得去买冰糖葫芦哄她,答应给她加饷,给她做新衣裳,带她去福来客栈吃她最爱的小笼包……

而范天涵就是那时出现的,用宝儿的话说就是宛如天神一般,带着她的荷包,翩翩而至。他把荷包还给了宝儿后就离开了,短短不过一须臾,我尚且一头雾水,宝儿却被搅乱了一池春水,失魂落魄了三天,三天后我用福来客栈的小笼包才诱她回的魂。

宝儿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嚎哭,替我嚎来一个师傅,一个夫君。宝儿啊宝儿,若没有你,我该如何是好?

“浅儿,他就是那状元?”柳季东打断我的回想。

我正斟酌着言辞,范天涵自顾道:“正是在下,敢问公子大名?”

“柳季东,浅儿的意中人。”

娘哟,我几欲厥过去。柳季东,待我把师傅的“拂云手”学成,定把你的头折下来踢蹴鞠。

我瞟了范天涵一眼,他挑眉微笑,似在等我回应,我只得干干地笑:“哈哈,柳公子爱说笑,范公子可千万别误会。”

“浅儿……”柳季东着急着想插嘴。

我恶狠狠地瞪过去,不着痕迹地转着杵在地上的锄头。

柳季东看看我,再看看地上被锄头转出来的坑,摸摸鼻子:“浅儿,这事我还是去跟伯父好好商量。”

常在我的棍棒下讨生活的人,果然很懂察言观色。

现下偌大的庭院里只剩我与范天涵。秋风忽地萧瑟起来,卷起漫天飞舞的花瓣,连带着吹散我堆起来的花冢,吹乱我的发、他的衣。这次第,倒也有几分的凄婉。

我愣愣看着两片花瓣飘落他的肩,粉色与玄色,倒是奇异的融洽。

“清浅,起风了。”

我赞同地点头,半响才恍然他刚刚唤的我清浅。听大姨娘说,我满月之时有一个江湖术士掐指一算,算出我五行缺水,所以我爹才凑了这么水灵灵的两个字来当我的名字,十八年下来,我五行缺不缺水我是还没体会到,我挺爱喝水的就是。

不过,清浅这二字还真不常被叫起,亲近的人唤我浅儿,下人们唤我小姐,其他人唤我王小姐,还真就没人叫过我清浅。而且,这两三番话之前他还唤我王小姐,瞬间就变清浅了,真吓我个不知所措。

范天涵弹掉肩上的花瓣,谦谦有礼地问:“我可以唤你清浅麽?”

这叫都叫了,还问不就如同放屁还除裤麽?

我眼神随着他弹下的花瓣飘到地上:“随公子意,不过我习惯被叫做浅儿。”

他一脸云淡风轻:“久了就习惯了。”

习惯你个死人状元骨头。

风势愈大了。

我不明白范天涵为何还不进厅里去,他就一直陪着我干干地在庭院里站着。我尴尬至极只得又抡起锄头挖坑。

他也不帮忙,倚着树,凉凉地弹着飘落到肩上的花瓣,弹完了左肩弹右肩,花瓣还是秋风吹又落。

宝儿这尊救苦救难的菩萨,从来都是踏着鼓点来的,这次也不例外,她蹦蹦跳跳地大呼小叫:“小姐小姐,风这么大,你还种树啊?”

……

菩萨眼神儿不好。

我磨着牙小声纠正她:“我在葬花。”

宝儿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我挖出来的坑,正色道:“小姐,你这坑绝对可以埋人。”

我发誓,我看到了范天涵在笑,笑得促狭。

我笑吟吟地示意宝儿看向树下:“宝儿,还记得你的恩公吗?”

宝儿曾赖着师傅要他教一招半式,师傅被缠得没法,最终创了一招“黑熊上树”教给宝儿,具体步骤是:快速奔跑冲向敌人,熊抱夹住,压倒。这招是因材施教地为宝儿创的,淋漓尽致地利用了她身材上的优势。可惜这么有杀伤力的招式被宝儿演变成一个毫无杀气的快乐招呼,她学成后只要遇到她喜欢的人,让她兴奋的事,她就会不顾一切冲向对方,宝儿上树!

宝儿先是愣愣地看着树下的范天涵,眨眨眼,后提起裙摆,迈开步子,仰头大吼一声“恩公!”……冲!夹!压!这长串的动作皆在弹指间完成。难怪师傅说若能点通宝儿,她将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可惜就可惜在点不通,横点竖点她都是实心的,通不了。

我杵着锄头在这厢幸福地看着宝儿把新科武状元压在树干上动弹不得,满心满眼的幸福。

刺绣

葬完花,四姨娘领着我在房里刺绣,我对这个行为甚是不解,范天涵和爹端端坐在大厅里客套,哪能感应得到我在闺房里刺绣?但长辈们的想法往往都是匪夷所思的,我倒是因此而免于陪着客人吃茶的苦差事,也就乐得轻松。

不过瞧着在四姨娘手里轻舞飞扬着的绣花针,再瞧瞧我手上要么和线缠一块儿,要么扎得我唉唉叫的针,实在是让人气馁。幸好我生来善于发掘自己的优势,我自顾思忖着,若是针上学四川唐门喂上毒,我肯定能使得比四姨娘好,这叫术业有专攻。

人生中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你以为穷途末路了,转个弯换个念头竟也是柳暗花明,这道理我悟得比别人都早,我聪慧。

“浅儿,宝儿怎么回事?”四姨娘总算是忍不住了,停下手里的针问道。

我瞧一眼从庭院回来就坐在凳子上冥思苦想的宝儿,心里头一阵难过,可怜宝儿那蚂蚁般简单的脑袋要思索这么复杂的事,太难为她了。

“没事,她在思索人生。”我对四姨娘笑笑,企图让她宽心。

她狐疑地打量着宝儿,道:“她这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的没事吗?当年我爹被我大哥气到癫狂之初也是如此这般的征兆。”

我试探地叫了两句宝儿,都得不到她的答应,于是我也惴惴不安了。

到了午膳时候,宝儿终归是天人交战完毕了,她小手握成拳,泪眼汪汪看着我,眼神真挚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小姐,我愿意忍痛把范公子让给你!”

这出舍己为人的戏宝儿唱得悲壮感人,我也不忍扫了她的兴,只得做出感激的样子握住她的手:“宝儿,小姐我不会忘了你这份情的。”

四姨娘在旁一脸纳闷地喃喃自语:“这范公子怎么就成宝儿让出来的了?”

爹爹盛情地把范天涵留下来用午膳,爹爹的盛情领教过的人都晓得,跟刀架脖子上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