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可以预测到白然出家的样子:身着神圣袈裟,一脸严肃地对前来求助的女施主道:“贫僧自知修行尚浅,不能教导你隔衣修佛之法,女施主请宽衣……”

“我出家有甚值得你如此欢喜之处?”白然皱着眉问道。

我收起佞笑,道:“我仅是在想象你德高望重的模样,替你欢喜罢了。”

他偏着头望我,道:“浅儿,我一直不懂范天涵为何看中你,适才忽然发现,你胡扯时有一种奇特的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啊呸,范天涵是喜欢老娘莞尔一笑,清雅中带点娇俏。

我与白然回到禅房时佛会正散场,数十名光头往外涌,范天涵立于其间,定定地将我俩望着,我对他扯了扯嘴角。他眸光一暗,大步朝我走来。

他到了我跟前问道:“去了哪?”

我拉住他的手,回道:“乱逛了一会儿。”

他又问:“你们可是一道去的?”

我点头。

他用力反握我的手,对白然一笑道:“白然,抱歉,清浅给你添麻烦了。”

白然回以一笑,道:“浅儿很有趣。”

我感觉范天涵握着我的手一紧,又松开来,他道:“这我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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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孽哟。本女侠到底犯了甚错?

上了路后范天涵一直阴着脸,我几次与他讲话他都置若罔闻,我甚是气闷,气闷之余忽地想起白然的话,便掉过头去问身后的范天涵道:“你为甚喜欢我?”

他勒住了缰绳,奔驰中的马倏地停顿,我向前倾去,他一手搂稳我的腰,脚上用力一夹马肚,马儿又驮着我们向前走去。

他的不言语让我微微不安,莫非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若是如此,我非斩了他不可。

良久,范天涵才开口道:“你莫以为你问我这个,我便会原谅你与白然独处。”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范大将军醋着呢。

我笑不可竭,直用后脑敲他胸膛,道:“你尚未答我呢。”

他粗声粗气道:“不知道。”

既然范将军他怕臊,我帮他回答便是了嘛,于是我笑道:“你定是喜爱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亦笑了,道:“我倒是觉得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啧,这口是心非的倒霉娃。

知己

这日,我与姜溱忙着逼七儿与八儿交.配,七儿八儿是我们带着的公鸡和母鸡,经过我们多日来的观察,它们交.配时总是公的跳上母的背,采取雄上雌下的姿势,于是便给公的取名七儿,母的取名八儿,取自成语七上八下。我们都觉得这名取得很有深意,除了小五儿和小六儿,他们十分不乐意,觉得听起来他们像是鸡人一家亲。

这一路上我们日日食鸡蛋,清蒸、热炒、水煮……腻了。

于是,今日我与姜溱决定逼迫他们生窝后代,养大了吃……

但这几日来七儿与八儿似乎厌倦了这闺房之事,说甚都不肯交.配,他们不交.配,如何孵小鸡。

忙活了半日,七儿八儿就是不愿压到对方身上去,我有点泄气,对拿着树枝捅它们的姜溱道:“算了罢,我们还是就吃吃野兔肉罢。”

姜溱抽出树枝,用力掷于地上,道:“我还就不信我收拾不了它们!”

她气冲冲上了马车,半响后出来,手中持着一白色瓷瓶,缓缓地向我们走来,我发誓,我可以感觉到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我试图阻止她:“姜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必要毒死它们呀,况且你若是下了毒,这鸡肉也吃不得了呀。”

姜溱完全不理会我,她已是杀红了眼,只见她打开鸡笼,捏住七儿的脖子拽出笼,撬开它的嘴,塞入一颗药丸,然后把七儿丢回鸡笼。再从鸡笼内拽出八儿,如法炮制一番。

顷刻之后,七儿开始抽搐,扑腾着翅膀在笼子内上蹿下跳,接着八儿也开始抽搐……

我闭上了眼,不忍看这残忍的一幕。

直至极其激烈的咕咕声传来,我才睁开了一只眼,只见七儿已是跳上了八儿的背,我忙睁开另一只眼仔细辨认,二者果然是在苟.合,且场面十分激烈,小小的鸡笼内日月无光,飞沙走石。

我望向姜溱,她含笑立于一旁,像足了逼迫良家妇女接客的老鸨。

我问她道:“你喂它们吃的是甚药?”

她晃了晃手中的药瓶,道:“七情六欲丹,俗称——春.药。”

一整夜,姜溱把鸡蛋抱在怀中帮忙孵化。

夜里我们三个女子睡于马车内,范天涵等各自找地方歇息。我被小六儿的鼾声吵得无法入眠,便坐于车窗旁,掀了帘子望外面,范天涵在树下打盹,他双手环胸,身旁竖着一把剑。今夜的月光特别好,柔柔地披在范天涵身上,衬得他像个降落凡尘的天神。我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那么美好的男子,属于我呢。

我叹了口气正欲放下帘子,却见范天涵倏地睁了眼,笑着朝我勾手指。

我扭捏了片刻,以一招落雁式从窗口轻翻了出去。我稳稳落地,没发出一点声响,别说,这尼姑的招式挺适合偷.情的。

我缓缓走到范天涵跟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你唤我来作甚?”

他眯起眼笑:“我并无唤你。”

我转身欲走,他一把拉住,用力一扯,我便跌入了他的怀抱。

他挑起我的一撮发,用发尾轻扫我的脸颊,道:“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我挥开他的手,软了身子倒向他,道:“公子,原谅我无心之失,放我走罢。”

他顺势揽紧了我的腰,唇贴近我的耳边,若有似无地吐着气,用嘲讽的语调道:“小姐请自重。”

我恼得直想揍他,但却被他紧紧嵌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大手捧住我的左颊,托住微微用劲使我不得不把脸往右偏,然后他的唇便贴了上来。

他的唇微凉,有点干,像是要吸尽我唇内的水分,我例行公事地挣扎了两下,表达了我的矜持之情后,便侧着脸迎了上去。

正情深意浓间,一声懒懒的哈欠惊得我俩弹开了去,只见三四棵树之外,白然伸着懒腰,咕嘟着道:“长夜漫漫,范大哥好兴致呀。”

范天涵揽实了我,把我的脸压入他的胸膛,道:“情不自禁,见谅见谅。”

白然淡淡道:“我自是知道情不自禁的滋味。”

我被压在范天涵怀中,呼吸不顺,几近窒息,他手又扣得我的头死紧,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百般无奈之下,只得用力奋力一咬。

范天涵闷哼一声,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马车,掀开窗帘子,往里面一塞,我咚一下砸了下去,恰好砸在小六儿的身上,生生砸断她那绵长的呼噜。

小六儿揉着眼睛问我道:“夫人,你作甚?”

我干笑着从她身上爬起:“呃……我梦游。”

小六儿哦了一句,翻了个身,不久又响起了呼噜声。

我边揉着摔疼了的臀,边掀开帘子望外面,竟不见了范天涵与白然。

我隐隐觉得不对,但折腾了一番后我也累了,实在无力去管他俩往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便自顾睡下了。

次日,我发现范天涵执缰绳的手上有剑伤,问他,他也只是淡然道,劈柴时不留神弄伤了。

顷刻之后,姜溱在替白然把脉时惊呼道为甚他的体内真气混乱,白然笑道,他劈柴时偷懒,用了内功。

姜溱絮叨着他体内尚有余毒,居然还使用内功,想寻死就不要浪费她的药……

我联系他俩的伤分析了一下来龙去脉,觉得痛心疾首,堂堂两大将军,劈个柴都会受伤,而我们还要靠他们来保家卫国,国家前途堪忧呀堪忧。

由于我与姜溱都无甚厨艺,是故三餐向来是小五儿与小六儿准备的,而我们只负责提供食材,打打下手罢了。

姜溱从鸡笼内掏出两个鸡蛋不情不愿地递给我,咕嘟着那是她要孵小鸡的蛋。我望了瘫在笼内筋疲力尽的七儿八儿一眼,暗叹口气,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呀无以为报。

我握着鸡蛋朝小五儿与小六儿走去,这会儿这两人正忙着烧水煮野菜。走近了我才听得小六儿对小五儿道:“五哥哥,我觉得夫人行为甚是古怪。”

小五儿斥道:“莫胡说,夫人乃一代女中豪杰,行为自然是你这种没见识的小丫头所不能理解的。”

小六儿绞着衣摆,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昨夜我忽然醒来……夫人她……她伏在我身上。”

小五儿拧起眉:“你定是做了甚事情引得夫人怀疑你了,她是在搜查证据。”

小六儿抿着下唇,一付要哭出来的样子,道:“可是……可是夫人的双手……置于我胸前。”

听到这,我忍不住抬起双手,掂一掂手中的两颗鸡蛋,再回想一下昨夜:范天涵把我从窗户丢了下去,我摔下去时,手撑在小六儿身上,打住,当时手的触感是——如履平地。

我再次掂掂手中的鸡蛋,确定了即使不是如履平地,也绝对比手中这两颗鸡蛋小得多,于是再望望小六儿的纤瘦的小身板,叹气。

原来风流孟浪,只是误会一场。

小五儿默了半响,道:“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况且搜查证据自然是要搜身,你究竟做了甚坏事让夫人如此怀疑你?”

小六儿被训得不再敢吭声,默默地添柴火。

小五儿最后叹一声道:“夫人乃我见过最深明大义的女子,你要好好向她学着点,莫再胡诌这些捕风捉影之事了。”

小六儿重重地点头。

我拭去眼角的泪,太感人肺腑了,可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小五。

黑店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山路走多了,总会遇上山贼;客栈住多了,总会遇上黑店。

但有的人比较霉,比如说我们,这是我们此行第一次住客栈,便遇上了黑店。适才用饭时,饭菜中已是下了蒙汗药,至于我们为何现儿还能齐坐一堂商讨对策,那便要归功于姜溱姜大夫了。

作为一名尝尽百草,试尽百毒的神医,她在饭菜一端上桌便闻出了不对劲,于是她很勤快的为大家布菜,默默地把解药从衣袖中洒到饭菜中去。我闻言很想看她那神奇的衣袖,但她说甚都不肯,坚持那是行业机密。

其实这客栈我与萧副将在此打过尖,住完后我们连只靴子都没丢。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们当时风尘仆仆,狼狈得很,不比现在,个个打扮得光鲜,随行有马车,最最重要的是,有倾国倾城的姜大美人,还有可男可女的白大妖人。

我们所有的配备都在叫嚣着:来抢我们罢,抢完你便财色兼收。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之前对我与萧副将二人不屑一顾的做法还是让我十分不满,我自尊受到了伤害。

佛曰,众生平等,如何能以貌取人。

话说回来,方才我们一群人用完饭后若无其事地走上楼,忒拉风。而那些摩拳擦掌的伙计们则是看傻了眼,瞪大眼睛张大嘴的模样,甚是趣味。

“姐姐,你一肚子坏水,快想想如何报复报复他们罢。”姜溱拉着我的手道。

我哭笑不得,你才一肚子坏水。

我回她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给他们下药呗。”

姜溱摇头道:“我只有救人的药,没有害人的药。”

我不信,“你少扮甚悬壶济世的模样,莫非七情六欲丹也算救人的药?”

姜溱一脸严肃,道:“七情六欲丹我是为不能房事之人准备的。”

……算你狠!

小五儿插话道:“那如何是好?”

范天涵道:“我们明日便动身了,进了城后,我会令当地知府查办的,大家今夜各自当心点就是了。”

他一发话,大伙儿都安静了下来。

一直在一旁作壁上观的白然却忽然开口道:“我倒是有瓶迷药。”

姜溱一听到药便来了兴趣,嚷嚷着:“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然掏出一蓝瓷瓶递给她,她倒了几颗在手掌中查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不解道:“我竟瞧不出是何药。”

白然道:“这是我自制的迷药,名唤美人香。遇水即化,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头脑清醒却七天七夜手脚无力,毫无行动能力。”

小五儿嗤一声道:“果然是个登徒浪子,连个药名与女人有关。”

萧副将附和道:“这药名不好,娘们。”

我很是奇怪,便问他道:“你这药无色无味,为何还叫美人香?”

白然答:“好问题,因为次次我用这个药,皆是用于美人身上,美人被我下了药后自然软倒在我怀中,温香软玉在怀,是故名为美人香。”

在场的人齐刷刷向他射去鄙夷的眼神。

他举手投降道:“我与你们说笑的,这药名我随口取的,无甚道理。”

大家还是鄙夷地望着他,他便恼羞成怒道:“我制的药,爱叫甚便叫甚,即便叫男人香你们也管不着。”

大家统统点头,我对姜溱道:“快把男人香藏于你的袖中,我们出去下药罢。”

“等等。”范天涵叫住我们。

我与姜溱对望一眼,无限失望,岂料他道:“我与你们一道去。”

我喜孜孜地挽他的手道:“杀人放火去啰。”

姜溱跟着我们后面担忧地絮叨:“师父教导我不可以杀戮的。”

“放心,我们不杀人,我们□掳掠。”身后传来白然的声音。

他何时也跟了上来的?我正欲转过头去问,范天涵原本搭着我肩的手却忽地移上来夹住我脑袋,拖着我往前走。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想起我年少时,我每回要带巷口的小黑狗去散步,而它又不配合时,我也是如此夹着它脑袋拖着去散步的,想来真是温馨呀。

我们到了厨房,姜溱言此行动只需她一人便可,于是我们皆躲在门外看,美曰其名监工。

只见她入了厨房,对着厨子娇滴滴一笑道:“我晚膳忙着帮大伙儿布菜,都未食饱,适才闻到菜香,便跟了过来,这么多菜,都是为谁准备的?”

厨子搓着手,笑得淫光闪闪,“这是为伙计们准备的,不过姑娘若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起吃罢。”

姜溱凑上去,用手把轮流把饭菜上冒着的热烟扇到鼻子下,深情地一闻,赞道:“好菜。”

她把每盘菜都闻了一遍,边闻边赞不绝口,最终她直起身,抚着肚子道:“我饱了,多谢你的款待。”

厨子目瞪口呆,门外的我们亦是目瞪口呆。

我们往回走,三五步后听得厨房内传来一声长叹:“这世间竟也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们齐齐望向姜溱,她皱着眉不解道:“我明明闻了烟,如何能说我不食人间烟火呢?”

……

半盏茶过后,我们在房内等到快睡着才听得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摔落地之声。

出到客栈大堂,四处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人,而且怪的是他们虽无法行动,但嘴却是活跃得很,个个嘴巴不干不净地骂咧咧,大意皆与繁衍子孙后代有关。

我打小在市井里流窜,自然不觉得这些话有甚了不得,姜溱不一样,她自从深山里长大,只听过狼群互嚎,没听过对骂。于是她觉得十分新奇,扑闪着溜溜的大眼,扯着萧副将的衣袖问:“甚么是扒灰的小浪蹄子?”

萧副将羞得满脸通红,我好心解围道:“既是从灰烬中爬过的马蹄罢了。”

姜溱又追问道:“他们为甚要提马蹄?”

我道:“马蹄踏过灰烬,便邋遢了,用于骂人的言语,你不知道也可。”

姜溱又问道:“马蹄日日在行走于尘土间,本来便是肮脏之物,为甚要强调踏过灰烬?”

我揉了揉额角,道:“这是有典故的,此灰烬并非草木之灰,而是骨灰,马蹄踏过骨灰便会沾染上魂魄的邪气,很不吉利。”

语音一落,众人皆对我投以膜拜的眼神。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那甚么是放你娘的狗屁?娘亲是人,为甚放的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