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五)

“夫人…”云娘怯生生的跪在地上,给文氏磕头请安,抬头就见文氏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她身体一颤,跪着一动不敢动。

“起来吧。”文氏放下手中的茶盏,“你这模样,让别人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从小到大,我可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啊!”

云娘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姑娘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二姑奶奶望了她那对红宝耳坠笑道:“妹妹,真是心细,我给你这对耳坠,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藏得这么好。”

云娘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那对耳坠,怯生生道:“姐姐恕罪,这对耳坠是二婶帮我送去恒孚楼修好的,我之前掉了一粒红宝。”

文氏和二姑奶奶听了笑道:“看来你同顾氏处的很好?”

云娘点头道:“二婶待我们都很和善。”

文氏笑道:“唔,不错。”她丢了她一个荷包说道:“去看看你姨娘吧,几年不见,她可是日日念着你呢。”云娘的生母早逝,她是由聂珩的另一个通房抚养长大的,两人情同母女。

“谢谢夫人!”云娘小心翼翼的收了文氏的丢来的荷包,手里轻轻一握,感到荷包里一块极小的硬物,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除了惊恐之外,更多的是庆幸!给文氏磕头道谢之后,便起身离开。

“娘,看来这丫头还是不敢骗我们的。”二姑奶奶说道。

“哼!你可别小看那丫头,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多的去呢!”文氏冷哼的道:“聂家那么多女孩子,除了松娘这老祖宗嫡亲的孙女之外,就她一个人能在老祖宗身边留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女儿道:“你啊!要是有她一半的心思就好了。”

二姑奶奶不屑的撇嘴,“反正老祖宗从没喜欢过我,我也不想去讨好她。娘,我不喜欢那个二婶,那娇滴滴的样子,看着比我还像大家小姐,不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姑娘吗?矫情!”

文氏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傻丫头!男人就喜欢她那个样子,你看你二叔,被她迷成了什么样子了?衣服首饰一套套的往她房里送,这才是女人啊!”文氏叹口气道:“只可惜这道理我懂得太晚了,也教你教的太晚了!”

“娘,我听爹说,是不是你们要跟二叔一起去江南?”二姑奶奶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得罪二婶呢?要是二婶跟二叔说了今天的事,把二叔惹火了,我们不是什么都分不到吗?”

“哼!老祖宗什么时候看我们顺眼过?你大伯、二叔自从那次事情之后,什么时候看我们顺眼过?哪次不是明里捧着,暗里压着?这么多年,我们吃的暗亏还不够吗?与其让老祖宗对我们提防一脚?还不如让她以为我们几十年如一日的没长进呢!我们跟大房之间,还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文氏轻哼道:“我早看透了!我现在只求老太爷能多活几年,多帮我们争到点好处。你以为你那个二婶是个省油的灯?她看得透呢!我今天就算对她再亲热,在老祖宗面前,她都不会理我一下!”

“可要是二婶回去跟二叔说了呢?”二姑奶奶问道。

“她不会跟你二叔说的!”文氏笃定的说道:“她是聪明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她肯定不会说一句话!再说你二叔又不是傻子,这么多年,就算那次事情发生之后,他见了我们也是亲亲热热的?他可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跟我们闹翻。”

二姑奶奶眼珠子一转道:“娘,你说二叔在江南能有多少产业?”

文氏道:“他掌管聂家海运这么多年,江南都是出名的富庶之地,你说他手底下能有多少产业?只要他肯松下手,就够我们这辈子吃喝不尽了!如果老太爷能说服二叔,让他每年分几间铺子的利钱给我们,加上老太爷给我们的私房,我们去江南买些良田,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了。”她抬手摸着女儿的头发道:“要是我们真能去江南定居了,你等你公婆去了,就跟着你夫君一起过来吧。一家人能在一起,怎么说都是好的。再说江南历来鱼米之乡,也没听说过有几次饿死人的灾年。”

二姑奶奶点点头,偎依到了文氏怀里,片刻之后,她抬头疑惑的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爷爷分几间江南的铺子给我们呢?一样都是爷爷的儿子,凭什么好处都让大房占了?”

文氏道:“你爹那扶不起的阿斗能管铺子?不出一年,就全给他败光了,还不如让你二叔管着,我们每年拿点利钱呢!再说那些产业是你二叔一手打下的,你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心思深着呢!十个你爹加起来,都斗不过他一根手指!要是真把他得罪死了,大家都讨不到好处!将来我们还指着你大伯和他呢!只要我们做的不过分,怎么说他们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都能顾念几分香火情!”文氏点点女儿的额头道:“你啊,多学着点!”

“娘——”二姑奶奶扑到了文氏怀里。

文氏摸着女儿的头,心里一酸,哪个女人不想同顾氏一样,整天娇滴滴的不食人间烟火?可也要有那个命啊!她的亲娘死的早,继母对她一味的溺爱,从来不会教她这些大家族的弯弯绕绕东西,她也是嫁到聂家之后,在颜氏和谢氏手下吃了无数次的亏才明白过来的!现在她就指着自己还活着时候,多教教自己的那对傻儿女,让他们少走点弯路。想起自己那个窝囊废男人,文氏心又硬了起来,无论如何,她也要问老太爷讨到,足够他们一家安身立命的银子!老太爷都快七十岁了,还能护着他们几年?

母女两人正温情的时候,门外丫鬟唤了一声:“老爷回来了。”

二姑奶奶离开了文氏的怀里,两人起身,二姑奶奶上前给聂珩打起帘子:“父亲您回来了。”

“嗯。”聂珩打着扇子,二姑奶奶屈身给父母行礼之后,便离开了。文氏帮着聂珩去了外衣,“怎么样?老太爷怎么说?”

聂珩一头仰倒在罗汉榻上道:“还能怎么说?老二什么都没说,他大了,翅膀硬了,爹也管不了他了!”

文氏一听急了,连声追问道:“那怎么办?难道老爷子就没给你准备一点银子?”

聂珩斜了文氏一眼,见她一脸焦急的神色,心里厌烦,起身说道:“我去书房!”

文氏眼巴巴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由气的把桌上的茶盏全部扫到地上:“一群狐狸精!”

聂珩转头回了书房,便让人把娇儿唤来,娇儿是聂珩新买来的一个丫鬟,是他目前的爱宠!

正在给文氏做鞋袜,听闻聂珩唤他过去,连忙赶了过去,“老爷来了?”见他满头的汗水,关心的说道:“您犯了暑气?我让丫鬟给你送壶凉茶来,您洗把脸,喝两壶凉茶吧?”

聂珩伸手把搂到怀里道:“你让丫头筛壶凉酒来,我吃上他两大钟,许是就好了。”他想起二弟今天满脸冷淡的神色的,心里极是郁闷,想起刚才房里文氏那副嘴脸,心里更是厌烦。

娇儿忙让丫鬟拿了四碟下酒的小菜,筛了一壶凉酒,两只银镶雕漆劝杯,两双牙箸,摆在书房桌上,聂珩仰头吃了几大杯。

“爷,你喝的慢一些!”娇儿倚在他的怀里,娇声说道:“喝急酒容易醉。”

聂珩哈哈大笑道:“喝醉了才好!我这辈子本来就没有醒过!”他一面灌酒一面大笑着,不一会就仰头躺在榻上睡着了。

娇儿轻推了他几下,“爷?爷?”见他睡死了,忙伸手将他身上的钱袋子取了下来,伸手掂了掂,估摸着有十几两银子,不由一喜,忙将银子倒了出来袖到袖子里。

这时文氏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是对娇儿一巴掌,“忘八□,整天勾着老爷不知道上进,哪天提脚卖了你!滚!”

娇儿捂着脸,一声不吭的走了。文氏回头见聂珩睡的跟死猪一样,轻啐了一声,“死鬼!整天就知道灌黄汤!”唤来侍妾铺了床褥,伺候聂珩擦了身,才上床睡了。

吃完晚饭后,聂瑄梳洗完毕,穿了一袭单衣,躺在床上,随手拿了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暗自思忖着父亲今天同他说的话。三哥这辈子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没有学会。如果他真的答应把三哥带去江南,也就代表他得养三哥一辈子了!

其实三哥的个性,他心里清楚,他不过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弟子而已,养他一辈子也无妨。麻烦的是文氏和他那一屋子的妻妾,这位三嫂可不是省油的灯,一点都不似她外在表现的那么蠢。猫儿虽然聪明,但论心计肯定不是三嫂的对手。要是自己真把这一大家子带过去了,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可是想到年近七旬的老父满是哀求的眼神,他不由犹豫了,他毕竟是自己亲哥哥,聂瑄闭上了眼睛,若不是那一次——“致远,你在看什么?”聂瑄听到妻子声音,不由睁开眼睛,笑着问道:“洗好了?”

猫儿又去浴室洗了一个澡,回房就见聂瑄也洗完了澡在看书,那书似乎不是纸质的,她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

“洗完了?”聂瑄随手放下书,伸手把她拉到怀里,轻吻着她的脖子,“真香。”

猫儿怕痒躲开了,咯咯笑着,往床里面一躲,随手拎起那本书,不由“咦”了一声。“这是夷人的书。”聂瑄从她手里接过书,对她解释说道:“这叫羊皮卷,这纸张是用羊皮做的。”

猫儿瞪着那书,呐呐的说道:“致远,你看得懂洋文?”

“洋文?你是说那些蛮夷的语言?还行。”聂瑄笑道:“这蛮夷的语言学起来,比我们的文字好学多了,比如一个叫拉丁语的文字,只要学会了二十一个字母,学起来就容易了。”

“这个也是拉丁语?”猫儿仰头问道。

“不是,这个语言叫英吉利语,有二十六个字母,唔,不过学会了拉丁语,这个语言也好学。”聂瑄道:“这本书其实就是那叫英吉利国家的经书而已。不过他们的经书也就这么一本而已。”

猫儿翻着手里的经书,极度悲愤的发现,通篇圣经,她居然只认识几个“I、am、is、are”之类的常用语,其他复杂一点的单词,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打大学考过四级之后,她就在没有碰过英语了!猫儿呻吟了一声,把头埋进了聂瑄的怀里。堂堂现代人,学了十来年的英语,居然现在还比不过一个古人,真是丢脸死了!她好想买块豆腐!

聂瑄以为她累了,把书放在了一边,搂着她问道:“累了?想睡觉了?”手开始不规矩的在她身上游走着。

猫儿摇头,她又不是猪,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好着呢!她伸手环住聂瑄的脖子,“致远,你认识多少夷人的文字?”

聂瑄软玉温香在怀,只感到娇妻呵气如兰,指间肌肤软腻,哪有什么心思多想什么,漫不经心的说道:“没多少,就懂几国而已,海外的学过拉丁语、法兰西语、英吉利语,还有我们天朝附近的几个小国的文字而已。”

猫儿嘟着小嘴说道:“已经很多了!”她一个英语学了十几年都没学好啊!真丢脸!

“猫儿,要是你不累,我们就再过一会睡好吗?”聂瑄低头含含糊糊的说道。

猫儿伸手环住了他的身体,把脸深深埋入他的怀里,轻声的说道:“你把帘子拉下来。”

“好!”聂瑄见状随手拉下床帘,“猫儿——”

端午(六)

次日清晨,猫儿给颜氏请安之后,颜氏便去佛堂念经了,谢氏陪着颜氏一起去佛堂念经,猫儿本也想陪着,颜氏笑道:“你小孩子家陪我们去佛堂干什么,跟你侄女们一起去玩吧。”

谢氏笑着点头道:“对啊,你大侄女好像找你有什么事呢!”

大姑奶奶揽着猫儿的手道:“二婶,我有一方大红素面的锦缎子,想做双高低鞋,正想请二婶帮我想想,上头绣什么花纹呢!”

猫儿听了也不推辞,便笑着应了,同松娘一起去了大姑奶奶房里。三人取出了针线篓,商量着鞋面上绣什么花样。猫儿知道大姑奶奶出嫁多年,一直没有生育,不仅是大姑奶奶着急,连颜氏和谢氏也非常着急,便提议绣两尾戏水的五彩鲤鱼,样式漂亮不说,寓意也好,鲤鱼含了多子的意思。

“这个好看!”不仅大姑奶奶见猫儿画的那新奇可爱样式连连称赞,连松娘忍不住想要做一双,“芊陌、芊陌,也给我去拿块布来,我也要做一双鞋。”她连声唤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大姑奶奶道:“我这方缎子别说是两双鞋了,便是再多两双也做得。”她对猫儿说道:“二婶,要不你也做双鞋子吧?反正料子够多,正好给大嫂也做一双。”

猫儿迟疑了一下,便笑道:“也好,不如我再画三副鞋面,我们做不一样的,我就不做高低鞋了,我要平底鞋。”她在现代都不习惯穿高跟鞋,更不要说是到了古代了。

“好啊!”大姑奶奶和松娘极是欣喜,猫儿画了花样,三人坐在一起一边纳鞋底一边说笑。

“你们在做什么呢?”猫儿刚纳好一只鞋底,苏氏的声音响起,大姑奶奶和松娘起身唤了一声“大嫂”,苏氏上前给猫儿见礼过后,四人再次坐下。松娘同苏氏说起做鞋子的事情,还把猫儿画的鞋面给苏氏看,苏氏看了也欢喜不已,连声道谢。

苏氏一来,松娘便没了兴致做针线,拉着苏氏要下棋作耍,苏氏道:“光下棋没意思,不如我们赌个五钱银子的东道。输了的人出五钱银子,三钱银子买金华酒,剩下的二钱交与厨房,让他们整治一桌饭菜出来。”

松娘听了连声道好,大姑奶奶笑道:“这不公平,我同二婶都不擅下棋,岂不是轮来轮去都是我们输?”

苏氏听了,想了一会道:“不如我们不赌东道,现在是恶月,不便出门,与其都窝在院子里发呆,还不如这几日大家轮着治一桌酒席儿,一起赏花吃酒作耍如何?”

大姑奶奶和松娘听了点头道:“这主意好。”

猫儿见众人都不反对,也就答应了。松娘吩咐丫鬟把棋子取来,同大姑奶奶和苏氏下起棋来。猫儿只在一旁看着,她本不大会下棋,更何况这又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古代棋,也只是前几天同云娘玩的时候,才学了一点,横竖都是输,她就懒得献丑了。

猫儿因她辈分最大,便首先让春芽拿了五钱银子出来,对她说道:“你把这钱送去给厨房,让她买一盅金华酒来,整治一桌清淡点的饭菜。”

春芽应了一声便出门了,松娘对猫儿道:“二婶果然会调 教人,这春芽这丫鬟我听说,连言嬷嬷都夸她伶俐呢!尤其是那手绣活,啧啧,真是出色啊!”

猫儿笑道:“她有什么伶俐的,比起你的芊陌,差的远呢!”

苏氏在一旁问道:“二婶,你身边的两个丫鬟,那绣活确实出色,整个聂家都挑不出一个比她们针线好的丫鬟了!”

“是啊!说起绣活,我们可不敢跟二婶比,”大姑奶奶笑道:“我听说二婶的绣出来的东西都跟活的一样,你给大嫂绣的那只牡丹荷包,放在花园里,蜂儿都往上扑了。”

猫儿听了大姑奶奶不由好笑,除非苏氏在荷包上抹了糖,不然蜜蜂怎么可能往荷包上扑,“哪有你们说的那个样子。”

苏氏道:“二婶你别谦虚了,你出嫁时候陪嫁的那扇双面三异绣屏风,那可是只听说过的绝技啊!我们这次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猫儿听着三人一唱一和,一时猜不透三人葫芦里买什么药,只是含笑不语。

三人本也没想吊猫儿胃口,互视了一眼,大姑奶奶开口问道:“二婶想过开个绣坊吗?”

“绣坊?”猫儿微微一怔。

大姑奶奶道:“大嫂同我和小妹很早便想开个绣坊,一来我们也能补贴一下脂粉钱,二来也能打发一下时间。只是一直苦于没有上好的绣女,我想二婶若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们调 教几个绣女?”

猫儿静默不语,教别人绣花?她到还真没想过这事情呢!她现在小日子过的很舒服,又不愁吃喝,犯不着去干这辛苦事吧?再说她教出绣女事小,万一以后出了什么幺蛾子,她该怎么办呢?

苏氏开口道:“二婶,我们也知道这事是为难你!你看这样如何,你帮着我们调 教几个绣女,凡是这绣坊在一天,我们每年都分你三分利钱如何?”

猫儿听了笑道:“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呢!只是这事——”

大姑奶奶见猫儿依然一副犹豫的模样,刚想开口,苏氏轻轻拉了她一下,大姑奶奶咽下了要脱口而出的话,苏氏对猫儿笑道:“反正这事我们也不急,不如二婶回去想想?”

猫儿松了一口气,含笑点头道:“好!”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问聂瑄这事是否可行。

话说春芽拿了五钱银子去厨房交与厨房的管事牛嫂,那牛嫂接了银子笑道:“二夫人与少奶奶她们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就一桌小酒席,哪费得了这么多银子?”

春芽笑道:“二夫人说,你们在厨房当差也不容易,剩下的银子,就赏给大家买酒吃了。”

牛嫂听了忙千恩万谢,春芽同她寒暄了几句,便走出了厨房。正巧见秋实正坐在石台基上,同一少妇挝瓜子说笑。见了春芽,便同她招手。春芽走近方看清这少妇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银丝髻,身穿蓝比甲,桃红裙子,既不像丫鬟,也不像婆子,不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做甚么呢?这位姐姐是?”

秋实道:“这是珩三老爷房里的娇儿姐姐。我在同娇儿姐说话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春芽方才恍然,原来是珩三爷的通房,她连忙上前笑着行礼,亲热的唤了一声“娇儿姐”,娇儿也还了一个半礼。

春芽道:“二夫人同少夫人、大姑奶奶、三姑娘下棋作耍,让我来吩咐厨房,给她们整治一桌小宴呢!”说完她便道:“哎,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秋实点头道:“知道了。”

娇儿道:“哎呦,我跟你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是不是耽搁你做事了?”说着便要起身,催促秋实回房。

秋实拉着娇儿的手道:“不打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二夫人怜惜我,特地让我歇息一天。”

娇儿道:“你家夫人真是好人!”她想起家里那头母老虎,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还有些肿的脸颊,打了一个喷嚏道:“挝了这么久的瓜子,我肚子都饿了,你饿了吗?”

秋实道:“我这里有些点心,娇儿姐要吃吗?”

娇儿道:“我想吃酸辣汤。”

秋实道:“这么大热的天气,吃这东西你也不嫌弃热的慌!”

娇儿打了一个喷嚏道:“昨晚我被三夫人赶出了书房,许是回房的路上受了凉,今儿身子就有些不舒爽,想让人去买酸辣汤,吃他两碗,回头躺坑上发身汗,管就好了!”

秋实笑道:“你昨晚做了啥事,被夫人赶出书房了?”

娇儿啐道:“呸,我还没做什么事情,她就冲进来了。”说完她自幸灾乐祸的笑道:“硬是爬上了男人炕又怎么样?还不是今天早上被踢了出来了?”

秋实笑道:“你胡说,这三老爷怎么可能把三夫人——”她说道一半,便红着脸捂嘴直笑。

娇儿道:“我可没骗你!”她往四处看了看,凑近秋实低声道:“我听房里的老人说,老爷已经很久没同夫人同床了,听说老爷在外头又有了一个相好的!”

秋实听了惊讶的捂住嘴:“真的?”

“当然!”娇儿又打了一个喷嚏,“我可不会骗你!”

秋实道:“可既然外头有相好的了,怎么不领回家里来呢?”

娇儿凑近她悄声道:“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话吗?”

秋实顿时臊红了脸,娇儿推着她惊讶道:“你这样子不会还是雏儿吧?难不成二老爷还没有把你收房?”

秋实脸红的更厉害了,忙转移话题道:“姐姐想喝酸辣汤?何必出去买呢?让厨房做一碗好了。”

娇儿听了笑道:“一听便知是当大丫鬟,我哪是指使得了厨房的人?”

秋实一听脸更红了,忙到:“那我去帮你弄汤吧。”

娇儿听了欢喜道:“累你帮我滚滚的烫上一碗就好。”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三四分银子递与秋实。

秋实推开她的手道:“这点小事也要你拿什么银子。”

“好!”娇儿点头,又打了一个喷嚏,她擤擤鼻子道:“真是着凉了!”

秋实道:“要不你先回去睡吧,一会让人给你送汤来。”

娇儿点头道:“好。”

秋实同娇儿道别之后,便起身回了院子。

猫儿同苏氏、大姑奶奶等人下完棋,正想去颜氏院子伺候颜氏用午膳的时候,颜氏派人来传话,说是今天在佛堂用斋饭了,不用大家过去服侍了。众人便让厨房把宴席摆在了昨天的亭子边,一边喝酒一边赏花。

饭毕,苏氏先起身离开,去处理家事了。猫儿也缠着喝了两杯酒,头有些晕的,便早早的回房了。秋实早在房里候着了,见了猫儿便将她今天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同猫儿说了。

猫儿听了之后,觉得没太多有用的信息,无非是一个纨绔子弟加上一个泼辣彪悍的妻子而已,她想了想道:“以后你遇到三老爷房里的人,避着一点,省得惹了一身腥。”

“是。”秋实点头,随即又问道:“夫人是不是想跟大少奶奶、大姑奶奶合开一间绣坊?”

猫儿听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

“我刚刚回来的时候遇到芊陌,芊陌同我说起的。”春芽说道,“我还听娇儿说,三夫人原来也有个陪嫁的绣坊,生意听说极好,说起来三夫人当年的陪嫁也是很丰厚的,可是后来都被三老爷败光了。”

“败光了?”猫儿偏头怀疑的问道:“他怎么败光的?”

春芽听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也是娇儿无意中说出来的,许是因为三老爷外头养的那个外室吧。”

猫儿皱皱眉疑惑的问道:“这娇儿是什么身份?一个侍妾,怎么知道三房这么多事情?”

秋实道:“这我到知道一点,听说这娇儿也是个命苦的,家里有兄弟姐妹八个,父亲好赌,欠了一屁 股的债,就把八个孩子连自己老婆全买了,说起来这娇儿算是几个孩子中,命最好的一个,有些都买到——”她红着脸顿了顿道:“她出生市井,许是在外头听说了不少三爷的事情吧?”

猫儿听了暗自咋舌,看来这位三爷在外头的丰功伟绩不少啊!不知道老太爷知不知道?她对两人道:“这事就我们三人知道,千万不可传外头去。”

两人听了连声答应。

山雨欲来(一)

晚上聂瑄回房,猫儿同他吃了晚饭后,同他说了今天苏氏等人邀她一起开绣坊的事情。

聂瑄听了反问道:“你有时间吗?教人做绣活可不是简单的事。”他可记得这丫头平时忙得很,光是睡觉就能睡上很久。

猫儿老实的摇摇头,她又要看书、画画,又要做针线、睡美容觉…算算自己一天还是挺忙的,还真没有多少时间来教别人绣花。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大姑奶奶那边怎么说呢?”

聂瑄道:“能怎么说?直接推了呗!”他见猫儿杏眼圆睁,忙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拒绝,你那两个丫鬟不是绣技挺不错的?让她们教绣女就行了。”

“行吗?”猫儿有些迟疑,毕竟春芽、秋实只是丫鬟,这样会不会让她们认定自己在敷衍她们?

“当然可以,别说是三分利钱了,便是把整个绣坊送你,你也犯不着亲自去教,派两个丫鬟去足够了。”聂瑄嘴角轻扬,把妻子抱在怀里,“你放心,她们想要的也只是两个丫鬟而已,哪敢真让你去教?”

猫儿顿时满头黑线,这算不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聂瑄笑着轻捏她的鼻子道:“让她们怎么教都行,记得别把你那手双面异绣的绝技传出去就好了?要是真想赚钱,情愿自己开个绣坊。”他低头蹭着她柔嫩的脸颊道:“你要是喜欢,等到了苏州,我给你开一间好不好?”

猫儿一听连忙摇头,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去揽那个苦差事干嘛?做生意可是很累人的事情!感情苏氏她们看上了自己那双面异绣的本事?她们的算盘打的还真精啊!猫儿暗自感慨,幸好自己没随便答应。她倒是不在乎被别人学去这手绝技,这双面异绣就算她教了别人怎么绣法,可真正要绣出成品来,没个十来年的训练是绣不出来的。她可不想花这么多年时间辛苦的培养,最后给别人做嫁衣。猫儿不由汗颜,自己果然跟她们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聂瑄用鼻子亲昵的蹭着她的鼻子道:“傻丫头!”

猫儿爱娇的瞪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声:“老狐狸!”

聂瑄闻言,眯起眼睛问道:“你叫我什么?”

猫儿无辜的睁着眼睛望着他道:“我没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