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微微摇头,“我哪有那般的慈悲心肠,只是听门主说身边一直缺个端茶送水的丫头,便留下她了,总比跟在叶老爷身边强吧!”

“这样啊!”秦琴皱皱眉,看了时长风一眼,“可我总觉得她好像对时公子念念不忘。”这般的惊艳,哪个女子肯放弃,幸好,她有吉祥!秦琴坚定自己的信心。

“秦姑娘,天色不早,不知你是否……”时长风非常不客气地想撵人了,尤其是看到锦娘眉宇间露出疲惫之色后。

秦琴不甘地跺下脚,转身便走,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无视时长风深沉的眸光,问道:“锦娘,你当年被冤枉,何不趁此对他说个清楚?”

锦娘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叹息般地道:“以前我时时刻刻想着要洗脱冤屈,甚至在梦中都会梦到爹爹知道我被人冤枉了,他亲自来接我回家了,只是今天……”她苦笑了一下儿,“当我看到他送来的礼物时,突然之间发觉,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无论真相与否,他的心中都不会有我这个女儿。这样的人也不值得我去相认,不值得去辩白,我叶锦娘从此以后,不再姓叶,只是锦娘。”

“谁说的!出嫁从夫,你现在可是姓时喔!”时长风抱住锦娘的手。

两人旁若无人,微笑凝视。

秦琴受不了地冷哼一声离开了,当然没有忘记关上房门。

“你又没吃什么东西是不是?”时长风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轻叹口气,说道。

“吃不下啊!”仰起哭肿的小脸,她有些撒娇地看向时长风。

“眼睛肿得像核桃!”时长风轻点她的鼻尖,怜惜地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地吻向她的眼睑。

“很丑是不是?”

“是有些!”

“那就不要看!”锦娘突然将脸藏到时长风怀中,满头秀发披散在肩上,时长风好笑地看着一团乌发在他胸前左蹭右蹭。

许久,锦娘在他怀中闷闷地开口道:“长风,我想喝酒!”

“好!”

“最烈的那种!”

“……好!”

“我想大醉一场!”

“嗯!”

“你会陪我吗?”

“会──”

不久,有个警觉的侍卫便发现他头顶的屋脊上多了两人,细看一下,竟是时公子与他的夫人。偷偷禀告了孟公子,得到的回答是──勿管,勿看,勿理。

锦娘仰首喝了一大口,烈酒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刺激得竟似火烧一样,锦娘被辣得吐了吐舌头,满足地微笑一下,“好舒服!”

清冷的月光映在她微微泛红的笑脸上,竟隐隐露出一股妖艳的美,时长风不由得看痴了。她的美不在貌,而是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不轻易散发出的风姿上,竟是夺人心魂的美。

锦娘将洒壶递给时长风,时长风只喝一口,又被锦娘拿了回去。豪爽地再喝一大口,随后头枕在时长风的肩上,望向远处,许久,“长风,怪不得你总喜欢夜里在屋顶上喝酒,风景真的不一样呢!”

“哦!”时长风笑笑,伸手将锦娘被风拂乱的发丝掖至耳后,“怎么不一样?”

“你瞧!那边房脊上有个黑影跳来跳去,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长风笑,“我怕再遇到个锦娘,那可就消受不起了!”

“对哦!”锦娘一口一口地喝着洒,醉眼朦胧,嬉笑道:“你已经有我了嘛!

时长风见她有些醉了,却不劝她,由着她将满满一壶烈酒喝个底朝天。枕在肩上的头,慢慢地滑向他怀中,锦娘嘴里含糊地吐出几个字:“长风……有你在身边……真好!”接着便沉沉地睡去。

时长风将她抱紧,指尖怜惜地擦过她绯红的双颊,抚摸她轻柔的嘴唇,轻喃道:“傻瓜,这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他有了她,淡漠的心才有了感情,有了她,才知,其实幸福有时就是两个人默默地相拥。

“睡吧!睡醒了,今后,你便只是我一个人的锦娘了。”

青石镇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时长风对那些阴谋诡计、打打杀杀可没有兴趣,为了远离是非,与孟公子辞行后,第二日,便即离开青石镇。

临行前,联络到秦琴,将那女子托付给她。

趁着时长风与孟公子辞行的空档,秦琴追问锦娘会不会找机会教训一下她那狠心冷酷的爹。

锦娘笑说不会,已经毫无瓜葛,便不会再去追究过去的是与非。

“你倒是看得开,那时长风会不会暗中替你出气呢?”

锦娘失笑,“你哪里来了念头啊!”

秦琴撇撇嘴,“锦娘,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客栈,有两个地痞将你当成了我,用掺了春药的迷香将你迷晕了?”

锦娘脸颊微红,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了!那一晚自己……自己丢脸死了,忆起是时长风亲自照顾,帮她擦汗,帮她换衣服,心就怦怦乱跳个不停。

秦琴继续说道:“后来,我跟吉祥想给你出出气,教训他们一下,若还是不知悔改,干脆一刀结果了他们,岂知……”

锦娘淡眉微蹙,“怎么了?莫非他们已经死了?”

“比那还惨呢!”秦琴道,“死算什么,一了百了,又不会有多少痛苦!可是我跟吉祥去后才知,那两人家里一夜之间烧起了大火,还有什么地契啊房契啊,不知什么原因全部都被官府查收了,妻妾走的走,逃的逃。他们本是那地方一霸,仗着家里有些田地祖产横行霸道,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前曾被他们欺负的百姓能饶得了他们吗?啧!说实话,我看他们过得连乞丐都不如呢!今生今世是别想翻身了!”

“你是说,是长风做的?”

“我也不确定,不过若说不是他做的,这件事未免也太凑巧了吧!而且,无意间听到一个官府的小衙役说,他们的大人曾经与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在书房谈过话,说相貌惊为天人似的,你说,除了那个姓时的,还会有谁啊?”

锦娘复杂的眸光闪了闪,会是他吗?若真是他所为,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呢!无声无息,那两人就算想报仇都找不到人。他说曾做过官,那么官场的明争暗斗,是否都是如此呢?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

她原来并非真正了解他啊!不知道时府曾经位高权重的爹爹又是何许人呢?想至此,锦娘的心沉了沉,正想开口对秦琴说些什么,却见时长风走了进来,便停住了话头。

谁都看得出,那女子对时长风怀有情愫。锦娘神色平静地将她打发给秦琴,上马与时长风离开了青石镇,远离了江湖的纷扰。

马上,锦娘道:“我这样是不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善妒?”

时长风大笑,“求之不得!”

第八章

两人游山玩水,又走了半月,终于到了时府。

时老爷虽然辞官归隐,但所居府第仍是气派不凡。锦娘望着府门两侧立着的两座巨大石狮,微叹:侯门深似海,庭院深几许,这便是时府了!

心中微有些怯意,原来自己还是这般自卑啊!

门房见大公子回来了,年纪小的那个跑去回禀,另一位白须老者下了台阶,迎了上来,笑道:“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寻思着你也该到了,这……”老者迟疑地看见锦娘,她难道就是大公子信中所提及的未来少夫人?也太……普通了点吧!这也不能怪他惊异,毕竟在时府中待了半辈子,无论是夫人生的公子、小姐,还是妾室生的小姐,都是粉雕玉琢的妙人,说实话,就连时府的丫头都长得水灵灵的,俊着呢!

“林伯,她就是锦娘。”时公子笑着说道。

时长风下了马,又伸手扶下锦娘,当林伯看到锦娘竟然拄着拐杖时,更加难以置信了,张大嘴巴,“真……真的?”假的?

时长风不理林伯目瞪口呆的样子,扶着锦娘走上石阶,大门至正厅本有一段不短的路,长风想抱她进去,却被锦娘摇头拒绝了,她仍是温和地笑,“我可以的!”

走得很慢,路上有经过的丫头下人给时长风请安,虽是低眉垂眸,但眼中仍掩饰不住对锦娘的惊讶,躲在一旁偷偷窥视。

时长风皱了皱眉,锦娘忙道:“我不介意的,他们好奇是正常啊!若是对我视而不见,那才奇怪呢!”

时长风侧头看她,忽而一笑,“锦娘,我真是找到了宝!”

锦娘被他说得脸红,怪他竟然把声音说得那么大,引来好奇者的抽气声,不过,略显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平静许多。

府里雕廊画栋,假山石景,美不胜收,锦娘并非村姑,没有见识过,十二岁以前,她也同样生活在这样大的府里,只是时府的摆设少了一份奢华,多了一份庄重严肃。

来到大厅,时家的长辈早已端坐其中。

时长风向爹娘与二娘请安,时家长辈看到锦娘只是一怔,随即便恢复正常。

时夫人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长风信中提及的叶姑娘吧!果然气质温婉,柔弱可人。”

锦娘温笑着给众人见礼,并未因拄拐而显无措,众人审视的眸光下,举止反而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时老爷一脸严肃地端坐上位。自辞官归隐后,远离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反而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因此便一直琢磨着找些事做,深深打量着厅前站立女子……许久,脸色一沉,“长风,这就是你拿时家宝物换来了女人?”

时长风表面不慌不忙,微微一笑,“爹爹,不是换,是孩儿真心要娶的女子。”心中则寻思着,不知老狐狸又想做什么?

时长爷冷哼一声,扫了眼锦娘身侧的拐杖,“你娶的女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锦娘身子一僵,瞬间,心口竟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暗自咬牙,冷静!这样的结果你不是早料到了吗?嘲讽的眼神,讽刺的言语,八年来,你不是都经历过了吗?这些不算什么的!不算!不算!不算!

时长风走到锦娘身侧,手臂轻轻抚上她的纤细腰肢,锦娘定了定神,微微笑了一下,感动地望了长风一眼。

时夫人见老爷语气不善,目光一转,忙道:“叶姑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了……冬儿,叶姑娘的房间准备好了没有?扶叶姑娘回屋歇息片刻。”

时夫人身后的冬儿应了一声,走到叶姑娘面前,笑盈盈道:“叶姑娘,请随我来!”

锦娘看了时长风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暗自深吸口气,对冬儿温笑道:“有劳了!”又再次对厅上众人行礼,这才随冬儿离开。

一路上,冬儿走在前面,走得快些,锦娘赶不上,却也不急,只是慢慢走着,一边打量周围景致。

前面的冬儿脸露不快之色,转过身说道:“叶姑娘,能走快些吗?冬儿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

锦娘收回望向假山的眸光,仍是温温一笑,“抱歉!”

“请叶姑娘跟紧些,府中太大,迷路了可就不好了!”

“好!”锦娘微笑地点了点头。

冬儿反而怔了一下儿,暗中嘀咕,这姑娘脾气倒是好得很,或许是觉得身份配不上大公子,不敢造次吧!也没多想,继续往向走。

突然停住,皱了皱眉,蓦地朝前方喝道:“二公子,你再闹,冬儿就要生气了!”喝了数声,却仍不见半点动静。

锦娘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冬儿生气地道:“还不是二公子嘛!最近不知为何迷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阵式,一有时间就在府中乱摆乱弄,戏弄我们这些下人!”冬儿的语气显然不恭敬,不过,她是时夫人身边的婢女,身份不同,加之二公子本就是嘻嘻哈哈之人,从不在意什么主仆之别。

锦娘微讶,二公子适才在厅中并未见到,倒是听时长风提过这个二弟的性格,看冬儿的气恼样子,看来,跟她想象的差不多。

冬儿急得在原地跺脚,左望右看,却不知该往哪里走“这地方我明明刚才走过,天啊!还要绕几圈才能出去啊?”突然觉得在自己府中都会迷路,有些不好意思,遂解释道:“二公子不知动了什么阵式,又在戏弄我了!”

锦娘微微一笑,眸光闪了闪,“我看未必。”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或许,他想让我多走些路吧!倒是连累冬儿了……不知你带我去的房间在府中的哪个方位?”

“东北角,靠近松林的地方……叶姑娘来时的路上,在府外应当看得见那片林子!

锦娘沉思了一会儿,“原来在那边啊!”环顾四周,突然笑了笑,指着西边的院门说道:“我们走这边如何?”

“那边是去厨房。”冬儿惊讶道。

“哦,是吗?”温柔一笑,淡定的眸光微闪,温婉恬静,“那我正好饿了!”说完也不理冬儿难以置信的眸光,拄着拐杖一步步地朝院门走去。

冬儿呆怔半晌,方想起,“喂,叶姑娘,你别乱走啊!真的会迷路!唉!真是麻烦!”一跺脚,只得追了上去。

冬儿一路埋怨锦娘不该不懂规矩乱走动,给她添麻烦,却在看到前方松林阁的牌匾后,惊愕地住了口 。

“叶姑娘,你怎么知道这条路便是出口的?”

锦娘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走对了,见冬儿的眸光已由适才的冷漠不屑变成现在的惊异赞赏,她眸光复杂地一闪,微笑说道:“阵式并无什么神秘之处,只是借助一些以假乱真的道具,还有光折射的原理,让人在一瞬间产生幻觉罢了,眼睛看到的未必是实。”

其实,在锦娘观望假山景色之时,便察觉出怪异了,只是没说破罢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大哥的眼光果然不差!”话音未落,一身形高壮的俊朗男子已优雅地站在锦娘面前,明亮的眸光上下打量锦娘许久,先是皱眉,有些不解,继而又摇头,“奇怪,你是怎么把大哥迷住了?”说完又恍惚地点了点头,除去相貌与身体条件不谈,单是这份淡定从容、温婉恬静的气质,确实吸引人的。

当锦娘沉静的眸光直视他,温婉一笑时,蓦地,他有一些明白大哥为何会与此女子在一起了。那淡雅温馨的笑容,其实一直是生性淡薄的大哥所寻找渴求的,就像人人都会渴望温暖一样。

“二公子,你若再这样捉弄冬儿,冬儿就报告夫人了!”冬儿噘着嘴巴说道。

“真的?你舍得?”二公子嘻嘻一笑,手指轻佻地滑过冬儿白皙的脸颊,蓦地,对锦娘眨眨眼睛,“大嫂,晚一些再来讨扰。”说完大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