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西陵晔侧头,虽然口气不善,眼睛却担心地打量了她一番。

“有点腿软。”祝一夕咧嘴笑了笑。

西陵晔朝华世钧道,“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出去吧。”

“你们先走吧,我得等江流烟交出凌雅,咱们在宫外的客栈会合。”华世钧道。

“好。”华世钧说着,便先跟着祝一夕往密道外走。

可是,祝一夕走了没多远,一脚迈上台阶便没了力气,腿一软朝石阶上跪了下去。

西陵晔躬身将人抱起,大步沿着石阶朝密道外走去。

“西陵晔,我只是腿疼走不了了,不是要存心占你便宜的。”祝一夕瞅着近在咫尺俊脸,一本正经地表示道。

“没本事,还非要去逞什么能?”西陵晔一边走,一边冷哼道。

“你说谁没本事,那明止水是我打败的好不好,是我!”祝一夕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一脸地得意与骄傲。

西陵晔低眉瞅了眼怀中喋喋不休的少女,道,“无极圣尊也真是不容易,你这样的资质也能教得出来。”

“西陵晔,你存心找茬想打架是不是,要不是我现在伤没好,不出三招打得你满地找牙信不信?”祝一夕恼地挥了挥拳头,若不是自己还要拿他代步,绝对一拳揍过去了。

“你闭嘴安静一会儿会死吗?”

“长我身上,我想说话,要你管?”

两人吵吵闹闹地出了密道,西陵晔抱着她刚一踏出登仙楼,便见白衣如雪的无极圣尊从上空飘然落地,目光清冷地落在两人身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祝一夕愣了愣,没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和西陵晔的姿势有多暧昧,欣喜唤道,“圣尊师父!”

她说着,也顾不上有伤在身,直接从西陵晔怀里跳下来,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亓琞探手扶住险些跌倒的人。

“圣尊师父,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一点小命都送在这里了,你看!”她可怜兮兮地伸出被灼伤的手,要是他早来了,她哪还用那么拼死拼活了。

亓琞低眉看了一眼,道,“事情解决了?”

虽然有让姚青黛来,他接到仙鹤童子的消息,还是放心不下亲自赶了过来,却不想她自己已经解决了。

“嗯,都解决了,就是我们晚了一步,明止水手里的舍利天珠被青丘那九尾狐狸抢走了。”祝一夕气愤不已地说道。

“人没事就好。”亓琞清冷的面容,温和了几分。

祝一夕一头抵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圣尊师父,我好想你。”

几步之外,西陵晔默然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个与在她面前截然不同的祝一夕,心口有些莫名的隐痛,如果她在他的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的话,大约他一句损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亓琞淡淡扫了一眼几步之外的人,抱起她御风而起,出了北周皇宫。

祝一夕歪着头靠在他的胸口,疲倦地眯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这一番交战几近耗尽了体力,而且圣尊师父的怀里香香的暖暖的,实在太适合睡觉了。

华世钧从里面出来,见西陵晔一人怔怔地站在登仙楼外,问道,“一夕呢。”

“无极圣尊带走了。”

华世钧闻言笑道,“圣尊对一夕这个徒弟,也宠得太过头了。”

西陵晔深深沉默着,突然间想到,祝一夕对无极圣尊那么依赖,大约便是因为那个人不管她做什么,惹什么事,从来不会责怪她,而是心疼她,护佑她,这是她从他这里,甚至从祝大人那里都不曾得到过的。

“江流烟说,很快带我们去见凌雅。”华世钧道。

西陵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心头有些难言的失落,好像自己的什么珍贵之物,正在一点一点地被人夺走,他却无能为力。

祝一夕被带到雍州城外的一座偏远客栈安置下来,飞林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门,“圣尊,我就…”

亓琞侧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飞林走近,看了眼躺在床上,身上还染着血迹的祝一夕,“受伤了?”

“还好,伤势不重。”亓琞道,应该相信她的,自己教出来的徒弟没有那么无能。

只是,终究听到消息,还是难以安心,只得亲自来走一趟了。

“我就说她能应付的,何况姚青黛也来了,你还非要自己来一趟。”飞林说罢,自己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解渴,从昆仑山赶到这里来,他飞得都快累死了。

“另一颗舍利天珠被九尾狐抢走了,你去追查一下是在九尾狐手里,还是他交给帝鸿了。”

他说话间,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拭去了祝一夕脸上的血迹,施术治好了她因为使用雷火诀而灼伤起泡的手掌。

祝一夕一觉睡了一天一夜,一觉起来坐在床上迷迷糊糊记得那天是见到了圣尊师父的,可是房内却又不见人影,她下床开门出去,寻了一圈终于在客栈外面的林子里找到了白衣绝世的背影,小跑着到了跟前,“圣尊师父,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亓琞看着恢复了精神的人,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疼。”她看着多日未见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明明才离开玉阙宫没多久,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他很久了似的。

“下一处要去的地方,我会亲自送你们过去。”亓琞道。

祝一夕一听,那不是说圣尊师父要跟他们一起走一段路了,瞬间笑得眉眼弯弯,“是,圣尊师父。”

亓琞微微侧目看着她,问道,“订亲的事,不是要亲自同我说,现在可以说了。”

祝一夕挠了挠耳朵,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娘不在,我爹又时常有公务在身,我很小的时候就送到宫里由皇后娘娘抚养,和西陵晔一起长大的,皇后娘娘和我爹一直希望我两成亲的,开始是西陵晔不愿意跑去了昆仑山,我爹就把我也赶去了,这次一回来非逼着我们要成婚,所以…所以就先跟他商量好了假装答应订婚,婚事等从昆仑山回来了再说,反正还有好几年,能躲一天是一天。”

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面色,见他不言语,连忙道,“我不是真想跟她订亲的,可要是那个时候我不答应,或者退婚,以皇后娘娘和我爹的性格,非得想方设法,千方百计让我跟他去生个孩子出来才罢休,所以…”

亓琞眉头蹙起,道,“你不想同他订亲,不代表西陵太子不想,将来他不承认是假订亲,你如何脱身?”

昨天,那一眼便瞧得出,西陵晔对她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不会吧,”祝一夕皱着眉头,嘀咕道,“这家伙从小到大,讨厌我讨厌到死的。”

“人心变化难测,这桩婚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解决掉。”亓琞决然道。

祝一夕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圣尊师父,你为什么不准我订亲?”

“你很想嫁给他?”亓琞微沉着脸问道。

“当然不是。”她摇了摇头,又说道,“就算不是西陵晔,将来我要是遇到喜欢的,兴许还是想嫁人的,到时候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

第116章 担心徒弟谈恋爱

无极圣尊一向喜静,飞林知道祝一夕几人的伤势都还要休养,故而给了客栈掌柜一些银两租住了些时日。

飞林从雍州带着西陵晔几人回来的时候,祝一夕跟无极圣尊正在林子里散步,她在前面一边手舞足蹈在说话一边退着走,无极圣尊一向清冷淡漠的面容难得挂上了几分浅浅的笑意,稀疏阳光照在师徒两人,男人清绝出尘,女子娇俏灵魂,让人赏心悦目。

祝一夕说得太兴奋,全然没注意到后面的坡路,脚后跟绊到长出地面的树根,险些一个后仰倒下去,无极圣尊及时出手将人拉住。

“看着路走。”

祝一夕被拉住的手一阵异样的温暖,心情也跟着暖暖的,甜甜笑道,“是,圣尊师父。溲”

西陵晔站在客栈外远远看着,看着那个他熟悉却又有些不了解的祝一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对着那个人总是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即便那个人听着她的话,没有任何话,任何表示,她只是在他的眼前站着,她的眉梢眼角都沁着甜笑。

“这人有千面还真是不假。”凌雅瞥了一眼边上的西陵晔,望着林中师徒二人哼道,“瞧瞧她,在咱们面前什么样,在圣尊面前又是什么样,全然两个人。”

飞林微沉着脸扫了一眼说话的人,道,“凌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你也想想你这条命是得谁才捡到回来的。恧”

“凌师妹,若是没有一夕赢过了国师,你怕是没那个命再回来了。”华世钧也有几分不悦地说道。

“我…”凌雅没想到周围的人都来数落她了,一气之下自己先进了客栈去。

姚青黛在客栈,倚在窗边冷眼看着外面的一切,目光落在林中的师徒身上,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难以相信那对着一个凡间少女处处呵护的人会是无极圣尊,当年敖姻在他身边等了一千年也盼不来的眷顾,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祝一夕这么轻易就得到了?

无极圣尊朝着客栈外的几人看了一眼,祝一夕这才发现他们回来了,几步走近道,“你们都回来了,凌雅呢?”

“他先回客栈了。”华世钧道。

“现在大家都有伤在身,所以圣尊师父说先在这里休些几日再上路。”她说着扭头去看后面的人,却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咦,圣尊师父呢?”

“圣尊回房了。”飞林说罢,也先走人了。

祝一夕跟着朝客栈走,一边走一边叫道,“飞林,我今天要吃鱼。”

“没有,自己抓去。”飞林头也不回。

“你不给我吃,我告诉师父去。”祝一夕威胁道。

“楼上有条活了千年的鱼,烧了给你吃吗?”飞林扭头哼道。

祝一夕瞥了眼姚青黛的房门,别说他做不出,做出了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吃姚青黛。

“我不管,我要吃钱,红烧的。”她说罢,一溜小跑上二楼,直接钻进了无极圣尊的房间。

“祝一夕,你爹就没教你不能随便进人房间吗?”飞林站在客栈大堂,大声叫道。

果然,只要她在的地方,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祝一夕打开房门,探头做了个鬼脸,“没教,要你管。”

亓琞见她进来,给她倒了杯茶,“过来做什么?”

“没什么,我陪师父你说说话。”祝一夕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地说道。

他不可能跟他们走一路,所以终究还是要回玉阙宫的,她只是想他在的时候,多一点时间在他跟前罢了。

亓琞唇角微微勾起,一扫面上的清冷,显得儒雅温柔,“好,你说。”

这丫头,那张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虽然他一向喜静,不过少女的声音清脆动人,倒也不那么惹人烦,反倒什么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都格外生动有趣。

“圣尊师父,我一直以为妖都是坏的,可是在陵州遇到的山妖,却比人还善良,现在他为了救婠婠散尽了修为,婠婠还忘了他,也不知道在昆仑山能不能再活过来。”她想到西陵婠婠和那山妖悲剧收场的爱情,心情也跟着有些郁闷。

“那个交给飞林的槐花树妖?”亓琞抿了口茶,淡声问道。

祝一夕点了点头,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天澈喜欢婠婠为了他不顾性命,甚至为了婠婠能活下去不惜让她忘了自己,而那明止喜欢喜欢一个人却疯狂地想要将死人复活,疯狂地想要把自己从半妖变成一个人…”

曾经,老爹和皇后娘娘说要她喜欢西陵晔,她也喜欢那就是喜欢了,可是现在才发现,似乎那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她也并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夕,不要去喜欢任何人,那会给你带来痛苦。”亓琞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女,郑重地告诫道。

好像,他现在开始除了担心她后面的路会遇到无法面对危险,还有些担心他的小徒弟,会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悄悄跟人谈了恋爱。

祝一夕歪着想了想,道,“好吧,反正我怕死又胆小,跟婠婠他们那样去喜欢到死去活来,我一定干不来。”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嘴上说不,自己就一定能做到。

当她自己终于意识到,爱情的种子已经心底生根发芽之时,她已经无法再听他的话去舍弃了。

“跟西陵太子也要注意。”亓琞一想到西陵晔几次看她的眼神,不放心地瞩咐道。

以后的路,他不能时时在身边,就怕他这头脑简单的徒弟被那西陵晔太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去。

祝一夕一听就哭笑不得,灌了杯茶道,“圣尊师父,我跟那家伙真的只是假订婚,要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这些年我早就跟他打得死去活来了,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我也不可能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

她跟西陵晔两个人,那种互相讨厌已经根深蒂固到骨子里了,永远也撞不起什么爱情的火花来。

亓琞看着她,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青梅竹马长大,这些年还免不得会生死与共在一路,谁也难以预料将来还会再发生什么。

“圣尊师父,你真是比我爹管得还多。”祝一夕笑语道。

不过,她喜欢他这样管着她。

亓琞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责怪什么。

祝一夕抿唇转着手里的杯子,似是在思量着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不时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神色。

“要说什么,直说。”亓琞等了半晌,她还不开口,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祝一夕清澈的眸子看着他幽深的黑眸,沉吟了半晌才开口,“圣尊师父,你…喜欢龙三公主吗?”

亓琞微震,怔然之后放下手中的茶杯,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祝一夕看着他面上的笑意敛去,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只是又有些莫名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他没有回答,可她却隐约地猜测到了答案。

“祝一夕,自己下来弄你的鱼!”飞林客栈大堂,朝着她喊话。

她起身出了门,“知道啦。”

无极圣尊独坐在房内,清冽的风带着草木香吹进屋内,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这些年来,有不少人问过他,他喜欢过敖姻吗?

她被问罪送上诛神台之际,也问他,“亓琞,这一千年,难道就没有那么一天,那么一刻你是喜欢了我的?”

他没有回答,可是在她死在诛神台数百年间,他却常常会回想起她。

祝一夕被飞林叫下了楼,跟着进了厨房,看着扔在木桶里的鱼,“你不是说没有吗,哪来的?”

“问他。”飞林瞥了眼厨房外树上坐着的西陵晔。

这两个不是一向不和,这时候他倒是殷勤得奇怪了。

祝一夕将鱼从水桶里捞出,放在案板上拿着菜刀拍了拍鱼头,等鱼不动了才准备破肚,哪知道明明已经不动的鱼突地一滑,她那一刀就直接割在了自己手上,顿时鲜血直流,慌忙扔了菜刀。

西陵晔从窗口翻了进来,过来瞅了一眼哼道,“祝一夕,你能再蠢得过份点吗,杀条鱼都能把自己剁了。”

“谁让你抓了条这么难杀的鱼?”祝一夕一手捏着流血的手,没好气地道。

西陵晔从衣服撕下一块,一把将她手抽过去,准备包扎伤口。

“你衣服干不干净,乱包扎,我手烂掉怎么办?”祝一夕瞪他一眼哼道。

西陵晔手法粗暴地给她将伤口包起来,疼得她直呲牙咧嘴地鬼叫,“死卷毛,你谋杀啊!”

“死了就当为民除害。”西陵晔横眉冷眼道。

她吹了吹受伤的手,往桌边一坐直接吩咐道,“鱼交给你了,鳞片刮干净。”

“是你吃又不是我吃。”

“你抓的,你杀。”

“自己杀不了,就别吃了。”

祝一夕气鼓鼓地瞪了瞪他,咬牙道,“我自己杀就自己杀。”

她说罢,一念御风诀,掉在地上的鱼瞬间飞起,被一小团旋风包裹,随着手势的变化,仍有一只无形之手拿着无形的刀刃转眼将鱼破且,刮去鳞片,而后干干净净地落在案板上。

西陵晔站在边上,恨恨地抬手拈起沾在自己脸上鱼鳞,身上更是沾的更是多,“祝一夕,你存心的是不是?”

“是,你咬我?”祝一夕扬眉挑衅道。

“无极圣尊什么眼光,收你这样的徒弟?”西陵晔拂去一身的鱼鳞,却还是一身的鱼腥味。

祝一夕一听他指责自己师父,顿时火了,“西陵晔,再说我师父坏话,想打架是不是?”

飞林受不了聒噪地两人,怒然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还想着他们能帮忙,结果只帮倒忙。

两人齐齐准备离开,却一走挤到了门边,谁都出不去,一出都出,一退都退。

华世钧听到响动下来,到了厨房看到两人都堵在厨房门口,不禁好笑,“我进去,劳烦让个路。”

两人这才侧身让了路,华世钧进了门,祝一夕出了门,一个人出了客栈去树林里,看了看手上的伤又沁出血来,心情更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