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同站在门口,本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见到房内抱在一起的杜青风和贞子二人,忽的又揉揉眼,不敢相信地张大圆圆的眼,瞬间满脸怒意。

他噔噔噔跑上前,小手掰开二人,挤在中间,仰头怒气冲冲地对贞子吼道,“贞子,你为什么抱着爸爸?只有妈妈才能抱爸爸,我讨厌你。”

同同来得太突然,贞子呆若木鸡,又无言以对,只好呐呐地看向杜青风。

杜青风深沉地看着儿子,蹲下来与他对视,耐心地说,“同同,爸爸妈妈不是和你讨论过了吗?我们已经分开了,但爱你的心从来没有变。”

同同已经泪眼汪汪,瘪着小嘴,“爸爸?我是不是就像我幼儿园的张美雅一样?可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她的新妈妈,她的新妈妈都不跟她玩,她生病了也不会抱她,小朋友都说新妈妈是恶毒的巫婆,呜呜呜。我不要新妈妈…”

同同已经泪如雨下,揉着眼睛靠在父亲怀里,杜青风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默默拍打着他的背。

这个“新妈妈”三个字让贞子一阵眩晕,妈的跟了杜青风,她就是传说中的后娘了!

太惊悚了。

贞子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腿一软,也默默蹲下身,红着眼眶看向父子俩,心乱如麻,没了勇气。

本来还以为同同还挺喜欢她,没想到现在对她如此抵触,贞子楞在那里。

她还太年轻,面对一个拥抱新生活的男人,以及他拒绝改变的年幼儿子,贞子真真切切地觉得,她应付不了。

杜青风用沉沉的黑眼凝望她,似乎在鼓励,又含着一丝无奈,他是个男人,并不擅长抚慰孩子的工作。

于是只能沉默地抱着他,试图给缺乏安全感的儿子一点温暖。

他也在痛心,眼里燃起熊熊火焰,夜半三更的,同同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门口,而他的母亲,甚至不顾孩子饱受家庭分离伤害的心。

他出离愤怒了。

“爸爸,我不要新妈妈,我不要~~~~~~”同同哭喊不停。

贞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同同颤动的背,喊他名字,声若蚊蝇,“同同~~~~~~~~”

同同猛地转身,眼神恶狠狠,“干嘛?你是巫婆,我讨厌你讨厌你。”

“同同!不可以没礼貌。”杜青风低声训斥他,却又拿儿子无可奈何。

贞子缓缓耷拉下头,又觉无话可说,只好应道,“其实…其实…我也很讨厌恶毒的巫婆。”

“为什么?”

“因为巫婆都很丑。”她勉强牵出一缕笑,混沌中,艰难地做了决定,“贞子是美女啊,才不要当丑丑的巫婆。”

她看了一眼杜青风,他的脸已经严肃无比,不怒自威,但她已豁出去了。

“同同你放心,我…不会做你的新妈妈。”

她直视杜青风,狠心斩断情丝,“对不起,我们不可能,因为我是个懦夫。”

“很好。”杜青风竟然笑了,笑得冷酷,起身牵起儿子往外走。

“韩贞子,你最好记得今晚。我杜青风的人生,失败不多,两年前一次,今晚是第二次。”

他走到门口,盛怒的背影对着她,头也不回,“而我不会允许再有第三次。”

我其实不好,我是个小气的男人,所以我睚眦必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哈,我的两台电脑同时挂了,泪奔啊。

没了电脑就感觉没有亲娘似的,我想喊声,“电脑,你是我的干娘,网络,你是我干妈。”

我上了个小榜,七天两万字,接下来我会更新勤快的。

还有啥呢,还有就是谢谢大家,这么待见我这小白专业户,俺这专业户心里拔热拔热的。

三十三

八月末期,贞子的生活基本回到原来轨道,一场台风呼啸而去,炎热而刻骨铭心的夏天已经走到尾声。

那阵青色的妖风已将贞子的什么东西吹走,遗落下空虚的躯壳。

贞子照样每天捧着电脑看股票,看大智慧红绿相间的数字死气沉沉地跳动,这波反弹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预料中的大波段,只是反弹了三四百点的空间,在修补了当初下跌时的一个跳空缺口以后,在利空消息的打压下,又以过山车的速度下跌,一时之间,杀跌声不绝于耳,股市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熊市之中,幸免于难的人寥寥,贞子听她妈说,隔壁王大妈的媳妇的侄子的表舅的姐姐,已经开始寻思着把家里的高级哈巴狗卖了换现钱用。

罕见股灾之下,就连可怜的小狗也不能幸免,迫不得已地走上了卖身救主的道路。

拿什么拯救你,禽兽不如的A股!

不过这次急跌,贞子倒是损失小点,当然不是她终于顿悟,只是背后有高人点拨。

大跌的第一天,她看着那一片可怕的绿森林,傻了。

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以后,她厚着脸皮打了个电话给宋乔,下意识抖着嗓音低喊,“宋~~~~大~~~~哥~~~~~~”

那声音,咋说呢,让人以为国产贞子刚从日本留学归来,导师的名字正好也是贞子。

电话那头的宋乔楞了一秒,“喂”了一下,就再也没动静了。

估计压惊呢。

“宋大哥,我是韩贞子,咱们在海边认识的,我是你偶像,哦不不不,你是我偶像来着,还记得我吗?”

“韩小姐啊,记得记得。”

“大哥~~~~~~我也不废话了,我满仓呢,今天割是不割?要不要抢个反弹?哥~~~~A股无情人有情,我们一家都指望你指点迷津了。”

宋乔沉吟几秒,缓缓道,“离场吧,这波杀跌在意料之外,破了好几个支撑位,市场已经失去方向,谁也看不见底在哪里。”

“哥你什么意思?”

“A股在割腕自杀。”

“那,那快送医院呀。”

“…可医生都成了股民,全集体自杀了,谁抢救他?”

所以那一天,贞子把自己账户里的股票,还有他爸账户里浅套的股票,全闭着眼咬着牙割了,鼠标轻轻一点,突然就两袖清风,衣衫褴褛了。

亏钱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清仓以后的几个晚上,贞子都没怎么睡好,晚上翻来覆去的,听着室友们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她在夜里瞪大眼看漆黑的天花板,一开始心疼钱,想着想着,脑海里就全塞满了他。

他含笑不语,他温柔如风,他挑眉威胁,越想忘记,却变得越清晰,他杜青风不是人是妖,在她的脑子里施了蛊术,让她一直处于吃不好睡不饱状态。

杜青风这个人啊,做了她两个小时的情郎,然后就跟她拜拜了。

呃,正确的说法是,她想跟他拜拜,然后他就真的跟她拜拜了。

这必定是史上最快速拜拜,两个小时,120分钟,7200秒。

一想到7200这个巍峨的数字,贞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好歹跟他好过7200…

为了她那脆弱的小心肝,那时间单位…就忽略不计吧。

每晚,贞子都会复习一遍拜拜的过程以及那7200…。

海边回来的路上,杜青风对她视而不见,虽然仍旧和风细雨的模样,贞子总觉得他是绷着脸,特别是面对她,几乎可以用漠视来形容。

贞子想想也对,这么个优秀的男人,被她一个乡巴佬给拒了,面子上搁不住。

至于同同,俨然是只小刺猬了,跟老子一样,冷冷斜睨她两眼后,干脆无视她,甜甜拽着父亲母亲,一口一个甜腻的“爸爸妈妈”。

左手父亲,右手母亲,蹦得比兔子还欢。

果然是黑龙黑凤生的小黑龙,知道示威比任何破口大骂来得更具杀伤力,杀人于无形,这小崽子才6岁,已经深谙此道,真是一身天杀的上好基因啊。

其实贞子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心动的感觉是如此的难以抹灭,所谓比较之下出强者,她把康北那段恋情揪出来细细对比了一下,心里有了数。

遥想康北和她的那一段前尘往事,荷尔蒙帮了点忙,同学的怂恿帮了点忙,康北又每天电话轰炸,归根结底,中国移动也帮了点忙,再加上康北外形也不错,人也上进,她对他有好感,所以,这事就成了。

也不是没有心动过的,但感觉没有那么强烈。

康北和杜青风,在贞子眼里,一个是道观的小道士,每天在庭院前扫扫残叶,趴在门外膜拜鹤立鸡群的得道长老,这个长老道号青风,擅使妖风,引得女人红鸾心动。

等级差别就在这里了。

因为仍旧对股票痴心不改,贞子时常会打电话给宋乔探探消息,当然是趁他下班的时候。

有一回正碰上宋乔下厨做饭,也是不巧,他生平的处男烧教贞子给碰上了,可笑的是,宋大师连煤气都不知道怎么开,平日运筹帷幄的男人,蹲在厨房对着一堆厨具干瞪眼。

两人由股票,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烧菜上,贞子在电话里教了个最简单的炒蛋,可是说了足足三十分钟,这宋乔毁了六个蛋,煎了六个黑煤渣不说,还把自己给烫到了,贞子差点想对他破口吼一声:你是猪头三吗?

到大师就是大师,大师是需要被粉丝宠爱的,贞子看不惯,跺了跺脚,打了个的就上宋乔家“宠幸”大师去了。

这友谊就这么缔结下了。

后来熟了,贞子喊“大哥”更加顺溜,马屁拍得风生水起,也算圆了当初的一个梦。

没勾搭到股海狂花,接近股海狂草也算曲线救股了。

宋乔指点贞子买了几个股,示意她到了期望的盈利点就马上抛,结果,贞子还真小赚几笔,在宋乔面前乖顺得跟个哈巴狗似的,就差跪下来磕头了。

过了两个礼拜,宋乔打了个电话,说金联证券有几个实习岗位,学的东西还是挺多的,还会有专业的行业研究员当师傅,问贞子愿不愿意去。

贞子人都飞起来,点头不迭,那天下午就屁颠屁颠的跑去面试了。

面试的过程也算是顺利,股市是国民经济的晴雨表,贞子说起经济来滔滔不绝,能从著名的凯恩斯学派扯到激进的奥地利学派,能从货币政策延伸到利率政策,再由利率政策联系到财政政策,唱快板似的抑扬顿挫头头是道,说白了,就是面试官很晕眩。

只有宋乔双目含笑,面如桃花。

不过奇怪的是,贞子没有脸红,这个人,比起杜青风,究竟也差了一个等级,好在亲和上,杜青风不如他。

第二天一早,贞子睡得迷迷糊糊,结果手机铃声唱了起来,把她的三个室友都唱醒了,就她没醒。

没办法,昨晚本来准备想念前任情郎十分钟的,结果一不小心,十分钟拖长到两小时,她是半夜三点才睡下去的。

造孽啊。

方莹怒不可遏,披头散发把她推醒,贞子迷迷瞪瞪的接了电话,声音很飘很虚,“喂~~~~~~~”

“我们十点钟的飞机回日本,死过来送机!”利索的一句话后,啪的,电话断了。

是曼杰,贞子彻底醒转过来,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心急火燎地下了床收拾自己,五分钟以后冲出了门,留下寝室的三个室友,面面相觑。

“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她裙子穿反了。”

“我们…祝福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本来今晚要更5000字的,接过同学一个电话杀来,老子就被叫出去唱歌了…十一点才回来奋斗,嗷,明天吧。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还有那个我这个文抽的厉害,更新显示不出来,囧到我了,我也没办法,明天找找编辑把。

表叔下章出场。

三十四

贞子飞奔出校门,四下迅速张望了一眼,只见不远处一个男生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正减速停下来。

她凶猛冲上前,龙卷风似的,抢在男生面前先拉开了车门,那男生楞了一下,脸一沉,张口就要发飙。

贞子双手合十,马上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妈快生了,我弟弟等不及要出来了…”

那男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妈?”

“是是,老来得子,老年人精力旺盛啊。”

妈我对不起你,等我发财了天天给我爸补牛鞭,说不定你俩还真能折腾个弟弟给我玩。

贞子顺利抢到车,可这时间段路上的车多人多,她急忙打电话给曼娃,“喂,娃娃,我在车上了,会不会来不及啊?”

“来得及,十点半的飞机,你别磨蹭就是了。”

“哦哦…娃娃,还有,那个,咳咳,就是…”

“有屁快放!”

“就是…”

“想问我叔叔在不在?”曼娃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地笑。

被一个孩子说中心事,贞子心虚非常,只好诺诺地说,“没有没有,就想问你林妈在不在,最近…想她了。”

“叔叔,她只承认她想林妈,不承认想你,叔叔,她会不会是同性恋啊…”曼娃对谁高喊着,嗓门清脆高亢,贞子握着手机的手一滑,手机咕噜掉下来。

她怒发冲冠,捡起手机就飙上了,“杜曼娃,你少胡说八道,看我不剥你这层皮!”

“你来呀你来呀,水牛比尔。”

曼娃毫不畏惧,笑得银铃响,突然她的声音细小,轻漫间却透出股威胁,“嘿嘿,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贞子楞了一下。

“叔叔,贞子说今晚请你吃饭。”在贞子怔愣间,曼娃大声对谁说话,贞子的手一软,但总算手机没有掉下去。

俩小崽子明摆着是暗中撮合,她思绪凌乱纷杂,那晚的决绝场面浮上眼前,她突然想不好怎么面对杜青风。

明明是她甩了他,可贞子犯贱,总有种被甩的痛感。

候机大厅有些嘈杂,贞子听不清那头的那个“谁”说了什么,只好胡乱说道,“娃娃,你你你少害我,我就带了一百块出门。”

“那就卖身吧。”曼娃嗤笑,“就你这样的,勉强能换顿饭钱。”

说完,啪的挂了电话,留下心乱如麻的贞子,徜徉在迷乱的思绪里。

其实在她卷铺盖离开离开杜家后,双胞胎一直与她保持联系,两人了解真相后,连珠炮似的骂了她整整四天,珠联璧合,火力强大。

有次还约她出来吃饭,钱还是贞子掏的,到了付钱的时候,两人一致装嫩,理所当然地说:你是大人啊。

女生说:连个6岁的小孩都搞不定,你就等着那32岁的整死你吧。

她沮丧:都拜拜了,32岁不会再理我,6岁就更不会理我。

男生说:活该。

女生说:我好失望,我真的好希望有个恶毒的后妈折磨同同那小子,居然有人夸他比我漂亮十倍,我受不了了,贞子,求你了,事成以后,多虐虐这孩子,当老巫婆这种事,学一学,很快就上手了。

男生痛心疾首:为什么该死的我长着一张跟你几乎一样的脸,贬你就是贬我,喂女人,我命令你杀杀小破孩的气焰。

女生祈求:贞子,你跟叔叔将来能不能生个丑点的小孩啊~~~~~~~~~

贞子一口汽水赌在喉管,上不去下不来,直翻白眼。

双胞胎后来还告诉贞子,杜青风和刘意如的关系僵到冰点,两人在书房大吵了一架,刘意如哭哭啼啼出来,前几天刚走。

她一走,同同又开始闷闷不乐,杜青风有些伤神,为了让他们三个孩子不至于太无聊,每天带着他们上下班。

曼娃得意地说,“叔叔的公司被我们搅得鸡飞狗跳的,二十五楼里有点姿色的职员,基本被我俩调戏过了,我负责男的,我哥负责女的。”

曼杰帅帅地甩了甩头发,眨眨眼,“通杀。”

当时的贞子,几乎可以想象杜青风浓眉紧皱,头痛欲裂的表情。

跳下车,贞子穿梭在人潮如织的机场,找到满头大汗时,终于见到了杜家人,以及他的背影。

脚步急刹车,她楞楞地停在十步外,钉在原地,想逃却又舍不得。

日思夜想的妖人就在眼前,贞子心上涌起淡淡的惘然。

同同不在,曼杰戴着耳机表情有着青涩少年特有的冷酷造作,曼娃回头首先发现了她。

“叔叔,她来了。”她捅捅身旁的杜青风。

而他缓缓转过身来,俊逸的脸飘过一丝熟悉的冷然,只是一双如鹰的眼盯着她,气势如山。贞子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逃窜的欲望更加强烈。

但还是忍住了,她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她韩贞子是杀不死的蟑螂,在股灾里都能苟延残喘,她不怕他。

于是小心翼翼走上前,只是每走一步,心就怦怦跳一次,脚步还轻飘,贞子这才想起来,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没吃饱,果然气势上就比人家弱几分。

眼睛就是不看向杜青风,哪怕他的视线已经把她的脸烧出个窟窿了,她还是硬撑着不看他,毕竟是她甩他,她必须表现出甩人那一方的姿态来。

但这种姿态仅仅维持了十秒,就在一阵捧腹大笑下,彻底溃败。

“哈哈哈哈哈~~~~~~~~~”双胞胎对视一眼以后,古怪地再次上下扫向她,再也忍受不住,嘴一张,口水一喷,还溅了两滴到贞子脸上。

曼娃手指着她,笑容扭曲夸张,蹲到了地上,甚至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