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篱笆也配合着窃窃的笑。

“你们在笑什么?”上官尧终于开口问出来。

他们却并不理会他。

小篱笆凑到辛掌柜耳边说:“小姐为什么要跑啊?难不成是被上官公子给酸的?”

“别胡说!”辛掌柜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姐像是会害羞的人吗?再说了,还喊什么上官公子?叫姑爷!”

说着他还歪过头来问上官尧:“我可以叫你阿尧吧?”

“…当然可以。”上官尧忍不住黑了脸,等找到了艾金他一定要揉巴着她的脸问一句,“阿尧”这个名字到底哪里好了?!

以他们赶路的速度,当然一时半会儿赶不到西域内城,不过进了西域域界,从服饰上就和云国有很大差异,上官尧使轻功提前一步向前找了家铺子,弄了三套衣裳回来,辛展柜换上之后居然毫无违和感,带着他那入乡随俗的小胡子哼起了小调,小篱笆也三两下穿好,然后小脑袋伸出车帘问上官尧:“姑爷,小姐也会穿这样的衣服吗?”

上官尧想了想,“大概会吧,不然以她的穿着在这里太打眼了。”

“那姑爷您可得小心了,”小篱笆笑起来,“我们家小姐这般美貌,万一在这儿有许多少爷相中了小姐,还一不小心打动了她芳心,您这可就…”

她饱含深意地看着他,还故意不把话说完,饶是上官尧明知道艾金不可能变心,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问:“就什么?我告诉你,你们家小姐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生我的儿子!”

这样的狠话当然吓不住不是被吓大的小篱笆,她转身又进马车内跟辛掌柜说笑去了,上官尧一路驾车前行,落在他眼里这一路美丽的风景也成了煎熬,“小艾,你究竟被人掳去了哪儿?”他焦灼地想,“在皇宫里谁人都能保护你,我却把你弄出来,出宫了谁人都能伤害你我却没能保护你,你会不会恨我?”

艾金此刻完全没心思恨他,她手里正捧着一个大钵子不知该从何下手,江孜走进帐篷,见她还在发愣,于是问道:“怎么还不吃?不吃饱没有力气去玩的!”

艾金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没有筷子没有勺子,我怎么吃?”

“筷…子?”江孜费力地重复,然后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就是去你们中原酒楼里吃饭时,那两根棍子?”

“是…啊。”

“我们这里没有!”江孜快活地伸手过来,直接从艾金手里的钵子里抓了一团饭往嘴里塞,“我们这里是这样吃的!”

用!手!抓!艾金生生别开头,同时将手里的钵子放在了地上。

“怎么了?”

“没什么,”艾金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才生硬的回答他:“我不饿。”

江孜并没发现她已经握成拳的双手,高高兴兴地叫她:“那我带你去看菩萨!”

艾金那句“我对你们这的菩萨不感兴趣”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说出来,“你自己去吧,我累了,想睡觉。”

其实当然是睡不着的,本来马上就要嫁给上官尧了,突然横生这一枝节,艾金心里烦躁,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躺了一会儿又坐起来,实在饿了就捧着那钵子饭吃了几口,没成想味道还不错,她一边吃一边想,许是饿了的缘故,吃什么都香。

最后一口饭还没咽下去,江孜就又进来了,艾金瞪大眼睛看着他端来的面,黑着脸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这钵饭吃完了。

江孜执意要带她出去逛逛,可惜艾金来到西域之后不太适应,总觉得头晕,动作稍微大些就喘气不上来,江孜很有经验的告诉她:“我们这比你们那高,我去你们那也不舒服来着,久了就好了。”

艾金陪着他走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波拉呢?我来了也没去拜见一下,不合规矩吧?”

江孜挥挥手:“波拉身体不好在休息,不用去看他。”

“那你到底把我抓来干什么呢?”

他笑嘻嘻地答:“你的小姚哥哥一直在找你,我把你抓来了他就找不到了,他找不到你哪里还有心思来害我波拉?”

这逻辑…艾金忽然很想把小篱笆叫来跟他好好辩解一番,坐在一旁观战一定很有意思。

几乎同时,马车上的小篱笆打了个喷嚏。

辛掌柜嘲笑她:“说了让你多穿件衣裳吧,这下好了,得了风寒赶不了路耽误*怎么办?”

小篱笆朝他做鬼脸:“我才没有得风寒呢,才不会耽误*呢!”

说笑间马车停下来了,小篱笆掀开车帘问道:“姑爷怎么停下来了?”

上官尧摸了摸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你们一个一个昏倒,我可背不起,这样吧,先找家旅馆你们歇息,我自己去找小…去找小蕊。”

“你是不是故意想撇开我们?”

“姑爷您怎么这样啊。”

上官尧又摸了摸鼻子:“你们完全可以跟我一起去找她,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是真的不好走…”

还没等他将不方便很困难的原因罗列出来,方才还执意要去的两人已经齐齐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单人行进显然速度快多了,安置好辛掌柜和小篱笆,上官尧孤身上路,一路暗自留心观察,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江孜的打扮比较亲民,带着换好衣服的艾金左逛逛右逛逛,刚参拜完佛像就带着她去逛小摊了,正好和前脚踏入佛堂的上官尧擦身而过。

艾金仿佛有些心灵感应,回头去看了看,这时江孜拉住她的胳膊超前跑,嘴里还在喊:“快些走啊,前面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呢!”

就这样错过。

上官尧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打听到一点消息,颓然找了个活动帐篷休息了一晚。

次日再出发时,艾金还在帐篷里睡着,就这样错过了整整三天。

不过以上官尧的敏感,三天就已足够,三天之后艾金尚在睡梦中,他就已潜进她的帐篷,在她幽幽转醒即将呼喊出声前,准确地堵住了她的嘴。

用…他的唇。

艾金自打来了西域,一直头脑发晕,上官尧这一吻让她更加晕乎了,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他放开她,她终于得以大口呼吸,喘着气问:“你怎么才来?”

不问你怎么来了,不问你怎么来的,只问一句,我被人掳来,你为何现在才来。

上官尧心跳极快:“小艾,我怎么会容许你被人掳走,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煎熬。”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已经沉醉。

艾金双手缠住他的脖颈:“阿尧,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上官尧道:“这次他们将你掳来,是否知晓了你的身份?”

“他们并不知道,”艾金摇头,“就是把我当辛蕊抓来的。”

她眨眨眼:“你绝对猜不到,他们为什么要把辛蕊抓来。”

上官尧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睛:“我当然绝对猜不到,是因为姚止山派人潜入了西域,被他们发现了这才抓了他一直在寻的辛蕊来相要挟。”

艾金“哦”了一声,“原来你早知道了?”

“不会比你早知道多久,”上官尧笑了笑,“现在在众人眼里,你就是她,对你的事我怎么能不格外上心?”

“可是你还是让人把我掳走了,”艾金撇嘴,“你说,要怎么跟我赔罪?”

上官尧邪邪地压过来:“这里地势太高,我的小艾怕是呼吸苦难,不如让我来帮你…”

艾金并不能就这样走了,所以即使有人帮忙渡气是件很甜蜜幸福的事,也只能等到夜幕降临时静候他的到来。

就继续留下来还是早些去和辛掌柜他们会合,上官尧和艾金仔细分析了一次,“现在你不能走,如今云国正值多事之秋,北疆蠢蠢欲动,南蛮野心勃勃,这西域好不容易闹出点内乱来,我们必须助姚止山一臂之力将此事平息,否则一旦他们内乱平定,事情就麻烦了。”

艾金表示理解:“意思就是说,我必须还留在这儿,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本来我并不想让你涉险,”上官尧帮她扶了扶鬓角,“不过眼下看来,江孜次仁待你还算不错,我会找个机会正式拜访他,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艾金歪着头打量他:“为什么要找机会正式拜访他?干什么,怕我跟他跑了?”

上官尧叹气:“哪里能怕你跟人跑了,我是担心,你的毒还没来得及出手,人家的断魂更就敲响了,小艾,南蛮蛊毒西域尸毒,哪一样都比你那小猫爪子强百倍,不可轻敌。”

[2013-09-05 第十章【真正的比试】]

上官尧说到做到,并且效率极高。

艾金再次睁眼,江孜没有过来,但是他安排了一个会说中原话的大眼睛姑娘来照顾她的饮食,艾金洗漱完问她:“江孜呢?他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过来看我?”

大眼睛姑娘叫洛桑卓嘎,她替艾金把繁杂的头饰弄好,然后告诉她:“有贵宾,王子去接待,姐姐要去吗?”

艾金的心猛地一跳:“那贵宾是中原人吗?”

洛桑笑起来:“英俊!中原人!”

上官尧当然不可能在看到艾金冲进来,还差点被自己绊倒的时候笑出声来,不过他忍着不敢笑出来的样子也让人颇为窝火,艾金努力把头昂起来做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看他,江孜已经来介绍:“他,跟我打架那个,娶你!”

艾金斜着眼看他:“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你将我掳来,我早都跟他成亲了!”

江孜咧开嘴笑:“不嫁他,嫁我!”

艾金懒得理他,直接从腰间摸出长鞭来,唰地一下飞出去,对着上官尧的脸招呼,上官尧立即后仰避开,很快也从腰间抽出玉笛来,两人在空中碰头,飞快交谈。

“你怎么跟他说的?”

上官尧伸右脚把她往上一托,“直说的我来找你。”

艾金回身一抽,“他信?”

“为何不信?”

“你打算在这里住下来?”

他一个回手直接把她搂住,“不然呢?小艾,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艾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她立即挣开他的怀抱将他和自己往后一弹,及时避开了银针。

两人双双落地,艾金怒斥江孜:“你干什么?!”

“谁让他抱你的?”江孜吐了吐舌头,“我说过,要娶你当老婆,你要给我生儿子的!”

艾金冷笑一声:“你凭什么?手下败将何以言勇?”

江孜听不懂“何以言勇”四个字,却明白“手下败将”的意思,他立刻就不服气了,昂首向前一跨:“再比过!”

不等艾金开口,上官尧已经从容抱拳:“看来江孜王子并不服气,既如此,在下只好…尽力让王子服气了!”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起,江孜最善用毒,几乎是在他跃起同时已经伸手一撒,上官尧无处可避,生生吸进了毒粉,却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冷冷一笑,落地前也挥手朝他撒了些什么,江孜立即捂着眼睛干嚎:“我的眼睛!”

艾金和上官尧双双俯视他,上官尧背着手问:“王子这回可服气了?”

“我不服!”江孜捂着眼睛道:“你使毒害我,你胜之不武!”

“哟呵,你居然还知道用‘胜之不武’?”艾金笑出了声,“你的眼睛有事,我们的眼睛可没问题,明明是你先使毒害阿尧,他不过正当反击而已,如何能算是‘胜之不武’?我看你是撒泼耍赖才对。”

上官尧这时踢了江孜一脚:“还装?起来吧,我不会去替你治眼睛,你也找不到机会偷袭我,好歹也是西域王子,如何这么爱使这些下三滥手段?”

江孜闻言,果然放下手站起来,他的眼睛依然明亮,丝毫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这下艾金错愕了:“你…你的眼睛没事?”

“当然没事,”回答她的不是江孜而是上官尧,他叹口气,“现在你总该知道,我让你小心行事是有道理的吧,你会的那些毒在这里不过是孩童玩意,若非必要还是不要使出来惹人笑话了。”

艾金生气了,她也朝地上坐着的江孜踢了一脚,这一脚可比方才上官尧那一脚结实多了,江孜嗷嗷叫了两声:“你干嘛?想谋杀亲夫?”

“说你中原话不好吧,还能时不时说出几句斯文话,”艾金摇头,“可你用词也太不合适了,什么叫谋杀亲夫你知道吗?”

江孜撇嘴:“我当然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艾金转头问上官尧,“我害你了吗?”

上官尧微笑摇头。

艾金俯瞰地上的江孜,“我没有害他,就不能说谋杀亲夫,知道吗?”

江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还是想嫁给他,我江孜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我波拉要我把你关起来,到时候好对付姚止山,但是我没有,我让你四处玩,现在我也不打算把你关起来,我用我的办法让姚止山不害我波拉,”他转向上官尧,“你用你的办法,谁赢了,谁就娶小蕊,这是一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量,再不用毒,再不耍诈,好不好?”

上官尧没有丝毫犹豫:“好。”

艾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好在江孜还算通情达理,念在他们多日未见,先行离去,留时间让他们说话。

艾金马上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居然答应他用我来作筹码?”

“我可没答应用你来作筹码。”上官尧运气将方才吸进去的少许毒粉逼出来,“他说谁赢了谁就娶小蕊,那么即使我输了,他也没道理娶你,你是小艾。”

艾金明白了他的意思,偷笑起来,“你可真狡猾。”

“只不过懒得跟他废话而已,”他又替她搭脉,被她挣开,于是上前一步强行将她收进怀里,努力嗅了嗅,“你可真香。”

“他所言男人间真正的较量,我会给他机会,”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他拼尽全力保护他波拉,保住他的国家,我也会拼尽全力护我妻子,助姚兄保卫云国。”

她的手绕到他身后,把玩着他散落的头发:“若是真有助姚止山平定云国周边蠢蠢欲动的藩国,阿尧,父皇会不会答应让我嫁给你?”

上官尧僵硬了身子,好半天才问:“你想回宫去吗?”

“不想,”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可是我想让你随我去母妃灵前,唤她一声娘。”

他渐渐自然起来,“你放心,我必定让你得偿所愿。”

江孜果然说话算话,上官尧当真以贵客身份在这里住下,他所住的帐篷就在艾金帐篷隔壁,时不时地就过来看看他,这回正好碰上江孜带了些稀奇玩意儿过来,两人便就那所谓的“君子之争”商量了一番。

“我不想瞒你,”江孜十分大气的样子,“不过就算我想瞒你,小蕊也必定告诉你了,姚止山喜欢她,一直在找她,我波拉让我掳了她来,就是想以此相要挟,上官,战争就该让女人走开,我不打算用她来威胁姚止山,你的意思呢?”

上官尧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答道:“我自然更不会将她牵涉进来,我敬你是条汉子,问你一句,若是西域国有一日由你接替,你会如何处理与邻国关系?”

江孜到底有王室子弟的豪爽和英气,“莫说我波拉身体安康,就是有我接替王位那一日,也必定事事以西域国利益为先,个人情感理当退后。”

上官尧道:“姚止山效力于南蛮,往北还有北疆,往东还有云国,江孜,四国若是和睦,百姓便能得以安生度日,若是一旦硝烟起,必定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那是你愿意见到的局面吗?”

江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上官,你是一个奇怪的人。”

艾金有些紧张,上官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实话跟你说,西域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太平,波拉虽一心想将王位传与我,可王室倾轧想必你们也清楚,我接位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江孜收起顽劣笑容,一脸沉重,“姚止山并不是替南蛮效力,他已经被南蛮王发现识穿,真实身份乃是云国细作。”

艾金与上官尧对视了一眼。

江孜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知道。”

“我…”艾金大惊。

江孜已经打断她:“我不知道你们身份如何,但至少有一点我清楚,那就是你们是云国人,当然是心向云国,我也并不打算与云国为敌,如今世道,想求自保已是难得,小蕊,我总觉得你不是单纯的酒楼大小姐那么简单,可我也不想去追究你的身份,”他的眼神凌厉起来,“只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爱护西域,爱我波拉的心情,与你想保护云国,爱上官的心情是一样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并不会勉强你嫁给我,可是要把你留在西域,只能对外宣称我要娶你为妻,权宜之计,你必须理解。”

这…嬉皮笑脸和不苟言笑的表情模式切换太快,艾金有些茫然失措。

她一下子没办法接受,可上官尧不一样,他很快上前拉住她的手,直视江孜的眼睛:“王子放心,我们自当有分寸。”

江孜点头,“那便好。西域这两日不太平,你们自己行事小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走后许久艾金才缓过来:“他…他是从前那个耍赖皮成日嬉皮笑脸的江孜?”

“是啊,”上官尧苦笑,“抛开身份地位以及这些东西带来的责任,他不过就是个二十岁未到的少年,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乃西域国尊贵的王子,难道还能一直这样没心没肺下去?小艾,太子殿下有此劲敌,日后怕是要颇为费神了。”

[2013-09-06 第十一章【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