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艾金换了个说法,“若是我在宫中,你也不必担心你的止山会想娶别人了。”

这么说就容易明白多了,北落点头:“若是只认这张脸,上官尧也完全没必要弄出这么多事来,直接娶了辛蕊就行了。”

艾金满意点头,“对,看一个人的面相只是最浅显的认识,阿尧喜欢我,喜欢的不仅是我的脸,还有我的性格,我的脾气,我为人处事的态度,最重要的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这么多年的情份算什么?”北落眼皮子耷拉下来,“我和止山认识这么多年,不也没有敌得过他见辛蕊那一眼?”

“这不一样,”艾金想了想,最后又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说法,“其实还是一样的,你信不信,到最后你的止山还是会留在你身边,人在不断前行的过程中总会遇见更好的,更亮眼的,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可并不能因此就见异思迁,而且你要相信,这世上,姻缘都是早注定的,他以为他英勇果敢地离开了,说不定只是换个方向再绕回来。”

北落毅然摇头:“我不赞同你的说法,你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想他过得好,他喜欢或者不喜欢你,又有什么要紧?”

“事在人为,”艾金不以为然,“他喜欢辛蕊什么,你照着改就好了。”

北落再次毅然摇头:“我认为没有必要为了他喜欢,而去刻意改变,我虽然应该有爱,可是更应该有尊严。”

北疆女子性格豪爽,痴情但绝不纠缠,饶是艾金早有耳闻,却不及耳听为实的震撼来得大,她瞪大眼睛看了她半天,最后咽下了一肚子话,感叹着点头:“说得好。”

可是这样一来,她孤身从北疆找过来的行为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艾金问:“既然你无意勉强他,那又何必千里迢迢为他跑来这里?”

“尽人事听天命,也总要先尽尽人事才行呐!”北落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快活,“说不定我就是现在这样,也有一天他会喜欢我呐!”

艾金还想说什么,上官尧已经掀开帘子提醒她们:“一路听见你们就在说话,快到了,休息一会儿。”

当然没有那么快到京城,当天晚上上官尧找了家旅店休息,艾金洗漱完等了没多久,他果然翻窗进来了。

“故意这么慢赶路,你在担心什么?”艾金从镜子里看他。

上官尧在她身后站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里的她:“我在想,回去了该怎么和卫延风联系上。”

“为何要和他联系?”

“连姚止山都知道宫里那位是假公主,他能不知道?隐忍至今还不揭穿,他自然有他的理由和目的,如果我没猜错,他的目的与我们并不相悖,既然如此,何不一起努力?”

艾金笑起来:“你的账算得倒清楚。”

“卫延风既然知道宫里那位是假的,一定来找过你,”上官尧语气平平,“你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想必已经解决妥当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解决的?”

从他说出卫延风这三个字开始,艾金已经没想过能瞒过他,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她耸了耸肩,“就在你来比武招亲那日,子卿来找过我,我试探过他的口风,你有多不想我回宫去,他就有多不想辛蕊出宫来,他本来就不想娶我,从小到大我们之间都只有兄妹之谊。”

“我并不怀疑,”上官尧很快表态,“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不想辛蕊出宫,那么就一定要有所动作,也许他能够帮到我们。”

“你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呢?”艾金终于转过身子来,“你故意放慢脚步,你步步为营使得他爱上辛蕊,其实你到底有什么需要这样算计,让他帮你?”

上官尧看着这双眼睛,它们透亮得仿佛能照亮他心中最阴暗的地方,使得多年前埋藏在那里的某颗种子突然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艾金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你很矛盾,若是我回去,以你的身份配不上我,若是我不回去,以我现在的身份,又配不上你。要不就是我嫁给别人,要不就是只能嫁给你做小,这两种结果似乎都不是你想要的,阿尧,你该怎么办好呢?”

上官尧也笑起来,“是了,我怎么会忘了你是整个皇宫里最聪明伶俐的艾金公主,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的眼睛?没错,我确实是在担心我父亲会逼我娶哪家官小姐为妻,从前我能拒绝,尚未建功立业何谈娶妻生子?”

“可是现在不能这样说了,”艾金笑眯眯地接口:“因为姚止山那一镖,你终于没忍住动了我,既然动了我,当然没有一直耽搁着不给我一个名分的道理,一旦要给我名分,就免不了要禀告你父亲,你父亲势必看不上福瑞楼这样的出身的女子,这场婚事前路茫茫。”

若有心娶一个人,能胆大到敢以民间女子偷天换日,若无力娶一个女人,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又怎么去说服父亲?上官尧从将艾金接出宫开始,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要得起她。

艾金却并不十分担心:“我是很想嫁给你,否则也不会想到用有孩子这一招去逼迫你父亲答应,现如今的状况已经比当初好了许多。大不了就是做小,至少我可以嫁给你了,不是吗?”

她这话说得真挚诚肯,上官尧有一刻失神,不过他很快又略带痞气地笑了笑:“做小也甘愿?”

“是你就甘愿。”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么大方,”有人却不相信,“还没过门就应允为夫坐享齐人之福,夫人还真是贤惠啊…”

明知他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艾金还是嘟起了嘴:“这才几日,你就巴望着享齐人之福了,幸好我还有子卿,实在不行了我还可以回宫去,逼着父皇将我硬塞给他,这一世总不必为生活操心,还好,还好。”

说完她还拍了拍心房,作放心状。

上官尧被她逗乐:“这么快就想好退路了?”

她歪着头看他:“那可不?”

他耸耸肩摊摊手:“那我只好谁都不要抱着你过这一辈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

“说正经的,”艾金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个打算?”

“当然要娶你,”上官尧眉毛都没动,“特意将辛掌柜留在西域,福瑞楼如今也没有开张,我会和卫延风联系,让他替你准备一个新身份。”

“那怎么行,”艾金皱眉,本能反对道:“我只能以福瑞楼大小姐的身份嫁给你,否则辛掌柜回来怎么办?他若发现女儿不见了,势必要报官的,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查出我的真实身份,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上官尧仿佛算准了她会反对,这时只是噙着笑看她:“那不然怎么办?还真能让你给我做小?”

艾金从小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为这没少得罪皇后,回回都是太子出来打圆场,上官尧从小和她一同长大,哪里能不了解她的脾气?言语间几次三番试探,终于惹得她大怒。

“你到底什么意思?”艾金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想打什么主意自己去牺牲啊付出什么的,我可完全不会领情,惹恼了我直接回宫去告诉父皇我已经同你圆房了,不让我嫁给你我就自尽!看他能怎么样!”

上官尧总算笑出了声:“自打你八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你之后,再没见过你这样任性的样子了,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看见你咬牙的那副倔强样子有多想捏捏你的脸——可我不能,”说着他伸手在艾金脸上轻轻捏了捏:“可现在我能了,小艾,就为这份我能,貌似将你弄出宫来,也值了!”

“我能让你死?”艾金骄傲地昂头:“我是堂堂大云国高高在上的艾金公主,我的驸马,谁敢杀?”

上官尧叹气:“能杀的人多了去了,你的父皇,你的母后,你的太子哥哥,包括你的子卿,谁都能…”

艾金很快打断他:“谁都不能,就算是我父皇也不能!”

“这么肯定?”

“眼下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她朝他眨眨眼,“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上官公子的婚事呀,你能否自己做主,纳我为妾?”

[2013-09-13 第十八章【果真为妾】]

上官尧深呼吸了几次,才看着她的眼睛回答:“我能。”

艾金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啦!”

“虽然我只能纳你为妾,”上官尧的语气十分坚定,“可我这一生除了你,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小艾,妻妾不过是名分而已,你连公主身份都能不要,更何况区区上官尧之妻。”

“话也不能这样说,”艾金努了努嘴,“我放弃公主身份就是为了当你上官尧之妻,我把这个身份看得那么重,为何你总是一副嫌弃它的样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有多想给你这个位置,有多想我们能够并肩,有多想我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何必多说?

艾金笑了。

夜已经很深了,上官尧在艾金的床上躺下来:“上回你说那个梦,我仔细想了想,若你和那辛蕊不是双生姐妹,确实很难解释你们相貌为何会如此相似。”

“你说是那侏儒在画中人的眼睛上动了手脚,让我产生了幻觉,”艾金在他身边躺着,“也许我心中一直有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在产生幻觉时,借由母妃的口说出来。”

“其实从八年前我在北疆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怀疑,”上官尧翻转身子对着她道:“这些年你对皇上始终不亲密,说到底是因为皇后故意诱你发现,当年是皇上默许甚至授意她将你母妃…”

“够了!”艾金闭上了眼睛,“母妃死于难产,这是记录在档的死因,到底是她故意陷害我母妃,还是真如她所说,是父皇的意思,我总要想办法弄清楚的。”

这些年来,艾金对皇上从不假以辞色,多少有皇后那番话的影响在,上官尧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两难。一方面是生身母亲惨死的真相,一方面是这么多年来皇帝父亲的多加宠爱,她要如何抉择才能不愧为人女?

“这件事不着急,”上官尧想到了什么,隐隐地笑起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艾金转了转眼珠就明白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折腾子卿?说不定到时候你们还是连襟,友好一点不行吗上官大人!”

“那我就等着你的子卿,叫我一声姐夫了。”

艾金忍无可忍,大笑起来:“若辛蕊真是我妹妹,那她也是金枝玉叶,嫁给子卿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呢?”

这话点到为止,上官尧的手已经伸进了她衣服里,声音听上去慵懒又销魂:“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说到不如做到,我就不信,那卫延风在辛蕊身份得到证实之前,在迎娶她之前,能沾到她身子!”

有些事,确实是说到不如做到的,艾金妩媚一笑,配合着他的动作将自己衣物剥下,在他身下辗转承欢。

赶路的时候北落在马车上补觉,艾金日夜操劳自然不胜疲惫,两个女孩子在马车内小憩,上官尧到了驿站打包了些饭菜送上车,又准备了好些水和奶,她们醒来之后吃得十分过瘾。

北落笑道:“上官大人居然还特意为我准备了羊奶,真是有心了,公主有福气。”

这两句话毫无逻辑,可艾金听完却很高兴地笑了笑:“是啊,我一向福气好。”

又赶了两天路,终于到了上京,北落在城门口就跟他们告辞:“我就不跟你们往前走了,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艾金问:“你打算去哪儿?”

“止山从你们的大牢里逃出去,一定是有南蛮人相助,我去南蛮找他!”北落说话并无顾忌。

上官尧却做了一个禁音的手势,艾金朝她挥挥手,跟着上官尧进城去了。

“我们去哪里?”艾金跟在上官尧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问。

“当然是——”他回头牵住她的手,“回家。”

艾金居然就这样跟着上官尧进了上官府!

上官鸿博这时候还在皇宫里没回来,上官尧的长兄上官硕也刚从军营里回来,见他回来十分淡然地点了点头。

艾金悄悄扯了扯上官尧的袖子:“你大哥在宫里见过我的…”

上官尧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父亲没见过你。”

这…什么意思?

“大哥从不管我的事,”上官尧带着艾金进了自己的房间,“大娘也已经吃斋念佛许多年,基本上待在她的佛堂里不出来,这次我必须回来拿点东西,才好证实一些事情,只好委屈你了。”

“怎么不是带我来见公公的吗?”艾金眨眼。

“当然不是,我们还要回西域去的,”上官尧从靠近床榻的柜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艾金好奇地凑过去看,结果捂着鼻子躲开老远:“你怎么还养了这种东西?”

“出来混的哪能不养些宝贝?”上官尧轻笑,“你不是善毒?怎么居然不喜欢?”

“我会喜欢黑寡妇?”艾金翻了个大白眼,“若是我会喜欢,你还会把它藏在这儿啊?早就送给我了。”

上官尧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你就这么自信?”

艾金伸长了脑袋:“你留给它们的肉都臭了!快弄干净!”

趁着上官尧收拾东西的空当,艾金逛了逛上官府的后花园,比起宫里的御花园,当然逊色许多,不过这时有几株不知名的花绽放开来,空气中弥漫了清新的香气,她努力嗅了几口,心满意足地靠在树干上等她的良人。

等了不久,人就来了。

可惜等她定睛一看,来的不是良人,是公公啊!

差点脚底打滑,可上官大人的声音…浑厚无比…艾金叹气,怎么也没办法装作没有听见啊。

“你是何人?”

“…给上官大人请安。”

“我问你是何人!”上官鸿博声音又高了几分。

艾金认命地低头:“我是跟随二公子进府来的。”

“胡闹!”上官鸿博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简直比上官尧还可爱!“前一阵不告而别,今日想回来就回来,还带了女人回来?!简直是胡闹!”

“…”艾金不知该如何作答。

幸好这时上官尧已经收拾得当寻过来了,他显然也没想到艾金会和上官鸿博直面碰上,只能抱拳叫了声:“父亲!”

上官鸿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是你带回来的?”

“是。”

“你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从前总推脱,如今自己有了中意的也好,”当父亲的背着手看他,“既然带回来了,那就行个礼收做小妾吧。”

上官大人你态度转变这么快真的合适吗…

艾金用眼神狠狠谴责了上官尧。

“父亲,”上官尧向前一步,“儿子这次回来并不能停留太久。”

上官鸿博瞪圆了眼睛:“你还要走?”

当儿子的半点不含糊地点头。

“我看你是越大越没规矩了!”上官鸿博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么久没教训你了,是不是忘了上官家的家训了?!”

艾金从未见过上官尧与家人相处,这时虽然紧张,倒也旁观得饶有趣味。

她不知道的是,上官尧早逝的生母其实也出自名门,只不过与上官鸿博初遇时,他已然有妻,如此便是应了那句“薄命怜卿甘作妾”了。

说起来上官鸿博待这位名门之妾还是挺上心的,这样一来就冷待了正房妻子,一妻一妾都饱读诗书,平日里吵架都是文绉绉的,这对于一个武将来说,就很让人头疼了。

吵归吵,两位夫人在大事上还是颇有气节的。

上官尧出生在军营里,那时上官鸿博刚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主将受伤自然军心大乱,那时皇帝登基不久,天下还未安定,军中犯上作乱之事频出,上官尧的母亲休养不过三天就出来主持大局,等大房夫人赶到,正好碰上她一头撞死在营前。

为什么要一头碰死,理由众说纷纭,最后定论的版本,是众人要冲进营房去找上官鸿博要个说法,是攻还是守,是进还是退,总要有人出来拍板,可受了重伤的上官鸿博那时正是紧要关头,哪里容得了旁人进去打扰?

于是就有了如夫人以身救夫的事。

但是这个版本漏洞百出,根本不足信,当然,一直昏迷的上官鸿博也不信,这矛头就直指了一力压下这件事的上官夫人。

上官夫人也并不辩解,只是自此潜心向佛,再也没有出过府中的佛堂。

但是不管怎么样,上官鸿博因此对那位壮烈而死的如夫人留下的儿子宠爱有加,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上官尧在上官府里,其实地位十分微妙。因是次子的原因,无法继承爵位,可即使如此,他得到的宠爱早已超过了不苟言笑的长兄。

这时上官尧望着他父亲:“我要娶她,此事绝无商量余地。”

上官鸿博和他的儿子同样冷静:“可以,但只能是妾。”

艾金弱弱举手:“那什么,我有点不舒服…”

上官尧立即伸手在她脉门上把了把,随即松了口气的样子:“无妨,一会儿我让下人煮些通气活血的汤药来。”

上官鸿博冷哼了一声,眼见父子俩又要开始争辩,艾金终于忍无可忍:“我要出恭!”

[2013-09-14 第十九章【暗箭难防】]

总的来说,上官鸿博还是一个比较尊重儿子的父亲,在儿子纳妾的问题上并没有做过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