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篱笆给艾金戴好耳环,再整理了一下头发,识相地躲出去了,艾金这才回过头,对他伸出了手。

上官尧立即握住:“你不要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艾金的手都在发抖,“我从八岁起的梦想,今日就要实现了,阿尧,我终于要嫁给你了!”

她这样一说,上官尧也激动起来,眼眶都红了:“小艾…”

多美好的一幅“执手相看泪眼”图,如果门没有被撞开就更完美了。

小篱笆和江孜倒在地上,一脸尴尬地望着他们傻笑。

艾金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今日娶亲,琐碎事也不少,别等到你爹找你的时候再匆匆忙忙赶回去。”

上官尧俯身在她头上吻了吻:“再过几个时辰,你就是我的妻了,这一天让我等了整整八年,可我觉得值。”

艾金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能等来这一天,我觉得像是做梦似的。”

小篱笆适时出来干呕了:“不行了!不能忍了!太恶心了!”

江孜也笑眯眯地插嘴:“比我们还作!”

上官尧已经出去了,艾金侧着头看了江孜一眼:“哟,还会用‘作’字了,小篱笆看来你驭夫有方,不错啊!”

“那可不!”

锣鼓喧天,艾金拜别了辛掌柜,坐在了前往上官府的大红花轿上,其实一颠一颠的,真的很不舒服,可是沿路都是那*武招亲时看热闹的相亲,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道喜声,再想到轿子前的高头大马上坐着的,是上官尧,她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上官尧此刻也是如此,所谓春风得意少年时啊。

成亲的礼仪繁琐复杂,好在艾金心情好,也就一一照做了,最后终于到了给上官鸿博敬茶的时刻,她跪在他面前,恭敬地叫:“公公喝茶。”

上官鸿博当然不会和上官尧一样激动,可他接茶过去的时候手也有些颤:“好,好!”

婆婆茶…

“母亲已经吃斋念佛多年,也不习惯这样热闹的场面,”上官硕这样解释,“她吩咐我告诉你,心意到了就行,不必执着于虚礼。”

艾金低着头不出声。

上官硕叫了一声:“阿尧!”

艾金这才抬起头看见他交给上官尧一块方帕,上官尧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个玉镯,夫妻俩一同望向上官硕。

“这是…你娘留给未来媳妇的,母亲一直替你收着,如今弟媳妇来了,也该交还给你了。”

艾金立即双手从上官尧手里接过来。

上官鸿博咳嗽了一声:“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外头的宾客有阿硕帮忙招待,既然…你娘还留了东西给小蕊,阿尧你就带她去你娘的牌位前请个安。”

上官尧母亲的牌位并没有和上官家列祖列宗放在一起,而是单独有一个祠堂,艾金已经换下了喜服,站在上官尧身后,随着他一起跪下去。

“娘,儿子今日总算得偿随缘,不因为她是公主,不因为她的身份地位,我喜欢她,想和她共度这一生,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是您的愿望,也是我的执念。您若地下有知,也可安慰了。”

艾金跪下磕头:“娘,无论艾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是只是普通农妇,可我爱他敬他的心不会变,从今天起,未来一片光明或是万丈深渊,都有我陪他了。”

人生这么艰难,多难得才有一个人能够懂你心意,陪伴左右。上官尧在认识艾金之前,人生里从来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气得父亲跳脚,然后想法子把母亲的牌位弄进祠堂。

这一刻他看着虔诚磕头的艾金,心里突然明白,父亲当初之所以没有将母亲的牌位弄进宗族祠堂,不一定是因为妥协,而也许,只是希望有一个地方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在这里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不需要再顾及什么人,只有彼此,心意相通。

上官硕能替弟弟挡一时,到最后还是要他自己去敬酒才行,一桌一桌敬下来,饶是上官尧酒量再好也颇有些醉意了,江孜跟在他身边帮忙挡酒,很快阵亡,小篱笆嫌弃他没用,亲身上阵,上官尧带着酒意向她作揖:“多谢姑娘体恤…”

小篱笆挥手:“甭跟我客气,我们掌柜的小气,我都多长时间没喝这么痛快了!”

噗。

这话本是玩笑话,上官尧却一下子清醒了,辛掌柜养大的女儿,自然和宫中娇生惯养的公主不同,这阵子朝堂里总传出公主要大婚的消息,虽不曾定下确切日子,但上官尧心里清楚,那婚事也是迟早的事了。若是辛蕊也和眼前的小篱笆一样,见到美酒就忍不住掀了盖头出来豪饮那可就糟糕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小篱笆已经干掉了一整坛,震慑住了一大桌人,她一腿踩在凳子上,手肘压着膝盖,另一手已经在招呼人:“来划拳啊!”

上官尧看了头痛,无耻尿遁了。

这一遁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他歪歪扭扭地走向新房,屋外的檐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屋子里的喜烛燃得正亮,他的新娘子正蒙着盖头坐在床沿上等他。

上官尧从没一刻有这样的满足感,若有娇妻盈怀抱,此生再也不无聊。

[2013-09-28 第三十三章【南蛮之祸】]

成亲之后也过了一段逍遥日子,上官尧当的是个闲差,所以每日只用去军营里走走看看,很快又能回来,艾金有他相伴,又不用晨昏定省,比在宫里自在,比在福瑞楼安心。

只可惜这样的逍遥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南蛮就闹出了些动静,上官大人思虑再三,还是主动请了缨,当天晚上上官尧就和他大吵一架。

“云国上有太子为主帅,下有卫将军征战多年,就是年轻一派也有卫延风战场经验丰富,您何苦去出这个头?”

上官鸿博自然还是吹胡子瞪眼睛:“太子如今坐镇朝事,北疆还刚平定,这时候若要太子出征南蛮,北疆说不定伺机而动,那时候两面受敌可怎么好?眼下西域储君当巴有意与我国结盟,圣驾亲赴西域,卫大将军自然随行护驾,你好意思说卫延风?他年纪比你长不了几岁,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了,你呢?非但自己不主动请缨,为夫要上战场,你还有话说?”

上官尧气结,甩手就要走,这时上官硕慢悠悠开口了:“你若担心父亲身体,大可自己替他去。”

本一心想着来劝架的艾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据以往的经验来说,这一仗少说也要打个一年半载,就算能活着回来,怎么也得脱层皮了,姚止山那样精明的人也在南蛮吃了亏,居然还被人关起来了,上官尧这么多年来因着庶出身份,从来无缘大小战事,既无经验也无准备,若是就这样去南蛮了,岂不是送死?

“不行!”

“不行!”

艾金和上官鸿博同时反对。

“为何不行?”上官尧挑眉看着他老子:“你反对有用吗?从小到大你哪一次反对的事我没拼命去做到了?”

“哪一次不是我最后妥协了你才能办得到?”上官鸿博气急了:“你娘统共就留下你这么一条血脉,尚未生子,岂可出征?”

上官尧并不激动,闲闲地喝茶:“你若是早些答应我娶媳妇儿,如今可不就抱上孙子了?”

“你…”

“再说了,生不生儿子和上不上战场是两回事,那卫延风至今未娶,不一样上过好几次战场了?”

上官鸿博本想辩解说卫家往下还有一子,想想上官硕也在场,生生给憋回去,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时候上官尧才回头看艾金:“你也反对?”

艾金站在他身后,想了半天才答:“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两个人在上官鸿博的叹息声中回到了房间,上官尧换下了军装艾金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他干脆拉着她坐下来:“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

艾金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我本来是想反对,现在倒不只是想反对了。”

上官尧笑了笑:“事情当然没有父亲想得那样严重,姚止山也不是轻易被人关在牢里的人,这件事绝对还有猫腻,可就算再怎么在掌控之中,总无可避免意外的发生,父亲已经年迈,我不可能让他涉险。”

“那么,就不惜以身相代了?”艾金也笑了笑,“自古忠孝难两全,如今在你身上倒是全了。”

上官尧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你担心我此行前去会有风险,也担心宫中会生大变,是不是?”

“不是,”艾金很果断地摇头,“宫中或许会生变,可父皇不会去北疆,南蛮也不会真需要父亲或你去接应,姚止山自能解决。”

“那么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担心,”艾金看着他,“父皇是我的父亲,太子是我兄长,我自幼生活在他们身边,别的不敢说,父皇不会糊涂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将国本一分为三,太子哥哥也不至于拥兵自重弑父夺位。”

艾金的话点到即止,却正好与上官尧心中所想契合,他默默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

果不其然,才堪堪半月,出征南蛮之事还未定夺,宫中首先生了大变,皇上竟然遭人软禁了!

上官鸿博下朝回来说了四个字:“中宫夺权。”

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的含义更加严重。

上官尧道:“东宫开始动作了。”

艾金十分冷静:“莫急。”

“你父皇遭人软禁,如今皇后太子联手逼宫,你居然不急?”

“急有什么用,”艾金笑了笑,“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兄长,都是我至亲之人,我能帮谁不帮谁呢?如今形势依然大变,我就是有心想帮父皇,也只是有心无力,再说了,太子哥哥登基我也是公主,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

“皇后恨毒了你母妃,她的儿子登上了大宝,对你会没有影响?她能容得下你?”

艾金从容地坐在床边替他折衣服:“容得下容不下,反正我已经出宫了,能有什么影响?”

上官尧这才笑起来:“你到底和辛蕊还是不一样。”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艾金故意叹了一口气,“怎么你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吗?”

两个人哈哈大笑。

南蛮王野心勃勃,多年前就已然在云国宫中安插了眼线,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艾金公主,她的金子阁里竟然出了个细作!

幸好太子早有准备,这才将那隐藏了多年的细作紫嫣给揪了出来。

用晚膳时上官鸿博颇为感叹:“那紫嫣也服侍了公主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老父和幼妹,又岂会甘心替南蛮王卖命!”

艾金欲言又止。

上官硕低头喝酒,居然也说了两句:“只可惜南蛮王歹毒,知道她被俘,竟下了重毒,好在公主擅长医药,不然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公主不怪她?”上官尧问。

“这么多年了,总会有感情,”上官硕微微扯了扯嘴角,意有所指:“想来姐妹情深,总有些心灵感应,了解对方心意。”

艾金舒了口气。

“太子并没有逼宫?”

“皇后被人关在了密道里,假冒的那个控制住了皇上,好在太子及时赶到,这才将皇上救了出来。”上官鸿博激动起来:“到底是血浓于水,他怎么下得了手去谋害皇上呢?”

他们父子兄弟来来回回说了不少话,艾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听,最后上官大人乏了,先行离去,上官硕还坐在位子上喝酒。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有兴趣想知道。”他说。

上官尧握住了艾金的手。

“太子殿下曾在事出之前送给公主一颗东珠。”

东宫太子所持的东珠对整个云国意味着什么,艾金当然清楚,正因为清楚,她才觉得惊讶,一国储君的象征,他岂会随随便便给了他人?

“许是担心此事有变,那么即使他自己出了事,总还有哥舒家血脉能出来主持大局,”上官硕又喝了一口酒,话里已经有了些醉意,眼睛却越来越亮,“父亲说得对,血浓于水,哪怕不是一母同胞,到底身上都有哥舒家的血,太子对公主,倒当真是兄妹情深。”

艾金终于抬头看他:“多谢大哥。”

“不必谢我,”上官硕嘴角噙笑,“只可惜公主并不领情,你猜这颗东珠最后结局如何?”

“自然是化作尘泥更护花。”

上官硕愣了愣,最后大笑起来:“好!果然是好姐妹,你倒还真了解她!”

“老大你绕什么弯子!快说!到底怎么了?”上官尧有些着急。

“他们在密道里找出了中毒的皇后,公主竟然将那颗东珠磨碎了做了药引替皇后解毒!”

艾金微笑起来:“太子对公主情深意重,公主自然也肯为了全太子之孝万事可抛,换做是大哥,换做是阿尧,换做是我,都会这样做的。”

上官硕看着她:“她不知道当年金妃之死真正缘由,也不知自己身份,肯这么做倒也不奇怪,你明知道是她害死你母妃,还肯这样做?”

“做错了事一定要付出代价,”艾金很平静,“但她不应该是死在南蛮细作手里,母妃的真正死因还未查明,待查明真相,父皇自有定夺,一事归一事,如今是太子生母中毒,当妹妹的自然要全力相救,这是本分,也是情分。”

上官尧握住她的手更紧了,她望过去,他正看着她傻笑,艾金一下子破功,手戳上他脑门:“你傻笑什么?”

“自然是笑,我上官尧何德何能,竟有幸得此贤妻!”

他笑得没正行,当大哥的摇头晃脑起身离去,艾金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干嘛啊!”

上官尧还是笑,“你知道吗?辛蕊马上要嫁给卫延风了。”

“是吗?”艾金兴奋起来:“事情告一段落了,父皇指的婚?”

他笑着点头:“婚礼就定在下月初,算起来也没几天了,怎么样,你是高兴呢还是有些失落?”

“为何要失落?”

“一则,你的子卿哥哥要娶旁人了,二则,”他做出十分遗憾的样子来,“同样是公主,她在宫里风光大嫁,嫁的也是皇上极看中的后起之秀,你我婚事却一切从简,我到如今还没个正经差事,难道你不失落?”

艾金朝他眨眨眼睛:“听说你已经说服了父亲,亲自领兵去支援姚止山?”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

“你膝下无子,父亲居然肯让你出征?”

上官尧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你无所出,那么自然是要纳妾来替我留下血脉了。”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很委屈?”

“好像是有些委屈。”

艾金叹气:“既然如此委屈,了不得就要进宫去找父皇哭诉哭诉了。”

上官尧伸出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淘气!”

[2013-09-29 第三十四章【回宫抢亲】]

当初出宫来,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精密部署,这次回宫去时间却比较紧蹙,上官尧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你真的想好了?以这个理由回宫去?万一皇上不信怎么办?万一他信了,一怒之下要杀了辛蕊怎么办?”

“可是只有这个时机回去是最不露痕迹的,”艾金跟他讲道理:“你要出征,家里要纳妾,我不堪忍受,恰逢假冒公主大婚,进进出出的人又多,我能混进去,也有理由。”

“可是…”上官尧想了又想,“一定要这么做吗?破人一门婚…”

“胜造七级浮屠,”艾金笑着接口,“怎么,你怕报应到你身上?”

“当真是胜造七级浮屠才好,”上官尧叹气,“这卫延风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你这样的大姨子。”

“就算他上辈子做了孽,那也是摊上了你这样的连襟,关我什么事。”艾金撇嘴。

上官尧忧愁地看着她:“可是你一旦进宫,我就见不着你了。”

“这才是重点吧?”艾金觉得好笑:“你不想我回宫,最主要的是怕见不到我了吧?傻气!我回宫也是为了堂堂正正跟你在一起啊。”

道理上官尧哪里能不懂,只是这段时间朝夕相对,她突然要回宫去,就意味着又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了,他心中莫名恐慌。

艾金安慰他:“我们好歹成亲了,你…该做的也都做了,这你还怕什么,想想子卿哥哥!他可是要在婚礼当天被我喊停啊!”

好吧,上官尧总算平衡了一些,“看来要娶你们姐妹,还真不容易啊。”

要说服上官硕带她进宫,艾金倒还真花了些功夫,就连上官尧都不知道她最后以什么理由让上官硕答应的,他问她她也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