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小跑着追仪嘉帝姬去了,和龄见无人,适才强撑着的气势顿时枯了半截,安侬反应过来,直接竖起了大拇指,“您现在在奴婢心里是这个!”

“我打落生下来一直就是这个,”和龄抿了抿唇,把安侬的大拇指按了下去,抚抚心口,却道:“依着你说,仪嘉帝姬还会来找我麻烦么?”

安侬道:“这可不好说,仪嘉帝姬在宫里跋扈惯了,只有她打人从没人打她的,您是头一个,所以您是这个。”

她的大拇指忍不住又想往上翘。心里并不为和龄担心,毕竟皇上还在热乎头上,且皇后主子愿意罩着帝姬,仪嘉帝姬是秋后的蚂蚱,不出意外是蹦跶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我不后悔。”和龄看着自己的手掌,这也是她第一次打人嘴巴子,朝掌心吹了口气,复带着安侬往养心殿行去。

彼时皇上却叫老太后召进储秀宫里去了,和龄到得宫门上时自然扑了空。她等了一会儿,将要离开之时,身着明黄色盘龙纹皇袍的纯乾帝却回来了。

皇帝面色沉沉,结了一层冰碴子似的,眉眼甚是冷厉。他身后随侍着内监和锦衣卫千户百户们,众人在皇帝的低气压下沉默前行,除了脚步声不闻半点声响。

“给皇上请安。”和龄蹲身福下去,眉目微垂,身后是飘着枫叶的树。皇帝甫一瞧见她,面上掠过一丝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不叫她起来,反倒伸手在女儿小小的脸蛋上轻抚了抚。她的眉目按着他过去预想中的轨迹生长着,像自己,更像良妃。

忽道:“朕的话,你为何听不进去。”

和龄不解地抬眸觑他,眼睛眨了眨,羽睫浓黑鲜亮,像两把小扇子,喃喃问道:“什么?”

皇帝有几许无奈,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刮,“朕是天子,亦是你的父皇,”顿了顿,仿似感到怅惘,幽幽道:“隔了这么些年,再未听阿淳唤过朕‘父皇’,莫非你心里有怨怼?”

和龄一惊,忙说没有。

皇帝露出笑靥来,“这就好。”话毕就那么凝视着她。

和龄明白皇上的意思,她踌躇着,终于不自在地唤了声“父皇”,心里却变扭。

缺失了一段记忆的人,总不能真正带入自己的身份。看着面前人到中年却依旧英姿勃发的男人,她很难想象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原来是一国之君,而她的母亲死于非命,亲哥哥隐姓埋名却只为报仇雪恨。

和龄咬着唇,发现自己从没有如现在这般迫切想要找回遗失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和龄的时候就发现不大欢脱的起来了(这个人物起初真是无忧无虑的欢乐逗比啊,偷了十来年简单的生活 =-=)

随着和龄知道的越多就越成长,到时候就是个升级up黑化版...!傲娇你吃得消吗

泊熹:“大丈夫...能屈能伸。”

---- ---- ----

所以哥哥的身份也要瞒不住了,剧情走向了新世界啊

第67章 平地澜

要说皇帝为何板着脸打储秀宫回来呢?这里有个缘故。

那一日皇帝认亲的时候樊贵妃多了个心眼,将钱嬷嬷指派到储秀宫老太后跟前给和龄上眼药去了。过了一夜,太后越想越对和龄的帝姬身份有所怀疑,一个失踪了十多年的人,如今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说书呢?

不过叫老太后真正动怒的是皇帝贵为天子,竟然为了验证个女儿自伤手指。

平头百姓要是知晓了太后为这点子小事动怒定然会不解,可他们不知道,皇室与别个不同,天子掌管一切,一肤一发不单属于他自己,那是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半点都损伤不得。

老太后年纪大了,性子又严苛古怪,眼里益发的只有自己儿子。

皇帝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太后不好太过责备皇帝,以防折损君王的面子,便把矛头指向了她眼中所谓“淳则帝姬”。

甭管真假,她已经先入为主因钱嬷嬷的话对和龄有了极差的印象。尤其是御花园的宫女的案子和窦贵人肚子里的孩子这两宗儿,前者尚可糊弄过去,后者却攸关皇嗣,皇帝的草率处置…不,皇帝压根儿对淳则帝姬毫无处置,这叫太后十分瞧不过眼。

当年的樊氏姊妹就将皇帝唬的五迷三道儿的,这如今宫中有一个樊贵妃还不够,竟冒出来一个良妃留下的女娃娃,知子莫若母,皇帝对良妃的执念太后瞧得清楚,她如今顶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皇帝因宠爱淳则帝姬而罔顾宫规,视其为无物!

就在皇帝早朝后将他召了过去。

屋里檀香阵阵,老太后是吃斋念佛的人,手上盘弄着大颗大颗的佛珠,皇帝行过礼,她便道:“昨儿个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哀家亦由衷为你失而复得淳则感到高兴… …”

一些场面话说完,跳过了滴血认亲之事,太后话锋说转就转,言辞甚至有几分激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帝姬?咱们皇室不能带头做目无法纪的事儿,多少双眼睛瞧着呢!横竖…窦贵人的孩子已经没了,哀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那御花园的案子叫哀家心中委实膈应。”

老人家上了年纪,最见不得死人这类不吉祥的事。流言伤人于无形,和龄如何牵扯进去的老太后不在乎,她怕的是这位帝姬在宫外养坏了性情,不知是怎样的人,要真害人上了瘾岂不成个毒瘤么!绝不能姑息。

太后的意思皇帝明白,这是变相在给他施压。

纯乾帝回去路上越想越不痛快,听闻当初此案经由皇后的手,不知她却怎的不调查清楚?

如今害得淳则背负上杀人凶手的恶名,女孩儿家有这样的背景在,即便身为帝姬也会叫王公贵族望而却步,没听说哪个男子爱娶个母夜叉回家去的,有怪癖么!

遇上和龄时正是皇帝心情攀升至烦躁巅峰的时候,倒是女儿娇娇俏俏同良妃酷似的小模样使他心情略有回升。

他是不会过问她有没有害过人的,现摆明了女儿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杀人甚至抛尸井底?

太后老糊涂他可没有,只是目下须得给太后一个交待,也给阖宫的人一个交待,证明淳则是无辜的,如此她可昂首挺胸,不至叫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

一头思忖着,纯乾帝爱怜地在女儿软乎乎的脸颊上捏了捏,一头板着脸向身后人吩咐道:“去,把权泊熹给朕叫进宫来。”

和龄在皇帝跟前就乖乖巧巧的,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皇上,目光在他身后一群人里寻睃一圈儿,里头确实不见泊熹。心想也是,泊熹是锦衣卫的头头,自然不可能见天儿跟在皇帝后头,他有旁的事要忙。

正好,皇上不召见他她还见不着呢。

和龄装傻充愣地就跟着走进了明间,一眼就瞧见了皇帝的宝座,上面是一块儿匾,上书“中正仁和”,虽然她不识得这几个字,但是觉得这笔字很好看,就认真地瞧了会儿。

皇帝平日在明间西侧的西暖阁里批红、看书或与大臣密谈,此时脚步顿住了望着和龄,她骨碌碌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甜甜一笑,“父…父皇,女儿觉着这儿很熟悉,想在这儿走走,能不?”

柑橘公公眼皮跳了跳,养心殿是何其严肃庄重的地方,又不是郊外游山玩水的胜地,帝姬还想看景儿呢,圣上自然不会同意。

“朕允了,”皇帝心情似乎很好,进西暖阁前复道:“若是能将昔日之事记起来,那是最好。”

和龄不知道怎样答,索性抿着唇一笑到底,见纯乾帝进去了,她才甩着袖襕踢着脚,漫无目的地在明间里晃荡,连侍立在门首上两个内监的拂尘她也要拨弄拨弄,偏人家还得木头人似的低眉敛目,假装瞧不见她。

因为是皇帝召见,臣子不得怠慢,泊熹飞马就从北镇抚司赶进宫,一路进得明间,待瞧见那在皇帝宝座前打着转儿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坐上去的和龄时,素来沉着的他亦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连气息都不稳了。

门首上是他的人,因而泊熹没什么顾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和龄的手腕子向外拉扯,她脚下跌跌的,等停下来望见是泊熹也不着恼了,露出个惊喜的神色打招呼道:“你来啦,这么快呀?”

饶是见过和龄无数回了,泊熹现下瞧见她盛装美姿容的模样仍是发愣了一瞬。

和龄大咧咧地揶揄他,嘴角的笑窝若隐若现,“见着我就这么激动呀,还敢抓着我的手… …”

泊熹飞快地松开了她,退出几步站在安全距离躬身作礼,随后蹙着眉头忍不住叮嘱道:“帝姬莫要胡来,这宝座不是能够随意靠近的,更不能一时新奇便坐上去。”

“我是知道的。”和龄歪歪脑袋欲言又止,张着大眼睛瞅着他。

她想问泊熹哥哥的事,心下一寻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要和他约个时间地点,一抬眸却见泊熹颀长的人影早已往西暖阁去了,真是风一样。

和龄摸摸鼻子,左右看了看,便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三希堂是纯乾帝日常看书的所在,此时他坐在阳光下,面前案上搁着一本书,柑公公上前道:“皇上,权大人到了。”

“宣。”

室内有书簿独有的香气,书香味儿浓郁,泊熹摸不清皇帝的用意,敛神跪拜下去。

皇帝一时并未叫起,端起茶盅呷了口参茶,方慢悠悠道:“此番淳则回到朕身边实为爱卿大功一件,你却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泊熹跪拜着,直起身道:“微臣这事办得不好,叫帝姬颇吃了些苦头,不敢领赏。”

皇帝无声笑了,放下茶盅,似乎琢磨着什么,冷不防道:“仪嘉也到了许人的年纪,这丫头是朕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性子虽跋扈,却是朕的眼珠子,而你是朕最为信赖的臣子———”

话中未尽之意十分了然,泊熹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会起将仪嘉下嫁自己的念头,他多年的鞠躬尽瘁可不是为了迎娶帝姬,何况…从前可以将就,如今怕是不能够了。

眼前掠过一张人面,泊熹面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层微微的波澜。

他时而有和她长相厮守的打算,时而却感到无望,甚至只有对姬姓切骨的恨意。

就这么游走于冰火两重天间,却再怎么考虑,也没有把迎娶仪嘉帝姬放在计划之内。

“皇上,微臣乃卑微之身,委实与帝姬金枝玉叶不堪配,”只得在皇帝下圣旨前委婉提出拒绝的意思,否则圣旨一下,神佛也无力回天,泊熹向地面叩首,面色平和道:“仪嘉帝姬姿容无双,世间罕见,微臣相信必有———”

“爱卿这是…拒绝朕?”皇帝声音冷冷的,抬手打断他的话。

为人父母的,女儿的心思看得通透,仪嘉心仪泊熹不是一日两日了,纯乾帝自然尽可能满足她的愿望,但眼下瞧着权泊熹这意思,竟是瞧不上自己女儿么。

纯乾帝沉下嘴角,室内气压一忽儿就低了。

柑橘公公拿眼窥权泊熹。他意外的很,满以为他会顺势应下来,娶帝姬是多大的荣耀,何况权泊熹素来对圣上言听计从,如今居然为了这样赏脸的事惹得皇上不快,实在匪夷所思。

泊熹跪伏着,掩藏在袖袍下的手指握得发白,一滴冷汗沿着鬓角缓缓下滑,转而顺着下巴没入襟口。

突然,他听见右侧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弱弱的,落在耳中却极为分明。

疑惑地看过去,和龄踮着脚趴在雕漆隔扇门上露出的半张脸孔就这么撞进眼里。

她长睫掀动着,不知在思想些什么,吃力地踮着脚,触上泊熹的视线也不躲。轻易便望进他脉脉流动的眼波里,似极在沙漠中蹒跚数日,陡然遇见一片静默流深的湖泊。

和龄脑海里回想着皇上的意思,慢了好几个节拍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要指婚,要把仪嘉下嫁给泊熹… …

就这么两两相望的须臾里,皇帝瞧出了端倪。

“谁在外头?”

柑橘公公忙探脖子看,一看之下低头回禀道:“回皇上,是…是淳则帝姬。”

皇帝好像不怎么意外,要说这时候也只有淳则会出现在这儿,他对这才找回的女儿极为宽容,淳则帝姬幼年时便时常坐在父皇膝上听皇上和大臣议事,故此和龄会觉得养心殿很熟悉。

既然被发现了,和龄也不躲藏,先是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子,跟着才整个人都挪了进来。

因她的出现,室内迟滞的气压明显回缓,皇帝眼中的女儿是年少娇憨天真不知事的,仿佛他的小阿淳永远是幼年时候那样。他眸光温软,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没规矩。”

说是没规矩,脸上却笑得宠溺,和龄很是羡慕“淳则帝姬”,她到底比她拥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看见跪着的泊熹,和龄思维才一发散就拉扯回来,回皇帝道:“女儿才瞧见权大人往这里走,是以就跟过来了。”

她扬唇笑得软乎乎,嘴瓣儿翘起的弧度同当年的良妃简直如出一辙,这是樊贵妃怎么费尽心思模仿都做不到的,所谓母女血缘,神态肖似,旁人如何比得。

皇帝眸光愈加柔和,见女儿指了指跪在正当中的权泊熹,问道:“您要让权大人娶仪嘉姐姐么?”

他说是,和龄细细的眉尖尖就慢慢蹙了起来。

“阿淳以为如何?”纯乾帝并不知晓和龄和泊熹的熟悉程度,只道他们是相识的,现下见女儿似乎有话要说,便也乐得听听她的意见。

下首泊熹微抬眸看向和龄,而她也正望着他,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探究。

想着,不自觉就走下座位站定在泊熹身前。她的裙裾漫上他指尖,痒痒的,波纹一般轻轻浮动。

泊熹曲起手指,略直起身看了看她。

接着,和龄动了动唇,出口的声音不大不小,皇上是听得见的。

她对泊熹道:“父皇要给大人赐婚,却不晓得… …大人可有心上人。君子有成人之美,倘或大人已有了值得惦念的…如此,我愿为大人说说情儿,你看可好么?”

皇帝在后头眉目一动,心上人?即便有,难道能同贵为帝姬的仪嘉相提而并论。

他不动声色,只待听权泊熹的回答。

泊熹却久久不出声,和龄急了,低声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难道你心里是想娶她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要出家...”

第68章 平地澜

纯乾帝在后头听得模糊,隐约好像是觉着和龄说了句什么,那声音跟蚊子叫似的,他倒也没那么好奇,却沉下脸色看向权泊熹。

“帝姬的话你也听见了,朕允不允姑且不论。倒是你…果真有心悦之人么?”

皇帝撑着下巴向后靠去,明黄色龙袍上栩栩如生的龙纹边沿金线泛出此起彼伏的光泽,他沉吟着道:“却是哪家的姑娘,能否说与朕一听。”

皇帝这么问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个偏心的父亲,当这样一位手掌大权的父亲要为自己心爱的女儿挑选夫婿,而那郎君已有爱侣或心仪之人,此时妄想天家退步几乎是不可能的,保不齐还要葬送了人家姑娘。

和龄经她父皇的插话倏然间意识到自己对泊熹的婚事太过积极主动了,她食指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老实说,她确实对泊熹有想法来着,那一瞬间听说他可能要娶仪嘉也真的有点吃味儿,不过她再一想,就把原因归结于泊熹要娶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仪嘉帝姬上头了。

仪嘉是帝姬又如何?她这样的性情能配上谁。

这会子要是皇上赐婚赐的是哪家正经的名门闺秀给泊熹,和龄觉着她是不会插一脚进来裹乱的。她有点儿喜欢他不假,但是自己知道并没有到非他不嫁的程度。

世上好儿男千千万,多的是人品与相貌齐飞的。

或许,今后会出现比泊熹更合乎心意的人也未可知,未来的事,谁却知道呢。

和龄缓和了心态,就貌似淡然地站到了皇帝身侧,父女两个直勾勾把下首的泊熹瞧着,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期待他的回答。

泊熹即便肃容而跪,却一点不显得卑微低下,他身上向来有一股子沉着冷静的气势,似乎任何时候都不会同这独特的气质脱节。

目光在和龄面孔上掠过,缄默一瞬,泊熹看了眼皇帝,道:“皇上若执意叫臣迎娶仪嘉帝姬,微臣无话可说。只是,臣近些年来为皇上出生入死,脑袋时刻系在腰带上,生不由己。微臣这样的身份,实在不敢爱慕任何姑娘,怕一朝横死,累及妻儿。”

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愿意娶仪嘉。

皇帝生气生到了一定境界反而变得“云淡风轻”了,他只抬了抬手意思是让他起身,作下结论道:“如此说来,爱卿并无爱慕之人。”

“是。”泊熹垂首回道,从容地站起身来。

和龄看着他清淡中甚至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孤高表情,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后她别过脸看向窗外,判断出他说的都是真的。

泊熹并没有喜欢的人,这其中也包括她。想来,那时候他突然亲了她只是一时兴起,拿她做个戏耍的玩物而已。因此更冷下了心肠,脸上默默的也不多言语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

皇帝道:“今日不过略提一提,朕器重你,你想必心中有数。至于仪嘉的婚事么…也还不急,朕话先撂在这儿,泊熹回头若是想明白了,尽可来找朕商议。”

实在是太了解女儿的心思了,又确定权泊熹并没有喜欢的人,纯乾帝觉着一切都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强扭的瓜不甜,但该扭时还是得扭,只需在这力道上把握住分寸即可。

皇帝话说到这份儿上,泊熹也不能太拂他的脸子。

横竖情形缓和许多,他便微微莞尔作揖道:“臣下与仪嘉帝姬相识数年,帝姬性子跋扈却不失娇憨,十分率真且讨人喜欢。”夸了仪嘉几句,继而道:“蒙皇上厚爱,泊熹铭记于心,回头定会仔细琢磨。”

“跋扈却不失娇憨,讨人喜欢”?!这说的是仪嘉?

还“仔细琢磨”?和龄扭了扭自己的衣角,冷不丁一个人在那里气咻咻的,她真是白替他操心,指不定人家起先的推脱只是客套客套,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娶仪嘉的,是她拎不清状况帮倒忙险些儿搅了他们相识多年的美满良缘。

和龄不高兴再呆在里头听下去了,她福了福身告退出去,回到明间里等着泊熹,只待从他嘴里问出关于哥哥隐瞒的那部分,自此就真的不再同他有牵扯了。

三希堂里,纯乾帝其实是另有目的,也是看着和龄走了他才好说出来。

眉心微微皱起,皇帝将太后疑心御花园一案之事说了,最后道:“此事泊熹看着办,朕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信得过你,”话意微顿,意有所指地向外看了看,“淳则打小儿是朕看着慢慢长大的,后来虽说发生了意外,她在朕心里却同往日无二致… …你将这案子的头绪随意理理,只要将淳则摘出去就成。”

就差明说让他调查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和老太后的嘴了。

泊熹常年在御前行走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从和龄被认回到现今,他更加确定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纯乾帝虽对女人薄情寡义,对自己女儿倒大多宠爱有加,瞧进眼里的尤甚。

泊熹领了命,却行退出去。

秋日天空澄净如洗,浮云遥遥在望,屋脊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璀璨生光,犹如一条条盘旋而卧的金龙。

泊熹心里思量着御花园那起女尸案子,当时锦衣卫并未经手,毕竟那只是一起不算起眼的宫廷小案,如何需要劳动堂堂锦衣卫。眼下却不同,随着和龄身份的变迁,关乎她名誉的一切都显得尤为重要了。

这案子里死的宫女是景仁宫樊贵妃的人,过了几日那叫安倩的宫女尸首才被人从御花园的一口井里发现捞上来,那么在这之前樊贵妃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么?

甚至在此之后,她几乎是目的性极强地叫人把和龄和另一名与安倩有瓜葛的宫女抓去审问———

想到这里,泊熹发觉这案子的凶手是谁一目了然,难的是证实。

樊贵妃派人暗害安倩自然不会是她亲自动手,那么她当时所派之人是否如今仍在景仁宫内?或者,早已经被樊贵妃灭了口?

不知不觉走到了明间里,因认真在分析,泊熹也就没注意到和龄。

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和自己擦肩而过,也不打个招呼,竟然就那么装作没看见掠过去了。

“你站住———”和龄冷言冷语的,还算有礼貌,“我有话问权大人,你不许拒绝,也不许问,只管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