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肯上交,气呼呼道:“那哥哥猜猜是什么有几个…!”她挺了挺小胸脯,“要是猜着了,阿淳把五个都给哥哥。”

“那给我四个好了。”

… …

和龄捏了捏衣角,也许是因为忘却了过去记忆的缘故,她像是个局外人,知道母亲的死因纵然也气愤难过,却绝没有到撕心裂肺夜不能寐的程度。

无法从记忆的碎片中汲取温暖,何谈想念呢。

“对不起,”和龄难堪地低下头,用力敲了敲自己脑门,“我不应该忘记母亲和哥哥的,可是我这脑子好像越长大越不大好使…哥哥,我什么时候能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

盼朝从回溯往昔里回归现实,他是一向认为和龄把那些事儿好的坏的忘光也没什么不好,崭新的一张白纸,可以书写美妙人生。

他笑得温文,“这个如何强求?命里注定忘记,便无需记起。”

和龄垂眸思想了一会子,扬唇道:“对,把握当下。”

他们就这么说着话,盼朝把樊贵妃这亲姨妈害死母亲的事全交待了,和龄心说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她见哥哥说起樊贵妃时眸中冷光频现,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

许是双生子间的心灵感应,她冷不丁道:“哥哥,你不会是打算破釜沉舟吧?”

盼朝握了握拳,隐姓埋名这么些年,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现今儿又承受着随时被权泊熹透露身份的威胁,他实在是等不得了,哪怕明知刺杀是所有复仇的法子里最最下等的,但是只要一想到能为母亲报仇,血就全涌进了脑子里。

委实太危险了!

他不说话也不打紧,和龄一看就看出来了,她吃惊不小,不希望哥哥用这样激烈的方式对付樊贵妃。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呢!

“这不妥,哥哥要是出事,岂不是留我一个人在这没人情味儿的地方… …”

她说着,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声音里甚至染上一抹哀求,“我们一处合计合计不好么,樊贵妃身边有万鹤楼护着,那督主一瞧就不是个善茬儿,哥哥想必比我更清楚。贸然动手…得手的机会十分渺茫,纵然侥幸成功了,回头怪罪起来要如何是好,哥哥当真忍心丢下和龄一个人么?”

她罗唣一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言辞恳切,说得盼朝心下烦扰不堪,不得已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和龄。

和龄一听他是怕泊熹出卖他的身份,也跟着烦恼起来。

思忖一番,决定先拖住哥哥,就试探地道:“实在不成,我就去拜托他吧…!权大人有时候是很好说话的人,我们又是旧识,想来我好好儿和他说,他不会不答应的。”

谁知顾盼朝一听她提起权泊熹就变了脸色,刹那间乌云密布。

忍了又忍没耐住,到底是道:“哥哥的话你到底不肯听是么!我告诉你多少回不要再同他有牵扯,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权泊熹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更何况,当初是我和祁钦一道儿埋伏在关外将他毙命,孰料他命大回来了———

且不论东厂和锦衣卫间日积月累的矛盾,单是我同他,早已势同水火。如今他不发作不过是顾忌着我的身份,你却怎晓得他接近你是什么目的?他这样的人,浑身心眼子多得如莲藕一般,谁都在他的算计里,你却还要傻傻往他设计好的套子里钻,缺心眼儿么!”

他从没这么言辞激烈和她说过话,和龄一怔一怔的,她是头一天听说泊熹会出现在沙斗子和哥哥也有关系,这怎么还弄得仇人似的… …

顾盼朝发泄地说完这些藏在心里的话,一时见和龄脸上呆呆的,以为她被自己吓着了,不免感到无力,放缓神色揉了揉妹妹头顶心。

知道她也是为自己好,怕自己出事,顾盼朝微微慨叹,语调轻易就变得柔和温存。

他捧起她的脸,和她眼睛对着眼睛,“我答应你,暂且按捺住静观其变,好么?”

和龄抿抿嘴角,又嘟了嘟,一副瓮声瓮气的模样。

她醍醐灌顶一般,这下是真的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也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坚决反对她和权泊熹有所接触。

的确,权泊熹这人一直叫人看不透。

他心思仿佛比海水更为深沉,时而让人感到冷漠阴鸷,时而却又笑得温暖和熙。倘若…他和她相识至今的一切都是基于他与她哥哥的恩怨,那么她所珍视的于他那些所谓少女情怀就真的微不足道了。甚至恶心。

“是我不好,让哥哥担心了。”

和龄蔫头耷脑了一瞬,下一息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拍拍胸脯道:“我知道厉害了,不过以后见了他也不会绕道儿。我现今儿比权泊熹可能耐多了,我折腾他给哥哥出气!”

这当口,远远近近忽然响起安侬的声音,是在找和龄。

且不止她一个,因为找不见帝姬安侬便惊动了萧皇后,这时候坤宁宫不少人都出来找淳则帝姬了,你说这万一有个闪失,龙颜不悦,他们坤宁宫更不能得皇上垂顾了。

每回见面都是匆匆,顾盼朝来不及说更多只得离去,和龄送到长街上,这才施施然迎头遇上了急得满头汗水的安侬。

“您上哪儿去了,娘娘才都说了,要再找不见您就只能告诉皇上,让锦衣卫满世界寻您了!”

安侬心里有埋怨不敢出口,她是贴身伺候的,帝姬少一根头发丝儿她都没好果子吃,何况失踪,简直要了她的命了,便暗暗决定从今后寸步不离。

和龄很不当一回事,甚至在听到锦衣卫的时候皱了皱鼻子,“得,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都这么火急火燎屁股着火了似的做什么,”她摆了摆手,“叫他们都回宫去,别让人以为我好出风头,是个麻烦精,嗐…什么事儿都和我有关。”

一边说着一边跨过门槛进了坤宁宫,先去皇后那里露了下面,少不得听皇后叨咕几句,不疼不痒,跟着就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

和龄是这样的脾性,泼出去的水,她连盆子都可以不要。一旦觉得权泊熹是别有目的处心积虑,她再想起他那张好看的脸孔也就不觉得赏心悦目了。

区别于第一回是被盼朝半是胁迫着答应不理睬泊熹,这回是她自己作下的决定。

她算瞧明白了,他们之间有鸿沟,他来日反正是娶和她不对盘的仪嘉,他又和哥哥不对盘,怎么看他两个也是不对盘的。

她甚至负气地想,当初就不该一时眼迷心窍救了权泊熹,他们的相识就是一场阴差阳错。

存着这样的心理,和龄很快就把自己催眠的差不多了。没成想自打有了这个想法,一连过了半个月都没再见到权泊熹。

她也不觉着什么,倒是很意外的,几乎都快被她忘记的那位路痴公子,竟在她危难的当口出现了… …

作者有话要说:萧泽:“请收看我英雄救美”(笑)

泊熹:“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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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妖精们,还满意你们看到的吗...!嘴上说着不想要,身体明明很诚实!#¥%…&*(【凌晨很困却很抽风的作者留!】

第71章 魂无据

话休烦絮,和龄那儿暂且按下不表,且说泊熹这头。

他这里接了皇帝的旨意调查御花园女尸的案子,因打头儿就怀疑上樊贵妃,除她外不做他想,是以目标十分明确。

这世上,但凡发生过的事儿总会留下点痕迹,不止天知地知,如历史上许多着名的提刑官或破案大拿,就说南宋的宋慈,那就是个能叫尸体主动“开口”说出凶手是谁的人物,真凶难逃法外。

自然了,术业有专攻,泊熹这方面究竟差了些儿。幸而锦衣卫能者辈出,他底下人却不弱,兜兜转转几经取证,到得第四五日的时候便锁定了当初夏令里真正受樊贵妃之命将安倩抛尸入井的真凶嫌疑人!

那嫌疑人唤作小安子,在景仁宫当差好些年了,事发后他还算机灵,约莫是自知自己会被灭口,便花了自己几乎所有积蓄暗自买通了樊贵妃派下来杀自己的人。

等被抛在了城外的乱坟岗上,小安子醒来后脚下不停,跟这就进城用藏在靴子里的零碎银钱置办了些吃食,换了衣裳,坐着牛车一路是披星戴月往自己个儿老家逃去。

锦衣卫是个在全国各地都撒满眼线的特殊组织,小安子哪里想到自己会被锦衣卫的大人们盯上,他只是奉娘娘的命害了个同坤宁宫的安侬有口角的宫女儿罢了啊,怎么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小安子回到老家后在自己家里炕上睡了一觉,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他父母亲闹不明白他是怎么回来的,尚不及问不出个结果,从京里指挥使府飞鸽传书的信件却到了这一县。

常年于此地隐藏的锦衣卫番子便按着上头指令进到乡里拿人,速度效率之快,甚至连同乡里很多乡亲根本就不知道小安子曾出现过,他老父母也只觉是做了场梦。

京师,锦衣卫指挥使府邸。

晨起后泊熹在庭院里打了套拳,笃清待大人在石桌前坐下品茗时才上前汇报,“大人,小安子昨儿夜里就到京了,属下现下已派人将他看禁在暗室里,您看———是交由底下人问讯,抑或您要亲自盘问?”

才运动过,泊熹额头上沁出稀薄一层汗液,风里一吹感到微微的凉意。

他“哦”了声,放下了茶盏,站起身抻了抻膝襕,道:“毕竟是圣意,且攸关她的清白,我早一日查清了于她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说着便往寝屋走去,半束起的黑发披散在肩背上,随着他的脚步山峦一般缓缓起伏,发黑若鸦翅,光致绵延。

笃清看着大人的背影,心下暗自纳罕。他们大人可不是有耐性的人物,似小安子这样儿小鱼小虾米的角色放在往日自有底下人处理,别说这是圣旨,过往经手的桩桩件件哪一宗儿不是皇命,也没见这般上心的。

这些日子来也不往宫里去,只在府里等着消息。说是沉着冷静吧,却总让他这样常年追随的人瞧出不一样的地方,其实说到底儿,掰掰手指头数数有大半个月了,大人他都没再见到淳则帝姬了… …

保不齐是心里头想人家了吧,才想快些把案子结了,好进宫面圣去。

泊熹再出现的时候却换上了飞鱼服,腰间亦配上了绣春刀,一派庄严宝相。

他边走边戴着官帽,表情却显得漫不经心,问道:“那小安子状态如何,一路上可有给他吃食么。”

笃清跟在他身侧回道:“一日只给了一顿,没叫他饿死就是了。”又往皇宫的方向努努嘴,“大人,这小子是景仁宫出来的,回头想来是要让他在御前亲口认下罪状的。但若要红口白牙供出樊贵妃来,您瞧…他有没有这个胆子?”

太阳洒下的光线透过树叶层层铺陈,树杈间有悦耳的鸟鸣,泊熹抬手在眉骨遮了遮,提了提唇,作出笑的模样,“我使他有,他便不敢没有。”

这声音寒浸浸的,笃清不寒而栗,垂首应了声,便不再多嘴了。

快到暗室前,泊熹忽然想起什么来,顿下步子打量笃清一眼,曼声道:“密果儿那头都疏通了不曾?也有个大半年了… …”他沉吟着,眉梢稍许耷拉下去,“他若不从,便只好将他妹子舌头割下来送到他跟前了,何必如此?你原话告诉他,叫他心里有个底,别因自己一时执念害了家人。”

密果儿是柑橘公公的徒弟,近两年开始在纯乾帝跟前得脸儿了,日后准是要接替他师傅在御前伺候的,现今儿在养心殿里数得上号。

笃清心中打了个突,知道这件事耽搁了太久,大人近来心情又委实不大好,稍有不称意便要拿人发作的,忙抱拳回道:“都妥了!这密果儿初时还咬死了不肯答应,等后来听说要动他家人,这小子才把心横了愿意按咱们的话做。”

买通御前的人向来不容易,何况是有头有脸来日必有大好前程的内监,人凭什么为黄白之物折腰?进而以身犯险?

泊熹推开暗室的门缓步踱进去,目光透过光线里飞舞的粉尘,看向了此刻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安子。

不过人么,总归是有感情的动物,亲人情人友人,哪一桩感情不是牵绊,执着到底反害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家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只望这小安子能同密果儿一样上道。

笃清关上门,屋里黑压压一片,压抑的气流在空气中流窜,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刑具。胆子小些儿的一看见便要浮想联翩,烹煮、开颅、凌迟、刖刑、脑箍、割鼻、灌铅、挖眼… …凌厉的刀锋在窗逢漏进的光线里更显得无比锋利。

室内候着随时准备执刑的下等差役,阴森森站了两排,巍然不动。那小安子早便吓破了胆,泊熹本以为他该更有骨气些的,事实上小安子自己原先也是这样认为。

可形势逼人,还不待审问开始呢,他就狗儿似的爬到屋子正当中直磕头,“咚咚咚”一会儿额头就破了血,鼻涕泪流道:“小的招了,甭管是什么都招!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不停重复着乞求饶命。

泊熹脸上无甚波澜,“你却做错什么了?”

小安子急道:“小的不该私下买通旁人违逆了娘娘,小的…小的知错了,大人饶命啊,求大人… …”

他双股战战,却显然还不明白他们真正的意图。

泊熹哂然,起身围着挂满刑具的墙壁走了半圈,指了指一把奇粗的斧头,踅身吩咐道:“就这个吧,给他提个醒儿。”

笃清道“是”,泊熹不爱看这样的场景,兀自出门去了。

门外秋高气爽,日光灿然,他像是猛然才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着和龄了似的,思念在一个瞬间随骨而噬。

抬袖闻了闻自己,只觉这进了暗室的片刻就沾染上了污秽的酸味,心道和龄闻了定要不喜。

泊熹蹙着眉头,令人备下香汤,沐浴过后换上了新的衣裳,这才施施然出门,扬鞭向皇宫策马而去。

*****

和龄这些日子是有叫安侬出去扫听泊熹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的,只可惜安侬显然没那通天的本事能够打探到锦衣卫的事。

这也罢了,和龄松一口气的是权泊熹并没有将哥哥的身份禀报给皇上,是因为他忙着?她不愿意花太多心思想这些,因为往往没什么结论。

这一日在宫里头闲逛,无意之中瞧见一座宫室墙头伸出了结着黄橙橙柿子的树枝,她不知自己为何看到树上有果子就手痒痒,仰着脖子在墙根下瞧了大半日,委实是馋得慌。

安侬提议道:“回头使人来摘吧,咱们先回去!”她就怕帝姬自己上树,规矩不规矩的另说,只上树摘柿子这个就够叫她提心吊胆了。

“也好。”

和龄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拼命忍下了摘果子的渴望,脑海中甚至闪过些零碎的画面。

阳光,青色的果子,飞扬的裙角,面色平板的小小少年… …

她恍神的工夫不觉走到了这处宫室门口,鬼使神差向那门一推,没成想门就这么给推开了。

和龄往掉漆的宫门里探脖子,这是一处废弃多时的宫室,庭院里荒草丛生,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一点儿也不为过,唯有墙角上那棵柿子树,挂着星星点点的橘色灯笼,瞧着便喜人。

安侬见和龄进去了也只好跟进去,临进门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着远处有一道视线一直直勾勾地投射在背上,心下狐疑看过去,四下里却空空如也。

幻觉吧?

安侬不再多想,提着裙角跨过了门槛,然而她才进去没几步,身后竟陡然响起“咔嚓”落锁的声音!

这声音清脆,连打量着宫室的和龄也听见了,她愣了愣,须臾飞快地跑了过去,拿手推宫门纹丝不动,连条缝隙也不见,可见外头被人锁得多紧。

安侬慌神地凑过去也推那门,想起才进门时感觉到的视线不安道:“殿下…有人把咱们锁在里头了!”

这还用说么,和龄不去管安侬,她也不是个会惶急的性子,绕着墙根子走了一圈儿,目光落定在墙边那棵柿子树上,要出去的话,看来只能爬那棵树了。

这样的报复似的小伎俩一瞧就是仪嘉帝姬做出来的,和龄磨了磨牙,相安无事怎么就这么难?仪嘉帝姬打算将她困在这儿多久,天荒地老么,以为没人来寻她…?

正寻思着,那边宫门前骤然响起安侬杀猪般的嚎叫,说嚎叫一点也不夸张,不知墙外怎么跃进来无数只黑黝黝的耗子,大小不一,大的有两个拳头合起来那么大,小的却只有两根手指头似的,此刻纷纷落在安侬脚边头上,围着她这活物团团转。

看着都起鸡皮疙瘩———

这群耗子显见的是被人有意倒进来的,和龄撸了撸胳膊,恍惚间听见墙外传来仪嘉帝姬得逞的笑声,“淳则,耗子的滋味可还好么?别玩得太高兴,天黑了早些回宫方是,皇后娘娘会着急呢!”

仪嘉略嫌尖利的声音渐渐远了,和龄气得恨不得脚踏风火轮立时出去把仪嘉按倒胖揍一顿。

脑子里再天马行空,眼前的局面却得收拾。

门前安侬狼狈不堪,爆头乱窜着向和龄冲过来,边跑边道:“您快跑啊,别管奴婢了!”

和龄心说你把耗子们都引过来了还叫我往哪里跑,她太阳穴抽了又抽,眼角余光里扫见一把扫把,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抄起那把掉了毛的扫把就朝乌油油密集的耗子群横扫过去,耍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跟孙猴子玩儿金箍棒似的。

但也只是花式好看,倒了一只耗子,“千千万万”只耗子站起来,唧唧叫个不住,听得人牙疼,和龄见势不好赶忙儿拉着安侬往柿子树下跑,两人跑得嘿咻嘿咻的,停在了柿子树下。

安侬喘着粗气看着帝姬,见她满脸的跃跃欲试,不禁道:“您,您还会爬树啊?”

“哦…小时候应该是爬过的,现下手生了。”眼见那波耗子东窜西窜满庭院的乱跑,两人都头皮发麻,和龄把安侬往树上推,兴奋地鼓励她道:“孔圣人说过‘该出手时就出手’,你只别怕,上了树就没事啦!”

安侬头脑发胀,却怀疑道:“这话是孔圣人说的么,味儿怎么不周正?”

和龄没时间解释,她在安侬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爬快爬,你想我因你而被耗子咬么?”

安侬一听这话果然手脚并用奋力东踩西抓,竟然奇迹般地站到了树杆上,底下和龄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柿子朝几只正在自己脚边的大耗子砸下去,同一时间脚就往上踩。

主仆两个真真是一败涂地狼狈万状,安侬弯下腰拿手去拉和龄,和龄却踩了好久脚下只是打滑,她隐约都觉得自己听见那些耗子磨牙的声音了,头皮又麻了麻。

安侬都快哭出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拉和龄,和龄适才推她上树时却把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此刻几乎精疲力竭,最后到底怎么爬上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树杈摇晃,“啪啪啪”好些柿子都从树上砸下去了。一墙之隔就是另一个平和庄重的世界,里头却满院子老鼠乱窜,和龄心有余悸,一手攀着树枝往更高的地方爬,试图上墙后再跳下去,或是呼救。

丢人就丢人了,这是给逼到这份儿上了。

她还是有些小时候爬树遗留下来的经验的,身体自己有记忆,速度虽然慢,到底也踩在了高高的树杆上,可以用俯视的角度看直哆嗦的安侬了。

这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啊,和龄摸了摸鼻子,她这人有苦中作乐的精神,觉得自己安全了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还笑着问安侬要不要趁机吃几个柿子,她们也用不着一会子使小太监来摘了。

安侬不敢说话,想来是对身在高处有所恐惧,和龄表示理解,自己探手去够枝头一只黄灿灿的大柿子。

柿香扑鼻,她一时大意,脚下冷不丁就踩了空———!

左脚的绣鞋呈弧线状坠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萧泽肩膀上。

他今儿是寻了机会特为进宫瞧和龄来的,一路打听着寻摸至此,不想被个鞋子砸着了。

萧泽一把拿住了那精巧的绣鞋,还来不及研究呢,不期然望见抱着树枝摇摇欲坠的,淳则帝姬???

她那只系着绢丝布袜的小脚在空中轻轻摇曳,不盈一握,像极春日里柳树上抽出的鲜嫩枝条儿… …

萧泽不自觉幻想了自己握住那只脚的情景,身上起了层躁意,接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就接住了从树上坠下来的她。

受冲力脚下略有踉跄,萧泽稳了稳靠上了宫墙,把蜷缩着的帝姬抱得紧紧的,不让她被撞到。

“还好么?”他低眸看向怀里的人,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脸色映衬在天光里竟透出几分担忧的煞白,眼眸却幽深有神。

和龄两手抓着他的衣袖,惊魂稍定,怔仲地凝着萧泽。

“…谢谢你。”

她意识到自己在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怀里十分不自在,小幅度地挣了挣,萧泽却装傻似的没有放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