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浅浅的灯光同时也照射在诗霖一张哭湿的小脸上。

这一晚,诗霖破天荒地没有讲话,很乖地蜷缩在忽必烈怀中,睡梦里一直在喊爹爹、娘亲。

第二天,忽必烈对院中佣仆吩咐,从今以后,无论君府中什么人还有君问天的友人来,一律说小姐不在王府之中,出去玩了,不允相见。

既然他们不疼诗霖,那么就让他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诗霖,不容任何人分享。

番外二:皇家童养媳(九)

君诗霖毕竟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虽然也很懂事,忽必烈又极疼爱她,小院中的佣仆对她的照顾又周到、体贴,但内心仍然感觉最最亲的是爹爹和仕林,就连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的娘亲也是她非常美好的回忆。她没忽必烈那样会分析事,直觉地认为爹爹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再也不疼她了。这太伤她的心了,她足足从秋闷到冬,过了年,树木吐芽、泛青时,花儿含苞时,她的小脸才绽开了一丝笑意。

那一缕嫣然轻笑,让整个小院突地春光明媚。要知道,这几个月,可把小院中的佣仆愁坏了,小姐不开心,小王子就捏着颗心,那他们还不是小心翼翼捧着颗心,唯恐哪里吓着、惊着小姐,事情就更大条了。

不知诗霖是想通了什么还是选择遗忘,以后再没提起家里的人,象只勤劳的小蜜蜂整天忙个不停,她对忽必烈贴得更亲更近了,仿佛知道他才是自己一生相依相偎的那个人。

忽必烈乐见其成这样的结果,但他想着还是要为诗霖多考虑,失去父母的疼爱,将会是诗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一道阴影。

虽然杜绝君府的访客与诗霖见面,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君府现在发生的事。飞天堡是白一汉管事当家,并主管所有的生意往来。君问天走了三年,但蒙古首富的地位不可撼动。窝阔台对堡主夫人的逝去非常内疚,蒙古军营所需的铁块、铜块仍与飞天堡接洽,不过,在蒙古,也找不到第二家能比飞天堡更好的铜、铁矿了,除非你愿意出更高的运资向北求购。君府这边还是老夫人过问一切,但三夫人朱敏的地位扶摇直上,大有很快把君府大权易主之势,她还欲插手飞天堡的业务,幸白管事防卫有效,她无从下手,但却一月中有几天要去飞天堡行使主母职责。

忽必烈听到这些消息,俊眉蹙得紧紧的。君堡主精明过人,对商海如鱼在水中,到底是怎么让他舍下这一切,还丢下疼如珍宝的诗霖,一走就是三年呢?所谓去找寻姐姐的说辞,那些是善意的谎言,哄诗霖开心的。他带兵操练,路过飞天堡,还特地去了草原中心湖边的那座木屋,肃静的地下室中,碧儿姐姐静静地躺着,面目如生,不知这世上有没什么灵丹妙药,能让姐姐服下去,并起死回生。他突地一愣,难道君堡主找寻灵药去了?

日复一日,草原上的草木又开始枯黄了,皇家围猎的赛季刚刚结束,忽必烈又荣登和世族子弟之首,窝阔台喝得醉醺醺的,不吝言辞大加赞赏,座中的贵由和蒙哥脸拉着长长的,忽必烈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多少达官显贵探听到小王子还没成亲,一个个巴巴地跑到王府,恨不得把府中的适婚千金双手相送。

忽必烈的亲事一直是四王妃的心病,这眼瞅着都十八啦,放眼全蒙古,除非家境贫穷的子弟,再无象他这样的。四王妃让几位兄长帮着相劝,蒙哥眉一竖,冷笑道:“四弟眼高着呢,非天上的仙女配不上他。”二王子、三王子在边上讥讽地扯扯嘴角。

虽是同胞兄弟,但成了竞争对手,这心中就疙疙瘩瘩的,而且忽必烈最年幼,又处处占着上风,这让做兄长们的脸往哪搁呀!

四王妃思来想去,一咬牙,不管了,只能让宗亲们来施压了。

忽必烈这阵被窝阔台派往漠南兴修水利,实际是为攻打南宋而预先勘察地形,他忙得焦头烂额,大部分时间要住在军营之中,根本不知王府之中的事。

“小王子!”一天早晨,他照例早早起来,到工地上视察一番,一个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士兵一身平民打扮,急匆匆地骑马过来,见到他,跳下马,忙施礼。

“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忽必烈见那士兵眼眨呀眨的,欲言又止。

士兵吞了吞口水,“关于南宋的状况,到没什么特殊的消息传来,一切如常,只是属下听到一个怪异的事情,这两天在草原上传得很快。”

“呃?”忽必烈瞪大了眼。

“前晚草原上飞天堡被一把怪异的大火烧成了灰烬,一座城堡夷为平地,大火之后,飞天堡…。。逝去的夫人突然死而复生了。”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

“什么?”忽必烈整个人呆住了,揪住士兵的衣襟,“你说姐姐,不…堡主夫人真的活了?”

士兵脸胀得通红,忙不迭地点头,“千真万确,飞天镇上许多街民都见过,飞天堡的佣人也证实。”

“备马!”忽必烈松开士兵,心怦怦乱跳,不行,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一定要回大都看个真实,如果姐姐真的活了,那君堡主一定也回来了,他们一定要来接回诗霖,哦,诗霖,想到诗霖要离开自己,忽必烈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

忽必烈一刻不敢停留,快马加鞭地往大都赶。漠南与大都也有上百里路,等他赶到大都时,都已是午后了,他顾不上梳洗,急匆匆地跑进客厅,只见娘亲脸板着,气鼓鼓地坐在厅中。

忽必烈一下便感到情况异样,心一沉,“娘亲,有客人来过了吗?”

四王妃瞪了忽必烈一眼,冷哼一声,“对,你娇客的父母上门来访了。”

“那…。察必呢?”忽必烈放缓了呼吸。

“接走了。烈儿,娘亲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以后还是不要和飞天堡有什么牵扯,那个…。。堡主夫人不知是人还是鬼,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句句象刀子,真是气死我了。”

忽必烈抿紧唇,低下头,一定是姐姐,肯定的,只有姐姐才能把人气得跺脚、脸红脖子粗,又拿她没辙。

“罢了,罢了,娘亲只当被疯狗咬一下,不和她计较。”四王妃本想为收留察必羞辱一番堡主夫人,没想到那夫人却反咬一口,说她别有用心,想敲诈飞天堡的钱财,气得她差点吐血。她瞅着堡主夫人那一头神气活现的卷发,一对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大眼,很悲哀地承认,论口舌,她还真不是堡主夫人的对手,而且堡主夫人张口闭口说的一些王子之争,听得她胆颤心惊,直觉离堡主夫人越远越安全。还有君问天那张邪魅阴沉的俊容,面无表情地对着你,让人不由毛骨耸然,这对夫妻可真是千古绝配。“那丫头离开王府,我们王府以后就太平了,再也不要在娘亲面前提起那家人…烈儿,你…要去哪?”

四王妃话没说完,忽必烈草草行了个礼,转身慌慌地往外走去。

“孩儿想起还有些急事没有处理。”声音飘了过来,忽必烈人影早跑远了。

“这孩子火烧眉毛似的,什么事呀?”四王妃嘀咕道。

马蹄阵阵,马背上的忽必烈心紧张得象悬在嗓子眼边,只一晌功夫,并到了君府门前。主人回来了,府门内外都象透着股喜气,出出进进的佣仆脸上都带着笑。

君总管把忽必烈迎进客厅,差人去请少爷、少奶奶,说小小姐正在午睡。

忽必烈屏气凝神地站着,不一会,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娇嗔的“老公,老公”称呼,还有男子低沉的宠溺轻笑,厅外出现了两个身影。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其中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身上。

在他八岁的时候,第一次在飞天堡见到她,她告诉他读书有多重要,大英雄要学会马上得江山,也要明白以儒教管理江山。

后来,她与他慢慢熟识,她给他讲故事,告诉他美色会被岁月无情地带走,钱财终有耗尽之时,唯有学识永远存在。她说身为皇族子弟,若想有作为,必须要胸装江山,要眼观前方,不能太拘于小节,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天道自然会酬勤。心有多大,梦想就会有多大,只要付出,终于美梦成真之时。

她有时象孩子,有时象长者,有时就是一个贤人,可以一语道破许多玄机,她给他引荐老师,告诉他,将来属于他的天地有多广。

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他刚刚失去父亲,她被囚禁在深宫中,身怀六甲,但她仍轻笑地看着他,要他不要做一个市井中人,只记着小恩小怨。生在皇家,很多事是无法选择的,只有你比别人更强大,你才能活下去。

再后来,他听说她在分娩时,因难产而不幸故世,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叫君仕林,一个叫君诗霖。

可是,可是,现在,她复生了,巧笑俏兮、笑意嫣然,仰着头站在他面前,失声惊呼:“小王子,你长这么大了呀!”

忽必烈的眼眶突地潮湿了。

有一天,他的诗霖也会长成她这样,聪慧俏皮,可人温婉,永远陪伴在他身边,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番外二:皇家童养媳(十)

四王府因人口众多,等他等你的不太方便,三膳就在各院自用,只有初一、十五这天,各院的王子与王妃齐聚到客厅,陪四王妃同用晚膳,而这个习惯,自从诗霖来到四王府后,忽必烈就自动缺席了,众人领教过他的脾气,知道他要照顾小娇客,也就不作计较。

十月十五,大都已经很凉了,落叶满阶,草木枯黄。

四王府这天照例在客厅设团聚家宴,四王妃端坐圆桌正中,小王妃们一边,王子们坐另一边,蒙哥因事耽误了,最后一个走进客厅,一对上忽必烈似笑非笑的俊眸,一怔,很意外。

“四弟,你何时从漠南回大都的?”蒙哥在丫环捧着的脸盆中净净手,用布巾擦干。

忽必烈不疾不徐地说道:“回来有两日了。”口气听着非常愉悦。

“今晚怎么没陪察必?”蒙哥问道。

四王妃咂了下嘴,“蒙哥,前两天我不是告诉过你,察必被接回君府了吗?”

蒙哥一拍额头,“对呀,我到忘了。”他讶异地打量着忽必烈,这小子平时把察必当个宝似的,在府中两人一刻都不能相离,现在分开了,也没舍不得吗!

“四弟,察必不在府中,你…不感到冷清吗?”蒙哥感到四弟越来越莫测高深了,让他有点摸不透。

忽必烈轻抿了一口汤,挑下眉头,“冷清有一点的,毕竟院中突然少了个小主人。但察必随她娘亲比随我好,她娘亲可是蒙古最杰出的先生,她会学到许多知识的。”说起察必,忽必烈俊容上荡起淡淡的温柔。那天,他用诚心说服了君堡主夫妇,终于让他们同意到诗霖再大一点,便嫁与他为妻。这可比他打了什么胜仗都让他开心,而且有姐姐亲自教导,诗霖以后定然秀外慧中,让人刮目相看的。

那个卷发、没教养的女人会教育人?四王妃嘲讽地歪了下嘴角,“哼”了一声,“只怕越教越不成人吧!”

忽必烈埋头吃饭,浅笑无语。

用膳完毕,四位小王妃回院陪孩子,四位王子留下陪娘亲拉拉家常。厅门一关上,五人神色都严肃起来。

“娘亲,今日我接到拨都的来信,问我是不是大汗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朝中是贵由代政?”蒙哥说道。

四王妃茫然地眨了下眼,“我正准备让你卖个人情给拨都,把这消息传递给他呢,拨都身为你大王伯的长子,一直窥探着这个汗位,指望有一日能夺回来,他若与贵由争斗,我们刚坐收渔翁之利。谁会替咱们把这事做了呢?莫非这人也与窝阔台有仇?”

她巡睃了下厅内,挨个的看着各个王子,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忽必烈身上,轻抽一口凉气,“烈儿,你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忽必烈耸耸肩,“这事孩儿不太清楚,但娘亲,我们目的已经达到,何必追根究底的问是谁呢,这蒙古还能有谁能与我们拖雷家系对抗?”

“对,对,我们拖雷家系的各位王子个个走出去,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有勇能谋,智勇双全,大都人都这么夸。”二王子、三王子在一边拍着有腿,神情很是得意。

“真的都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四王妃突然意味深长地斜了忽必烈一眼。

“娘亲,谁在背后议论我们什么了吗?”蒙哥凛声问道。

四王妃高雅地弹了下手指,叹了一声,“何必要别人发问呢?烈儿都已一十有八了,至今仍未婚娶,娘亲都快被别人笑掉大牙了。有人说烈儿有隐疾,有人说烈儿好娈童,有人说烈儿不懂男女伦常,是一具只会打仗的器具,无情无绪。你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娘亲听了,心直抖呀。宗亲们说了,王子一日不成家,一天不成大器,要联名向大汗上折,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是不可以委以大任的。”

“不委以大任?那…四弟手下的那些将士怎么办?那以后四弟还能带兵打仗吗?娘亲,这不会是…。。真的吧?”蒙哥头脑简单,没想到是四王妃故意激怒忽必烈的夸大其辞,但四王妃若劝不动忽必烈,不排除使用这个方法。

“除非你四弟马上成亲,才能博得他人的信任。你们想想看,一群有妻有子的铁铮铮的男子汉们,听从于一个孩子的指挥,几人能真正信服?”四王妃是回答蒙哥,眼睛却盯着忽必烈。

忽必烈正襟端坐,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四弟,大都城中的适婚女子,部落里的名门郡主,任你挑,你看中谁,大哥给你提亲去。如果拨都举兵回大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切不可在这节骨眼里生出什么意外。成家吧,成家吧,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日后喜欢上其他女子,再娶回来做侧室,你还等什么?”

二王子、三王子也跟着帮腔。

忽必烈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着。

“烈儿,你不会当娘亲在和你开玩笑吧?”四王妃冷了脸。

忽必烈站起身,对着她拱了拱手,“孩儿不敢。孩儿也没想过独身一辈子,亲自然要成的。其实孩儿心中早已了心仪人选,想过两天和娘亲说起。既然娘亲问了,那孩儿就如实说了。”

“哦,”四王妃一喜,“是哪家千金小姐?”

忽必烈微微一笑,“是娘亲美丽的故乡弘吉刺族首领按陈家的郡主。”

“哇,那里专出美女,四弟你可真有一手呀!”蒙哥打趣道。

四王妃眨眨眼,纳闷道:“按陈家好象只两个儿子,没生姑娘呀!”

“现在有了,他们家新添了一位郡主,叫察必。”忽必烈一字一句地说道。

厅中突地安静下来,没有人吭声,一个个都象活化石一般。

四王妃张大了嘴,眼慢慢地眯起,森然的视线的象一道寒光直射向忽必烈,“你…让君诗霖过继给按陈家做郡主了?”

忽必烈微闭下眼,缓缓说道:“这是诗霖和按陈首领的缘份。”

“烈儿,都说你心机深沉,娘亲还真不信。你今日真让娘亲见识了一番,你真可谓用心良苦,令人防不胜防。原来你早存了心要娶君诗霖那小丫头,你疯了不成,全蒙古的千金小姐全死光了吗,你要娶一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而且还是君问天的女儿,我说你怎么那样好心去照顾一个小孩子呢!别做你的大头梦了,入了蒙古籍又如何,她就是个真正的蒙古人又怎样。告诉你,我不同意,我宁可你一辈子不娶妻,也绝不同意这门婚事。”四王妃抓起案几上一个茶盏,“咣当”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雍容华贵的面容铁青得慑人。

忽必烈咬着唇,俊容紧敛,倔强地立在原地。“娘亲,孩儿这辈子铁了心娶察必为妻,唯有她,其他女子都不可以代替。”

“啪!”回过神的蒙哥抬起手掌,突地掴了忽必烈一个嘴巴。“畜生,你疯了不成,还敢和娘亲顶嘴。让你照顾那个小丫头,是图的日后让君问天为我所用,而不是让你傻傻赔进去。她再改名,骨子里还是汉人,还是仇人之女,你吃错药,鬼迷心窍了吗?”

忽必烈轻捂着滚烫的面颊,另一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眼睛咄咄瞪着蒙哥,那眼神中呼之欲出的愤怒让蒙哥不由地后退了几步,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你…。还不服?”蒙哥壮着胆吼道。

“大哥,我尊重你,但不是给你肆意凌辱我的资格。请问,娶自己喜欢的女子错在哪里?”

“不合家规。”

“家规?从先汗起,有哪位王子的做法合家规了?按照家规,先汗千秋之后,这汗位应该由大王子继承,大王子病故,那就由长孙继承,事实呢?前两天,大哥记不得了吗,大汗口诏,想让娘亲嫁给贵由太子,这合家规吗?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有哪条家规能束缚住谁?别讲笑话了,我娶诗霖这事,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都娶定了。先走一步。”忽必烈僵硬地点下头,挺直了腰,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留下一屋瞠目结舌的人。

“气死我了,”四王妃火大地又甩落几件瓷器,碎片散落了一地,“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去君府评评理,到底要看看君问天给烈儿下了什么迷药,让烈儿变成这样。”

蒙哥紧蹙起眉头,粗犷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惧色,他感到似乎有点掌控不住这个弟弟了。

月色如银,夜深露重。

姚枢放下手中的书,瞟了眼院中一个已经闷坐半晌的身影,笑了,“小王子,还不进来吗?”

忽必烈掸掸战袍上的灰尘,想起以前无数个夜晚,诗霖坐在他怀中,两人一同数着天上的星星,听诗霖奶声奶气的吟唱,那时候是多么幸福呀!

“先生,出来陪我吹吹风吧!”

姚枢失笑地摇摇头,起身拿出一壶酒,找出两个碗,阔步走了出来,“秋凉袭人,冻了可不好。吹风可以,但要喝点酒驱驱寒。”他给忽必烈注满一碗酒,递了过去。

忽必烈怅然地盯着水汪汪的酒碗,一轮冷月在水中微微摇晃着。“先生,如果我脱离四王府,你会对我失望吗?”

姚枢一惊,手中的酒壶没拿稳,“当”一声落在地上,瞬时,酒香飘满了小院。“小王子,你在和我说笑吗?如果脱离四王府,你没有了王子身份,你那些梦想怎么实现,别人还怎么拥护你?你都努力了这么久,象一个在大海中飘泊的小船,你快到达彼岸了,难道你不想上岸吗?”

忽必烈痛楚地闭上眼,端起酒碗,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先生,世事难两全。我是在海上飘泊了很久,也看到了堤岸,可是要我舍弃与我相依为命的小船,我做不到。”

姚枢细起一双犀利的冷瞳,“四王妃不同意你与君家小丫头的亲事?”忽必烈那点少年情事,他很早就一眼看穿。君问天可是蒙古举足轻重的人物,能有这样一位岳父,对忽必烈的伟业可是大大的有益的,他乐见其成这桩亲事。

“先生真是神算。”忽必烈讶异地点点头,“娘亲和众位兄长都不同意我与诗霖的亲事,我已经早早让诗霖入了蒙古籍,有了尊贵的身份,与我相当。而我也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得到君叔、君婶的同意。可现在娘亲他们死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不管我如何坚持,他们都不肯。我唯有脱离王府这一条路可走了。因为没有诗霖陪在我身边,什么梦想,什么伟业,都是虚的、空的。”

“谁说只有这一条路?”姚枢深不可测地抚抚颔下的胡须。

“先生,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吗?”忽必烈惊喜地问道。

“有是有,”姚枢叹了口气,“不过要委屈小王子位居人下几年了,这也是好事,让你磨一磨,才会越发锐利。”

“呃?”

“四王妃要小王子你成亲,好啊,那就成吧!不过,小王子,你做好迎娶一个六岁新娘的准备了吗?”姚枢朗声笑问。

忽必烈正正神色,“我在她二岁时就准备好了。”

“哈哈,行,那我们该为小王子的婚事开始忙起来了,啊,这喝喜酒的好事,一定不能少了刘秉忠那个胖和尚,到时一定要记得请他啊。”

“那是自然,可是先生,这婚事怎么让娘亲应允呢?”忽必烈愁道。

姚枢挤挤眼,“小事一桩,你别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番外二:皇家童养媳(十一)

忽必烈半信半疑地回到王府,一个人在院中又走了半宿,在花草蔬果熟透的清香中,抚摸着门廊下的纺车,拾起诗霖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小画笔,感觉到颊边仿佛有一缕细微的温热呼吸袭来,他笑了,突地对他和诗霖的未来不再惶恐。

姚枢先生说得对,只要坚定一颗心,别无旁念,一直往前走,是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