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这天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变成了个晕红色大圆球挂在山腰里,她终于走出了大山,看到了山下的路。

“啊——我成功了!”她发出一声痛快淋漓的叫声,也不顾脚上的疼,拼命顺着那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偶尔能看到耕种的农人,还有来往的男女,后来继续走下去,路渐渐变宽,变成了一套宽敞的大路,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

可是顾镜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这些人的穿着和头发,依然和大山里那个愚昧落后的小山村里的人一样?

难道是自己依然没有跑出愚昧落后小山村的势力范围?

她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但依然不敢往让她恐惧的方向去想,惴惴不安地抱着一丝希望,或许真是一个和现代文明脱节的少数民族吧。

她从黑皮口袋偷偷地拿出来水壶,闷喝了一通,又摸出之前藏起来的鸡蛋吃了。

补充一番能量后,她重新鼓起劲儿继续往前走。

由于她的衣着和头发都和周围人不一样,渐渐地有人开始好奇地打量她,她挺直腰杆,坦然地走过去,别人慢慢也就不看了。

如此又走了整整半天又一夜,她见到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来到了一处城镇。

这座城镇是用灰蓝色砖砌成的围墙,正中间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门楼,门楼下,是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头上戴着簪子,束起长发,无论男女身上都穿着裙子袍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交通工具,竟然是马车,轿子……

此时的顾镜,经过几个日夜的长途跋涉颠簸劳累,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唯独靠着一股子精神撑着罢了。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的地狱之中。

咬咬牙,她极目望过去,烈日之下,门楼里面,是古老的酒旗,是红木和砖头搭建的酒楼,是四人抬的古色古香的轿子,还有那叽里咕噜的吆喝声……

这里没有她以为的文明世界。

这是一座走不出的大山。

“我要回去,我想回家……”

任凭她怎么硬撑着,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想回到家里,想躺在她柔软舒服的大床上,想吹空调,想按着遥控器看电视。

她……想哭。

也不知道呆呆地坐在路边有多久,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叽里咕噜的声音。

“叽里咕噜魏云山咕噜嘀咕?”

“呱啦叽里咕噜魏云山!”

魏云山?

她听到对方的叽里咕噜中掺杂着这三个字,虽然发音和自己的魏云山并不太像,可是却千真万确,是这三个字!

她顿时眼前一亮,缓慢地抬起眼来,望向那两个人。

那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和老大娘,两个人有着被风干的削瘦的脸,还有着憨厚的笑容。他们一人赶着牛车,一人坐在牛车上,看样子正准备出发。

顾镜悄悄地从黑皮口袋里摸出来三个鸡蛋——这是她仅剩的食物了。

她捧着三个鸡蛋,笑着走到了老爷子和老大娘面前,示意要把鸡蛋送给他们。

这老两口一看顾镜奇怪的样子,也是惊讶,对看了一眼,不要那鸡蛋。

顾镜坚持,把鸡蛋塞到了老大娘手中,之后才说:“魏云山。”

她指指自己,又说:“魏云山。”

老两口看样子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叽里咕噜魏云山?”

顾镜又指指那牛车,指指自己,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魏云山。”

老大娘笑了笑,摆摆手,把鸡蛋重新给她,然后指指马车,示意她上车。

顾镜心中涌出狂喜,连忙感激地冲着老大娘笑笑,上了牛车。

也许她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也许这里根本是一个鬼窝,甚至可能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个幻境。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这老两口知道魏云山,也许,她跟着这两口子,前往魏云山,就能回到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能回到她熟悉的人世间。

她战战兢兢地坐在马车上,心中有期待,却又更加忐忑,耳边听着老两口偶尔间叽里咕噜的声音,怎么也无法安心。路边风景怡人,她却根本无心看上一眼。

老大娘是个好心人,拿出来风干的肉来递给她,她接过来,努力地冲老大娘挤出一个笑容。

老大娘拍拍她的手,看样子是在安慰她。

她啃着那风干的肉,却是食不知味。

到了这天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了一座山下,停了下来。

老大娘指指这座山:“叽里咕噜魏云山!”

老大爷也绽开笑,回过头来说:“魏云山哇啦咕噜!”

顾镜一听,兴奋地往那山看去,却见群山连绵,林海莽莽,犹如波浪滔天的大海一般雄伟壮观。此时傍晚时分,夕阳西落,一抹红霞萦绕,犹如给这群山披上了一层瑰美的薄纱。

顾镜激动得不能自已,呆呆地看着这熟悉的大山。

不错,这就是魏云山,她生于斯长于斯的魏云山,她最亲的亲人姥姥的长眠之地——魏云山!

“我……我回来了!”

她竟然回到了魏云山!

可是就在她脸上不自觉要绽放出一个兴奋的笑时,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了。

这座山,乍看是魏云山,再看,却是陌生又熟悉。

竟然和她辛辛苦苦逃离的那座山那么相似……

这……这分明就是那个拐卖了她的粗鄙落后愚昧无知的大山!

“不,不,你们骗我,这不是魏云山啊,我要去的是魏云山!”、

她压抑下心中的恐惧,拼命地对老大娘解释和比划:“魏云山,魏云山。”

她一遍一遍地强调,她要去的是魏云山。

老大娘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和老大爷对视一眼,最后两个人道:“叽里咕噜魏云山,魏云山,叽里咕噜。”

两个人一脸的无奈。

顾镜盯着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和那个村子里的人是一伙的?你们故意在骗我?你们是把我骗回来?”

老大娘显然是听不懂她说话,摇了摇头,拉着她,来到了路边。

茂密的草被拨开,一个界碑出现在她面前。

上面赫然用古老的繁体篆刻着“魏云山”三个黑色大字。

而在这三个字下面,是一行小字“立于庚午年三月”。

顾镜足足看了这石碑三分钟,之后,她嘴角一抽,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了。

这座石碑,她再熟悉不过了。

每一次离开魏云山,回到魏云山,她都会看到这个石碑。

“魏云山——立于庚午年三月”

这几个字,是她人生中最早学会的十个字。

她可能……穿越了……

第12章 拔刀相助

顾镜真希望自己晕死过去,醒来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依然在收拾着出发前往魏云山的行李。

可是,她没有晕死过去,她也没回到自己的房间。

睁开眼,依然是青山绿水,依然是晚霞如火,依然是那鸟语花香。

之前的老大娘和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一个人艰难地爬起来,慢腾腾地挪到了那个界碑前,再一次看着上面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这个界碑,据说是立于昭朝永康年间,待到了现代社会,已经是千年古碑,文化古物了。这界碑从成色和周围的草木看,应该是才立了没几年时间,看起来,现在的魏云山约莫就是昭朝永康年间了。

换一个句话说,她穿越了,穿越到了千年前的魏云山。

怪不得周围的人语言完全听不懂,也怪不得他们的打扮如此奇怪,其实顾镜现在仔细回想,早就有征兆了,心里也感到异常了,只是她下意识地屏蔽了那些信息。

她有气无力地抚摸着这千年文物最初的模样,轻叹了口气:“你还能活,我却不能了,我活不到一千年后,估计也没法再回去了。”

沮丧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去看界碑的旁边,却见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块石头上,应该以后还会有个医仙的雕像,魏云山的人谁生病了都会去拜一拜。

现在可能还没到那个时代吧。

顾镜再次叹了口气,起身,沮丧地沿着那条路往外面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走往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下去,朋友,家人,同事,还有那个简单乏味的工作,曾经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了。

她甚至连这个时代的语言都听不懂。

她就这么麻木地走在小路上,饿了就掏出鸡蛋来,渴了就喝点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见前面林后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这是死了爹还是少了娘,哭得这么伤心?有她伤心吗?

她绕过林子,却见路旁停着一辆豪华马车,马车旁还有几匹膘肥体壮的马,以及十几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的男人正抱着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嚎。

而那个女人?

顾镜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那个女人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刚从水里捞上来,而关键是,肚子里看来还怀了一个?

落水了?一尸两命?

医生的本性让她顾不上其他,忙跑过去查看,一看之下,不免气恼。

这女人口鼻有污泥,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但至少没死绝!

“赶紧救啊,抢救!”

然而围观的人群茫然地抬头看着她,之后又重新低下头一脸哀伤。

她瞪着那个抱了女人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将男人推走,将女人抢过来:“再不救就要死了!”

说着,她连忙去清理女人口鼻中的污泥等物。

而一边的男人在被她推走后,好像异常气愤,气势汹汹地挽着袖子带着人手就要上前,甚至伸出腿来直接就要踢打她。

她此时刚给女人清除了口鼻中的污泥,把舌头拉出来,又解开了衣服打算翻过来倒水,忽然间那几个男人冲过来要打她,她也来不及躲。

那人一脚踢到她背上,剧痛传来,她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混蛋,给我滚!”

只可惜那人自然听不懂她说什么,在看到她的目光愣了下后,马上又要冲过来打她抢人。

她无奈,咬牙。

底下就是一条人命,不,两条人命,救人的时机稍瞬即逝,错过这一会儿怕是人就要死了。

当下狠狠心,不管不顾,赶紧把女人反过来头朝下倒水。

那男人更加恼怒了,口里发出野兽一般愤怒的吼叫声,抬起腿就踢向顾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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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铁峰真得是一心想让女妖精知道自己的阳气有多足的。

也许她吸一次阳气后,就会发现,他的阳气很好,从此舍不得离开了。

那一天,他拿了衣服来给她穿,没想到她笨手笨脚竟然连衣服都不会穿。

不过想想也是没什么奇怪的,她是蛇精,蛇在深山里是不穿衣服的吧?她唯一的蛇皮被她垫在屁股底下了,她哪来的其他衣服可以穿。

况且,她笨手笨脚反提着衣服的样子很惹人怜。

他走过去,帮她穿衣服,可是谁知道,当他帮她系上后腰的带子时,她竟然扑到了自己怀里,软绵绵的小手儿环住自己的脖子,香喷喷的身体偎依在自己胸膛上,她甚至还用那手指尖轻轻掐着自己的肌肤。

他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她果真决定取自己的阳气了吗?

萧铁峰硬生生地压下渴望,缓慢而怜惜地将她抱在怀里。

唯恐吓到她,他没敢用太大力气。

抱着那温香软玉,他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太软太香太勾人,他真得恨不得,恨不得——

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许多画面,他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箍紧了怀里的小东西。

这一刻,他知道,就算她要自己的命,自己也认了。

他要给她阳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发出剧烈的颤抖。

……

这件事尽管过去好几天了,萧铁峰想起来,依然羞愧难当。

他沮丧地捶向旁边的一棵树。

实在无法接受,他竟然在女妖精面前如此不争气。

而那件不争气的事后,女妖精显然很看不起他,每每看他的眼神冷漠又嘲讽,好像是在说,他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以至于到了后来,女妖精改变了吸食阳气的方法,再不想和他这样那样,竟然直接用法术把他的阳气吸走了!

被吸走阳气的萧铁峰无力地倒在了炕头,他看着得了自己阳气的女妖精夺门而出,约莫知道,她得了阳气怕是要逃回深山里?

“你穿草鞋会伤了脚的……”他费劲最后的力气,嘶哑地提醒她。

她这么笨的女妖精,法术又不高明,连吸个阳气都如此的费劲,他真担心她穿草鞋外出走路会磨破脚,毕竟她在瓜田里都能撞上木桩子!

“外面柜子里有一双布鞋……”

他才请人做的,还没来得及给她,然而他无力的话语,女妖精仿佛根本没听到,回应他的,只有大门被咣当关上的声音。

整整过了一日一夜,他才慢慢恢复了力气,爬起来,走出了家门。

走出家门后,他才知道,原来女妖精从村子里过的时候,是施展着法术出去的。

“隔壁老牛家的粪桶都被她用咒语打翻了!”

“别提了,萧七红家的媳妇抱着孩子在街上,孩子回去吓傻了,哭了好几天!”

“赵家的三小子中了法术,回家就栽了一个跟头,险些人事不省,冷大夫给治了整整一晚才醒过来!”

各种告状埋怨的声音传来,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你咋娶了个这么狠毒的媳妇!”

他不言语,背上那个装有土豆的粗布袋子,披上了一件破外衫,又挂上了水葫芦,准备出村。

“铁峰你这身子还晃悠,这是要干嘛去?”牛八斤拽着他不让他走。

牛八斤看出来了,萧铁峰的魂怕是被那个会法术的媳妇给摄走了。

“我去找她。”萧铁峰头都没回,继续走。

牛八斤气得跺脚:“铁峰,别傻了,你那媳妇不是吉利玩意儿,她如果回来,咱全村都遭殃!”

萧铁峰听闻这话,回头看了眼牛八斤,扔下一句:

“她并没有坏心眼。”

而萧铁峰就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出村了。

他不知道女妖精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