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李然拿了药过来,看见沙发上睡着的人时有些惊讶,还未出声,邵钰已经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到唇上。

药是药房熬好送过来的,漆黑的液体,味道大得令人作呕,邵钰端着碗,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皱眉闭眼,一口喝下去。

李然见状连忙送了白开水过来,邵钰几口喝完,再睁开,眼睛都是红的。

“邵总,还好吧?”李然轻声询问,邵钰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下来,眼睛不仅仅是红的,还渗着水光,一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模样。

他朝李然摆了摆手,低着头,平复胃中汹涌,李然见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收拾好桌子出去。

温宝肆醒来时,整个办公室已经洒满了夕阳,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红霞似火,楼宇林立,车水马龙。

一副繁荣的人间景象。

她视线自然挪动,落在了坐在办公桌前那个人身上,从温宝肆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

他的西服盖在自己身上,只余一件白衬衫,肩膀笔直有型,背脊挺拔,端坐在那里,连睫毛都透着认真。

一半光影落在他身上,把头发布料染成了金色,侧脸的弧度百看不厌,温宝肆怔怔看着,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大脑被残留的睡意弄得失去了思考。

只觉得,这一刻,天边的阳光都洒进了她心里。

邵钰的咳嗽连着三天都没好,虽然没有最开始的那么剧烈,但时而断断续续,温宝肆跟剧组请了两天假,先拍摄其他人的戏份。

“我真的没事。”邵钰无奈的看她,温宝肆挂完电话,转身抱住他在怀里蹭着。

“我不放心。”

“一点点都不可以。”

他应该懂的,所谓的一点点,便是半分都不能有损害。

一定要看到他健康的模样,才能放心的离开。

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邵钰眼里闪过无奈,却是抱紧了她。

苦涩至极的中药喝了一个星期,天气也由阴转晴,邵钰的咳嗽终于不再如影随形,看起来又恢复成往日的健壮。

温宝肆勉强放心,收拾行李赶回剧组。

因为请假,她的拍摄任务加重了一倍,每天睡眠只有三五个小时,即使这样,温宝肆也不忘问候邵钰的情况。

北城的天气时好时坏,五月六月多变,七月高温,提心吊胆结束拍摄,电影杀青当天,温宝肆就飞了回去。

这几个月他身体状况还算稳定,除了那一次之后没有再出现过状况,然而胸口却像是被埋下了一枚弹药,时刻提心吊胆,害怕有一天会爆炸。

温宝肆之后半年都没有通告安排,周芸已经死了心,只是和小玫分别时,她几乎快要哭出来,拉着她衣角哀伤地问。

“宝肆姐,我是要被炒了吗…”

“不会,周姐会给你安排其他工作的。”温宝肆哭笑不得,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小玫抽抽泣泣,依依不舍。

“宝肆姐,那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

“…我只是暂时没有工作安排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呜呜呜。”

翌日是周末,温宝肆提前预约了医生,一大早,就带着邵钰去做全身体检。

他不太乐意,闹钟响了几遍都不肯起,温宝肆干脆去浴室拧了根温毛巾盖在他脸上,人瞬间从床上弹起。

“唔,肆肆——”

邵钰拿下脸上的毛巾,委屈巴巴的瞅着她,温宝肆不为所动,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起床。”

男人掀开被子,慢吞吞的爬了下来。

收拾完毕,两人出门,温宝肆预约的是一家私人医院,人不多,有护士直接把他们带进去。

各项体检下来,已经是中午,吃过午饭,难得有空闲,再过几周就是翟秋的生日,温宝肆拉着邵钰去给她买礼物。

周末商场人很多,六楼顶层却是十分安静,顾客寥寥无几,温宝肆挽着邵钰的手,在珠宝柜前慢慢看着。

翟秋喜欢闪闪的东西,钻石是心头好,前几天还在唠叨新买了一条裙子没合适的项链配,温宝肆想着刚好给她买一条。

黑色丝绒布上,雕刻成不规则形状的吊坠很特别,温宝肆看了几眼,叫柜员帮忙拿出来。

她今天只戴了黑色鸭舌帽,没戴口罩,漂亮的女柜员怔怔盯着她看了几秒,回过神。

“你是温宝肆吧。”她戴着手套小心翼翼把项链拿出来,试探的望着她问,眼里闪烁着兴奋和期待,温宝肆笑着点点头。

耳边响起来一阵小声惊呼,温宝肆专注地看着那条项链,拉了拉旁边的邵钰。

“哎,好看吗?”

邵钰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闻言方才转头看着她,回神,认真端详了几秒。

“好看。”

“好,那就这一条了。”温宝肆满意点头,朝那个柜员笑着说,“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好的。”她受宠若惊,连忙拿着项链准备包装,邵钰突然指着其中一条说:“这个能帮我拿出来看一下吗?”

两人视线纷纷转移,落在他手指的地方。

是一条星星项链,细碎的钻石镶成了一颗一颗星星,用细细的链子连成了一串,不规则的陈列在前面。

一眼望去,像是一片星空,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第64章

“先生眼光真好,这条是我们这季的主打产品,名为摘星,意为把满天星空都摘下来送给最重要的人。”

柜员眉开眼笑的解释,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取出项链,邵钰端详几秒,拿起,挽起了温宝肆的一头黑发,珍重地系到了她脖子上。

白皙精致的锁骨间被一片星星占据,美得像是会发光。

只一眼,邵钰便毫不迟疑的买下。

“这个也帮我包起来。”

回去车里,温宝肆对着镜子左右照着,一边端详一边随口问道:“今天干嘛突然给我买项链。”

“好看就买了。”

“是这样吗?”温宝肆怀疑的凑过去盯着他,邵钰瞥了她一眼,轻笑点头。

“嗯。”

夜里的时候邵钰格外缠绵,吻落在她颈间,不停在锁骨处流连,唇时不时从坚硬的项链上擦过。

也不知是在亲她还是亲那一条项链。

灯光微暖,柔软的被子松松滑落肩头,温宝肆伏在邵钰胸前,突然抬头。

“阿钰…”

“嗯?”邵钰垂眸看她,一只纤细嫩白的手从他脸上划过,额头鼻梁,再到棱角分明的下颚。

面前人凝视着他,羊脂白玉般的脸颊还泛着红,眼睛水波流动,像是荡漾着一汪泉水。

面若桃花,引人遐想。

柔软的指腹如同带了电流,从他肌肤划过,邵钰眨了眨眼睛,掩去眸中暗意。

“我们去国外定居好吗?”

女声柔缓,清婉动听,邵钰却蓦然一愣。

没料到,她会说这件事。

“你考虑清楚了吗?” 邵钰认真看了她许久,确定那双眼中的郑重之后,方才缓缓说道。

“深思熟虑。”温宝肆盯着他不假思索。

“工作和…翟姨那边…”邵钰迟疑的问。

“我一年应该最多接两部电影,这个没有影响,妈妈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温宝肆双手在他腰间收紧,整个人都伏到他身前搂紧了他,头放在肩上,轻声说:“阿钰,对我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健康。”

邵钰凝视着她的头顶,眸中深深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按紧她翻了个身,吻密密麻麻落了下来。

温家那边自然是不舍的,可要和邵钰的身体比起来,也能分清孰轻孰重。

事情确定下来之后,邵钰开始着手准备出国事项,温宝肆这段时间则尽量多陪陪家人。

每日和翟秋一起逛街喝茶,插花绘画,修身养性。

温樱偶会在家,三人这天一起出去逛街,结果买得东西太多,实在提不动,温宝肆打电话叫了唐尧过来当苦力。

她挽着翟秋,温樱落在后头,唐尧在一旁两只手腕上都挂着袋子,如果不是那一身西装和出色眉眼,还真会被人误会是保安。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有个习惯,喜欢关心年轻人的感情生活。

自上次拉红线配对事件崩盘失败之后,翟秋只能关心起唐尧的个人情感来。

“唐尧啊,上次听说你和吴家的那个女儿去吃饭,怎么样?能不能了结你妈妈的心事?”

翟秋和唐尧母亲认识多年,时常一起喝茶聊天,关系非比寻常,两人凑在一起,担忧最多的还是两家小孩的终身大事。

“翟姨,你从哪听到的,消息可真灵,我就前两天吃了这么一次饭都被你知道了。”唐尧无奈苦笑,最怕长辈追问感情生活,有些头大。

翟秋闻言毫不设防地看向温樱回答。

“我们家樱樱说的啊,不然我哪知道呀,你妈妈最近迷上了打麻将,都好久没找我聊天了。”

唐尧的目光落到旁边的人身上,温樱不可控制的一僵。

“我那次刚好在象礼吃饭,晚上妈正好提到你,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温樱轻咳了一声,面色平静的解释,唐尧点了点头,神色无辜。

“哦。”

四人慢悠悠逛到了一家服装店,温宝肆和翟秋各自挑选,拿了喜欢的兴致勃勃在彼此身上比划,然后抱着一堆进去试衣间。

温樱抱着外套和唐尧两人在外面等候。

“我和她没什么,吃了顿饭就没然后了。”唐尧突然出声,温樱靠在墙上,神色一愣。

“你干嘛和我说这个?”她莫名望过去,唐尧盯着她看了几秒,垂眸轻笑。

“怕你梗在心里难受。”

温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我怎么会梗在心里。”她反驳,眼里有怒意,毫不作伪的神色让人很容易信以为真。

唐尧却莫名想起那个夜晚。

“温樱。”他出声,“你是不是断片了?”

“什么?”

“一周前,蓝尾酒吧。”

温樱眼神迷茫,陷入了回忆。

那天…

蒋超说唐尧去约会了,是家里介绍的,见过好几次面,可能要准备红包了。

最后散场时,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喝的有点多,最后,好像有个人来接她。

温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床上,头痛欲裂,隐约中脑海好像残留着唐尧的影子。

她以为是自己的相思成疾。

“发生了…什么吗?”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语气带着胆怯,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懊恼和期盼。

期盼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尧偏不如她意。

“你喝醉了,哭着问我是不是喜欢宝肆,我说只是妹妹,你说,那你呢。”

“我说你也是。”

“然后——”

唐尧睇她,声音放得极慢,像是要把这场酷刑拉长,温樱握紧了双手,双眼茫然垂地,不敢看他。

耳边迟迟没有回答,难以忽视的目光落在头顶,温樱鼓起勇气抬头,落入一双复杂的眼里。

四目相对,他的面容一如既往俊朗非常,只是此刻喜怒难辨,温樱克制住颤抖的身体,深呼吸,指甲陷进了肉里。

“然后呢?”

“然后…”唐尧终于开了尊口。

“你说不想做我的妹妹。”

轰的一声,温樱眼神失焦,双耳失鸣,眼前的一切都顷刻消失,只余那道低沉悦耳的嗓音来回在脑中播放。

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

这么多年的心事被人一语道破,还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羞耻,悲愤,难过,紧张,惶恐。

一股脑涌了进来。

温樱手里提着的袋子掉落,扭头,伸手抹眼,往外头走去,唐尧一瞬间反应过来,拔腿追上。

留下远处的导购员看着那一地散落的袋子茫然失措。

“樱樱,你生气了吗?”唐尧在外头走廊的拐角处拉住她,温樱还在抹眼泪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泪流不止。

“对不起…”唐尧复杂万分的望着她,眼里都是懊恼,手里不由抓紧了她胳膊,这才发现细得可怜。

她从小就是这样,纤瘦伶仃的像是随时都能倒下去,唐尧每次看见都好担心,从家里抱了一大堆零食塞到她怀里,小小年纪却像个大人一样,硬声硬气的吩咐她多吃点。

温樱一把挣脱了他的手,背过脸,不想看他,唐尧扯出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