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像是利刃一般割在她心口,眼里湿润难当,却不能落下一滴来。青豆只是侧着脸,长长的秀发挡住了半面的脸庞。她何曾见过萧竹如此模样……

出神间,手里被人塞进了一枚冰凉的东西,她讶然之余,听得萧竹淡淡开口。

“这是我的半部神魂,你若吃了它,想必不日修为便能大大提升。”

“这算是我欠你的,日后……我亦会想尽办法助你……”

“告辞。”

这一瞬,只觉得手里的东西像是带了电一样让她拿之不稳,猛地抬头间,萧竹已然转过身,青丝如瀑般在空中狂舞,素蓝衣袂清淡得似要与天融为一体。

人生好像又要开始凝固,她摸不到心里最深处的情感,只觉得她的一切都待朽烂,等不到所谓拨云见月的那刻。

明明就在手边的幸福,明明伸手就能触及,却畏畏缩缩的连正眼也不敢去看,她到底该怨谁?到底又能去怨谁?

视野里的萧竹深深浅浅地越行越远,青豆觉得疲惫的感觉慢慢上涌,整个身子都要瘫一样,被风吹起的杂草纷乱在她脸上,竟有些割得生疼。

她也很想有温暖,她也很想有人在意。但为何要有那么多没奈何,为何又会有这么多的不可……她的期盼,只是小小的一点而已。神若真无所不能,如何不能赐她一个平淡的人生?

一秋的叶,散了一地的衰草连天。

世间万物仿佛都看不见了,近处只有她,远处唯有他。

她丢了背上那把金色绚烂的铜扇,迈开步子跑过去,捏着她手里那枚寒意透骨的东西,索性再不去考虑从前还是今后,待他还来不及回转过身的时候,自他背后紧紧地将他抱住。

长久以来的压抑的悲哀像决堤了的洪水,在此时肆无忌惮地覆盖了她,仍凭自己的眼泪全浸进他的袍子中,啜泣的声音快听不出她说的话: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差不多了啊,下面就温馨吧……

话说,这几个剧情那叫一把狗血洒得欢快哇。咳咳咳,诸位不要拍飞偶就好。

那什么,昨天爆发得太厉害了,于是今天这一章字数就少了一些。

估计以后也不好爆发了==||偶真的是块被榨干体力的感觉啊……汗。

33

33、【梦里飞花】...

人心总是太脆弱,而她毕竟做不到无欲无求的坦然。那就偶尔也对自己宽容一次吧,青豆在心中这样宽慰。

熟悉的鸢尾香萦绕在鼻尖,她不敢抬头,只是仍旧保持着从背后抱住萧竹的姿势,半点没松。

耳旁传来一声道不明情绪的轻笑,继而像是大赦了一般叹气,又有些窃喜的意思。

“我还当真以为……你的心是铁做的。”

萧竹转过身来,反搂着她,动作柔和,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道,宽长的袍子宛如披风将她整个身子都罩住。

“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虽算不得什么上仙,凭这许法力,或可帮你一些的。”

青豆没有说话,只是闷着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萧竹缓下声音来,轻轻道:“跟师父回去,好不好?”感觉到她微微怔了一下,继而伸手想要推开,萧竹忙改口:“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

像是很生无奈和犹豫,青豆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那就不回去吧。”他倒是答得很干脆,垂下头见得青豆哭得满脸泪痕又不由得有些感慨,于是拿了袖子替她擦干。

“别哭了,师父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这话,让青豆很生怀疑地抬头皱眉望着他,萧竹却报以一笑,额间抵在她额上,良久才这么道来一句。

“我想,大约我这辈子也是成不了仙的。”

*

不知这一阵仙人步走了多远,再往回赶的时候,青豆才发觉路途极长,行至开封西郊的时候,已然有不少门下弟子在那方张望,幸而见得萧竹过来。

“萧师叔!”领头的是位高级弟子,当即抱拳行礼,“弟子已将解药分送各百姓手中,现下已有不少人情况好转。”

萧竹点点头:“可有别的什么发现没有?”

那人犹豫了一回,摇头:“弟子尚还在四处山头查巡。”

“也好。”萧竹从怀里摸了白日里的那张符给他,“拿着这个回盘云山给你红药师伯,问她可能寻得到是何人的灵力。”

“是。”

“说起这个符……”青豆往贴身衣兜里掏了一会儿,也抽出一张来亮给他看,“我也有。”

萧竹略一愣,从她手里拿过来:“你哪里来的?”

“这个……”她挠了挠头,“说来话长。”

简短的把上回在常知书房中遇上符灵的事情给他阐述了一遍,萧竹只是脸色愈发沉下来,没怎么说话。

“这符上又有仙气又有邪气,实话说,太不祥。”他朝青豆扬了扬符,而后很自然地收进袖中。

“带我去那地方看看。”

因听得他这么说,青豆自然不好拒绝,可一想到在自己常府里头本也是个普通打杂的,突然就要带如此一个外来人进去,似乎有些说不过。

“怎么?”见她迟疑着许久没动,萧竹扬了扬眉,“难不成还怕我拆了那屋子?”

“……没,不是。”气场上,她总是输掉大半,刚还说不欺负她来着,才没好一会儿本性就露出来了。青豆暗自腹诽,又无奈只能忍气吞声领着他往常府方向走。

过了一条街,拐出墙就见得门口有家丁在打扫,那是个年轻的小厮,与青豆差不多大,扫过左侧墙角,余光就瞥见青豆走过来,顿时也不扫了,立在那儿扯了嗓子叫唤:

“青豆哇,你怎么才回来!翠姐找你老半天了,等会挨了骂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这话尾音才落,青豆就觉得背后有丝丝凉气,缓缓回头看时,萧竹却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你在这儿是做什么的?”

觉得有些心虚,青豆唯唯诺诺地搅着衣摆:“打……打杂的。”

他很了然地点点头,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顿了一会后,青豆仍旧往屋里走,旁边的那小厮看得奇怪,忙出声问:“诶诶诶,青豆,这人是干什么的?”

青豆信口胡诌:“法力高深的道长,来给咱公子驱邪的。”身后有人嘴角抽了抽。

因得见萧竹一身的道袍,加之前几日来做法事的的确也不少,那小厮也没再多怀疑,低头自顾扫地去了。

入了大门,进了小院,萧竹才森森蹦出句话来:

“江湖道士?”

青豆尴尬地笑了笑:“师父,我这不是编的么?”

许久才听他不屑的“哼”一下,不予自评。

常府里毕竟曾经死过不少人,怨气极重,没过多久萧竹自然就看出其中端倪,路过花圃的时候,他盯着脚下半萎的金菊,脸上表情倒是很生淡然。

“青豆!”

不远处,突然飘来这么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惊得青豆不由抬头四望。小石门外面正站着个人,月白清风,青衫长袖,因得天寒而在身上多加了一件厚厚的貂毛披风,单这么看着,直有一股墨香气息袭来之感。

碍于萧竹在场,青豆不好多说别的什么,只得轻得不能再轻地叫了声“二公子”。

常知书快步走了过来,他身后亦没跟别的什么人,脸上似被冻得有些泛红。

“方才听小翠说你房里没人,东西也收拾了一些,我还当你……当你是走了。”

心头多少有些感激,青豆正要解释:

“我其实……”

“真是不巧。”萧竹忽然闪身上前来,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跟前,笑得一脸温和,“在下正是要来带她走的。”

“呃?”常知书被他这番举动弄得有些发怔,稍稍打量了萧竹一会儿,确定此人自己并不认识,才疑惑着问:“这位是……”

青豆忙抢话答道:“是我师父!”

“你师父?”他似有些恍悟,微微一笑,“原来,这位就是师父。”面上看来他倒是不怎么惊讶,反而很生有礼地抱拳拱手。

“不知这位道长,所处道观是哪一处?常某改日登门拜访。”

偏生问什么不好,要问这个,青豆当即觉得自己的头已然快分裂成了两个……

萧竹面不改色地同样有礼笑回去:“在下盘云山萧竹。”

明显感觉到常知书身形僵了僵,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富家公子,很快就恢复如初,仍旧彬彬有礼地温颜含笑:

“原来是萧竹真人,常某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名符其实,不同凡响。”

“哪里哪里,常家二公子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在下不过一修道之人,何以相比。”

常知书摇头叹道:“名师出高徒,难怪门下弟子皆如此出众。”

听得此话,萧竹只斜眼瞅了瞅青豆,淡笑着未开口。

常知书却是不在意,反颇为热情地问道:

“既是来了……不如萧真人在寒舍住下,可能给常某一个面子?”

萧竹略一沉吟,居然也就此应下:“如此,便就叨扰了。”

青豆怔了一怔,悄悄扯他的衣袖:

“师父……你当真是要住下?”

待得常知书吩咐下人之际,他微偏头解释:

“不过就几日时间,我正好也能叫长九过来。这么多的冤魂留在这儿,总不是个办法。”

倒是忘了这档子事儿了,青豆眼前一亮,心下明了的点头。

“青豆……”屏退小厮,常知书忽然上前来,轻声问她。

“你真是要走?”

青豆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萧竹,他正侧目扫视地上落下的花瓣,方又回头朝常知书漾出笑:

“师命难违。”

*

夜里的风徒然大了许多,桌上的蜡烛被吹得有些摇摆。

青豆坐在床边拿着巾帕擦拭扇子,盈黄光芒下的铜扇显得金灿灿的,似有反光,周遭寂寂无声,唯点点摩擦动响格外清晰。

“白日里的那个,就是我师父。”

她也没有抬头,就这么低低说了一句。

柜子上的芍药仍旧开得很绚烂,像是从来没有凋谢的迹象一般。

“你也觉得他很好?”青豆展颜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不由放缓了许多,“我也这么想……除了义父,他是待我最好的人。”

“你问我义父?”感觉有些不好说,青豆抿唇摇头,“年轻时候也是个挺不羁的人,只是后来遇上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收敛了很多。”

“我的好些功夫都是他教的,小时候总觉得他会的东西很多,很厉害的样子。”

扇子被她擦得很干净,透过扇面还能看得见她自己的面容。

“……不过,都好多好多年了。义父他也老了吧。”

“要不要去看看?”

安静中蓦然冒出这么一个声音,饶得是青豆再淡定也被吓得手上一抖,正抬头时,门却不知几时开了,萧竹就靠在门边懒懒地没睁眼。

“师父……这大半夜的,你还不睡啊?”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顺气。

萧竹索性就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大掌直盖在她头顶。

“还说呢,你看你这一脸的憔悴,知道的晓得你是自个儿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为师虐待自家徒弟,作甚么不好来给人家做下人?盘云山是哪儿亏了你了?”

“嘶——疼啊。”青豆扳开他的手,不慎有几缕头发缠在他指尖,理了好一会儿才顺。

“师父,你说话不算话的!”她觉得很憋屈。

“哦?怎么不算话?”萧竹一脸兴味地望着她,“说来我听听。”

青豆咬了咬牙,没好气:“你说了不欺负我的。”

“我这几时算是欺负了?”萧竹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鼻尖,“你还没见过为师欺负人呢。”

远远的从街外面传来两声打更声,青豆侧耳听了听,才慢慢道:“二更天了,这么晚来我房里不好。”

“我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了。”萧竹有些答非所问,往她床上一倒,犹自舒服。

青豆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觉好笑地爬到他跟前推了推:

“回去睡了吧,叫人见了怎么说?”

萧竹眉上皱了皱,很是不悦地坐起身来,忽大步走到窗边柜子前,伸手端了那盆芍药,不由分说就放到门边,然后理所当然地关上门,了然地弹着衣上的灰:

“说的是。现下也没人了,鬼就是有嘴也不敢四处乱说。”他脸上很得意,顿了顿,问:

“好端端的,往屋里放这个东西作甚么?”

对于那盆芍药,青豆觉得很愧疚,迫于萧竹又只得作罢:

“我见它长得不好,不顾一下可能会枯的。”

“不过是一只鬼,枯了还能寻别的东西附上,犯得着替它操心?”

不知说到了几重心事,萧竹揽过她的后背,将她抱入怀中,像是很怅然地一声叹息。

“那我呢……你何曾关心过我好不好。”

青豆倒是发觉他语气很逗笑,禁不住真笑出来:“师父活得挺好的。”

“师父活得并不好。”萧竹接着她的话,说完,又觉得落寞,“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温暖的体温,暖着她本就凉凉的身子,很惬意,但似乎随时可能消散一样。

青豆靠在他身上,眼睛慢慢睁开。

“这样真的好吗?”

萧竹只是轻轻一声笑,脸蹭在她发间,细滑柔软却凉得没有一丝暖意。

“行得端做得正,管他人说甚?”

青豆觉得不靠谱:“没准儿别人就认为你行得不端,做得也不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