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眉心,才再次抬头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你…”

乔茵还头晕,摇摇脑袋想问他案子的进展,却猛然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两人之间本来就只有三四步的距离,肖杨一靠近,她就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脚跟踩上了墙脚才低头发觉自己没了退路,于是迷茫地抬起头,没想到前面窗户外头透进来的天光都被他挡住,而她整个人已经被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包围。

肖杨低下头吻住她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他年轻时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凭感情和冲动,进了警校吃过亏才开始学着动脑子,结果脑子动得太多,有时候就难免错过一些机会。昨晚严聪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他这么在意这个女人而又做不到不搭理她,那么与其婆婆妈妈,不如就随着性子来。

所以突然吻她也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了。

偏偏乔茵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平时挺机灵的一人,给他这么亲住却愣了,也不知道上回偷亲他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肖杨便再挨近了一些,扶住她的肩稍微用力捏了一下,这才让她反射性地张了张嘴,他也有了机会勾住她的舌头,提前尝到了生煎包香甜的味道。

果然已经吃过了。肖杨不怎么惊讶,而乔茵总算有了反应,稍微有些性急地踮起脚回应,两条凉凉的胳膊也圈住了他的腰。她皮肤凉,人又是匀称还有点小肉的身材,软软凉凉意外舒服。但到底是在公共场合,肖杨没过一会儿就放开了她,见她稍微有些喘,脸色却依然发白,便皱了皱眉。

“回去再补个觉,黑眼圈都出来了。”他自己却也面不改色,从兜里拿了钥匙给她,还不忘交代一句,“我这几天不会回家,自己把你那只王八搬回去。”

乔茵这会儿又机灵了,眼疾手快地接了钥匙才笑眯眯地问他:“你就这么放心让我进出你家?”

“上次我进屋,有人还要告我非法侵入住宅。”肖杨像是没听出来她话里调侃的意味,手插回了兜里,神色淡定地审视她,“怎么,现在钥匙‘还’你了,反倒不高兴了?”

她便有那么点脸红,“那是我喝多了…”

“原来还知道害臊。”眼神里带了几分鄙夷,肖杨脸色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不留情面,“我以为你连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了。”

乔茵拉了拉嘴角想佯装生气,结果下一秒就破了功笑起来,心里头正甜蜜着呢,哪会跟他计较,只拎了拎手里的钥匙,弯得像月牙的眼睛里藏着狡黠的试探,“正式交往的头一天就拿到男朋友家的钥匙,这也算特权了吧?”

“你是当之前四年的邻居白做了。”抨击她逻辑的同时也没有否认那句“男朋友”,他稍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回去,我还要工作。”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笑吟吟地跟他道别,临走前还回头看看他,两眼亮晶晶的,笑得活像偷了腥的猫:“你记得注意休息啊。”

肖杨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稍微颔首以示听到了。

一路脚步轻快地来到公交车站,乔茵掏出手机给黄玲发了条短信,第一时间跟她分享好消息:“幸福来得太突然!亲爱的,我决定去买好多好吃的,回去给你做一顿大餐!”

而还在她家睡得迷糊的黄玲听见短信提示音,摸索了半天才将手机摸到眼前,点开短信看完,便再次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你是该犒劳犒劳我的…”

至于肖杨这边,他刚回到休息室就瞧见严聪正拼命往嘴里塞包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简直毫无形象可言。然而严聪压根顾不上肖杨这鄙夷的一瞥,见他回来了便赶紧咽下嘴中的包子:“谢过人家了吧?”

“谢大了。”肖杨的回答一如既往不冷不热,转眼见严聪好像还想问点什么,就一个不带感情的眼刀子甩过去让他闭了嘴,“快吃,等下还要看验尸报告。”

二十分钟过后,他们拿到了验尸报告。就像他们推测的一样,死者生前遭受过侵/犯,上身和下/体都被老虎钳夹伤,留下了五十多处伤痕。死亡时间在尸体被发现的十二个小时之前,死因为窒息,脖子的勒痕和手腕、脚腕上捆绑的痕迹都是由麻绳在死前留下的。除此之外,死者的指甲里还留有男性的DNA。

“死者身份也已经确定了,叫王秋兰。她家里人找了她好几天,说是前天去市里的人才市场找工作,结果晚上就没有回家。她社会关系比较简单,以前也从没有过夜不归宿的现象,估计就是那天在人才市场被带走的。”严聪把刚打印出来的死者照片递给肖杨。

肖杨看了眼照片,很快做好分工:“你负责跟王秋兰的近亲属了解情况,我去人才市场看看。”

严聪点头应下,“好。”

由于是刚发生两天的事,人才市场那里马上就有了线索。王秋兰急于找工作,不少工作人员留意过她,其中三人都见到她最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离开了人才市场。肖杨把三个人带到警局,根据他们描述的特征模拟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

严聪正好也从询问室里出来,一边抓着脑袋一边走向他:“没什么进展。王秋兰有个男朋友许畅,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初步排除了他的犯罪可能性,不过还得看DNA一不一样。”他停在肖杨旁边,低头一看才注意到他手里已经有了一张画像,“诶,嫌疑人画像已经出来了?”

他把画像给他看,“已经叫小张他们在人才市场布控守候了。”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今天早上已经上报了,要是凶手看到了新闻,多半不会再去人才市场。”严聪咬咬牙,盯着画像瞧了好几秒,多少有些后悔,“当时发现记者的时候就应该警告他们的…”

肖杨也没有安慰他,只从他手里抽过画像搁到桌上,面无表情地替他做了接下来的安排:“先去吃饭,等明早DNA验证结果出来,排除了许畅的嫌疑我们再去那个社区调查。”

但肖杨不知道,第二天一早在他跟严聪赶到度假村旁的社区之前,乔茵和黄玲就先抵达了那里。不过她们不是来查案,而是来找周承泽——发现尸体的那天晚上是他送她们俩回了家,事后他邀请她们到他新家吃饭,住址就在紧挨着度假村的这个社区。

将车停在停车场的时候刚到早上八点,乔茵拔下车钥匙扫了眼时间,顿时感到头疼:“我们不该来这么早的…”

“谁知道今天早上没赶上堵车高峰期啊…”黄玲还坐在副驾驶座上享用油条和豆浆,嘴里嚼着食物,说话含糊不清,“指不定这顿饭还吃不成呢,按周承泽的尿性,肯定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了。老实说我很担心他会把亚硝酸钠当成盐放进菜里…待会儿你可千万别提你跟肖杨在交往的事,不然很可能我们吃完饭就再也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车上的广播正在播报天气预报,这天恰好是阴雨天。黄玲听了低声咒骂了一句,而乔茵点点头,忍不住夸奖她很有预见性:“看来我们是注定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黄玲腾出一只手来赏了她一拳。

两人打闹一阵,最终还是下了车,决定先在社区里走一走,等到周承泽联系她们了再去他家。这个社区不大,所幸绿化做得不错,蓊蓊郁郁的草木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低矮一些的楼房被十几米高的大树遮去了大半。

她俩就驻足在这幢楼前,观察这棵树到底有没有妨碍业主采光。

可惜她们的讨论很快就被小孩子的哭声打断了:这栋楼旁边有块铺着小石子的僻静小路通往后面一幢居民楼,两个十二三岁大的女孩子背着书包站在小路边一个劲地哭,她们跟前还站着一名保安,面红耳赤地想要发火却又憋着没出声。

乔茵跟黄玲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询问情况:“这是怎么了?小孩子怎么在哭啊?”

也是走近了乔茵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而另一个女孩则拎着一把沾了泥土的小铲子。乔茵迅速瞟了眼她们脚边被铲开一片浅浅小凹地的硬泥地,心里已经有了数。

果然,那个保安见她和黄玲走过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愈发难看了:“她们要把死兔子埋在这里,小区物业条款上规定了不允许。我问她们爸妈住哪里,她们就哭起来了。”

拿铲子的小女孩登时哭得更响了,抬起了胳膊,断断续续说得相当委屈,“叔、叔叔好凶,还拽我胳膊,好痛…”

黄玲凑过去一看,女孩子的胳膊果然被抓得红了大片。她便抿了嘴看向那个保安,语气里多少带着责备:“你问就问,对小孩子动什么手?”说完又摸了摸两个女孩子的头,秀气的柳眉眉梢微挑,显然是有些火气的,“孩子这么点年纪,懂什么物业条款?现在把她们吓成这样,你至少得道个歉。”

那保安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还是猪肝色的,窝火地瞪大了眼,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黄玲见了就来气,干脆向他伸了手,口吻也硬起来:“你工作证件在哪里?拿出来看看,不道歉我就去你们物业公司投诉。”

一旁的乔茵看了许久,忽然发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鼻孔微张,鼻翼抖动,眉心紧拧像是在压抑着怒火,两只眯成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情绪。她愣了愣,再看看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捏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直跳。

“算了算了,大清早的。”直觉告诉乔茵这个人很危险,她于是赶忙安抚了黄玲,又摸摸两个小女孩的头发,“你们还要去上学吧?别哭了,待会儿迟到要被老师教训的。赶紧先回去把小兔子放到家里,等放学了再让爸爸妈妈带你们找地方埋,好不好?”

她边说还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特浓抹茶奶糖塞给她们,倒是被两个小女孩拒绝了:“妈妈说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乔茵手里拿着糖便有点尴尬,黄玲见状不由得笑她:“看看你,一张怪阿姨的脸。”

好容易将两个孩子劝走,她们再回过神来已经不见那个保安的影子。

黄玲气得直哼哼,“真是便宜他了。”

Chapter 14

“见过这个人吗?”

整个社区只有前后两个进出口,业主必须刷ID卡出入,访客则需要做出入登记。未免打草惊蛇,肖杨便装找到在社区后门值班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以后,就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拿了出来。

三个值班保安一看清画像就都变了脸色。

“这不是佟卫吗?”

“他也是我们小区的保安,今早我还看到他来值班巡逻呢!”

“警察同志,佟卫犯了什么事啊?”

他们七嘴八舌,肖杨估计消息走漏会惊动佟卫,因此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面无表情地问那个声称今早见过他的保安:“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诶!找得到!我可以带你过去!”对方很积极。

肖杨抬眼看向他,“怎么称呼?”

“叫我老蔡吧。”保安摘了帽子,捋起袖管准备带他走。

颔首表示已经记住,肖杨最后扫了眼三个保安脸上的表情,“麻烦你带路。”

路上他边走边拿出手机联系严聪,大致分配了任务:“这里有线索。你带人去物业公司,调一个叫佟卫的保安资料,确认他的住址以后再让小陈带人去搜。”

“收到。你那边一个人搞的定吗?”电话那头的严聪顺口问了一句。

这时老蔡已经带着肖杨走近一幢居民楼,他抬起胳膊指着楼底下的一个保安亭,小声告诉肖杨:“就是那个。”

“可以。”肖杨一面点头一面回答另一头的严聪,而后面不改色地循着老蔡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就站在保安亭外头,那张脸和画像上的犯罪嫌疑人极其相似。肖杨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佟卫,脚步片刻不停地朝他的方向走去,嘴里则在对严聪做另外的交代:“抓到人以后你负责审讯,我去找他的周边关系人。”

“好,你自己小心。”

佟卫原本就在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一转眼便瞧见了肖杨和老蔡,浓粗的眉毛下意识地拧紧,神色有些紧张,插在裤兜里的双手也慢慢抽了出来。肖杨将他的所有举动收进眼底,他微微皱眉,在距离佟卫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加快了脚步,同时掏出证件:“佟卫,我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肖杨。你涉嫌一起强/奸杀人案,请跟我走一趟。”

结果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佟卫一听见“市公安局”便转身撒腿而逃!

“喂!佟卫!”一旁的老蔡可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他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还没有所动作呢,就见身边的肖杨拔腿追了上去!

佟卫能当保安也是有些底子的,加上正是逃命的时候,更是拼了老命的跑,却万万没想到才刚冲过两幢楼就被肖杨追上,从后头猛地拽住了胳膊!佟卫暗叫不妙,赶紧刹了脚步用力转身,抬起腿就扫向肖杨的下盘!

谁知肖杨早有预料,在他转身的瞬间猛然提膝一顶他的下/腹,以至佟卫痛呼一声,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迅速绕到他身后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按到在地,肖杨拎出兜里的手铐,熟练地铐住了佟卫的手腕。

老蔡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佟卫已经被制服,气喘吁吁地松了口气。

来来往往不少人瞅见了整个过程,少数不想招惹是非的都赶紧离开了,留下一群看热闹的群众停下脚步,对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四周嘈杂渐起,佟卫咬着牙把脸埋向了水泥地。

与此同时,乔茵正站在周承泽家的厨房里洗番茄,老远便听到窗户外头传来的骚动,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可惜被窗口枝繁叶茂的芒果树挡住了视线:“外面是在干嘛呀?”

黄玲在客厅泡茶,厨房里就只有她和周承泽,偏偏他还一声不吭,没有搭理她。等了许久都不见周承泽有反应,乔茵便转头去看他,恰好见他煸炒好了锅里的姜片和葱段,香味噌噌直冒。他把沥干了水的排骨丢进锅中,又放了两勺生抽,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大杯水倒入锅内淹没排骨,再加了米醋和白糖,搅匀了才盖上锅盖。

整个过程中周承泽都相当专注。厨房没有空调,面前又是油锅,他老早就热出了满身的汗,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滑过了脸颊,他却丝毫没有察觉,直到把锅盖盖上才下意识地抬胳膊蹭了蹭脸,发觉乔茵在看他,便也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有些疑惑。

乔茵笑笑,没再提外头发生了什么:“糖醋排骨?”

“嗯。”他点点头,挪开了目光。

糖醋排骨有好几种做法,乔茵最喜欢的还是沈燕芳做的那一种。但她还是凑过去闻了闻,又笑起来,随口调侃:“好香啊…你这道菜做得倒是挺利索的嘛?”在这之前周承泽已经做好了两道菜,手法都不太纯熟,还是有乔茵帮忙才不那么手忙脚乱。她以为他厨艺也就这个水平了,倒没想到他好像还是有几道拿手菜的。

不过乔茵记得周承泽不喜欢甜的肉,怎么做起糖醋排骨来就这么熟练了?

周承泽没有抬眼看她,只取来了她洗好的番茄,一手拿了小菜刀把它们切成片,“我记得你喜欢吃。”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喜欢,所以他擅长。周承泽向来是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他话少嘴笨,讲话从来都老实,没有一点心机,只有谈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才会容光焕发滔滔不绝。乔茵相信他这样回答也是无意的,可这也正好暴露了他的心迹。

都多少年过去了,即使是初恋也早就没了感觉,她便面色不改地笑着,好像没听出来任何不妥:“黄玲也喜欢。”

五个字就撇清了关系,反倒让迟钝的周承泽难得反应快了一回。他切番茄的动作一顿,偏过脸来看向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乔茵…”

门铃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响了。

乔茵拿起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我去开门。”

来的正是郑天翊他们几个周承泽当年的室友。看到过来开门的是乔茵,郑天翊就咧嘴笑得乐呵,“哎呀,两个女士先到了啊。”

“你们这是迟到了啊,”她语带责备,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要是厨房就我跟周承泽管,你们不到两点别想吃饭。”

吕磊脱了鞋挤进来:“还不是刚才来的时候碰上好戏了!”

“就你们还能碰上什么好戏?”刚泡好了茶端到客厅,黄玲也走到玄关打量他们几个大男人。

“警察抓犯人,”他踩上一双拖鞋,发现不合脚,又踢了它穿上另一双,“那警察还是便衣的,一开始我们只看到一男的在追着一个保安跑,还奇怪呢,就看见那男的把保安压住了,拿了手铐出来。”

郑天翊配合着意犹未尽地摇摇头,“到底是警察啊,那身手,啧啧。”

保安?乔茵心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早上那个保安的脸。

老蒋跟在郑天翊后边进屋,也没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嬉皮笑脸地接了话茬:“我们刚刚还在说呢,指不定那个保安就是头两天我们碰到那案子的凶手。”

乔茵听了不由得回头去看黄玲,却见她也刚好抬起眼皮望向自己,面色有些发白。

而此时肖杨已经把佟卫交给开着警车赶来的严聪,扭送到公安局进行审问。肖杨留在社区,跟其他保安交流过后,也了解到了佟卫的一些情况:四十二岁,一年前与妻子离婚以后就来到这个社区做保安,平时冲动易怒,夜里值班的时候也经常不见人影,被业主投诉过不下三次。

“他每天都开一辆沃尔沃过来上班,人住在南郊那边星光园小区的平房里,屋子又旧又破还留着辆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而且那车还是她前妻给他的…”

“他现在还有两个女朋友,两头顾,都快一年了,居然也没让两个姑娘发现。”

保安们零零碎碎提供了不少信息,肖杨一一记下来,很快又联系到了佟卫的前妻丁香,还有他的女友沈姗玉、秦敏娟。丁香自离婚以来就没有再与佟卫联系,只大方承认她确实在离婚的时候送给了佟卫一辆沃尔沃,但问及离婚的原因,她却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他那里不行了。”迟疑了良久,她才最终老实回答,“阳/痿。还总冲着我发火。”

肖杨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公事公办地做了记录。

佟卫的女友沈姗玉和秦敏娟两人当中,最后一个见过佟卫的是沈姗玉。她一个星期前过三十岁生日,佟卫去了她家。问到佟卫近期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时,沈姗玉摇摇头,而秦敏娟却皱了皱眉:“好像是六月份的时候吧…有一次我去他家,发现他在屋子里洒了很多花露水,背上和胳膊上还有抓痕,说是上班的时候抓小偷打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其实我当时也有怀疑,因为那些伤怎么看都像是女人抓的…”

肖杨将视线转向她的眼睛,一双漆黑深邃的凤眼盯得人忍不住心慌,幸而他口吻还是非常平静的:“六月份?你确定么?”

秦敏娟仔细想了想,而后肯定地点头,“对,我确定。之后我还跟他吵了一架,他后来送了我一台手机我们才和好的。”

得到回答,肖杨沉默了片刻。秦敏娟描述的迹象很可能是佟卫在家中作案以后,暂时把被害人的尸体藏在家中,为了掩盖尸体的气味而不得不做的处理。

可问题是,死者王秋兰的失踪、死亡时间都在一个星期之内,距离六月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那么,六月份的时候被藏在佟卫家的尸体,是谁的?

肖杨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性。

“你说他送了你一台手机。”他问秦敏娟,“你们交往的这一年里,他还送过你什么别的东西?”

从秦敏娟这里得到答案之后,他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了沈姗玉。两个女人在这一年中收到的礼物,大到金项链、金戒指,小到眼镜和小碎花钱包,林林总总共二十件,其中贵重的礼物全部超出了佟卫的经济条件可支付的范围,而所有礼物的共同点都显而易见:都是二手货。

结束走访后,肖杨回到局里找到了刚从审讯室出来的严聪。

“这家伙满口谎话,描述案发时间的活动也是前后矛盾。”严聪抓着脑袋,明显已经烦躁至极,“一会儿说见过王秋兰,一会儿又说没见过。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怀疑他不只杀了王秋燕一个人。”肖杨言简意赅,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手机的来电提示音打断。他接通电话前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负责搜查佟卫家的小陈:“小陈。”

电话那头的小陈嗓音低沉,“肖队,你们得过来看看。”

两个小时以后,肖杨和严聪一起赶到了佟卫的住所。

“外间的电视柜里面有一个女式棕色提包,包里面有两个黑色发卡和一节白色文胸带。另外,电视柜里头还有一个紫色化妆包。床板里面还有一个手机SIM卡、李巧雪的身份证和一本农行卡。”小陈先把外间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床板缝隙里还有顾红的身份证,炉灶里面也发现了有血痕的口罩。棚底下有个编织袋,里面是三双女式皮鞋、一条女式牛仔裤和一条女式内裤。”

然后他带着肖杨、严聪来到里间的卧室,肖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衣柜前面摆着的一具女性尸体。死者被塑料膜包裹,下/身没有任何衣物,趴躺在一个被剪开的编织袋上。

小陈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尸体是在床底下发现的,用塑料膜包着,塞在一个编织袋里。”

肖杨收回落在尸体身上的视线,环顾了一眼房间,“佟卫独居,家里应该不可能有女性的物品。”

“已经叫王秋兰的男友确认过了,那些东西里面只有三样是王秋兰的。”小陈点头。

“其他东西拿去给佟卫的两个女友确认。”严聪慢慢在尸体边蹲下。

“好。”立马应下来,小陈转身欲走,却又被肖杨叫住:“叫人过来把整间屋子检查一遍,提取血痕。”

第二天一早,在佟卫住所中提取到的11处血痕都被送到了刑科所进行鉴定,确认是五名女性留下的血迹。而在床底发现的那具尸体,经过确认以后也并不是李巧雪或者顾红的尸体。

“你说他能把别的尸体藏哪去?”严聪一大早蹲在警戒线外头啃包子,即使味同嚼蜡也逼着自己咽下去,表情很是痛苦,“按秦敏娟的说法来看,他杀了人之后一般会把尸体留在家里一段时间。”又咬了一口包子,他说得含糊不清,“但是王秋兰的尸体很快就被他送走,床底下发现的那具尸体也没有放多久,应该是他准备尽快处理。”

“把尸体抛在他经常去的地方,好让自己回味杀人的快/感。”肖杨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香烟,微蹙着眉,语气平静如常,“其他尸体应该也在那个小区附近。”

严聪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肉包子,拍拍手站起来,“我叫人再去度假村的树林搜。”

肖杨不置可否,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忽而又掐灭了烟头,转身挑起警戒线走进了佟卫的住所。他来到里间的卧室,盯着床看了一会儿,弯腰将它推动,露出床底下的地皮——不同于屋子里其他房间的水泥地,床底下的水泥显然是新刷的。严聪也跟上来,一瞥那块新刷的水泥地,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声。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他们在床下的地底1米深处挖出了一具高度*的女性尸体,且尸体的双下肢都被已被截肢。

这起案件升级为特大重案,新闻报道不久就公布了死亡人数,而两天过后,警方依然没有找到剩下的两具尸体。佟卫从头到尾含糊其辞,拒绝承认自己杀害了五名女性,也不愿提供任何关于另外两位死者的信息,更不用说尸首的埋藏地。

调查便因此陷入僵局,肖杨跟严聪轮番审问佟卫,将近七十二小时没有合过眼。

到了星期四的清晨,有人通知肖杨说乔茵在公安局门口等他。他精神状态很不好,刚从审讯室出来不久正打算休息,听说是乔茵找他,却还是捏了捏眉心起了身。

她站在公安局门前看着他出来,也不等他走过来,就快步上前来到他跟前。把手里拎着的豆浆和肉包递给他,乔茵明显注意到他看起来很疲惫,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并不是没有实际效用的关心:“我觉得还是过来找你说比较好。”

她不卖关子,下一句话就引起了肖杨的高度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