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乔茵也就不坚持,“那我陪他说会儿话再来,反正也就那点事。”

她端着茶来到客厅的时候,乔新忠还在小声呵斥乔佳悦。见乔茵出来了,他才抬了头,确认肖杨没跟着出来,就推了推乔佳悦:“给你姐姐道歉!”

乔佳悦却看都不看乔茵一眼,把脸转向了一边。她其实也不算个不好管教的姑娘,长发不染不烫,规规矩矩地梳成马尾,脸上没有化妆,再搭上一身简单的青色连衣裙,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乖巧的学生。可她表情的确是相当不屑的,别说是要她道歉了,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半点悔意。

“道歉就不用了。回回道歉,回回再犯。”乔茵把茶盘搁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下来,“待会儿去给肖杨道个歉。”

乔新忠也不好再替乔佳悦说话,便只点了头,伸长脖子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问乔茵:“让他一个人在里头忙啊?”

“他让我出来的。”她把一杯茶送到他手上。

“那成,你去帮你肖大哥打下手,我跟你姐姐谈谈。”老人家接了茶就推推小女儿示意她起身,看她扭过头来一脸不情缘,便扬了眉梢加重语气:“告诉过你,到别人家做客要勤快!”

乔佳悦眼里的愠色这才压下一些,竟然真的站起来朝厨房走了。

等到她进了厨房,乔新忠又把视线投向乔茵,口吻有那么点犹疑:“你跟小郑…什么时候分手的?”他们父女两常年没有生活在一起,乔茵开始工作以后,交流的机会就更少。乔新忠常常想联系她问问近况,又担心打扰她工作,所以鲜少主动联系,父女之间渐渐就有了隔阂。哪怕是她跟交往四年的男友分手的事,乔新忠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待她从来都小心翼翼。

“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再提起郑子昊,她已经彻底没了伤心难过的感觉,只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薛晴的脸来,“他跟他初恋好上了,上次还见了家长,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请喝喜酒了。”

“唉,原先还以为是个不错的孩子。”做父亲的得知这种消息不紧摇了摇头,“那你跟小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疑了片刻,乔茵还是老实回答,“这个星期一。”

“啊?那不是才几天吗?”乔新忠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一拍大腿恍悟过来,“坏了,刚才不该答应来吃饭的。你们才交往几天就让家长来家里吃饭,不合适。”

她见状笑了笑,只得安抚一句,“来都来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乔新忠想了想,又记起另一码事来:“你妈还不知道这事吧?我记得她不想你跟小肖…”

“我想晚点再告诉她,正好先看看我跟肖杨合不合适。”当然没忘了沈燕芳的态度,乔茵却像是早有打算,并不怎么着急,眨了眨一双大眼睛,笑容里多了几分精怪,“爸您就先当不知道这事吧。”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乔新忠抿了抿嘴,才再抬头看她,放缓了语速,语调恳切,“佳悦的事…她最近花钱确实花的太快了。她也不是没问我提前要下个月的生活费,只不过我想控制一下她花钱的量,就没给她。她也是急了才找你要的,你别跟她置气。”

乔茵没有答他。她拿来他手里的茶杯,视线滑过他眼角细细的皱纹,低了头重新给他斟满一杯茶,嘴边笑意褪去的表情被耳边垂下来的几缕头发挡去,“我知道。”

这个时候,乔佳悦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阵。她盯着肖杨的背影瞧了一会儿,咬住下嘴唇平复了半天的情绪,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有敌意:“肖杨哥哥,要帮忙打下手吗?”

这男人似乎早就注意到她立在门口,却直到这时才回头看她一眼,把手边的一盆子红蔊菜搁进洗碗池里,转回头去不再看她,“帮我把青菜洗了。”

没想到他还真让自己帮忙,乔佳悦再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好。”

她走到洗碗池旁边,开了水龙头洗菜。肖杨将撒了盐腌制的牡蛎蒙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保鲜室,又转身把一只刚解冻的鸡斩成块,切好姜葱,揭开灶上烧着的那锅水看了看,见水快烧开了,便把姜葱都扔下去,再倒了些料酒,等水沸才最后把鸡块也倒进锅里,盖上锅盖煮。

站在乔佳悦的角度,偶尔可以瞄见肖杨的侧脸:轮廓刀削斧削,嘴唇薄如刀削,鼻梁却十分饱满,单眼皮的丹凤眼眼角上挑,那弧度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要不是他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也不至于看起来很是不好打交道。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喜欢白净清秀的男生,突然碰上他这种高大结实而又长相好看的,一时竟也有些挪不开眼。

但乔佳悦不敢出声。一是因为她不久前才得罪了他,二是因为…肖杨身上有种描述不出来的气场,即便一言不发,也叫人不敢擅自吭声。

结果他取了洗净的牛肉搁到砧板上,随手挑了把合适的刀熟练地将牛肉切片,一刀一刀横着肉纹,居然冷不丁就开了口:“你叫乔佳悦?”

乔佳悦还在埋着头洗蔊菜,“嗯。”

“读高中。”肖杨把切成均匀薄片的牛肉抓进一个小不锈钢盆里,再倒了豆瓣、酱油、生菜油、醒糟汁和二米粉进去,最后抓了一把姜末在里头拌匀,同时用陈述的口吻做了判断。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会儿乔佳悦竟然没胆量看他,只点点头,“对。”

“那也不小了,基本的礼貌都该懂。”从厨柜里拿出蒸笼,他把拌好的牛肉片分成好几份放进蒸笼的小格里,上旺火蒸,“你们的家事我没立场说话,但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对乔茵泼污水,记住了么?”

他的语气不愠不火,平静得听不出半点警告的意味,却让乔佳悦浑身僵硬,笨拙地将洗好的蔊菜端出来,不敢出一言反驳。或许是因为她跟肖杨不熟,而他又是个做警察的,在这种对峙当中,她完全拿不出面对乔茵时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气势。

而肖杨已经关了另一边煮鸡的火,把伴牛肉的不锈钢盆洗干净,从冰箱冷冻室里拿出一些冰块丢进盆里,再把煮好的鸡捞出来埋进冰块中,顺势伸了手拿过她跟前装着蔊菜的盆子,面无表情地道谢:“谢谢。”语罢又慢条斯理地交代,“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坐。”

乔佳悦动作僵硬地颔首,臊红了脸,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转身离开厨房。

恰好乔茵走了进来,跟她擦肩而过时难免发觉她脸色难看,于是瞅了瞅肖杨的背影,思忖片刻,最后仅仅是笑眯眯地走上前问他:“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冰箱里有一罐泡椒鸡爪。”给干净的锅里倒上油热了一会儿,他把一旁事先准备好的葱姜蒜块统统扔进锅内爆炒,等香味噌噌上窜了,才关了火把葱姜蒜捞出来,端起锅用里头的油去冲手边碗里的辣椒粉,“前两天做的,应该很入味了。拿出来找个碗装着。”

眼见着冲出了红油,乔茵抑制住咽口水的冲动,点了头从冰箱里拿出了泡椒凤爪。

肖杨则把埋在冰块里的鸡肉捞出来摆进碗里,淋上混了酱油、盐和糖的红油,再撒上一把白芝麻,做好了一份口水鸡。

他没工夫偷闲,紧接着又洗了锅,在锅里架好蒸盘,把事先腌好的鱼撒了豆豉放上蒸盘蒸,然后将保险室里腌制已久的牡蛎拿出来,挨个儿放进盛了面粉的碗里滚上一圈。

“蔊菜是要做蔊菜汤吗?待会儿我来做吧。”乔茵倒了大半罐鸡爪到碗里,泡椒带着咸辣味道的香气漏出来,淡青色的泡椒水淋在鸡爪光滑细腻的皮肉上,让她难以自持,只能动了歪脑筋问还在忙着的肖杨:“你要不要试试泡椒凤爪?”

“你要是嘴馋就先吃。”对方头也不回地拆穿了她的真实意图,“我姑且当没看到。”

乔茵心虚地笑笑,拿筷子夹起半只鸡爪,讨好地送到他嘴边,“来嘛,你先吃。”

食物都送到嘴边了,肖杨也没张嘴。他睨她一眼,直接拿沾了面粉的手捉住她握着筷子的右手,强行调转筷子的方向,面不改色地把那半只鸡爪塞进了她嘴里。

他自己做的泡椒,辣劲是十足的。乔茵才将鸡爪含住,就被那刺激的辣味冲了喉咙,视野竟慢慢模糊起来,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肖杨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么冷静地看着她的表情变化,等她说出第一句话。

她眼泪泫然,眉心微拧,眼神却极其激动,腮帮动了动,缓慢地嚼起鸡爪来,复杂生动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是辣出来的,还是感动出来的:“怎么办,肖杨…我好怕我爸会爱上你…”

“爱上?”肖杨眼角微挑。

而她含糊不清地这么说完,又转过身小跑到垃圾桶旁把小骨头吐出来,深吸一口气,弯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冲他笑:“做的菜…”

沉默半秒,他冷着脸回身继续给剩下的牡蛎滚上面粉,任她凑上来垂涎那碗口水鸡,不再给她任何回应。

Chapter 18

看到满桌菜的时候,乔新忠着实吓了一跳。

他自己偶尔也会下厨,但拿手的只有几道小菜,上不了台面。碰上招待客人的场合,要么是让家里的女人下厨,要么是出去下馆子。泡椒鸡爪、口水鸡、豆豉蒸鱼、粉蒸牛肉、炸蛎黄、蔊菜汤,虽然都算得上家常菜,但单看卖相就知道,那水平可不是“家常”能比的。

老人家自然要先动筷,肖杨习惯性不摆多余的表情流露情绪,礼数却还是懂的,刚上桌便夹了块鸡肉给乔新忠,“不知道合不合口味,您先试试。”

这是块最嫩的鸡腿肉,又是浸在红彤彤的红油底下入了味的,乔新忠看着就喜欢。因为煮好之后就埋进了冰块里,鸡皮微脆又紧滑,渗进香辣的红油,口感极佳。鸡腿肉是比较结实难入味的,但它片得比较薄,先前和料酒葱姜一起煮的时候便入了味,还保留了鸡腿肉的嫩滑,牙一咬就让表面的红油钻进了肉里,爽辣的味道和芝麻的香气混合,让他赞不绝口。

“嗯,好吃!小肖你这厨艺可真不是盖的…”

乔茵顺手也夹了块鸡肉到乔佳悦碗里,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笑着跟老人家说话:“爸您还记不记得贵乡人那家餐馆?那是肖杨他爸开的,还亲自做大厨。”边说边利索地夹起一个炸蛎黄,沾了小碗里的花椒盐送进嘴里。

牡蛎下油锅前挨个裹了面粉,外壳炸得香酥焦脆,里头鲜嫩的肉又因为事前腌制过而入了咸味,咸鲜的味道搭上花椒盐的麻香溢满口腔,几乎要麻醉她的味蕾。

“难怪,难怪!”乔新忠听了则恍然大悟,红光满面。他也算得上是个吃货,只是口味偏重,不大喜欢清淡的美食。而肖杨做的这顿饭,显然是对了他的口味的,“那小肖你是从小跟着你父亲学做菜吧?”

“算是。”肖杨又挑了片粉蒸牛肉给他,神色平静,“家里刚开始只租得起小店面,厨房跟餐厅连在一块,做什么都看得清楚。我还在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在店里写作业,他正好经常在厨房研究新菜,做好了就给我试吃。”顿了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眼角微微上挑了一些,也给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吃饭的乔佳悦夹了一片牛肉,“时间长了嘴就养叼了,我嫌他的新菜不好吃,所以开始自己学着做。”

乔佳悦身形一僵,肖杨权当没注意。再垂下眼睑时,自己的碗里就多了一只沾好花椒盐的炸蛎黄。他瞥了眼身旁正试图把筷子伸向隔得较远的蔊菜汤的乔茵,拿过她手里的碗,替她将一小把蔊菜夹进碗里,还用汤匙给她加了一勺汤,而后把碗递还给她。

乔茵接过碗,饱含笑意的大眼睛便弯起来,嘴边露出小酒窝,高兴得跟得了糖的孩子似的。

“这是有天赋啊!”乔新忠听得也乐呵,那鲜嫩的牛肉切得薄而均匀,和着外层米粉麻辣的味道,很是开胃,“你母亲可有口服了,丈夫儿子都会做菜。”

“还好。”将碗里那只牡蛎下了腹,肖杨答得波澜不惊,“我父亲平时在店里忙着下厨,回到家就基本不进厨房。我参加工作以后也很忙,少有机会给他们做饭。”想起从前母亲张春梅成天腰酸背疼,他便停顿片刻,面上却还是神色不改的,“男主外,女主内。家里还是母亲最操劳。”

“唉,男人还是以事业为重,总有一头要顾不了。你们做刑警的,平常也确实够辛苦了。”老人家听罢叹了口气,“但有空就要多孝敬父母。你选这项职业,他们心里头肯定都有不小的压力。”

肖杨颔首,“知道。”

两个男人聊起来倒舒坦,乔茵和乔佳悦几乎都插不上话。乔茵便也就专心享用美食,同时留意着两人谈话的内容,以防出现尴尬的情况没有人及时打圆场。乔佳悦就不一样了,她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自己给自己碗里添了些红蔊菜,紫红色的汤汁浇在一颗颗饱满的饭粒上十分漂亮,因为用的是猪油,菜汤非常鲜香,蔊菜和蒜片一起煮得软,入嘴是粉粉的口感。

她对这味道熟悉,一尝就知道是乔茵的手艺。

饭后乔新忠又同肖杨聊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告辞。肖杨开车送他们,乔茵也跟着一块儿。乔新忠显然是对肖杨印象不错的,路上絮絮叨叨,还说起他的面相:“我看小肖这面相啊,非常好。那眼睛,眼角上挑,是忠肝义胆的表现,为人正直。山根有型,高度又适中,这一辈子,应该是能得富贵之气的。就是嘴唇薄了点…但也不算太薄,这表达能力肯定厉害,比较现实…唉,这年头不现实一点也不好。”

表达能力确实好,那嘴可不是一般的毒。乔茵这么想着,又觉得好笑,扭头瞧了瞧坐在后座的乔新忠:“爸,什么年代了,还迷信这些。”

“哪是迷信,相由心生,你心里什么想法,生理上都会有表现的。这是科学。”老人家挑了眉,摇摇脑袋不予苟同,“再说了,有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因为少了信仰,才没了忌惮。”

他于是开始当下年青一代的思想问题,一路唠叨个没完。

等到终于把他们送到了家,回程车上只剩下乔茵和肖杨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我爸会突然过来,真是辛苦你了。”后脑勺靠上座椅,乔茵偏过脸来瞧他,嘴边还带着笑意,“家里灶上还煲着甲鱼汤,回去端给你喝。”回忆起他这天晚上的表现,她有些唏嘘,“不过你真是太淡定了,我还以为没准备就撞见女朋友的爸爸,男人多少都会慌的。你居然不但没慌,还把他们请进家里吃饭了。”

正好碰上了红灯,肖杨停下车,拿眼角睨她一眼,口吻平静如常,“迟早的事,没什么好慌的。”

原本只是想调侃一句,倒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乔茵就这么侧着脸出神地看着他,想到他先前一系列拒绝她的举动,总算摸清了他那时的想法。这个男人虽然嘴毒,但对感情认真,也是极其有责任感的一型,不会不以结婚为目的来耍流氓。她这么想着,突然就觉得乔新忠对肖杨面相的分析算得上靠谱了。

她便感到踏实。那是种难得的安全感,过去从没有人给过她这种感觉。因此她盯着他就忍不住笑起来:“肖杨,我现在能不能亲你?”

“不行。”他面无表情地拒绝得十分干脆,“我在开车。”

乔茵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还笑得更厉害了些:“开玩笑啦,我还是很矜持的。”她说完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换了个话题,“在厨房里你是不是跟乔佳悦说了什么?”

“说了几句。”见红灯灭了,肖杨又开动了车子,随着车流前行,“告诉她要注意礼貌。”

点点头,她对他的话没有半点怀疑:“小姑娘跟我同父异母,她妈妈当年是我爸的秘书,比我爸小十五岁。我爸跟我妈离婚以后,不到两个月就跟她结婚了。两年之后生了乔佳悦,比我小整整十二岁。我没叫过她妹妹,她倒是听了我爸的话一直管我叫姐姐,从懂事开始就没少给我添过麻烦,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又对我深恶痛绝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短叹一声,乔茵不禁有些郁闷,“我看她好像挺怕你,以前就没见她怕过我。”

“我爸那边亲戚多,逢年过节总是聚在一起,一窝小孩子都交给我看着。”远远已经看见社区的大门,肖杨没什么表情地解释,“所以通常孩子都比较怕我。”

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一群熊孩子缩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乔茵忽然有了种要把自家表弟表妹们带给他管管的冲动,“也对,你是警察…哪个孩子不是被‘干坏事就要被警察叔叔抓走’这种话吓大的。”

“误导。”他作出评价的时候神色平淡,将车开进了社区,“干坏事也分轻重,不给他们说清楚只会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她赶紧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就是。民事刑事行政上的‘坏事’不一样,再说程度轻微也构不成法律上的问题,这么乱吓唬孩子多不好。”

车很快就进了地下停车场,等他把车倒进车位,乔茵才解开安全带。她刚想开口问明天的安排,就见肖杨也解了安全带,忽然侧过身来,掰过她的肩膀吻住了她的嘴唇。这是个直截了当的吻,撬开了她的唇齿便攻略城池。乔茵愣了一下,好在没再像上回那样反应半天,搂了他的脖子就细细回应他,隐约想起刚才问能不能亲他的时候,他拒绝的理由是在开车。

嗯,确实,现在没在开车了…

至于第二天的安排,他们在喝甲鱼汤的时候才商量好:去南郊的万象山森林公园爬山、钓鱼。“那么我们明天可以吃鱼了。”乔茵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食物上头,坐在餐桌边晃着两条小腿,喝着碗里的汤想着池里的鱼,一双大眼睛在腾腾热气后头微微眯起,似乎已经能够从甲鱼汤里尝到鲜美的鱼肉,“我每次钓鱼运气都很好,钓的多,而且每条都很壮…”

肖杨一言不发地听着,多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但他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他还记得乔茵去参加同学聚会那天黄玲提到过的前前任,以及前天出现在绿荫小区的那个对她关切有加的男人。直觉告诉肖杨,那个男人就是乔茵所谓的前前任。

瞟一眼乔茵,他发现她已经从鱼汤说到了鱼冻。

“你会做鱼冻吧?以前我们家夏天一星期要做一次,炖一大碗酸菜鱼头汤,吃掉鱼头之后就用汤做鱼冻…我还记得做法,下次做给你吃好不好?”

面对她双眼发亮一脸期待的表情,肖杨稍微沉默了片刻,才颔首同意。

他觉得他想太多了。前前任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如一盆鱼冻有吸引力。

第二天他们俩一早就出了门,先去喝了早茶,再出发前往万象山森林公园。而就在他们离开社区后不久,周承泽就带了一捧玫瑰抵达了乔茵家所在的这栋居民楼楼下。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觉得时间还早,便没有给乔茵打电话,以免打扰她。

就这么站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周承泽才掏出手机拨下乔茵家座机的号码。

没有人接听。

这么早…就出去了?周承泽有些迷惑,原本是要再拨她的手机,却想起郑天翔说的“要给她一个惊喜”,犹疑半晌,只好又打了黄玲的电话,想问问她知不知道乔茵去了哪里。

偏偏黄玲的号码打不通。

周承泽只得在楼下接着等待。他知道乔茵正在放假,不可能去律所上班,这么早出门多半是去菜市场买菜,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回来。

可他又等了两个小时,依然不见乔茵的人影。楼底下保安亭里值班的保安瞧了他许久,见他半天不走,真担心他是不是别有目的。快要到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周承泽听见身侧有脚步声停下,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陌生的瘦小男人停在他跟前,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问道:“请问是周承泽先生吗?”

到底是个陌生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周承泽愣了愣,转而便提了几分警惕,转身面向他,“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周楷明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对方将一个信封塞给了他。

“周楷明?”心头一跳,周承泽拆开信封迅速扫了眼里头的信件内容,而后又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眉头紧蹙:“他现在在哪里?”

男人抿了抿唇,四下里看看,侧身压低声音示意他跟上:“跟我来。”接着便走向了停在几米远外的一辆小轿车。

周承泽想了想,走到保安亭前面,悄悄将那份信塞进那捧玫瑰里,然后才把玫瑰交给保安:“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202的乔茵小姐。”

“诶先生,我们不负责帮人代收东西的…”

“麻烦你了,我现在有急事。”不管保安的拒绝,周承泽强行将玫瑰塞给了对方,脚步匆忙地转身离开,坐上了那辆小轿车…

Chapter 19

万象山森林公园算得上是它所在地区的第一氧吧。

乔茵一踏进园区就忍不住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气,眼见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骑行队从身边经过,便一时兴起,扭头向肖杨提议:“我们去租自行车吧?”

偌大的森林公园,如果不是坐游览车直奔目的地,租一辆自行车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再加上她一脸期待的模样,肖杨考虑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于是他们找到了租车屋,没想到又在租什么车的问题上有不同的打算。

乔茵的视线还游走在花花绿绿的单人车之间,肖杨就已经把押金交给了老板:“一辆双人车。”

平平淡淡的五个字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触电似的回头看他,张大她那双大眼睛,表情极其诧异。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肖杨拿眼角瞥她一眼,也算给了个解释,“路上太多骑行队,旁边又全是湖,单人车不安全。”

“没事,我车技很好的!”就差没有拍胸脯对天起誓了,乔茵拉拉他的衣袖,拧开矿泉水瓶盖殷勤地将水递给他,露出酒窝讨好地一笑,“而且我好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了,你就让我自己骑一台嘛…”

“不行。”肖杨拒绝得面无表情,对她的公然贿赂视若无睹,“好多年没骑过,车技再好也会生疏。”末了又见她伸手要再拉他的袖子,他便没多少情绪地斜睨她,不容置喙地警告:“不准撒娇。”

乔茵只好收了手,握着矿泉水瓶的手也悻悻然收回来,只抬着眼睑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瞅着他,眼里仿佛水光潋滟,跟矿泉水瓶里晃动的水光一比,有过之无不及。

被她这么瞅了片刻,肖杨终于还是捏了捏眉心,从钱包里再抽了些钱出来递给老板,“抱歉,要换成两辆单人的。”

她便又笑眯眯地把水递上来了。

但很快,肖杨就意识到他根本不该把双人车改成单人车。乔茵没有骗他,她多年没有骑车,车技却依然相当好——但这对于她这种尝到点甜头就要嘚瑟的人来说,只会引起她的肆无忌惮。

她冲过几个陡坡以后就玩心大起,把脚踏板踩得飞快,要不是他跟得紧,估计一早就连人带车没了影。他们几乎把整个森林公园逛了两圈,最后等乔茵终于在一片绿茵地边停下歇息的时候,肖杨一锁好车就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结果她刚抬头看见他呢,就尖叫着跑开了。

这反应未免太激烈,肖杨狐疑地驻足,心想自己脸色再难看也不至于把她吓跑,于是目光追着她过去,就见她一溜烟跑到一个卖菠萝的老太太跟前,买了两块竹签插好的菠萝便又满足地笑着小跑回来,将其中一块递给他:“吃点带酸的吧,比水解渴。”

大概是因为那模样太无辜,他面不改色地接过来,没有再提刚才她险些玩疯的事。

不过乔茵终归是个情商很高的律师,再骑上自行车之后已经自动收敛不少。他们按照计划来到垂钓场钓鱼,可还没到中午,肖杨就接到了一通电话,不得不马上赶去局里工作。乔茵握着鱼竿老远便见着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皱了眉头,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因此等他挂了电话回到她身边,她就率先仰起头笑着开口:“开车注意安全。这附近有大巴直达我们社区,我到时候坐大巴回去。”

这样的场面有些似曾相识。肖杨平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才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不要玩太晚。”而后放下手,简单叮嘱了一句,“到家以后给我短信。”

乔茵笑吟吟地点头,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嗯。”

他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的确没有发现任何负面情绪。于是想了想,他又随口告诉她:“我冰箱里还剩半罐泡椒凤爪,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两只大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她用力点点头,情绪显然高涨:“嗯嗯!”

确认她心情愉快,肖杨才干脆地离开。他一面往停车场走一面拿出手机拨通了严聪的号码,通知他尽快赶回局里,有重案要处理。

哪知道这起重案不仅打断了肖杨的约会,还坏了严聪的好事。他这会儿正跟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难得对方是个他处着挺合得来的大美女,接了电话他却就赶着要走了,只得先到前台买了单,然后又回到桌边给人家姑娘赔罪:“不好意思啊黄玲,刚接到电话,有重案,我得马上赶回局里。帐已经结了,今天就不能陪你吃饭了,等会儿还得让你一个人回家。改天我一定再请你吃饭,补过这一次的。”

“重案?”刚还在喝着饮料的黄玲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摇摇头表示理解,“没事没事,工作要紧。那你现在赶去A市来得及吗?”

“啊?”她这一问完便轮到严聪愣了,好在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赶紧给自己澄清:“哦,不是,我爸在A市,但我是本市的刑警,所以现在是要赶去市公安局。”

天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有多失望:感情人家姑娘条件这么好还愿意跟他相亲,是因为被他爸骗了,以为他在A市的刑警大队工作呢?A市可是整个省最适合养老的地方,也是省区内犯罪率最低的城市,刑警大队的工作压根没法跟省会X市刑警大队的工作比。

黄玲听了他的解释果真有那么点儿惊讶,所幸她也没生气,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这样。”接着她就像把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转而问他,“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正好我住得离市公安局近,到时候直接从公安局回去就行。”

严聪巴不得有机会送她回去,哪还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