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大学跟周承泽谈恋爱那会儿还纯得很,别说是生性腼腆的周承泽了,乔茵自己接个吻都要羞半天,哪还能进一步干别的。而跟郑子昊交往的那几年,虽说都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成年人,但郑子昊无论怎么跟她亲密都不会做到最后那一步。时间长了乔茵都快抓狂,简直怀疑他根本“不行”。现在想想,他多半不是不行,而是心里还装这个薛晴,因此一直坚守自己的贞/操。

但跟肖杨就不一样了。她喜欢他,也是感觉到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才锲而不舍地追他的。现在追到手了,他对这感情又这么认真,乔茵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她真庆幸他是个正常男人,不然又得叫她郁闷的了。可毕竟是头一回做,加上她心里高兴,紧张就是难免的了。

想用主动来做掩饰,身体却诚实得很。乔茵个头本来就算得上娇小,那地方也是又窄又紧,再一紧张,就轮到肖杨头疼了。好在他的耐心放在这时候也能用,低头吻了她,嗓音低沉而沙哑:“放松。”

“嗯。”她张唇回应他,还真被他这不同于以往的嗓音撩得有些动情,虚合着眼瞧见他那双深邃勾人的凤眼,就忍不住去亲他的眼角,“声音怎么这么性/感…”

结果就被他捏得胸前二两肉疼,“说你自己?”

她似哭非哭地哼哼两声,彻底酥软下来了。肖杨进去的时候感觉到那层薄薄的阻碍,身形便顿了顿,而后便一钉到了底。乔茵起先还觉得痛,后来多亏了他折腾的厉害,那痛感很快就被舒服替代。她只有那么点后悔上回跟他提起《教父家族》里那段话,不然也不至于第一次就被他翻来覆去各种姿势折腾,到后半夜被抱进浴缸时还以为终于完事了呢,结果人又被抬到浴缸边的石板上做了两次。

这房间的浴缸设计得比床要有情/趣多了,石头砌的,放了一池热水就跟私人温泉没什么两样,热气袅袅上升,润得她使用过度的嗓子都像黄鹂嗓,既痛苦又舒服,只希望墙壁隔音效果好,深更半夜的别打扰了隔壁的住客休息。

第二天一早醒来,乔茵胆儿就肥了。肖杨没她醒得早,一条胳膊任她枕在脑下,另一条胳膊则圈着她的腰将她带在怀里,她抬眼就能看见他弧线好看的下颚。因此她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接着又亲亲他的喉结,感觉到他环住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却依旧没睁眼不吭声,就笑笑,拿舌尖描画那喉结。

她身上还腰酸背痛,手却不安分地滑向昨晚折腾她最厉害的那东西,粗略地丈量了一下,略觉神奇:“真是…‘有容乃大’啊…”

下一秒便被肖杨按住手腕压在了身下,再次狠狠地切身感受了一回“有容乃大”。

消耗了太多体力,乔茵吃早餐的时候真是巴不得把肖杨那份也给解决了。开车回X市的路上,她想到他俩昨晚都没睡几个小时,担心肖杨开车会疲劳,于是絮絮叨叨地跟他聊天。聊着聊着却开始犯困,她不住地扭头看他,发觉他神色如常甚至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精神一些,终于忍不住问:“你不困?”

“你以为男人跟女人一样吗。”他一脸平静地通过后视镜瞥她一眼,“困就睡,我没事。”

乔茵还真听话地补了一觉。

下午她想去一趟大使馆,假称要回律所办事,等肖杨把她送到了律所,才自己搭车去了大使馆。大使馆那边告知她的事情经过和Claire说的差不多,经过一整晚的缓冲,乔茵的反应也平静下来。

大使馆距离她住的社区比较远,晚上打车也很不方便,所以她到家时已经快到晚上八点。社区里有大片小区没有灯光,乔茵疑惑了一会儿就想起前两天好像通知过要轮流停电,他们这片小区要到晚上九点才会恢复供电。

社区绿化面积大,四处都是草丛树木,停了电就黑黢黢的,只有深色的树影张牙舞爪,叫人心里发毛。

律师多有遭人报复的时候,乔茵平日里走夜路就很小心,加之现下她还对Declan Garcia越狱的事心有余悸,经过黑暗的小路便格外留心周围的动静。

身后竟真的隐隐有脚步声跟着。

她一时有些头皮发麻,脑海中又浮现出三年前在罗彻斯特的夜晚,那天似乎也有微风拂面,而死神的脚尖就贴着她的脚跟而至。乔茵尽力保持冷静,加快脚步想要甩开跟在自己后头的人,没想到对方一发现她的意图就突然朝她跑了过来!

浑身的肌肉霎时间紧绷,乔茵顾不上脚下穿着的高跟鞋,拔腿便跑的同时大喊:“抢劫——”

谁知第二个音节还没从嗓子眼里出来,后头的人就追上了她,两手一伸用一块毛巾捂住她的口鼻,让她来不及屏息就吸入了药物,眼前一黑,身子瞬间瘫软下去…

与此同时,肖杨刚刚赶到市公安局——严聪打来的一通电话结束了他的假期。按理说肖杨有上头的允许可以拒绝,可偏偏严聪在电话那头没说别的,只有这么一句话:“老肖,小溥被绑架了。”

小溥正是严聪三岁的儿子,严呈溥。

肖杨赶到局里的时候,严聪就站在问询室门口等他。他脚边已经有好几个烟头,脸色煞白,早已急红了眼,却还克制着情绪,把一张A4指递给肖杨:“我下班回去在家门口发现这张纸,然后就接到小溥他妈的电话,说孩子给人抱走了。”

A4纸上有折痕,内容是打印出来的:“严警官,回家记得要检查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不要一不小心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肖杨垂眼看着这句话,微微皱起了眉头。

严聪还在继续说明情况:“我也问过我爸了,他在查他有没有可能招惹到什么会对小溥下手的…”

“应该跟你爸没关系。”肖杨的视线掠过那行用五号宋体打印出来的字,不轻不重地打断他,“‘严警官’这个称呼明显是针对你。”

“我想过。”口吻终归还是急躁起来,严聪深吸一口气,“但我根本就没什么私生活,除了工作上的问题,不可能招惹到别人。你也知道,我这几年查什么案子都是跟你一起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肖杨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严聪在肖杨之后被调到刑侦科,这几年一直是跟着肖杨搭档办案。如果这次的绑架和他们曾经办过的案子有关,那么很可能肖杨的家人也会有危险。

肖杨掏出手机拨了父母家的座机号码。电话没过一会儿就被接通,张春梅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喂?”“妈。”他叫她,“你跟爸都在家吗?”

“儿子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张春梅似乎正摇着扇子,微风一阵一阵往话筒上吹,“你爸在啊,我们都在看电视呢。”她转而又想起点什么,“哦,对了…差点忘了,刚才我出去丢垃圾的时候发现咱家门缝底下塞着张纸,上头写着什么…肖警官丢东西什么的…应该是给你的,不知道怎么就塞我们这里来了。你看这东西重不重要啊,要不要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他握着手机的五指稍稍收拢,“不用,我等下就去拿。你们不要出门,灯都开着,锁好门窗等我过来。”

电话挂断以后,一旁的严聪赶紧问:“都在家?”

肖杨颔首,紧接着又拨乔茵的号码,蹙紧的眉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然而这次电话没有接通。

因为乔茵的手机已经关机。

Chapter 28

乔茵醒来时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瞧不见。

她试着动弹身体,不出所料,只有小腿还能翘起来。她应该是被固定在了一张椅子上,两只手的手腕都跟椅把绑在一块儿,胸口和腰都用绳子和椅背捆在一起,大腿也给勒在了椅板上。除此之外,她的嘴也被胶布严严实实地封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捆绑得这么结实仔细,多半是没有自信能够制服她。对方很可能是个女人。这样判断完,乔茵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Declan Garcia,她就不至于那么紧张。这时她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吱吱”的动静,像是生锈的铁门门板在摩擦水泥地面。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了头。

“你醒咗?”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伴着铁门“吱吱”合上的声响,略显疲惫,“你肚唔肚饿,我买咗嘢俾你食。”

这个女人说的是粤语,还带着点儿乡下的口音。乔茵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因此一时没吭声,等待了差不多十秒,确认没有人回应她,才摇了摇头。

对方走到了她跟前,动手撕她嘴上的胶布。女人的手法很不熟练,抠弄了好几下才揭开胶布的边缘,似乎不想弄疼乔茵,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撕得很慢,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痛。乔茵感觉得到她手指上的厚茧,应该是常年劳动生出来的。

忍着痛不作声,等对方彻底把胶布撕下来了,乔茵才张了张嘴用干哑的嗓子发声:“谢谢,我不饿。”

“先吃点东西吧。”女人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窸窸窣窣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拆了包装纸举到乔茵嘴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乔茵觉得对方情绪还算稳定,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激怒她,因此张开嘴小心地咬了一口,吃进嘴里才尝出是肉松饼的味道。

女人喂她吃了六个肉松饼,然后又打开一罐椰奶,插了吸管给乔茵喝。

等到乔茵喝够了,女人终于把椰奶拿开,“刺啦”一声准备剪下一截胶布。赶在她再把自己的嘴封住之前,乔茵开了口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剪胶布的动作顿住,对方久久没有出声。四周很是安静,乔茵尽可能耐心地等待,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听女人再次开腔,语气平静得瘆人:“已经八年了,没有人再关注了。”

这句话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乍一听真不像是给乔茵的回答。但乔茵想了想,还是从中找到了一定的逻辑。“你跟我没有过节,”她尝试性地判断,“也跟我家里人没有过节。”说完这些,她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见女人没有反驳,才继续大胆地猜测:“我是个律师。你是不是需要帮忙?我能帮你吗?”

“我试过了。”这次对方回应得很快,只口吻依然同刚才一样平淡无波,“你们帮不了我的。”

这样的答案已经肯定了乔茵的猜测。这个女人对乔茵没有敌意,甚至还买了食物给她吃,这就能证明她并不是要打击报复她。乔茵肯定这个女人一定在什么案子中遭受了不幸,而她没有得到应得的司法救助。

因此乔茵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动摇她,可远远传来的抽泣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呜…妈妈…”

那是小孩子的嗓音,似乎隔着一道墙或者一扇门,听起来有些闷。起先还是隐隐的抽泣,当乔茵静下来想要听清楚的时候,就赫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呜哇——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乔茵跟前的女人腾地站了起来,似乎还碰到了脚边的什么东西。乔茵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小孩子的,她听到女人匆匆剪下了胶布,赶紧开口问:“还有小孩子在?”

女人没有回答她,而是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嘴,脚步匆忙地走向了声源处。

又是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孩子的哭声霎时间变大了,哭得愈发撕心裂肺:“爸爸、爸爸救我…妈妈救我…”

乔茵意识到铁门后头可能有个房间,孩子就被关在里头。“咯吱”几声过去,门关上以后,孩子的哭声又变小了。隐隐有女人安抚哄劝的声音在门背后响起,乔茵安静地听着,心尖发凉。

那孩子显然不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他很可能也是被绑架过来的。这就推翻了乔茵一开始的猜测——这个女人并不是要通过乔茵再得到司法救助。她绑架特定的人质,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不像是人口拐卖。那绑架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严聪还在问询室里第三次听他的前妻任惠芝叙述案发经过。

已经是凌晨三点,任惠芝一双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两眼布满了血丝,强撑着将一段内容差不多的话不断重复:“就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把他从幼儿园接回来,跟平时一样带他去公园玩…我想去厕所,就带着他一起…只不过是关着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啪嗒啪嗒砸碎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去那个公厕检查过了。”严聪抽了张纸巾塞给她,没有去看她的脸, “厕所里一共有四排隔间,你说过你进去的时候想找间干净的,所以四排都看过了,只有最靠角落的那个隔间关着门,应该是储放杂物的地方。”他皱着眉揉了揉鼻尖,尽全力克制着情绪,“在那之后你发现小溥不见,是先在厕所里面找,还是直接跑到了厕所外面找?”

任惠芝拿纸巾擦去了眼泪,也极力忍住哭声,仔细回想着回答:“我先在厕所里面看了一圈,还是只有角落里那个隔间关着门…然后我就跑出去找他。”

“我知道了。”摞好笔录,严聪起身,“很晚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等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任惠芝却没有跟着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严聪的眼睛,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掉,那眼神却好像可以把人看穿,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严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想报复你们家,才把小溥绑走的?”

与她对视了几秒,严聪收回视线不去看她,只沉着嗓音交代:“你别想太多,回家好好休息。不然你身体垮了,孩子找回来了也没人照顾。”

不从正面回答,却已经成了最好的回答。任惠芝眉端一颤,泪水就跟决堤似的出来了。她霍地站起身,隔着张桌子就拿手捶打他,压着嗓门哭起来:“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我早该想到的…你爸是市/委/书/记,你又是个做刑警的…麻烦迟早要找上门来…”她使劲捶着他,压抑着心头累积多年的痛苦,哭得嗓子都开始发哑,“你只顾着工作不顾家就算了…现在连儿子都被连累了…你让我怎么活…”

严聪合上眼,隐忍地蹙着眉,沉沉叹了口气。

“惠芝。”他屏息数十秒,最终还是拉开了她的手,“回家休息。我会把小溥找回来。”

十分钟后,他终于派人把情绪失控的任惠芝送回了家,自己则来到办公室,找到了还在电脑面前查找线索的肖杨。

“大白天能进女厕的,应该是个女人。她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小溥,应该是先用药迷晕了孩子,带着他躲进角落的隔间里,等惠芝跑出去找孩子,才溜出来。”严聪边说着边来到肖杨身后,“乔律师那边怎么样?她同事说她下午没去律所,有没有可能是在律所附近就被带走了?”

“我看着她进去,就算她之后出来去了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在律所附近被带走的。那是市中心,大白天要绑走一个人很困难,除非是熟人作案。”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肖杨飞快地浏览着网页上的信息,脸上神色如常,语气也十分平静,只有仔细听才能发觉他语速却比平时稍快,“社区的保安说晚上八点左右,看到过一个很像她的女人走进社区。当时还在停电,保安没看清她的脸,只觉得声音像她。”

海量的相关信息呈现在眼前,要找到有用的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肖杨握紧鼠标,两秒后松开了它,不再去看电脑屏幕,而是转头对上严聪的视线:“我们之前查过的案子和他们律所接过的案子没有交集,所以排除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她最有可能在社区被带走。”

严聪点点头:“正好在停电,监控录像也拍不到。”他又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那张A4纸,“没找到吗?纸上那段话。”

“一模一样的话使用频率太高,光是近两年内就在各个新闻报道里出现过三百次。”肖杨摇头,拿起那张纸,垂眼重新审视。这张A4纸是他从父母家取过来的,同样是用宋体五号打印的内容,头一段话和给严聪的那张纸内容一样,不同的是,A4纸底部又加上了这么一段话:“希望时间能冲淡悲伤和哀痛,逝者如斯,珍惜活着的人。”

肖杨捂住嘴盯着这段话沉吟了半晌,忽然放下了手,将手里的A4纸搁到一边。

“我们从头开始。”他曲起手肘十指交叠,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女人作案通常更在乎每一个行动的意义。她特地提醒我们,有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失去的东西,性质和她失去的一样。”抬头看向严聪,他眼角稍稍上扬,“乔茵和小溥对我们两个来说,意味着什么?”

“都是很重要的人。”严聪想了一会儿,“勉强都算是家人?”

肖杨颔首,语调平稳地继续,“她既然选择报复,就代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家人的死。”

“冤死!”严聪恍然大悟,“我去查——看看我们这几年办过的案子里有没有证据不足结果还导致嫌疑人被判死刑的——”语罢,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肖杨提醒他:“死刑执行前犯人都一直拒不认罪的也要查。”

严聪应下了,急忙赶去档案室。

留下肖杨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再次望向那张A4纸。纸张上没有任何指纹,严呈溥和乔茵被绑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见作案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计划相当缜密。

他稍稍捏紧了那张纸。

乔茵跟他交往不过一个月,居然都被牵连了进去。

肖杨根本不敢想她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给自己机会去设想。

现在他唯一要想要做的,只有找到她,把她救回来。

Chapter 29

通过几个小时的排查,肖杨锁定了一个嫌疑人:蔡月晴。

蔡月晴的户口所在地在X市一个小县城的农村,肖杨和严聪早上八点就从市公安局出发赶往那里。一路上严聪抓紧时间翻看蔡月晴的资料,慢慢回忆起这个人来:“对,五年前我见过她。当时还是因为苏书正那个案子…我记得那个时候苏书正已经被通缉了一年,我们俩还是偶然逮住他的。审讯过程中他主动交代了他干的另外几起强/奸/杀人案,但是其中一起八年前的案子早就破了,凶手蒋元明在案发以后就已经被抓,还处了死刑。”

“蔡月晴就是蒋元明的母亲。”肖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换了挡,“苏书正的案子部分公开审理,蔡月晴得知有一案两凶的情况以后,一直在向法院申诉,要重审蒋元明的案子。”

“我记得。”点头附和,严聪还在低着头阅览那个案子备份档案里的细节,“但是最后法院裁定苏书正不是蒋元明案的真凶,驳回了苏书正的上诉。”他一点一点记起当初重查蒋元明案的过程,却想到那次上头不停地来电话“督促”肖杨,以至于他们把案子查得一塌糊涂,完全不像肖杨平时的作风。

因此严聪就有些不解,拧了眉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肖杨:“这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当时不是说苏书正之所以提到蒋元明案,是因为想借蒋元明案来承认自己没有犯过的罪,好获得重大立功的机会吗?难道蒋元明那个案子的真凶真不是蒋元明?”

肖杨目不转睛地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言不发。

正是上班高峰期,交通堵塞十分严重。肖杨又换了一次挡,车子随着车流流动的停止而慢慢刹住。

他们的车彻底停下来的同时,肖杨也再次蠕动薄唇开口:“五年前重查蒋元明那个案子的时候,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他依然平视着前方,神色不改,没有将视线转向严聪,“那个案子八年前的初查,我也有参与。”

“什么?”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严聪登时诧异地张大了眼,“那重查的时候还让你负责,不是不合规矩吗?”

车流又开始向前涌动,肖杨右手换挡,稍稍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向了左边的岔路口,“上头命令,我没办法。”

八个字言简意赅的回答,竟叫严聪一时噤了声。“上头命令”,再怎么不合理,也必须执行。这几乎是每个行业的铁则,即便没有明文规定,人人都心中有数。

“难怪五年前我们重查之后进展一直那么困难…”掂量措辞半晌,严聪才嘀咕着重新低头去看手上的资料,“我记得苏书正的案子第三次开庭的时候很轰动…因为蒋元明的家属申诉,当时有很多记者都去旁听,结果在蒋元明案的供述上,王书金跟他的辩护律师都说那个案子是他干的,但是检察院说那个案子跟王书金无关。”心绪乱得很,他抓了抓头发,短叹一声揉了揉鼻尖,“被告承认犯罪行为,公诉方不承认…这种情况估计五十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苏书正也被执行死刑以后,蔡月晴还在不断申诉。”肖杨至今还能想起那个中年妇女形容憔悴的身影。五年前他再一次见到她时,几乎都要认不出她。她跟八年前的模样相差太大,不过四十三岁的不惑年纪,脸上就横生出数不清的皱纹,两鬓也花白,看上去就像个六十耳顺的老人。

“虽然蒋元明八年前就被执行了死刑,但家里有个犯了强/奸/杀人罪的儿子,这件事对蒋家的影响很大。他们坚持要为蒋元明洗清冤屈。”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补充:“其实蒋元明案的受害者家属,这些年也一直在申诉。”

严聪还有些心神不宁,这会儿就想不起被害人的名字,赶紧低下脑袋翻了翻案子的档案才找到:“沈友丽一家?”

前边又碰上一个红灯。肖杨减慢了车速,稍稍颔首:“八年前那个案子的疑点很多。多到即使抓到了凶手,不仅蒋元明自己不承认,连受害者家属也相当怀疑。”手肘一动,挂空挡拉手刹,“但我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刑警,没有质疑的权力。”

这个案子可以说是肖杨当了近十年的刑警碰到过的最让人窝火的案子。其实当时他并不是没有质疑过,可他的意见在当时的调查中起到的作用不仅不痛不痒,还让他险些丢了工作。

严聪没吭声。他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是他能想象。他的家庭背景让他从小就见惯了这种套路,也因此令他选择来X市工作,远离自己的父亲。

而现在,这种“规则”还是间接性地害了他的儿子。

“沈家三年前告蒋家为申诉而引起的媒体关注侵犯了他们的*权,在那之后这个案子就销声匿迹了。”看完最后的资料,他觉得心烦意乱,撑着下颚望向窗外。“老肖,”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叫肖杨,“你说蔡月晴会把小溥和乔律师怎么样?”

“你要是不能控制情绪,待会儿就留在车里。我自己下去。”肖杨面不改色地平视前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语气不冷不热地做了决定,算是最后的警告,“回去以后我会申请让你回避这次的调查。”

听出他话里不容置喙的意思,严聪便沉默下来。

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还是跟着肖杨一起下了车。

傅家村虽说是归一个村委会管,但每户人家之间住得都比较远,仅有一两家挨在一起住的,再要找到农民自己盖的房子,通常就得翻过一个山坡。好在田间有垄连通着一条大路,能环过整片地区走遍这个村子。

蒋家的房子和另一户人家的房子挨得很近,门窗紧锁,好像没有人在家。蒋元明的父亲蒋一哲两年前已故,他们一家再没有别的子女,因此只留了蒋元明的母亲蔡月晴住在这里,按理说应该不会搬家。

肖杨和严聪站在门前敲了会儿门,正考虑要不要直接叫人过来搜查,就听见隔壁那户人家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走出来,朝他们这边望了望,抬高音量问道:“你们找蔡月晴吗?”

“对,请问你知道她去哪了吗?”严聪问他。

男人便告诉他们:“她一年前就不住这了,说是生了病,去县城里的大医院治病去了。”

听罢,肖杨跟严聪交换了一个眼神,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知道她去那间医院了吗?”“就县城里的第一医院。”男人见他们是警察,不禁愣了愣,“你们是来找她谈蒋元明的事儿?”

他半边身子还藏在门里,肖杨首先没注意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有半条胳膊是截了肢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个农民,倒更像是城里的工薪阶级。肖杨于是在严聪摇摇头之后,瞥了眼这幢屋子,开口问这个男人:“这是你家?”

对方点头,“是,我叫傅岳,这是我们家的房子。”

肖杨听了又稍微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看看停在他家门前那块空地上的小面包车,“那辆车也是你的?”

“诶,对。”傅岳点点头如实回答,想了想,似乎担心自己讲的不够清楚,便接着解释,“我跟我老婆孩子住城里,我爸不肯跟我们搬过去住,我们就每个星期二都要过来看看他。老人家现在有点痴呆,我们请了保姆也不放心,所以买了台二手车,让我老婆得空就来照看一下。”

可惜肖杨只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表示。倒是严聪仰头观察了一下他们两家的房子:“他们家的房子看起来好像比你们家的房子要新啊。”

“哦,那是他们前两年重新刷过了。”傅岳就把视线转向严聪,也跟着伸长脖子瞧了瞧蒋家的屋子,“蒋元明的事儿出来以后,蒋叔叔就病倒了。两年前趁着蔡阿姨出门拜访亲戚,蒋叔叔把屋里的煤气罐打开,点了火自杀。爆炸不算严重,但也把屋子里的墙壁都烧坏了,只好再里里外外粉刷一遍。”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傅家屋里就传来了人声:“老傅,跟谁说话呢?”

随着声音的响起而走出来的是个女人,她没有跨出门槛,只站在门里看着傅岳。站在肖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这个女人的脸,而他抬起眼睑看过去,一双凤眼清黑的眼仁里便有惊讶闪瞬即逝。

因为这个女人的脸,有严重的烧伤。她大半张脸上都是可怖的伤疤,已经辨认不出脸部的轮廓。

“两个警察同志,来找蔡姨的。”回头看向她,傅岳皱了皱眉,“你跑出来干什么,爸跟晨晨都还在里头呢。”

女人见他不高兴,便低了头转身回屋。

肖杨将视线从她的背影挪回傅岳的脸上,面上表情平淡,好像是随口一问:“这位是?”

“我老婆,聂翠英。”等到女人进了屋了,傅岳才扭回头来,压低声音告诉肖杨,“两年前蒋叔叔自杀那晚,翠英刚好在家里照顾我爸。听见爆炸发现着火以后,她就冲进屋子里想去救人,结果人没救着,反倒把自己烧伤了。”

微微颔首,肖杨又把话题绕回了蔡月晴身上:“蔡月晴搬走以后,从来没有回来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