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寂寂背影，凌悦汐只觉心中，再一次喘不过气的、剧痛起来。
二三折 不醒·尽头（二）
“早。”
一大早某个迷迷糊糊披头散发的邋遢鬼正从自己房里呵欠连天的走出来，便听见有一道绝对不该属于这里的声音跟她打招呼，一抬头，那人已经神清气爽的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含笑站在她面前。
“早早早早…早！”心里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光辉形象，凌悦汐紧接着尖叫一声，“啊！！！！！！”接着再以光速冲回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洛凡几人乐得在一边看热闹，不过盯着夏无桀的怨念总算减轻一点点。
卢贝儿绑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你们几个啊，还不快把屋里收拾一下，洗洗准备吃饭了。”
洛桑洛凡几人吐吐舌头走开，为了自己肚子着想，当然不会有人不识相到在这时候跟卢贝儿唱反调。
夏无桀举手：“我能做什么？”
卢贝儿偏了偏头：“帮我把早餐摆上桌子啰。”
两人一同走进厨房。洛凡在后面瞧得感慨：“以前都是贝儿和云霓两个人弄早餐，可惜现在，哎…”
洛桑连忙耸了耸她肩：“少在汐儿和无桀面前提这些，不然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知道啦。”洛凡做个鬼脸，上前两步继续去找下一个干扰目标。
“开饭了开饭了！”雷慕幽怨的盯着汐儿的房门，“这个臭汐儿，从前每天耽误我吃饭的黄金时间也就算了，现在心上人在座，还不知道要折腾成什么样子才敢出门。”
洛凡笑得吭哧吭哧：“她有多邋遢，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夏无桀笑笑，站起身来：“我去叫她。”
刚想起身的卢贝儿再次坐下，若有所失的叹了口气。洛桑洛凡几人对望一眼，同时大笑：“有人抢了某人的业务，咱们的某人管家婆吃醋了！”
卢贝儿一大早的平白无故闹个大红脸。
刚刚抬起手，门已经自动打开，两人相聚不过一寸，凌悦汐吓一大跳，连忙慌慌张张别过头去，心里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搞的比从来没恋爱过的十六七的小姑娘还要没出息！
细细打量已经弄得干干净净的脸红得可爱毙了的女孩子，夏无桀拉过她，在她颊上吻一下：“走吧，吃饭了。”
抬眼望他，原来、原来…这就是她想要尖叫的快乐与幸福的源泉！同样踮起脚尖在他颊边吻了吻，凌悦汐蓦地觉得定了心：“早安。”
两人回头，正好看见雷慕盯着洛凡的脸嫉妒的眼神和卢贝儿几人表情精彩纷呈的脸。
“早。”
“早。”
一大早来到公司，各自神清气爽打完招呼，再各自去到自己的办公室。不过尹慕风伊清岚几人显然是早有准备，一看见夏无桀走进来立刻双眼放光的冲了上去：“老大！”
朝他耸耸肩，做个节哀顺变爱莫能助的手势，凌悦汐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开门看到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资料，这才开始大大的感慨自己果然游手好闲很久了。
叹口气，凌悦汐开始认命的卷袖子。
敲门声响，凌悦汐抬头，卢雅纶大美女正摆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站在门口：“本小姐可是专程辞了现在高薪高制度的工作来投奔你的，要敢对不起我，本小姐可饶不了你。”
凌悦汐嗤之以鼻：“得了吧，当我不知道呢，为了准备这一届的国际时装周，你一个月前就开始辞去所有事务在家闭关修炼。”
卢雅纶大笑，眼里光彩湛湛：“怎么样，这一次要不要继续咱们未完的比赛。不能真正与你分出个高下，我是无论如何也安不了心。”
“比就比！”凌悦汐也是同样的心思，这么多年她结识的时装界大师固然多，但程度和理念都相差甚远，唯一能拿来相提并论的，至今就只有李嘉其和卢雅纶。而卢雅纶，却是对她来说最势均力敌的对手。
卢雅纶耸耸肩：“现在，请先安排我的工作吧。”
凌悦汐眨眨眼：“安啦，便宜你那还不就等于虐待我自己，哪来这样的好事！”
两人再次大笑，勾肩搭背的正要出门，迎面走来展云霓，凌悦汐握着卢雅纶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卢雅纶却是笑容不变：“哟，敢情云霓大美人上班也舍得迟到啊。”
展云霓顿了顿，望着凌悦汐温婉一笑：“路上有些塞车，所以晚来两分钟，过来拿点资料。”
凌悦汐脱口而出：“不如你还是跟我们…”话说到一半，却再也接不下去，这种话说出口，她让她情何以堪？
最终只是勉强咧了咧嘴：“没事，云霓大老板亲自来跟我报备，小的我真是诚惶诚恐。”明明是从前随意拈来的说笑，为什么现在听来却生生变了味。
“那你自己进去找，我带雅纶去她的办公室。”三个人擦肩而过，凌悦汐如同虚脱，重重靠在卢雅纶身上。
卢雅纶轻叹一声：“你这是何苦。”
凌悦汐摇摇头，心中难过已极：“原本以为那件事绝不会影响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谁知道，谁知道…”
卢雅纶拍拍她肩膀：“你没有变，你了解展云霓那妮子，她也不会变。给互相一些时间，会好起来的。”
心里何尝不知道的确是这样，但凌悦汐依然开心不起来，这么些年来，她们几个，有什么事，居然要靠时间才可以互相坦然，这难道真的不是变化？还是，分开的那四年里，她们都深深相信的一些没有变的东西，其实根本就早已面目全非？
“雅纶啊。”凌悦汐叹息，“你说，夏无桀那臭小子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我为着一个他，可以连最重视的姐妹情谊也不顾，可以把面子里子全抛到爪哇国去了。”
“是啊，他到底有什么好。”卢雅纶美丽的脸上笑得酸酸涩涩，“可以让我这么多年来，想尽一切办法，得不到他，也忘不了他。”
两人互望一眼，相对苦笑。
他有什么好，她们心里都知道，但爱上他的理由，似乎从来不是那些好。
走到早已为卢雅纶准备好的办公室门口，凌悦汐推门做个邀请的动作，眉眼弯弯：“请卢大设计师过目，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的立刻帮您进行修正。”
进门，卢雅纶诧异的捂住嘴：“你…”
凌悦汐得意洋洋：“怎么样？”
四周摸摸看看。卢雅纶心中神奇的感觉不断扩大：“——老天！凌悦汐，你简直快要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喜好。”
凌悦汐一听之下更是尾巴快翘到天上：“那当然！为这我可没少花功夫，就等着一举把你成功拐过来之后…”猛地住口，某人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打转。
卢雅纶点一下头，再点一下头，慢步度到某人面前：“原来，那天的事不是因为凑巧我站在那里？敢情，是凌大美人早有预谋的？”
既然已经被拆穿，凌悦汐索性当完全看不见前面那张写满了“老娘很不爽”的脸，笑得比先前更灿烂：“卢雅纶，本小姐算计你那是看得起你，要不随便抓来一只小猫小狗的，我才懒得理呢，所以你应该为此感到无比的荣耀和自豪。”
卢雅纶咬牙切齿：“荣耀？自豪？！很好！凌大老板，接下来我会很深刻的让你感受到我发自内心的荣耀和自豪的！”
凌悦汐拍拍胸口，依旧笑嘻嘻满不在乎：“尽管放马过来。”她凌悦汐从小是干什么长大的？这丫头脑袋里装的估计是豆腐渣，吓唬她？也不看看对象！
很尽职的交代完工作，凌悦汐回自己办公室，蒂娜也正好走进来：“凌，十分钟后有个会议，这是资料，你看看。”
点点头，凌悦汐笑眯眯看蒂娜一眼，这段时间自己不务正业，这个尽责的小助手可帮自己打理了不少事情：“亲爱的，这段时间谢谢你，找个假日，我陪你到处逛逛吧。”
“好啊。”偏偏头，蒂娜笑得俏皮，“一定要夏先生作陪哦。”
脸上一红，凌悦汐没好气瞪她一眼：“上班时间，再敢胡说八道，扣你工资奖金。”
有恃无恐冲她办个鬼脸，蒂娜得意洋洋的出门去。凌悦汐不能不深刻的反省，难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真的会变低？不然为什么连一向最老实的蒂娜现在也可以随便拿她开唰？
“蒂娜，我记得再过两天应该还有一个重要的签约吧，怎么刚才没有说？”
顺利的商议这一期的流程，凌悦汐貌似这些天没在管公司的事，但还没有糊涂到连那么重要的合约也不记得。
蒂娜犹豫一下：“是有一个。”看在座众人一眼，“是和夏家的合约。但这一次的合约非常慎重，等同与四大家族共同合作，所以原定四大家族的人都会出席。”
卢贝儿、许思辰、展骁几人都是微微色变。
“原定？”凌悦汐随意转着手中的笔，脸上似笑非笑，“四大家族有更改签约时间或者中断合约？”
蒂娜摇头。
“那为什么要叫‘原定’呢？”凌悦汐笑得漫不经心，“小蒂娜，看来你的中文学习还有待加强呢。照‘原定’计划，两天后依然是我亲自出席，以示慎重。”
“汐儿！”展骁忍不住皱眉。
看他一眼，凌悦汐笑容不变，甚至连转笔的手也没有停一下：“放心，四大家族里面，有哪一个会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有人把私人恩怨和事业发展混为一谈。退一万步讲，如果当真因为我的各人因素让公司蒙受这么大的损失，我会自动滚下台。”
“那我和你一起去！”知道她不会改变决定，说这句话的人同时有卢贝儿、夏无桀、洛桑、洛凡、雷慕、展骁、许思辰、卢雅纶、展云霓。
暖暖看展骁和展云霓一眼，凌悦汐摆摆手：“不必，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我是带着你们去示威的。”
卢贝儿咬着唇。
凌悦汐目光瞟过她，夸张的叹一声：“唉，怎么办啊，我的Patne同样是别人公司的头头，这会让我很为难的。”
欣喜的看她一眼，卢贝儿低着头笑：“几天之前，我已经辞去在卢家的职务。”
凌悦汐一拍手：“那就没问题啦，干嘛用那种小媳妇眼神看我！”
几人大笑，洛凡忍不住嫉妒：“真过分，这么多年都是贝儿和汐儿一起冲锋陷阵，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众人同时摔给她个大白眼：“先把你那女子动手不动口的习惯改改再说吧。”
洛凡讪讪。
凌悦汐这才看向夏无桀，却不等她说话，他已经开口：“如果因为我的个人因素让公司蒙受这么大损失，我会立刻滚出这间屋子。”
凌悦汐无奈：“那就我们三个吧。”心里嘀咕一句，三个就占了两家那边的姓，还是很示威啊，冲蒂娜招招手，“一会儿散会之后替我约洁姨，我想她不会介意陪我当一回花瓶的。”仰天长叹，今天终于发现万能的洁姨又一项异能了啊，万能的护身符！
众人同时鄙视她，顺便替洁姨叹息，认了这么个徒弟，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遥遥的是那一年看着她们初识的情景，展骁不由自主望过去，两人对视，各自沉寂。
下班后几人各自收拾东西，结果还是在门口碰到一起，互相点点头，展骁夏无桀许思辰当先开路。
凌悦汐卢贝儿和展云霓落在最后。
半晌，展云霓声音轻柔：“有空一起回去看看寻姨吧，她一直不开心。”
凌悦汐心中一酸，握紧卢贝儿的手：“什么时候心情好一些了，就搬回来住吧，大家都很想你…”
展云霓扑哧一笑：“是想我做的菜吧。”
凌悦汐心中又是一酸：“是啊，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
悠悠叹一口气，展云霓握住她的手：“我可不像你，雄心壮志，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为你们，和一个男人，做一辈子菜，但是…”回眸，她冲她灿然一笑，“汐儿，我怎么舍得你们，迟一些就会回来的。”
“嗯。”凌悦汐重重点头。三人相视一笑，赶上前去。
“要不咱们今晚一起出去吃烧烤吧。”洛凡突然提议，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他们这群死党几乎都没有在一起聚过。
众人当然没什么意见，兴致一上来，连车也懒得开，一起打打闹闹向前走去。
吃完烧烤出来，已经大半夜光景。展骁一句话惹得洛凡横眉怒目，立刻大喊大叫的玩起追杀游戏来。
凌悦汐瞧得心里痒痒，上前几步正想去凑热闹，不远处一辆跑车朝着展骁的方向风驰电掣驶来。火光闪石间心里掠过那一年的情景，一瞬间凌悦汐只觉心跳都快麻痹，脑子里嗡嗡作响，没命的向着展骁冲过去，抱着他向一边闪去，但即使重重摔在地上的痛楚，也依旧抵消不了心里那一刹那极度的恐惧。
四年前那一幕不停在眼前跳动，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凌悦汐拼命忍住哽咽。
“汐儿…”怔怔看她，展骁不由自主伸手抚上她惊惧的脸，不由自主心痛和欢喜。
与他双手相握，半晌，凌悦汐心里方自平静，蓦地一阵慌乱，弗一抬头，夏无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站在她面前，一只手给她，一只手递给另一个人：“没事，起来吧。”
怔怔把手给他，怔怔站起，怔怔看他毫无波动的眸色，怔怔想自己方才的反应，凌悦汐只觉心中如刀绞一般。
其他几人也已经走了过来，神色各异，洛凡小心翼翼开口：“汐儿，那个，刚才…你是想起从前吧？”说完这句话立刻又觉得这是废话，偷眼瞧夏无桀，四年前那一次每个人都在现场，这种话也能当作某人过度紧张的解释吗？
凌悦汐点头，不管他信不信，她心里的确是那样想的，虽然、虽然对那个人的确从最最开始就有不同于别人的关切和怜惜，直到现在，也未变过。
“好了，都是虚惊一场，再不回去咱们明早一个也别想起来。”卢贝儿声音淡淡，拉了凌悦汐率先向前走去。
却只走了几步，凌悦汐就停住，松开卢贝儿，猛然转身奔回依然站在原地的夏无桀身边，目光炯炯，与他对视：“刚才我真的只是担心那辆车子会撞到骁，真的。”
“我知道。”夏无桀点头，“我知道四年前那件事你一直没有忘记。如果我是你，也会跟你同样反应的，或者换了这里任何一个人，你也会做同样的事。”
怔怔点头，再摇头：“可是…”可是，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责怪，也看不到谅解。
“走吧。”他伸手拉她，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咬着唇，硬生生把委屈撑成倔强：“夏无桀，你给我说清楚！”
轻叹一声，他温颜瞧她：“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不要！”爆发性的吼一声，她的嘴唇咬得滴出血来，大力挥动着手臂，“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从来也不，一点都没有！”
他的心几乎是立刻就痛了起来，爱怜的伸手抚她的脸：“汐儿。”
摔开他的手，凌悦汐猛然转身向前狂奔而去。
夏无桀出神瞧她背影，半晌没有动作。
洛凡急得直跳脚：“傻子，你倒是快去追啊。”
回头看展骁一眼，夏无桀摇摇头，终于还是追了上去。
展骁蓦地轻笑起来，月光下他容颜比昙花更美丽优雅，但那笑容落在洛凡几人眼中却只有让人更气得抓狂：“拜托你不要再笑得像个疯人院跑出来的一样，否则我一定忍不住揍你！”
敛了笑容，展骁声音淡淡：“即使在一起，即使连最荒唐的事也做了，他们依然不相信对方，依然不安心，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思。”
“那你连着四年打压夏无桀时时小心处处提防生怕自己的女人跟别人跑了手段机关算尽这样的爱情又有什么意思！”这样尖刻的话即使洛凡也说不出来的，能用“我今早吃了鸡蛋”这种语气说这种话的人只有卢雅纶。
展骁蓦地住了口。卢贝儿淡淡瞧着他：“他们并不是不信任对方，而是不相信司空无邪。展骁，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展骁转过头去。
“我也不相信司空无邪。但是以我的能力，想尽办法，却根本无法知道他要做什么。骁，你知道吗？”
展骁回头，直视卢贝儿：“我一直以为，你很信任我。”
卢贝儿点头：“是，我很信任你，所以只要你说的话，我就相信。”
两人对视，半晌，他开口：“我不知道。他给过我那样的机会，但是我拒绝了。”蓦地转过身，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嘲弄，“我永远学不来你、汐儿、夏无桀和辰还有云霓，或者无望的付出和等待，或者无止尽的观望和给予，我永远都学不来。但我至少懂得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一个公平。”
他说这话时的容色格外清俊，但在场几人听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心酸。
紧紧抱住自己发抖的双肩，她却无论如何也赶不走那些仿佛一瞬间就在心里生了根的恐惧和心慌。
他是那样爱她，可是她一次又一次伤他的心。
她永远都不能放弃关心展骁，但是她永远都无法和他说清楚，因为那种仿佛是从灵魂里衍生出来的关切连她自己也根本没办法清楚。
她唯一清楚的只有对他，她对他是那样的真真切切刻骨铭心的爱情。
凌悦汐爱夏无桀，即使世界走到最后一天，即使时间停止转动，即使她的人生是大梦一场，即使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她对他的感觉，却是她一生中最真实的存在。即使百年之后，尸骨化成灰，她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存在。
茫然抬头四顾，却看不到他的影子。夏无桀，我好冷。
身后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她随之落入一个那样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中。
回过身，她扑入他怀中，死死抱住他，眼泪铺天盖地的落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断摇头，夏无桀只觉整颗心绞成一团：“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