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使来临的那一夏上一章:第 7 章
  • 天使来临的那一夏下一章:第 9 章

我们两个人对峙着,比谁眼睛大。

今天的狮子有点不可理喻。

好在其他人都不当回事。唐少麒就只说了一句话:“少麟,你怎么总喜欢欺负林汐?”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哼――”狮子瞥了我一眼,拖长腔,态度已经有点软化了。

我别过脸去不理他。我还觉得委屈呢。

莫名其妙的家伙!

片刻之后,开始上菜。

向凡显然是想打破我跟唐狮子之间的僵局,好心地低声和我聊着天:“喂,林汐,知道吗,子默、少麒、夏言是我们系鼎鼎有名的三剑客,学习体育一把罩的三大才子,特别是子默,才貌双全得欠揍,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女生拜倒在他的牛仔裤下阵亡了呢。”

我笑,三剑客?我还大仲马咧,简直是飕飕飕,凉风四起。

那个冰山男真的这么颠倒众生?还是这个年头有了南极棉,大家的御寒能力都提高了?

我又不是小女孩,哪有这么好骗!

于是,我没理会他的溢美之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你呢?”

他看上去也满不错的啊,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镜,一副标标准准的模范学生的样子。

听了我的问话,他居然有些顽皮地一笑,还举起筷子比划了两下:“我嘛,我就是那把剑。”他略带自嘲地,又一笑,“我们以前是系辩论会的主力,我是一辩,他们指哪我砍哪,少麒是二辩,穷追猛打,夏言是三辩,乘胜追击,子默是四辩,负责清理战场外带收尸。”

我再次被逗笑,说得还满形象的,法律系的人就是能言善道,死的也能说活。

一抬头,对面的秦子默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冷冷的眼神,紧抿的嘴角,一副极其极其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微微挺胸,今天出门没烧香,老触霉头,唐狮子不算,又碰到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向凡低低地,用我才能听到的声音模糊地说:“有人不高兴了呢。”

嗯?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看着向凡没什么正经的微带窃笑的脸,随即释然,嘿嘿,乱开玩笑乱开玩笑。

那天晚上,在那家小饭馆里,大家一起下楼梯的时候,我一时兴起,习惯性连蹦带跳地,一路往下冲。快跑到一楼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突如其来的,脚底下一滑,整个人顺势往前倒,有两只手同一时间飞快地伸了过来,一左一右,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先看向左边,其实不用看都知道,自然是向来眼疾手快的唐少麟,我又看向右边那只手的主人,刚想开口道谢,抬头一看,竟然是秦子默。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右侧。

他依然扶着我,直到看着我站稳了,才松开手,淡淡地:“你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道谢:“没事没事,谢谢你。”

好在大家都似乎没在意,沙沙跑过来,狠狠地拧了一下我的脸颊:“怎么,还嫌班主任骂你骂得少了?从来都不小心,每次下楼梯都蹦得那么欢!”

唐少麟也收回他的手,他先是看了秦子默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调侃我:“你这个坏习惯,真不知道哪天才能改得掉!”

他的语气,已经缓和多了,但他的眼神,在隐隐约约的灯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其他人又调侃了我几句,大家一起出门去。

阴错阳差

开学后,军训带入学教育,足足忙乎了一个多月。

军训的辛苦,自不必说,再加上我们的教官是个有名的铁面判官,不仅娇弱一些的沙沙和小白兔叫苦不迭,就连军训前豪情万丈的我和李晓欢,都有些吃不消。

没几天下来,我和沙沙都晒黑了,也都瘦了,夏言他们为一尽学长之谊,曾好几次邀我们晚上出去玩玩,顺便带我们逛逛。

沙沙要拖着我去,我磨磨蹭蹭地,说我很累,不太想出去,她也不勉强我,梳洗打扮一下之后,嘱我在宿舍里等着她,好好休息,回来给我带好吃的,就出门去了。

她倒是玩得很尽兴,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入睡。

有一次,她睡觉前,语音模糊地:“汐汐,今天子默哥哥也去了呢,我真的,很开心,”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噢,对了,他好像还问了一句,你怎么没有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沉沉入睡。

沙沙晚上的游玩自然影响到白天的精力,所以,这个死丫头,军训完一回到宿舍就赖着不肯出门,非要我去买晚饭。

而且,不肯吃食堂的饭菜,指定要吃馨园门口摊点上的特色小吃。

她杜沙沙就是吃定我了。

于是,我就必须再一再二再三再四地,沿着从宿舍到馨园门口必经的一条曲径通幽的小道,一路逛过去给她买晚饭。

这一天,我又一次地,踏上了漫漫征程。

夜幕即将降临,黄昏安宁的校园里,行色匆匆去上自修的学生们骑着车穿梭来去。我慢悠悠地走着,一直走到那个靠近馨园门口的小小的杉树林。

杉树林里的小石凳上,有情侣们在亲密地窃窃私语,甫进大学校门的我,还有些不适应,只管低着头,就快走到杉树林尽头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林汐。”

我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去,竟然是那个冰山男,秦子默。

他也坐在一张石凳上,只不过,他是一个人。我隐约辨认出,他的膝头,似乎还放了本书。

在这条人来人往的小道旁看书?我有些诧异,这个冰山男的品位,真还不是一般的独特。

怪不得成绩好得惨绝人寰。

刚进校我们就听说了,法律系的秦子默学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年年都是最高奖学金的获得者。

我走到他面前:“是你啊。”天都已经快黑了耶,他还坐在这儿,难不成剑走偏锋地在练夜视眼?

他站起身来,看着我,一定是我眼花了,因为他的眼中,居然闪动着一丝笑意:“又帮沙沙买晚饭?”

我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不过,他对沙沙的喜好,倒是满了解的嘛!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我清晰地看到他嘴角的酒窝一隐一现,煞是好看。他又看了我一眼,便向前走去:“那还不快点去?校门口的摊点一向生意好得出奇。”

我如梦初醒,忙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回应之余,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来了这些天,还习惯吧?”

我笑笑:“还好啊。”

“军训辛不辛苦?听沙沙说,你们教官特别厉害?”

我大力点头:“厉害!怎么不厉害?!”我白了他的背影一眼,“没看到我跟沙沙都快变成埃塞俄比亚难民了吗?”最近的太阳还真是晴朗得有够过分!

我前面的这个人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到他的肩膀隐约在微微抖动。

我挠了挠头,不由有些尴尬,好在校门口已到,我如释重负地,朝他挥了挥手:“我去排队了啊――”

说罢就想走,但是,他叫住了我:“林汐――”

我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他静静地看着我:“你……”

我正东张西望地找着那个卖鸭血粉丝和凉菜的摊子到底流动到哪儿去了,模模糊糊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我回头看他:“抱歉,你刚才说什么?”说话间,我眼角的余光依旧在那几个摊点之间来回逡巡。

他的眼神微微一黯,他转开头去:“……没什么!”好像在跟谁赌气。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冰山男,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于是,看着他略显怪异的神色,我又挠了挠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只见他转过头来,掏出一支笔,从书上撕下一角,写了些什么,递给了我:“我的手机号。”

他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还轻叹一声:“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或是……,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径自走了。

他的手机号?我拿着那张小小的纸条,微微一愣。

只是一小会儿之后,我就开始释然,谁叫我是沙沙的好朋友呢!

但是,看着他那修长的身影,在昏黄的街灯下,走向对面的律园,我的心底,居然滋生出一丝微妙。

一转眼,我大惊失色,天,杜沙沙同学指定的摊点前的那条队伍,排得那个叫长!

民以食为天,其他放一边!

于是,我按捺下心底的那一丝微妙,飞快地冲到摊点前,心无旁骛地,开始排队。

“十一”长假回家,我照例跟沙沙一同回家。一回去,就把我们的老妈心疼坏了,大包小包地,一个劲地买吃的用的,力图把我们喂饱点,长胖点。

假期中的一天,和往常一样,沙沙又赖在我家不肯回去,我俩窝在我的小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看看床头边的闹钟,伸出脚去,懒懒地踢她:“去,给你妈打个电话,不然又以为我拐带幼女呢。”

沙沙乖乖地去打电话。

片刻之后,看着沙沙放下电话,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我调侃她:“你整天往我家跑,你爸妈还以为你和我成了蕾丝边(Lesbian)呢。”

她怏怏地白我一眼:“拜托,开点有营养的玩笑好不好?”

“好好好。”我举手投降,继续逗她,“一班二班那么多男生追你,你就挑一个嘛。”

从军训开始,我,哦不,是我们宿舍,就开始叨杜沙沙同学的光,有鲜花美化环境,有零食增强体质,还有小说陶冶心灵,整个宿舍同学的德智体都得到全方位大幅度飙升,乐得我和李晓欢,就是我们宿舍短头发的,自诩李寻欢后代的那个女孩子,尤其开怀。

她已经成为我们经济系当之无愧的系花,裙下之臣不计其数。

沙沙幽幽地看我一眼:“汐汐,你是知道的。”

我沉默,我无话可说,我的心中掠过一阵细微的怅然。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过了半天,沙沙扑过来:“汐汐,帮我个忙行不行?”

“说。”我有些困了,闭着眼,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帮我去问子默哥哥,帮我问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我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我睁开眼,有几分困难地:“沙沙,我跟他一点都不熟。”我看向沙沙,仍然极其困难地,“我想,你还是自己去问他比较好……”

不期然地,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双清冷的眼眸。

我的心中,居然微微一痛。

沙沙神色黯然地:“我知道,这种事情,不应该麻烦你,”她的眼神,幽幽地,“可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除了你,真的没有人能帮我――”

她趴在我腿上,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汐汐,你知道,我喜欢子默哥哥整整五年了。”她微带怅然地,“因为他,我努力复习考上了G大,因为他说了一句以后想出国,我就一直认认真真学英语……”

她的声音中,带着苦恼:“他鼓励我好好考,我就一直用功复习。可是现在,我真的考到G大来了,我反而觉得他离我更远了,我去找了他两次都不在,他也从没有主动来找过我,还有,我听夏言他们说,子默哥哥早就说过,大学时期不想交女朋友……”她抬头看我,她眼中的泪泫然欲滴,“汐汐,我总是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子默哥哥,他一直都是淡淡的,虽然很有礼貌,但是,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泪脸,我心中十分不忍,但,我又极其不愿:“沙沙,我……”

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开口,我的心里,一直在微微地痛。

沙沙,我该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心中的小小挣扎……

一瞬间,那枚我一直随随便便放在抽屉里的印章,蓦地盈上心头,仿佛有什么思绪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我抓不住它。

停滞了很长很长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之后,沙沙又开口了:“汐汐,我不敢自己去问他,我怕……”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汐汐,我不奢望子默哥哥一下子就说喜欢我,我就只想知道,子默哥哥,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经常看到他,以后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她仍然紧握住我的手:“拜托你,真的拜托了,汐汐。”

我狠狠地,闭了闭眼。

汐汐,你比沙沙大,你要多照顾她。

沙沙,纯真善良的沙沙。

沙沙,我从小一直让到大的沙沙。

半晌之后,我垂下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去。”

又一个周末,晚上八点。

我坐在教室里,怔怔看着左手掌心写着十一位电话号码的那张小纸条。沙沙给我的。

我又摊开右手掌心,同样躺着一张纸条,也写着那个号码,秦子默给我的。

两张纸条,都已经被我揉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几不可辨。

我一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汐汐姐―――”幼年的沙沙颠来颠去地跟在我屁股后面。

“汐汐,我给你带的蛋糕,很好吃呢!”小学时的沙沙,乐滋滋地给我过生日。

“汐汐,快来看我的新裙子,漂不漂亮?”中学时刚学会臭屁的沙沙。

“汐汐,快把药吃了,来,先喝口水。”高中时我生病,逃课跑到很远的药店去给我买药的沙沙。

我又看了许久,最终,将右手掌心的那个纸条收了起来,夹在书里,放进书包,然后,我背起书包,下楼。

出了教学楼的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夜色如水,星辰寥落。

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然后,拨通电话:“喂――”

“喂,”响了漫长的三声之后,电话那头响起熟悉而清冷的声音,蓦地,声音提高了一拍,似是不能相信般,“是――林汐吗?”

我心里一阵潮水滑过:“是我。”

电话那头大概停顿了有五秒,静静地,屏住呼吸一般,接着,飞快地:“你在哪?”

我看了看大致的方位:“主教学楼的西边。”

“等一下,我一会就到。”电话立刻就啪地挂断了。

我合上手机,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掌心的那张纸,仿佛,它可以给我力量。

我垂下头,看着斑驳的地面,看着地上的树影轻轻地,模模糊糊地,晃动着,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不到五分钟,后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我回头,模糊中,一张不复沉静的脸,无可避免地撞入我的眼帘。

秦子默站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轻轻喘息着,看着我,他额前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他的眼眸,在淡淡的月光下,亮如灿星。

他就站在那儿,也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最后,我避开他的眼睛,有些困难地开口:“对不起,我找你来,是有点事,要……”

“林汐,”他温和地截住我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先坐下来吧。”

说着,走过来,很自然地从我的肩上接过书包,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路往前走。

他的手,很热,我的手,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穿越了多少级台阶,他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周围,幽暗的灯光,葱葱绿树,四周全是曲折的小路,我们正站在一个非常非常小巧又非常非常精致的亭子里,奇怪的是,亭子是那么地小,小得以至于里面只能容纳得下两个人。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铺在亭子中间唯一的一块石凳上,“坐吧。”拉着我坐下。

说着,也在我旁边坐下。

离得那么近,我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我抬眼,他正一瞬不瞬看着我,不复以往的讥诮,没有曾经的嘲笑,他的眼睛,如同深深的谭水,幽暗,带着淡淡的哀愁。

我一时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声音暗哑地开口:“林汐,你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