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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项技术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维多利亚回击道。“它能给‘欧核中心’带来大量收益,当然,还有很多。现在我想…”

“这难道就是你保密的理由?”科勒严词指责,显然是想激怒她。“就因为你担心我和董事会的人会把这项成果公之于众?”

“它就该被公之于众,”维多利亚愤怒地说,感觉自己卷入了这场争论,“反物质技术确实是一项很重要的技术,但它也相当危险。所以我和父亲需要时间来优化制造流程,把它的危险降到最低程度。”

“换句话说,你不相信董事会在科学和经济利益之中会以科学为重。”

科勒的漠然让维多利亚大吃一惊。她解释着说:“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父亲需要时间让人们正确地认识反物质。”

“什么意思?”

你认为呢?“物质源于能量?源于虚无?这就是明证,它从科学的角度证明了创世纪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说你父亲担心这个发现在宗教上的非凡意义会被商业利益抹杀得干干净净。”

“可以这么说。”

“你也这样想吗?”

说来奇怪,维多利亚的想法恰恰与她父亲背道而驰。在她看来,商业的介入对新能源的开发是至关重要的。她坚持认为,尽管反物质技术一直被看作是最有潜力成为兼具高效性和零污染的能源,但如果被过早公开,它就冒着被毁灭的危险,在策略和公关上的失败就断送了核能和太阳能。核能在消除安全隐患前被广泛应用,酿成了许多悲剧;而太阳能在技术成熟前被大肆投入使用,结果许多投资商血本无归。从此,这两项科技就臭名昭著,被扼杀在摇篮中了。

“我所在意的——”维多利亚说,“与把科学和宗教结合起来相比,或许不算什么。”

“是环境保护?”科勒做了个大胆的推测。

“是的。我的目标是取之不尽的矿藏,用之不竭的能源,不再有污染,不再有辐射。反物质技术将拯救整个地球。”

“或者毁灭。”科勒讥讽道。“关键就看谁用,还有用来干什么。” 科勒那残疾的身体让维多利亚觉得寒气袭人。“还有谁知道这事?”他问。

“没有了,”维多利亚回答道,“我早跟你说过。”

“那你说你父亲怎么会送命?”

维多利亚浑身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了。“我不知道。我父亲的确跟‘欧核中心’的某些人有过节,这你清楚,但这不可能跟反物质有关。何况,我们曾互相起誓,将这个秘密再保守几个月,直到我们一切准备就绪才公开。”

“你确信你父亲做到了?”

维多利亚简直要气疯了:“我父亲从未失信过!”

“那你没告诉别人吗?”

“当然没有!”

科勒吐了口气,停了半晌,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那么,假设确实有人收到了消息,或者有人混进了实验室。试想一下,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你父亲有没有把笔记留在这里?比如说关于反物质制作程序的文件等等。”

“主任,我受够了。现在,我想讨些说法。你一直在不厌其烦地假设‘有人闯入’,但你已亲眼见到了这个视网膜扫描仪。我父亲在保密和安全问题上一向谨小慎微。”

“你就听我一回,”科勒怒视着她,断然说道,“有可能丢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愤怒地扫视了一遍实验室,反物质样品都各就其位,父亲的工作台也井然有序。“没有人来过,”她肯定地说,“上面这里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科勒一脸诧异。“上面这里?”

无意中,维多利亚已经泄了底。“是的,这是上层实验室。”

“你们还使用下层的实验室吗?”

“用于贮藏。”

科勒坐着轮椅,移到她面前,又咳了起来。“你把危险品储藏室用来装东西?都装了些什么?”

当然是高危物质,还能是什么!维多利亚按捺不住了。“反物质。”

科勒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挺直了身子。“这里还有其他的样品?见鬼,你怎么早不说!”

“我不是说了吗?” 维多利亚毫不客气,“你没有给我机会说!”

“看来,我得把楼下的那些样品检查一遍,”科勒下了命令,“快,马上!”

“是那个样品,”维多利亚不忘纠正他,“只有一个,而且安然无恙。没有人有机会——

。”

“只有一个?”科勒有些迟疑,“那怎么不把它搁在这上面?”

“我父亲想把它放在岩床下,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它比别的样品要大。”

科勒和兰登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色,但这没能逃过维多利亚的眼睛。接着,科勒又朝她移近了一步。“你们制造了超过五千毫微克的样品?”

“这是有必要的。”维多利亚辩解着说。“我们得证明投资和收益率是可观的。” 实际上,所有新开发的能源都面临同一个问题: 投资和收益的比例问题——也就是说投资方要赢利得往项目上投多少钱。试想,如果打造一口耗资巨大的油井,只收获了一桶石油,这无疑得不偿失。但是,同样一口油井,如果只增加一丁点投资就能换来成千上万桶油,那你就赚了。反物质技术也同样如此。兴师动众制造的十六英里的电磁场,消耗的能量要远远多于得到的、少得可怜的反物质。 因此,要证明反物质的高效性和可行性,就只能制造更大的样品。

其实,维多利亚的父亲在这件事上一直表现得颇为犹疑,倒是维多利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她认为要想让反物质科技得到重视,她和她父亲必须证明两件事。其一,反物质技术投资能获得极大收益。其二,反物质能被安全地贮藏。最终,维多利亚取得了胜利,她父亲只得勉强默许了。不过有关保密和使用途径的方针是不容动摇的。他坚持把反物质放在危险品储藏室——一个小小的、深入地底七十五英尺的花岗岩洞穴里。就这样,这个样品成为他们共同守护的秘密,而且也只有他俩才能进入那个地方。

“维多利亚,”科勒紧张地追问道,“你和你父亲到底制造了一个多大的样品?”

维多利亚心里掠过一阵不怀好意的快感。她知道即使是了不起的马克西米利安·科勒听到了这个数量后也会大惊失色。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反物质的图像,那是一幅让人瞠目结舌的画面。在容器的半空中,一滴肉眼清晰可见的反物质微滴上下舞动。它不是显微镜下的小点,它的大小与BB猎枪弹①不相上下。

『注①:BB猎枪弹: 一种用于汽步枪的标准尺寸的铅弹,直径大小为四十分之七英寸,大约0.44厘米。』

维多利亚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足足0.25克。”

科勒吓得面无人色。“你说什么!”他止不住地咳了起来。“0.25克?那不是…几乎五千吨当量!”

千吨当量。维多利亚憎恨这个字眼,她和她父亲从不用这个词。一千吨当量相当于一千公吨TNT炸药的爆炸力,它是专用于武器装备的能量单位,比如导弹的有效载荷,毁灭性的能量。而她和她父亲向来只乐于谈论电子伏特和焦耳——建设性的能量输出单位。

“这么多的反物质足以毁掉方圆半英里内的任何东西。”科勒叫起来。

“没错,它能在顷刻间毁灭一切,”维多利亚毫不客气,“谁都不会这么干!”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就可能这么干。再者,假如电源没电了呢!”科勒已经直朝电梯移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父亲要把它安置在危险品储藏室里,接上了能自动排除故障的电源,还另外配备了一套安全系统。”

科勒转过身来,显得满怀希望。“你们在危险品储藏室里还装了其他的安全设备?”

“是的,还有一套视网膜扫描系统。”

科勒只吐出两个词。“下楼,现在!”

货用电梯像巨石一样往下坠。

这里又朝地下深入了七十五英尺。

维多利亚觉察到两个男人的恐惧随着电梯的下降不断加深,连科勒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也陡然绷紧了。我承认,维多利亚心想,这个样品确实很大,但是我们采取的措施也绝对是——他们到达了最底层。

电梯门开了。维多利亚领着他们沿着灯光昏暗的走廊一路走过去。一扇巨大的钢门立在了路的尽头。危险品储藏室到了。门边的视网膜仪跟上面的那一个别无二致。她把眼睛小心翼翼地对准了镜头。

突然,她往后一退。不对劲!平日里一尘不染的镜头溅上了…不,是抹上了什么东西,看起来是…血? 她困惑不解,朝这两个男人转过身来,却见到两副苍白的面孔。科勒和兰登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脚边的地板。

维多利亚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下。

“不要!”兰登大叫,伸手去拉她,但已经太晚了。

维多利亚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东西。对她而言,这东西既是完全陌生的,又十分熟悉。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接下来,她感到天旋地转,无比恐惧,一切都明白了。那个像废物一样被抛弃的,躺在地板上盯着她看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颗眼珠。她肯定认出了这一颗淡褐色的眼珠。

24

安检员仔细看着面前这排安全监控屏,他的上司从他身后探过头来,他屏住了呼吸。一分钟过去了。

司令的沉默是意料中的事,安检员心想,毕竟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绝不会在考虑不周全的情况下,对世界上最精锐的保安部队胡乱发号施令。

那么,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们正仔细琢磨着屏幕上显示的某种金属罐——周围透明的金属罐。这倒是简单,但剩下的问题却很棘手。

容器的内部,一个小小的金属般的液滴似乎在某种特殊力量的作用下浮在半空。这液滴在一个数字显示屏机械地闪烁着的红光中时隐时现。显示屏上的数字在不断地减小,安检员汗毛直竖。

“能把对比度调小一点吗?”司令问道,吓了安检员一跳。

他执行命令。图像变柔和一点儿了。司令往前靠了靠,眯缝着双眼,观察在容器底部刚刚显现的字样。

安检员顺着司令的视线看去。在电子显示屏旁边,淡淡地印着一个首字母缩写词。四个大写字母在有节奏闪现的光亮中闪烁着。

“呆着别动,”司令发话了,“什么也不要说。由我来处理。”

25

危险品储藏室。地下五十米处。

维多利亚·维特勒朝前一绊,差点撞到视网膜扫描仪上。恍惚间,她感到那个美国人冲过来一把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去。脚边的地板上,父亲的眼珠突兀地瞪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向她袭来。他们竟然剜出了他的眼珠!整个世界都变样了。科勒紧跟在后面安慰她,兰登带着她重新站到了门边。如同在梦中一般,她不知不觉地把眼睛对准了这个视网膜扫描仪。这个设备嘟嘟响了起来。

门滑开了。

父亲的眼珠那可怕的样子深烙在了维多利亚心上,她感到屋内还有可怖的事情发生。她恍恍惚惚地凝视着室内,心里知道这场噩梦的第二幕已揭开了。眼前,孤零零的充电台上空空如也。

储存器不见了。他们剜去父亲的眼睛,为的就是偷走它。她这么快就想到其中的关联,还来不及完全理解。一切事情都有意外。这个样品本来是用以证明反物质是安全有效的能源的,如今却被人盗走。但没人知道世上有这个样品啊!然而事实已确凿无疑地摆在面前。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维多利亚想不出那会是谁。就连号称对“欧核中心”了如指掌的主任科勒先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的父亲死了,因他的天才而被杀死了。

维多利亚还在悲痛中,又感到了一种新的情绪。这种情感更糟,更让她难以忍受,刺痛着她。这就是愧疚,难以控制,无休无止的愧疚。维多利亚知道,是她,说服父亲制造了这个样品。他违心地同意了,并且因此遭到杀害。

0.25克…

像其他任何一项技术,比如火,火药,内燃机一样,反物质一旦被坏人掌握就可能致人于死地。非常致命。反物质是一种毁灭性极大的武器,威力强大,不可抵挡。储存器一旦从“欧核中心”内的充电台上拿走,就必然开始倒计时,像一列飞速前进的火车一样,无法停止。

时间一到…

炫亮刺目的强光,震耳欲聋的巨响。所有一切自动燃烧成灰。白光闪过…只留下一个空的深坑,一个巨大的深坑。

想到父亲卓越的天赋被用做毁灭世界的工具,维多利亚仿佛感到一阵恶心。反物质是绝对的恐怖武器。它没有金属部件,金属探测器对它束手无策;没有化学特征,猎犬灵敏的鼻子亦无用武之地;没有导火线,即使专家们能找到它的位置,也无法卸除。而倒计时已经开始…

兰登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掏出手帕,盖住地板上列奥纳多·维特勒的眼珠。此时维多利亚站在空空如也的储藏室的门口,满脸的痛苦和恐慌。兰登再次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却被科勒制止了。

“兰登先生?”科勒面无表情。他示意兰登走开,兰登极不情愿地照办了,把维多利亚撂在一边。“你是位专家,”科勒紧张地低语道,“我想知道光照派的狗杂种准备拿反物质做什么。”

兰登竭力集中精神。尽管周围的一切近乎荒谬,他的第一反应仍然十分理性。科勒仍在做假设,全然错误的假设。“科勒先生,我坚信,光照派已经灭绝了。偷走反物质的一定另有其人,比方说,或许是‘欧核中心’内部的某个官员打探出了维特勒先生的这个重大科技突破,并且认为这个项目太危险,不能再继续下去。”

科勒看上去目瞪口呆。“兰登先生,你认为这是出于正义之心犯下的罪过吗?太荒谬了。不管是谁杀死了列奥纳多,想要的东西都只有一个,就是反物质样品。毫无疑问,他们是蓄谋已久的。”

“你指的是恐怖主义活动。”

“这是明摆着的。”

“但是光照派绝非恐怖组织。”

“这话跟列奥纳多·维特勒说去。”

听到这话,兰登感到被现实触痛。列奥纳多·维特勒的胸口确实烙下了光照派的标记。这标记从何而来?如果这神圣的印记是被某个组织用来掩盖自己行踪的,那这个障眼法的难度也未免太高了。所以,一定存在另一种可能。

兰登又一次强迫自己思考这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如果光照派仍然活跃于世,如果他们盗走了反物质,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攻击的对象是谁?他脑子里一下子冒出答案,但又被他很快摒弃了。诚然,光照派有一个敌人,但针对这个敌人策划一场规模浩大的恐怖袭击是难以想象的。这完全不符合光照派的一贯作风。光照派确实杀过人,但都是个别的人,是仔细挑选的目标。大规模的屠杀实在下手太狠。兰登停了一下。然后,他又想,应该有个更具说服力的解释——反物质,这个顶级的科学成果,将被用做毁灭——

他无法接受这个荒谬的想法。“我知道了,”他突然说,“还有一个比恐怖主义更为合理的解释。”

科勒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在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兰登试着理清头绪。光照派的惯用伎俩就是通过经济手段来行使强权。他们控制银行,并掌握大批金条,甚至四处散播谣言,声称他们拥有世间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珍宝——光照之星,一颗硕大而无瑕的钻石。“是为了钱,”兰登说,“他们盗走反物质,是为了经济利益。”

科勒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经济利益?他们上哪去兜售一滴反物质样品?”

“不是卖样品,”兰登反驳道,“是卖制造反物质的技术。反物质技术几乎相当于一个铸币厂。很可能,他们盗走反物质就是为了分析它,然后研究和开发新的产品。”

“你认为是工业间谍?可是支持储存器磁场的蓄电池仅仅能维持二十四个小时。那些研究人员连个屁还没学到,就被崩上了天。”

“他们完全可以抢在爆炸之前给储存器充满电。他们可以造一个相匹配的充电装置,跟在‘欧核中心’的这个一样。”

“在二十四小时内吗?”科勒质问。“即便他们偷走了图纸,制作一个那样的充电装置要花好几个月,绝非几个小时!”

“他说得对。”维多利亚的声音很微弱。

他们二人转过身去。维多利亚朝他们走来,她的步履和声音一样,虚弱无力。

“他说得对。没有谁能及时地做出充电装置来。光制作界面就得花上好几个星期。磁力滤波器、伺服线圈、能量调节合金装置,这些装置都要调节到跟所处环境的比能度①相适应。”

『注①:比能度: 单位体积所消耗的能量。』

兰登紧锁眉头。问题已经很明白了。反物质捕集器绝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往墙上的电源插座上插的东西。一旦离开了“欧核中心”,储存器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二十四小时后,它必将毁灭。

那么,结论就只剩下一个了,一个令人心神不宁的结论。

“我们得通知国际刑警。”维多利亚轻声说。这声音即使在她自己听来,也显得飘渺而悠远。“我们必须通知有关当局,不能再拖了。”

科勒摇头道:“绝不可以。”

这话让维多利亚大为吃惊。“不可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和你父亲已经让我非常为难。”

“主任,我们需要援助。我们必须赶在不幸发生之前,找到反物质并把它带回来。我们要对此负责!”

“我们更有责任好好思考。”科勒回答道,语气强硬。“这件事情一旦抖出去,将对‘欧核中心’的声誉造成非常非常恶劣的影响。”

“你还在担心‘欧核中心’的声誉?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储存器能把一个城区糟蹋成什么样子?它的冲击波半径可达半英里!那可是整整九个街区!”

“我想这应该是你和你父亲在制造样品之前早该考虑到的问题。”

维多利亚感觉好像被捅了一刀。她辩白道:“可…可我们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显然,还不够。”

“但是并没有人知道反物质样品的存在。”当然,她意识到,这是一个荒谬的辩白。当然已有人知道了。有人打探到了这个秘密。

维多利亚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父亲向别人泄露了秘密,却又没有告诉她。

不,这绝不可能。正是父亲提出,他们二人都要立誓死守秘密。那就是他们被监视了。是手机被监控了?维多利亚记得她在旅行途中曾跟父亲通过好几次话。是不是聊得太久了?也许是。又或者是他们的电子邮件走漏了风声。他们已经够谨慎了,不是吗?难道是“欧核中心”的安全系统?他们被监视了却浑然不觉?她知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发生过的已经发生了。父亲已经死了。

想到这一点,她马上动起来,迅速地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科勒急忙赶了过来,剧烈地咳着,眼里闪着怒火。“你…你要给谁打电话?”

“‘欧核中心’的总机。他们会帮我接通国际刑警。”

“动动脑子!” 科勒哽咽着说。他的轮椅尖叫着停在维多利亚面前。“你真这么天真啊?储存器现在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世上还没有哪个情报组织能马上行动起来,及时找到它。”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吗?”为难一个身体如此虚弱的人,维多利亚感到有些不忍,但主任如此不近人情,维多利亚觉得他不可理喻。

“我们得放聪明些。”科勒解释道。“我们绝不能盲目地招来那些不顶用的专家,让‘欧核中心’的声誉白白受损。现在不行,想都别想。”

维多利亚知道科勒的话或多或少有些道理。但她也明白,所谓道理,常常被剥夺了道德责任,而只留下个孤单的“理”字。她的父亲一辈子为了道德责任而活——科学上治学严谨,从不逃避责任,并且坚信人性本善。维多利亚对此也深信不疑,但她只是从“业”的角度来看待它们。她悄悄地躲开科勒,吧嗒一声打开了手机。

“你不能那样做!”

“你来阻止我呀。”

科勒没有动。

很快,维多利亚明白了为什么。在深深的地底下,她的手机压根就没有信号。

维多利亚气得七窍生烟,朝电梯走去。

26

黑煞星站在石道的尽头,手中的火把还在熊熊燃烧。火把的烟味、苔藓的泥味和东西腐烂的臭味全都古怪地混合在一起。周围一片寂静。一道铁门横在他面前,看上去跟这石道一样年代久远,虽然锈迹斑斑却依然牢固。他站在黑暗里等待着,满怀信心。

差不多到时间了。

杰纳斯许诺过里面一定会有人来开门。敌人内部的背叛令黑煞星感到大为惊讶。为了执行这个任务,他本打算在门口等上整晚的,现在看来,这大可不必。他这是在为决绝果断的人效劳。

几分钟后,恰在指定的时间,门的那边传来了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相互碰撞的声音。接着,在一阵金属和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的刺耳声中,好几把锁脱开了。一个接一个地,三个硕大的门闩吱吱嘎嘎地打开了。这些锁吱嘎作响,好像几百年没用了似的。最后,三把锁全打开了。

随后,一片寂静。

正如事先约定的那样,黑煞星耐心地等待了五分钟。之后,他浑身涌起一股力量,他猛地一推,门开了。

27

“维多利亚,我决不许你那么干!”随着电梯的不断升高,科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和吃力。

维多利亚不理睬他。此刻她渴望一个庇护所,这里的一切都曾经令她感到熟悉亲切,可现在这儿不再像是她的家了。她知道再也不会是了。现在,她只能忍受痛苦,采取行动。去打个电话。

她身边的罗伯特·兰登仍然一言不发。维多利亚早已懒得去猜想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是个专家吗?比科勒更专业?兰登先生可以帮助我们查出杀死你父亲的凶手。事实上,兰登根本没帮上忙。看起来,他的热心和善良是真的,但他又一直在掩饰些什么。她又何尝不是呢。

科勒又冲着她说:“作为‘欧核中心’的主任,我对科学的未来负有责任。如果你把此事扩大成一个国际性事件,那么‘欧核中心’将会遭到——”

“科学的未来?” 维多利亚驳斥道,“难道你真打算逃避责任,打算永远不承认反物质是从‘欧核中心’弄出去的?难道你打算对那些被我们置于险境的人们视而不见?”

“不是我们,”科勒反驳道,“是你们。你和你的父亲。”

维多利亚把脸转了过去。

“至于说危害生命,”科勒说,“这东西恰跟生命有关。你知道反物质技术对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如果‘欧核中心’因为这桩丑闻破产了,完蛋了,那么所有的人都得跟着倒霉。人类的未来掌握在‘欧核中心’这样的科学机构手中,掌握在像你和你父亲这样致力于解决未来生存困境的科学家手中!”

维多利亚早听过科勒题为“科学即上帝”的报告,但她对这种观点却不以为然。科学正极力解决的问题中有一半是它自己造成的。“进步”就是长在地球母亲身上最严重的恶性肿瘤。

“科学要进步当然得承担风险。”科勒接着说。“风险必然存在。太空计划,基因研究,医疗制药——它们都可能出错。但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犯下多严重的错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科学都必须继续下去。”

科勒处理道德问题与科学理性的能力令维多利亚感到惊讶。他的才智似乎跟心灵毫无瓜葛。“你认为‘欧核中心’对地球的未来至关重要,以至于我们得不顾道德责任?”

“不要跟我谈道德!早在做那个样品的时候,你就已经超越了所谓的道德底线,并把整个‘欧核中心’置于危险之中。我现在尽力保护的不仅是‘欧核中心’三千名科学家的饭碗,还有你父亲的名誉。好好替他想想吧。像你父亲这样的人,不应被看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制造者。”

维多利亚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是我说服了父亲制造那个样品。是我的错!

电梯门开了,科勒还在喋喋不休。维多利亚迈出电梯,掏出手机,又试着打电话。

还是没有拨号音。该死!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站住!维多利亚!” 主任一边喘着气似地说,一边加快速度跟上她,“慢着,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够了!别再说了!”

“想想你的父亲,”科勒恳求道,“想想他会怎么做?”

她继续往前走。

“维多利亚, 我承认,我有事瞒着你。”

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科勒歉意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在这儿,我们必须好好合作。”

维多利亚忽然止住脚步,她站在实验室中央,但没有转过身来。“我想找到反物质样品。我想知道是谁杀死了我父亲。”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科勒叹了口气。“维多利亚,事实上,我们已经知道是谁杀死了你父亲。我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

维多利亚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实在是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