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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内侍一时惊呆了,镁光灯照在驾驶舱上,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快。“我自己能行,”他轻声说道,“我应该独自来做这件事。”

兰登根本就没听。快起飞! 他不觉尖叫着,马上起飞! 我是来帮你的! 兰登低头看了看储存器,上面的数字吓得他屏住了呼吸。“就三分钟了,神父! 三分钟! ”

这个数字让教皇内侍感到震惊,他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毫不犹豫地回过头来操纵着飞机。伴随着一阵嘎嘎的轰鸣声,直升机起飞了。

透过滚滚飞扬的尘土,兰登看到维多利亚朝着直升机跑了过来。他们四目相对,然后她就像逐渐下沉的石块一样消失不见了。

122

在直升机内,发动机隆隆的响声与从开着的机舱门里灌进的风声汇成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兰登快没有知觉了。教皇内侍把直升机开得确实是越来越快了,兰登稳住自己抵抗着越来越大的空气阻力。圣彼得广场上的那片亮光在他们下面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在一片城市的灯火中光芒四射。

兰登手里的反物质储存器感觉很沉重。他把储存器握得越来越紧,由于出汗和流血,他的手变得很滑溜。在这个储存器里,那滴反物质静静地悬浮着,在电子显示屏的映照下泛着红光。

“还剩下两分钟! ”兰登大叫道,思忖着教皇内侍打算把储存器丢向何处。

城市的灯光在他们下面向着四面八方散开了。在遥远的西方.兰登看到了地中海海滨那闪着亮光的轮廓——那是泛着冷光的锯齿状的海岸,再往远处就是一团漆黑,那里什么都看不见。这时,那片海看起来比兰登想象的离得更远了。同时,海滨汇集的灯光冷酷地提醒了他,即使在海上很远的地方爆炸都可能造成毁灭性的后果。一万吨当量的海啸撞击海滨会造成什么影响,他连想都不敢想。

兰登转过头透过驾驶舱的玻璃直视前方时,有了更太的希望。在他们正前方,绵延起伏的罗马山麓丘陵的影子在夜色下隐约可见。丘陵上点缀着灯光——那些是富翁们的别墅——可再往北大约一英里,那些丘陵上就成了一片黑暗。那里没有丝毫亮光——只有大片黑暗区域。那里什么都没有。

采石场! 兰登心想,那里是罗马采石场! 兰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片贫瘠的土地,意识到那个地方相当大。

他们离那里似乎也很近,比离海滨还要近。他感到一阵兴奋。显然这里就是教皇内侍准备用来爆炸反物质的地方! 在采石场爆炸! 可奇怪的是,发动机越转越响,直升机猛地冲入云霄,兰登意识到他们根本就没有靠近采石场。他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匆匆瞥了一眼机舱门外的景象以辨明自己所处的位置。看到那个景象,那股兴奋之情被压抑了下去,他随之感到一阵恐慌。在他们正下方几千英尺的地方,闪耀着的竟然还是圣彼得广场上的镁光灯。

我们竟然还在梵蒂冈的上空! “教皇内侍! ”兰登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往前开! 我们飞得够高了! 你得开始往前飞了! 我们不能又把反物质丢在梵蒂冈的上空! ”

教皇内侍没有作答,似乎在集中精力开直升机。

“我们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兰登展示着反物质储存器大叫道,“我看到那个地方了! 罗马采石场! 就在北面一两英里! 我们没有——”

“不行,”教皇内侍说,“那里太危险,很抱歉。”直升机还在继续爬升,教皇内侍扭过头冲兰登笑了笑,悲伤地说:“我真希望你没有来,我的朋友。你成了最后一个作出牺牲的人。”

兰登看着教皇内侍那带着倦意的双眼,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极度惊恐地说道:“可…我们总得去个地方呀! ”

“去天上,”教皇内侍到答道.似乎要听天由命,“这是惟一能确定的。”

兰登简直弄不明白,他竟然完全曲解了教皇内侍的打算。朝天上去! 天空,兰登这时意识到,这的确是教皇内侍要去的地方。教皇内侍从未打算扔掉反物质。他只是想在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使反物质尽可能地远离梵蒂冈。

这次出行是有去无回了。

123

在圣彼得广场上,维多利亚·维特勒凝视着上空。直升机的影子这时成了一个斑点.镁光灯再也照射不到它,就连水平旋翼隆隆的响声也渐渐变成了一阵嗡嗡声。在那一刻,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在关注着上空的情况,他们有所期盼地安静了下来,伸长脖子仰望天空…所有民族,所有宗教…所有人的心都合而为。

维多利亚百感交集,痛苦万分。直升机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她难以抑制地想象着兰登的脸。他一直都在想什么呢? 难道他就不明自吗? 在广场周围.电视摄像机都在探查着那片黑暗,在等待着什么。人海中,大家凝望天空,一致默默地倒数着时间。各大媒体的屏幕上都闪现着同一个安静的场面…繁星闪烁的罗马夜空。维多利亚感到泪水涌了上来。

在她身后的大理石陡坡上,一百六十一名红衣主教满怀敬畏地默默仰望天空。有的主教交叉双臂做起了祷告,大多数都一动不动地呆站着,还有人流下了眼泪。时间在滴答滴答地过去。

在家中,在酒吧,在公司.在机场,在世界各地的医院,所有人都在共同见证这一刻。情侣的手交叉在一起.其他人则搂住了自己的孩子。时间似乎游离在停与走之间,大家都悬着一颗心。

随后,圣被得大教堂残酷地敲响了钟声。

维多利亚的眼泪淌了下来。

之后…在全世界的注目下…时间到了。

结果却出现了一阵沉寂,这是最可怕的。

在梵蒂冈上方,高空中出现了一丝亮光。一个新天体瞬间诞生了…那是人们所见过的最洁白无瑕的亮点。

接着爆炸发生了。

那个亮点闪烁了起来。亮点似乎燃烧了自身,在夜空中波涛般滚滚向前,膨胀着发出大片刺目的白光。白光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加速度向四面八方发散,很快就吞没了那片黑暗的天空。亮光波及的范围越广,火势就变得越大,像势力迅速壮大的恶魔准备烧毁整个天空。那团火焰冲着他们急剧下落,速度越来越快。

火光刺得满脸惊讶的人们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们遮住双眼,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大声地叫了出来。

大火发出呼呼的响声蔓延到四面八方,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像是受到上帝的阻拦一样,那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似乎撞到了一堵墙。这次爆炸似乎发生在某个巨大的玻璃瓶罩内。大火反向朝内呈波纹状剧烈燃烧起来,似乎烧到规定的距离之后就停留在那个地方了。就在那一刻.人们看到一团完美的火球在罗马的天空燃烧,却听不到任何声响。黑夜变成了白天。

紧接着发生了碰撞。

这一震动幅度大.响声沉闷一伴随着雷鸣似的声响.上面传来一股冲击波。那冲击波像地狱怒火一般袭向他们,使梵蒂冈的花岗岩地基震颤了起米,人们震惊得屏住了呼吸,一些人吓得踉跄着向后退去。响声回荡着传遍了整条柱廊,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突然袭来的热气流。那股气流飞速吹过广场,呼啸着穿越那些圆柱,撞击着墙壁,发出低沉的哀悼声。

滚滚灰尘在头顶上飞扬,人们挤在一起…观看着这场善恶大决战。

之后,跟出现时一样迅猛,火球又立刻收缩着内向聚爆了,渐渐挤压着缩成一个微小的亮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124

人群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沉寂。

在圣彼得广场上,人们逐一将目光从那片漆黑的天空转移到了地面,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惊异。那些镁光灯随之也照射着地面,似乎是在表达对此刻笼罩在他们身上的那片黑暗的敬畏之情。有那么一刻,整个世界似乎一致低下了头。

莫尔塔蒂主教跪下来祈祷,其他红衣主教也和他一起祷告。瑞士侍卫队放下长戟木然地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动。各处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有人因为哀痛,有人因为恐惧,有人因为看到了奇迹,有人因为信仰,还有人是出于对他们刚才目睹的一种可怕的新的力量的敬畏之情。

维多利亚·维特勒哆哆嗦嗦地站到了教堂那开阔的台阶下。她闭上双眼,此时各种情感都在她心中翻腾着,像远处传来的钟声一样,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种原始的冲动。这太残忍了,她竭力赶走那声音,但它却回荡在她耳边,她又拼命地驱走那个声音。这简直太痛苦了。她试图和别人一样全神贯注地想象着那些景象…反物质令人难以置信的威力…梵蒂冈的脱险…教皇内侍…勇敢无畏的壮举…奇迹…无私忘我的精神。尽管如此,那个名字还是回响在她耳边…回响在一片混乱声中,让人觉得孤独而心痛。

罗伯特。

他曾经到圣天使堡找过她。

他还救过她。

可现在他竟然被她亲手制造的物质给害死了。

莫尔塔蒂主教祈祷着,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会像教皇内侍那样听到上帝的声音。是不是只有相信奇迹的人才能遭遇奇迹呢? 莫尔塔蒂是个坚信古老信仰的现代人。他从来就不相信奇迹。他信奉的宗教无疑也讲到了奇迹…流着鲜血的棕榈树,死后升天,裹尸布上的印记…可是,莫尔塔蒂总是理智地把这些说法当作神话。那些说法是由人类最大的弱点所致——人类缺乏证据。奇迹都只不过是一些传说,那些传说我们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我们希望那是真实的。

可是…

是不是我成了现代人就无法理解刚才亲眼看到的景象了呢? 那难道不是奇迹吗? 是! 通过对教皇内侍耳语几句,上帝已经介入并拯救了这座教堂。为什么这件事就那么令人难以相信呢? 如果上二帝没做任何事情,那这件事又能表明上帝什么呢? 表明他漠不关心? 表明他无能为力? 奇迹筒直是最适当的回答! 莫尔塔蒂迷惑不解地跪着为教皇内侍的灵魂祈祷。他感谢这位年轻的教皇内侍,感谢他在年轻时就让这位老人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宗教奇迹。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教皇内侍的忠诚就要受到考验.莫尔塔蒂从没怀疑过他的忠诚…

静静的圣彼得广场上开始出现轻微的声响,这种声响渐渐变成一阵低语声。接着,广场上陡然问一片喧腾。人们突然一起叫了起来。

“看! 快看! ”

奠尔塔蒂睁开眼睛扭头望向人群,只见身后的每个人都指向了圣彼得大教堂的正面。他们脸色煞白,有人跪了下去,有人晕倒了,还有人突然不可遏制地哭了起来。

“看! 快看! ”

莫尔塔蒂一脸困惑地扭回头,顺着大家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他们指着的是大教堂的最高处——屋顶平台。就在那个地方,耶稣与门徒的巨大雕像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就在耶稣雕像右边,有个人站在那里向着世界伸出了双臂…那是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

125

罗伯特·兰登已经不再向下坠落。

他再也不感到恐惧,不觉得痛苦,就连呼呼的风声也昕不到了,耳边只传来流水轻轻的拍打声,他仿佛在海边舒适地睡着了。

在一种矛盾的自我意识下,兰登感到这就是死亡。他真为此而高兴,任凭自己的身体漂流着,处于一种麻木状态。任由流水载着他,无论哪儿他都愿意去。痛苦与恐惧早就没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有那种感觉。

在他的记忆中,最后那一幕原本就只可能发生在地狱。

就让我去吧,请别…

但是,那种催他人眠并让他产生了一种遥远而安宁的感觉的拍击声,这时又要把他拉回现实,要把他从睡梦中唤醒。别这样! 就让我在梦里吧! 他根本就不想醒。他感到那些魔鬼正聚集在他的乐园周围,咚咚地发出撞击声,想要破坏他的喜悦。那些模糊的景象让他头脑发晕,他又听到了叫喊声,还有呼呼的风声。别,请别!他越挣扎,那撞击就越是一波一波地涌了过来。

然后,无情的是,他再次经历了所有的过程…

直升机还在极速爬升,兰登还被困在里面。在敞开的舱门外,时间每过去一秒.罗马的灯光看起来就更遥远。直觉告诉他马上抛弃这个储存器就能死里逃生。他知道这个储存器用不了二十秒的时间就可以降落半英里,但这样就有可能要落到全城人民的头上。

高一点! 再高一点! 兰登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飞了多高。他知道小型螺旋桨飞机的飞行高度大约是四英里。这架直升机此刻肯定差不多快达到那个高度了。到两英里的高空了吗? 还是已经三英里了?还是有机会的。如果他们准确地计算出了储存器降落的速度,这个储存器就会刚好在落往地面的途中爆炸,这样对地面上的人群、对直升机都很安全。他向外看了看在下面逶迤伸展开来的罗马城。

“要是你计算错了呢? ”教皇内侍说道。

兰登一脸震惊地扭过了头。教皇内侍连看都没看兰登一下,他显然早已从挡风玻璃的可怕映像上识透了他的心思。奇怪的是,教皇内侍早已不再专注于驾驶直升机。他的双手甚至都没有放在油门上。这架直升机此刻似乎处于自动驾驶模式下.锁定为爬升状态。教皇内侍把手伸向头顶,碰到驾驶舱的舱顶,在电缆室的后面摸索着寻找什么。他从里面取下一把钥匙,那把钥匙被粘在看不见的地方。

兰登迷惑不已地看着教皇内侍迅速打开了用螺栓固定在椅子之间的那个金属储物箱。教皇内侍取出某种像是黑色大尼龙袋的东西,放在了.身旁的座椅上。兰登的思绪翻腾着。教皇内侍的举动沉着冷静,似乎早已有了解决办法。

“给我储存器。”教皇内侍语气平静地说道。

兰登真不知道还能再想出什么主意。他将储存器一把塞到教皇内侍手里,说道:“还有九十秒! ”

教皇内侍竟然这样处理反物质,兰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反物质放进了储物箱,接着盖上厚厚的箱盖,用那把钥匙牢牢地锁上了箱子。

“你这是干什么! ”兰登质问道。

“免得我们太入迷了。”说着,教皇内侍把钥匙从开着的窗户扔了出去。

兰登感觉自己也随着那钥匙一起坠人了黑夜中。

随后教呈内侍拿起那个尼龙袋,双臂快速穿过那些皮带。他将皮带扣在腹部,像打背包一样将所有皮带系紧,扭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罗伯特·兰登。

“很抱歉,”教皇内侍说道。“本来不该出现这种情况的。”接着,他打开机舱门,猛地坠人夜色中。

那个景象烙在兰登恍恍惚惚的脑海中,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那是真的疼痛,肉体上的疼。那是酸痛,火烧火燎般的痛。他祈求让自己死去以止住这种痛苦,但随着流水在耳边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响,他的脑海中又闪现出新的画面。他的磨难才刚刚开始。他又看到了那些片断,隐隐感觉到了那种极度恐慌的心理。他处在死亡与梦魇之间,祈求能够解脱,可这些画面却在脑海中变得更加鲜亮。

反物质储存器被锁在了够不着的地方。随着直升机的快速爬升,储存器还在无情地倒计时。还有五十秒。直升机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兰登在机舱内发疯似的转着,想要弄明白刚才看到的景象。还有四十五秒。

他在座椅下面仔细寻找,想找出另一个降落伞。还有四十秒。那里根本没有降落伞! 得作出抉择了! 还有三十五秒。他跑到直升机那开阔的走道上,站在狂风中,低头凝视着下面罗马城的灯光。只剩下三十秒了。

于是他做出了那个选择。

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选择…

罗伯特·兰登不带降落伞就从机舱门跳了下去。黑夜吞没了他那翻转的身体,那架直升机似乎火箭般地冲向上空,消失在他上方。在兰登自由下落过程中,急速坠落发出的巨大声响将水平旋翼的响声都淹没了。

垂直落向地面时,罗伯特·兰登有种在高台跳水生涯中从不曾体验过的感觉——那是垂直下落过程中不可阻挡的万有引力。他下落的速度越快,似乎地球引力就越大,越吸引着他向下坠去。但是这次可不是跳入五十英尺之下的游泳池中,而是落到上万英尺之下的城市——那里到处都是公路与楼房。

绝望中,兰登仿佛听到科勒那来自墓地的声音在狂风中的某个地方回响…那是一大早他站在自由落管旁说过的话。一平方码的空气胆力可以使一个降落的身体减速百分之二十。减速百分之二十,兰登这时意识到,这根本不足以让他从这样的坠落中逃生。虽然如此,与其说是怀有希望倒不如说是吓呆了,他还是牢牢地抓住了手中仅有的那样东西,那是在走向机舱门时从直升机上匆匆取下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纪念品,但就是这样东西在那一瞬间给了他希望。

挡风玻璃油布一直都放在直升机的后部。那块凹陷的油布呈长方形——大约有四码长两码宽——像张尺寸适宜的大床单…这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像降落伞的东西。挡风玻璃油布没有任何的背带,只在两端系有用于把油布固定在弧形挡风玻璃上的橡皮绳。兰登一把抓过油布,双手紧紧抓住绳圈不放,纵身跳下直升机,跳入那片夜空。

这是名副其实的年轻人玩的挑战极限的运动。

那一刻,他对生还已不存任何幻想。

兰登感觉像块石头一样下落。双脚先跳下去,胳膊举起,双手牢牢抓住绳圈。油布在头顶上像朵蘑菇似的鼓了起来。狂风在他身边猛烈地吹着。

他还在垂直下落时,上面某个地方传来了低沉的爆炸声。爆炸的地方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远。顷刻,一股冲击波袭了过来。他感到就要喘不过气来,身边顿时出现一股暖气流。他拼命地抓住绳子不放。一道高温屏障从上方快速落了下来。油布开始闷燃起来…他仍抓住不放。

兰登急剧下落,眼看就要被熊熊火焰烧到,感觉好像冲浪手正试图超过一个一千英尺高的浪潮。随后火势突然减弱了。

他又坠落在漆黑而凉爽的夜空里。

有那么一刻,兰登感到了一线希望。但是,片刻之后,希望就如上方的火焰一样渐渐灭了。尽管紧绷的胳膊令他确信油布正在减慢他坠落的速度,但大风还是快速地吹过,在他耳边留下震耳欲聋的响声。下落的速度太快了,他确信自己还是难逃一死。摔到地上,他肯定会粉身碎骨。

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几个数字,但他迷迷糊糊已经弄不明白了…

一平方码的空气胆力…减速百分之二十。他只知道头顶上的这块油布足够大,让他不止减速百分之二十。但是,遗憾的是,他根据耳边呼啸吹过的风声判断,不管这块油布减速多少都是不够的。他还在快速地跌落…摔在那片安静的高楼大厦上,必死无疑。

在他下面,罗马的灯光向四面八方散射出去。这座城市看起来像个繁星闪烁的广阔天空,而兰登正坠入这片天空。这片广阔的星空只被一条黑带子划破,那条带子将这座城市一分为二一那条地带宽阔但没有灯光,如粗蛇一般蜿蜒穿过点点亮光。兰登盯着下面那条曲曲折折的黑暗地带看了看。

像汹涌的波涛突然形成了浪尖,兰登顿时又满怀信心。

兰登涌起一股力量,发疯似地用右手抓住油布猛向下拽。那块油布顿时鼓起来飘动着发出更大的拍打声,迅速向右转去形成一条阻力最小的路线。他又用力地拽着绳子,根本顾不上理会手掌的疼痛。油布张开了,兰登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横向滑行着,虽然滑得不远,但的确滑了一段距离! 他又看了看下面那条蜿蜒曲折的黑暗地带。那条地带就在右边,可他还在高空中。是不是他拖延得太久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绳子,开始相信此刻一切都掌握在上帝手中。他紧盯着那条地带最宽的地方,然后…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出现奇迹。

接下来是一片模糊。

下面那片黑暗地带似乎冲了上来…他又找回了跳水的感觉…屈体抱紧,脚尖绷直…渐渐吸气以保护内脏…双腿弯曲如大槌…最后…幸亏迂回的台伯河上波涛汹涌…水面上起了很多泡沫,水里充满空气…远比死水要柔软得多。

紧接着撞上去…然后一团漆黑。

飘动着的油布发出了雷鸣般的声响,就是这种声响把人们的目光从空中的火球上吸引了过来。今晚罗马的天空真是蔚为壮观…有猛冲云霄的直升机,有大范围的爆炸,这时又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垂直落入了波涛翻腾的台伯河,正好离河上一座小岛——台伯利纳岛不远。

在公元一六五六年罗马发生瘟疫期间,这座小岛曾被用来隔离病人,自那时起人们就认为该岛对于治病有奇效。就因为这个原因,这座岛屿后来成了罗马台伯利纳医院的所在地。

他们把那个人拖到岸上时,他已经身受重伤。那人竟然还有脉搏,太令人震惊了,他们心想。他们思忖着是不是台伯利纳岛对于治病的奇效使那人的心还在怦怦跳动。几分钟过去了,那人咳嗽起来,然后慢慢恢复了知觉,随后这群人断定这的确是座神奇的岛屿。

126

莫尔塔蒂红衣主教知道不论在哪种语言中都不可能找到贴切的字眼来进一步说明这一刻出现的神迹。圣彼得广场上方的沉寂比任何天使的合唱都更具有说服力。

凝视着上面的文特斯克教皇内侍,莫尔塔蒂感到了感情与理智的冲突,这让他感到无能为力。那个景象看起来真实而具体。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人人都看到教皇内侍上了那架直升机,还亲眼看到了空中的火球。可这时不知怎的,教皇内侍竟然高高地站在他们上方的屋顶平台上。是天使送他回来的吗? 是上帝令他再生了? 这不可能…

感情上,莫尔塔蒂完全应该相信这件事,可理智上,他迫切需要理由。

但是,红衣主教们围绕在他周围注视着上面,显然在看他所看的景象,他们惊讶得一动不动。

那是教皇内侍,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他看起来很神圣,似乎已经荡涤了罪恶。他是神灵吗? 还是凡人? 他那白净的身体在聚光灯下闪着亮光,飘飘然的似乎没有重量。

广场上有人在叫喊,有人在欢呼,还有人自发地鼓起了掌。一群修女跪了下来,呜咽着唱着忏悔歌。人群突然激动起来,整个广场上的人顿时不停地喊着教皇内侍的名字。红衣主教们和他们一起喊了起来,有的脸上还淌着泪水。莫尔塔蒂环顾四周想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真事吗? 卡洛·文特斯克教皇内侍站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屋顶平台上,看到下面的人群正抬头注视着自己。他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他有了种转世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他的肉体还是仅仅是他的灵魂从天国飘下,来到梵蒂冈这座舒适而漆黑的花园…像个默不作声的天使降落在荒芜的草坪上,他的黑色降落伞隐藏在圣彼得大教堂那长长的阴影下,疯狂的人们根本就看不到。他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肉体还是灵魂使他竟然有力气爬上古老的米达尔延楼梯来到他此刻站着的屋顶平台上。

他感到身体像幽灵一样轻飘飘的。

尽管下面的人群还在喊着他的名字,可他知道他们并不是为他欢呼。

他们是一时冲动感到欢欣鼓舞,这种喜悦之情同他每天默想上帝时的感觉一样。他们这是在看着每个人一直都渴望经历的事情…相信有来世…证实上帝的创造力。

文特斯克教皇内侍祈祷了一生就只为这一刻,可他连自己都不清楚上帝是不是找到了一种方式来显示他的创造力。他真想对着他们大声叫喊。你们的上帝是鲜活的! 看看你们周围的奇迹吧!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似乎有点迷糊,可是感受到的东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周围的气氛终于感动了他,他鞠了一躬,然后又回到了平台里面。

这时,他独自跪在屋顶上做起了祷告。

127

几个模糊的身影围绕在兰登身边,进进出出地随意走动着。兰登慢慢能看清东西了。他的双腿酸疼,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他侧身躺在了地面上。某种东西散发出一股臭味,像是胆汁的味道。他依然能够听到一刻不停的流水的拍击声。在他听来,那声音不再让人觉得安宁。那里还有其他声音——有人在他近旁说话。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几个白色身影。他们怎么都穿着白衣服? 兰登觉得自己不是在精神病院就是在天堂。喉咙中有种火烧火燎般的疼痛,他知道这里肯定不是天堂。

“他吐完了,”一个人用意大利语说,“把他翻过来。”这声音听起来坚决而且很专业。

兰登感到几只手从背后慢慢地帮他翻了个身。他感到一阵头晕,想坐起来,可那几只手把他轻轻地按倒在地。他听从了他们的安排。接着他感到有人抄他的口袋,拿走了里面的东西。

之后,他彻底昏迷了过去。

雅各不斯医生不信教,很早以前医学就剔除了他的宗教思想。但是,梵蒂冈今晚发生的事件使他那自成体系的逻辑思想受到了考验。如今天上也能掉人下来吗?雅各不斯医生为这个满身污泥的人把了把脉,他们刚刚把他从台伯河里捞出来。这位医生认定是上帝亲手把他送到了安全地带。落水时产生的冲击让他失去了知觉,要不是当时雅各不斯与工作人员站在外面的海滩上看空中奇观,这个从天而落的人肯定会不被人注意地溺水而亡。

“他是美国人。”一位护士说。他们把这个人拖上陆地后,她检查了他的钱包。

美国人? 罗马人常开玩笑说,美国人在罗马随处可见,连汉堡都成了正式的意大利食物。可谁见过从天而落的美国人? 雅各不斯“啪”地一声打开笔形电筒照了照他的眼睛,看看瞳孔有没有放大。“先生? 听得见我说话吗?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

这个人又昏迷了过去。雅各不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在对他施行心肺复苏急救之后,他吐出了很多水。

“他叫罗伯特·兰登。”那名护士看着他的驾照说。

聚集在码头上的人突然都停住了脚步。

“不可能!”雅各不斯断言道。罗伯特·兰登就是电视里出现的那个人——那位美国教授一直都在帮助罗马教廷。雅各不斯见过兰登,就在几分钟前还看到他在圣彼得广场登上直升机,然后一下子飞入了云霄。

雅各不斯和其他人跑到码头上亲眼看到反物质爆炸——那是一个巨大的火球,他们任何人都不曾见过。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就是他! ”那名护士把他那浸湿的头发向后刷着惊叫道,“我认得他的粗花呢外套! ”

在医院门口,突然有人大叫了起来。那是他们的一位病人。她一边尖叫,一边发疯般地把手提式收音机举向天空,赞美着上帝。显然,文特斯克教皇内侍刚才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大教堂的屋顶上。

雅各不斯决定早晨八点换班之后就直接去教堂。

兰登头顶上的灯这时越发地明亮了。他仿佛躺在体检台上,身上有股止血剂的气味,那是一种有着怪味的化学药品。有人刚才给他注射了一针,还脱去了他的衣服。

他们肯定不是吉卜赛人,他在半清醒半昏迷中想道,会不会是外星人? 会,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幸运的是,这些人并不会伤害他。他们只想要他的——“绝对不行! ”兰登说着突然睁开双眼,蓦地坐了起来。

“安静! ”有人大叫着使他镇定下来。那人的胸牌上写着“雅各不斯医生”,长得与人类出奇地相像。

兰登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还以为…”

“轻点,兰登先生,你这会儿在医院。”

迷雾渐渐散去,兰登感到一阵宽慰。虽然他讨厌医院,但那些医生肯定好过要阉割他的外星人。

“我是雅各不斯医生。”那个人说道。他解释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接着说:“你能活下来真是运气。”

兰登并不觉得走运。他几乎无法弄明白留在记忆中的事情…直升机…教皇内侍。他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他们给了他一些水,让他漱了漱口,还在他手上重新缠了块纱布。

“我的衣服呢? ”兰登问。他现在穿的是一套纸衣服。

一名护士指了指柜台式的长桌,他的卡其色裤子和粗花呢外套被撕破卷成一团放在了上面,湿答答的还在滴水。她说:“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只得把衣服从你身上剪下来。”

兰登看了看那件被剪破的海力斯粗花呢外套,面露愠色。

“你口袋里有一些克里内克斯牌面巾纸。”那名护士说。

就在那时,兰登看到了他的外套衬里上粘满了那片毁坏了的羊皮纸的碎片。那可是伽利略《图解》中的一页。这世上最后一份档案的字迹也已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呆呆的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只是一味地盯着那张纸看。

“我们保存了你的私人物品。”说着,她拿起了一个塑料盒,“钱包,摄录机,还有笔。我尽力弄干了你的摄录机。”

“我没有摄录机。”

那名护士皱了皱眉,递过那只盒子。兰登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与钱包和笔放在一起的是那台索尼牌RUVI微型摄录机。他这时记起来了,科勒曾把这个东西给他,让他交给媒体。

“我们在你口袋里找到的。不过,我觉得你得重新买一个了。”说着,她“啪,,地一声打开了机身背面那个两英寸的显示屏。”你的取景器裂开了。“然后,她面露喜色。”不过,还能放出声音。勉强听得见。“她拿起摄录机放到耳边听了听。”一直在反复播放着什么。“听了一会儿,她皱起了眉头,把摄录机递给兰登,说道:”感觉是俩人在吵架。“兰登迷惑不已地接过摄录机,放在耳边听着。有个声音透出一种痛苦,有个声音铿锵有力,这确实辨别得出来。两个声音一个近,一个远。

兰登听出了那两人是谁。

兰登穿着纸衣服坐在那里,一脸惊愕地听着播放着的对话。尽管他看不到发生的一切,但是听了那个令人震惊的结局之后,他真庆幸自己把这个片子保留下来了。

老天哪! 那段对话又从头开始放起,兰登放下耳边的摄录机,惊骇万分地坐着。

反物质…直升机…兰登的脑子如同汽车挂上了挡,开始转动起来。

那就意味着…

兰登又想呕吐。他感到一阵迷惑,勃然大怒地跳下体检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兰登先生! ”那位医生说着,试图阻止他。

“给我找件衣服,”兰登请求道。他感到一阵风从背后灌进了露背的衣服。

“不讨,你应该休息。”

“我这就办手续出院。马上就办。给我找件衣服。”

“可是,先生,你一一”

“别说了! ”

大家面面相觑。“我们没有衣服。”那位医生说。“也许明天会有朋友给你送套衣服过来。”

兰登长吁一口气,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位医生,不紧不慢地说道:“雅各不斯医生,我要马上从这道门里走出去。给我找件衣服,我要去梵蒂冈。人不能光着屁股去梵蒂冈。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雅各不斯医生倒抽一口冷气,说道:“给这个人找件衣服穿。”

兰登一瘸一拐地走出台伯利纳医院,感觉像是个头过大的童子军。

他身着一件护理人员穿的蓝色连衫裤工作服,连衫裤的前胸扣上了拉链,胸前有制服标记,那标记使他看起来很像个护理人员。

陪着兰登的那个女人身材矮胖,穿了套相似的工作服。那位医生向兰登保证这个女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送到梵蒂冈。

“那里交通拥挤。”兰登提醒她梵蒂冈附近挤满了车辆与人群。

那个女人满不在乎。她指着身上一块臂章骄傲地说:“我是救护车司机。”

“救护车? ”这就说明了快速到达的原因。兰登感觉自己还是需要乘坐救护车过去的。

那个女人带着兰登绕过了大楼的侧面。水面上一块露出地面的岩石上有块水泥地,她的交通工具就停在那里等着他们。看到了那个交通工具,兰登立刻停住了脚步。那是一架老化的救护直升机,机身上写着“空中救护车”。

兰登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