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烈咧嘴笑了:“那神像是无声的嘲笑吗?你毕竟还有点孩子气,这么做就像在赌气。有没有想过,也许并不值得呢?阻止恩里尔的愿望,代价可能很大。”

阿蒙在月光下眯起眼睛道:“人总要有所坚持,有些事明知艰辛,但也必须去做,否则还活在世上干什么?”

歌烈看着他:“你身上有尼采的影子,但你并不是他。”

阿蒙突然又问道:“亚述王国与哈梯王国信奉的是同一位主神恩里尔,这两国的关系又怎样?”

歌烈答道:“两国的关系很紧张,潜在的冲突很激烈,有很多矛盾恰恰是因为信奉同一位主神。两位国王都宣称自己才是真正的恩里尔的人间代言化身,要不是哈梯王国过去几十年的战略重点都是摆脱埃居帝国的控制,恐怕早就与亚述暴发战争了。”

阿蒙皱了皱眉头:“这两个王国都信奉恩里尔,却又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信仰,若动起刀兵互相残杀,神灵会怎么看待呢?”

歌烈望着黑沉沉的沼泽丛林:“他们眼中的恩里尔就是真正的恩里尔吗?至少在我眼中又有另一个恩里尔!我曾经给吉尔伽美什和罗德-迪克都写过密信,在预见到都克平原将发生的变化之前,希望能建立一个和平共处的城邦国度,但没有成功,其实也是不可能成功。如今你做的比我更多,已经建立了撒冷城,它却成为了冲突的中心。”

阿蒙:“就算没有我建立的撒冷城,都克平原就不会发生流血纷争了吗?”

歌烈摇了摇头:“一样会的,即便没有神灵,人间的王国也不会放弃争夺…阿蒙,你连女神都搂过,而自身的成就也已经相当于传说中的很多神灵,那么你认为在神灵眼中,会如何看待都克平原这样的纷争呢?”

阿蒙沉默了半天,似在苦苦的思索,良久之后才答道:“人和人之间如何共存,是人们自己决定的,可能并非某一个人的意愿,但却是所有人的意志相加。假如将所有人看成一个人,那么人间的纷争便是此人内心的冲突、无数个自我的挣扎与纠结,就像人们心中常有着各种矛盾,会感受到种种苦闷…这可能是神灵才拥有的境界,我也只能去描述而无法去印证,因为我毕竟还不是神灵。”

歌烈点了点头道:“我们只是在谈论而已,假如真能在修炼中超脱这一切,也许很多神灵都做不到吧…阿蒙,我愿意帮助撒冷城对抗亚述王国的入侵,但也请你帮个忙。”

阿蒙:“您老人家有话便说,何必提帮忙呢。”

歌烈:“我派学生拉斐尔跟随在你身边,协助你在沼泽中开辟道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阿蒙:“只要他自己不嫌艰险,那就跟着我一起开路吧。”

自始至终,歌烈都没有开口询问阿蒙——那神灵掌握的本源力量是什么?这不禁令阿蒙深为佩服,看来这世上几乎没有意外的纷扰能动摇歌烈的心灵。歌烈有自己的信念与道路,所谓诱惑,不仅仅是人间的地位财富。

叙亚城邦征调的大批民夫赶到了内陆湖东岸、黑火沼泽的南端,阿蒙已经离去,但沼泽间却出现了一条小路,蜿蜒曲折绕过难以通行的地段,斩开荆棘填平低洼,一直延伸向沼泽深处,其宽度恰好容两人并行。

不需要地图,也不需要人去探路,人们用碎石和干土铺设路基,拔掉两边的树丛与荆棘并将沼泽填平,用就地砍伐的树木烧火,将路面上的泥土烤成半干结的状态,不断向前推进,建成一条可以让两辆马车并行的坚实道路。

不提民夫们如何赶工修路,阿蒙正在黑火沼泽的深处前行,他站在铁甲兽王云梦的肩背上。云梦硕大的身形有十几尺长,相比一般的铁甲兽,它的体形比较细,肚皮游过的地方恰好是两人宽。不论前方是什么地形,这只大铁甲兽爬过,身后就留下了一条道路。

再看前方,阿蒙手持一支很特殊的法杖或者是武器,就是洪巴巴的长牙。他站在铁甲兽王身上轻轻挥舞着长牙,就像武士的弯刀或长剑,淡淡的金光扫过,拦路的怪石化为碎末。遇到低洼时,奇异的力量涌起,远处的泥土卷来填出一条通道。

前进中的云梦不时挥舞着前爪,锋利的爪影化为一道道寒芒,树丛被连根拔起抛向两边,长尾也在空中不断的落下,将身后的路面拍实。拉斐尔手持法杖走在后面,无法通行的黑火沼泽在他脚下已是通途。

拉斐尔自愿跟随阿蒙来开道,他也想看看这位大陆上的传奇人物如何创造另一个奇迹,但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离奇之处。阿蒙挥舞长牙发出的剑芒,就是一位九级大武士的武技,而泥土涌起填平路上遇到的沼泽低洼,用的就是最简单的低阶土元素神术,每一位经过力量二次唤醒的大武士几乎都可以做到。阿蒙的力量无非是特别的强大,这些对于他来说,只是平凡的手段。

但是一天过去了,拉斐尔开始感到惊讶,第二天又过去了,这惊讶变成了震撼,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这震撼终于成为深深的赞叹!

阿蒙所做的事情一开始看上去很简单,可是到了后来又成了最不简单的。拔掉灌木、敲碎乱石、填平沼泽,这些并不神奇,普通人都可以办到,所区别的就是手段快慢。但是威震列国的大将军、九级大武士、大陆上的顶尖强者却在做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旦动手便没有停下,几天几夜间别说休息,就连前进的速度都没有变。

有的地段很复杂,开路难度很大,有的地方相对则要容易的多,但阿蒙指挥着云梦都是以同样的速度过去,不紧也不慢。这不是在战场上作战,既没有敌人的逼迫也没有将士们的呐喊鼓舞,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丛林沼泽中,是多么的寂寞与无聊。没完没了的重复最简单的工作,使用的却是威震大陆的力量,几乎是难以忍受的枯燥。

拉斐尔没见过谁能够在这么无聊的处境中,还如此从容的将一件枯燥至极的工作毫不厌倦的做下去,仿佛永远不会停下脚步。又是三天过去了,阿蒙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拉斐尔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在阿蒙的身上隐约看见了老师歌烈的影子。想当初洪水围困叙亚城邦的时候,歌烈也是这样不声不响的绕城而走很多天,手持法杖主持防护大阵,不断运转着神术加固城墙挡住洪水的侵袭,直到洪水退去几乎都站不稳了。

但阿蒙的情况与当年的歌烈不同,没有什么危机的逼迫,更没有任何人的急切的期盼,甚至没有十分的必要,他是在无人的沼泽中自行这样做。道路绵延不断,弯弯曲曲不知有多么漫长,阴森的黑火丛林仿佛是看不见希望的深渊。阿蒙连续不断使用武技与神术,这份持久绵长的耐力与定力,已经让一般的大武士望尘莫及。

拉斐尔跟在后面也没闲着,既然自告奋勇要来帮忙,歌烈也派他来了,出发前阿蒙给了拉斐尔一个任务,对付沼泽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阿蒙专心开路不想受打扰,而如今的黑火沼泽有很多怪兽出没,假如发动突然袭击,就由拉斐尔应付。

一般的野兽听到动静早就被惊走了,但有些攻击性很强的怪兽偶尔会袭扰,都被拉斐尔随手打发。沿途遇到最麻烦的一种怪兽是栖息在这里的巨形水蚺,有的比碗口还粗,被惊扰后会凶性大发。

这种巨型水蚺能吞下一个成年人,那有力的身躯能缠死健壮的公牛,潜伏在沼泽中非常不容易被发现,突然窜起时令人猝不及防。拉斐尔不得不时刻展开侦测神术,六天时间内遇见了十几只凶悍的巨型水蚺,虽然它们不可能是一名大神术师的对手,但是连续六天六夜跟着走下来,拉斐尔也累了。

看阿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位年轻的大神术师终于说话了:“大将军,我建议您还是稍作休息吧,有张有弛才能持久,效率反而比一次耗尽所有的力量更高。”

阿蒙笑道:“你说的对,所以我一直并没有尽全力。现在的速度虽然比全力开路慢许多,但从连续的效果来看,是最高的效率。”

拉斐尔惊叹道:“大将军,您超出了我的预料,强大的不仅仅是力量!您虽然没有尽全力,可是我担心云梦受不了。”

阿蒙:“云梦是变异铁甲兽王,天生强悍非人可比。”

拉斐尔还是劝道:“那也要看和什么人比,与大将军您是比不了的,它照这个速度绝对不能坚持将道路完全打通。”

阿蒙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的判断不错,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云梦帮我打通全部的道路。我的计划是一个月,速度不变的走到另一端,而云梦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累趴下。我就是想让它累趴下,好好历练历练,借此机会让它体验到一种考验。”

拉斐尔:“如果云梦筋疲力尽无法前行,力量都被抽空,留在黑火沼泽中是非常危险的。”

阿蒙又笑了:“所以我才答应歌烈带着你来啊,有你这位大神术师的保护,云梦在沼泽中休养恢复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留在沼泽里保护它,我一个人继续开路。”

拉斐尔愕然道:“原来您的计划是一个人打通后面的道路,前面这一半才让我和云梦帮忙?”

阿蒙大有深意的说道:“不不不,这条路在我眼中是一体的,没有一半或另一半的说法,你们等于帮我贯穿整条道路。大神术师,将你留在黑火沼泽的中央,只为了供保护一只铁甲兽,是否委屈了您尊贵的身份?”

拉斐尔赶紧解释道:“不,如果这正是您所需要的帮助,我很乐意。”

阿蒙低头看了看仍在扬爪甩尾奋力开道的云梦,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回头道:“那我们就休息一天吧,你累了。我们就按这种速度开路,行走六天再休息一天,应该能在一个月内走到另一端。”

拉斐尔道:“我还能坚持。”

阿蒙笑了笑:“你真的累了,云梦已经提醒我,我们就歇一天。”

他们在沼泽中找了一个干燥的孤岛休息了一天,云梦在附近觅食,阿蒙搭起了一顶舒适的帐蓬,取出美酒并亲手做了美味的肉汤。休息一天之后继续开道,再过六天又休息一天,到了第三个六天过去之后,云梦终于累趴下了,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不仅是体力难支,而且它修炼的法力也完全耗尽。

第五卷:旧约 第177章 明月夜

阿蒙原本想让云梦连续不断的开路半个月,由于途中休息了两次,云梦最终坚持了二十天。他们到达的位置是沼泽中的一片开阔地,这里的是隆出地面的一座小山丘,覆盖着柔软的草坡,灌木丛中还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将来也要在此处修建一座供商队休息的驿站。

云梦就留在这里休息,阿蒙布下了一座神术阵并留下了一顶帐蓬,让拉斐尔也待在这里保护云梦,第二天又独自前行。

这时更能看出阿蒙长久以来的修炼与经历所磨砺出的力量与意志了,继续开路,前段时间由云梦和拉斐尔所做的工作,接下来都由他一个人完成,但前行的速度仍然未变。披荆斩棘、碎石填土,脚步踏过便已夯实。不时还有怪兽袭扰,阿蒙一边舞动长牙与各种怪兽相斗,同时脚步丝毫未乱,日复一日行走。

阿蒙倒不是故意与自己为难,心里很清醒,人们其实能办到很多事,只须要有大恒心与坚持,偏偏这是世上太多的人所做不到的。

阿蒙独自又走了三天,黑火沼泽中下起了天雨,风时大时小在树从间刮过,到了第三天夜里终于放晴,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阿蒙迈步走过沼泽丛林,身后留下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天上的洒落月光仿佛是温柔的沐浴,阴森森的黑火沼泽中也多了几分静谧安详的气息。

周围是那么寂静,除了阿蒙开路的动静,远处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不紧不慢前行的阿蒙突然一挥长牙,淡淡的金芒划出一道弧光向左前方飞出,沼泽里恰好有一条硕大的身形无声无息的突然扑出,正被金芒击中,发出一声沉闷的怪吼重重的摔回泥水中。

又是一条偷袭的巨型水蚺,刚刚发起攻击就被阿蒙随手制服了,这一路上已经遇见好几次,并没有构成威胁,甚至连他的脚步都没打断。但这一次却显然大不相同,阿蒙挥出长牙的同时第一次停下了开路的脚步,急转身又向着右后方挥出长牙,但那里毫无动静也没有敌人的踪影啊!

长牙在空中划过,夜间寒冷的空气仿佛化为了水波,荡起一圈圈波纹状的涟漪,沼泽与树丛的景象在涟漪中晃动,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沼泽上空凭空出现了一条人影,他在潜行中突然现出了身形,手持着一根尖刺状的武器,正凌空跃起无声无息的刺向阿蒙。

此人的身材不算魁梧,但飞扑而来的身影看起来极为彪悍,像一只张满的弓弹出的剑。手中的武器灰白色,没有光泽似半件梭枪又似一根长刺,有刺客!而且这名刺客选择的时机实在太好了,与前方的巨型水蚺同时发起攻击。

水蚺是生活在沼泽中的冷血动物,阿蒙刚才遇到的是变异的巨型水蚺,天生就能将气息与这里的环境融合在一起,在发起袭击前非常难以察觉,而那名刺客竟然潜伏的比那条水蚺还要隐蔽。

虽猝然遇险,阿蒙也不得不佩服,这是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最出色的刺客,不仅擅长潜伏,而且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出手时机、利用环境来配合刺杀。阿蒙首先发现了巨型水蚺,出手之后才察觉到身后有危险,差一点就没防备。这名刺客应该跟踪他很长时间了,行走中的阿蒙突然遇到巨型水蚺的袭击,此人趁机在背后出手,这一击几乎无从防范。

阿蒙手中的长牙挥出,刺客就像月光下的一道残影,出现时已经扑击到眼前。长牙与短刺撞击在一起,一道震荡的冲击波在两人之间散射开来。地上应声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延伸向两侧的沼泽中,泥水瞬间飞溅而起,就像被无形的巨犁划过。

阿蒙退后两步才站稳,手中的长牙发出嗡鸣声。而刺客也在这巨大的力量冲击下借力向回弹去,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一闪不见。

阿蒙一跺脚已经飞到了空中,展开侦测神术扫过黑压压的沼泽丛林,察觉到此人在泥水和空气中留下一线淡淡的痕迹,但人已经消失不见。这么短的时间内,刺客无法逃的太远,而是再度潜伏了。

他隐藏的是这么好,以至于阿蒙在半空以侦测神术扫过也发现不了,除非施展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将这大一片沼泽全翻一遍,逼到近前才能把此人揪出来。可如果阿蒙真的那么做,在这么大一片地域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搜错方向的话,刺客可能早就从另一个方向溜走了。

阿蒙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又缓缓地落回地面,他开的那条路被一道深深的沟渠切断,显示里刚才的险遇,月光照在沟渠上,周围仍然静谧安祥。阿蒙一挥手,土石涌起填平了这道沟渠,然后转身做了一个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决定——继续开路!

阿蒙本就是为了开路而来,就算遇到世上最可怕的刺客,仍然没有改变初衷。既然刺客找不着,他就继续做自己的事。

阿蒙在月光下行走,蜿蜒的道路留在身后,他在猜测这名刺客的来历。看来有人不希望他打通这条路,或者不希望他本人进入都克平原,是谁派来的刺客呢?他在薛定谔的经历中逐个回忆九联神系的众位神使,其中哪些人是擅长刺杀的?可是想来想去都与刚才所见的那名刺客对不上。

阿蒙刚才那一击,在急切间不能发出最强的力量,但他也清楚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而那名刺客硬碰硬接了下来,虽然不占上风却也毫发无伤,还能借着冲击的力量飞出去,在最短时间内隐去了行踪。

出手之前无声无息、一击不中便无影无踪,这是世上超一流的刺客!那人使用的力量很特别,不是单纯的武技或神术,如此看来,应该是来自某一神系的使者。这样的刺客在这种时候行刺阿蒙,幕后的神灵最有可能是恩里尔。

阿蒙知道埃居也派出了追杀者,令他很无奈,追杀者是恩人加百列与朋友乔治,而这两人显然都不是刚才的刺客。赛特已经派出了狮子王,没有必要再让别的神使出手,更何况此处已经是恩里尔的地盘。

那名刺客一定还潜伏在黑火沼泽中,就在离阿蒙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更好的出手时机。被这样一名刺客盯上,换一个人就算不惊慌,也会小心翼翼的戒备,找安全的地方藏身警戒,等到天亮之后再从安全的路线离开,对于阿蒙来说,还可以直接飞离黑火沼泽。

但是阿蒙却什么都没做,仿佛在对那暗中的刺客无声的宣告——无论你刺不刺杀我,我就在这里开路。这是一种藐视与嘲笑吗?阿蒙本人也许没有这种意思,就看那名刺客怎么想了。

继续前行,前方要经过一大片漂浮着枯枝与腐叶的水面,水中有很多怪异的树木,就像从水底的淤泥中伸出的手臂,仿佛想抓住半空的什么东西。这里是最适合潜伏行刺的环境,阿蒙却不动声色的迈步走了过去。

泥土在脚下涌起、被火元素神术瞬间烤干烧结,怪树丛生的水面上出现了一条小道,笔直的向前延伸。阿蒙走了很久才踏上陆地,周围毫无动静,刺客并没有出手。他仿佛放弃了,难道已经离开了吗?

阿蒙踏上陆地,这里是一段向上的小山坡,生长着两人多高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沿途还有嶙峋的怪石。他轻轻挥舞着手中的长牙,灌木被连根拔起飞到两侧,拦路的怪石也被剑芒击碎填到路基之中。阿蒙走过的时候,树木横飞碎石不断,声势甚是惊人。

没发现什么异常状况,行走间经过一段并不算险恶的树丛,阿蒙挥起长牙击碎一堆生长着灌木的乱石,飞散的碎石却没有落地而是突然炸裂开来,就像无数呼啸的箭矢都射向了阿蒙。有人在阿蒙击碎乱石堆的时候突然运转法力,操控碎石像雨点般砸了过来,每一块飞石上都带着激荡的力量,漫天散射中能湮灭侦测神术的感应。

阿蒙的反应极快,伸手向前一抓,掌中凭空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盾牌,带着淡淡的光晕是气元素凝结而成。碎石打在盾牌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小块的飞石被直接弹射回去,大块的飞石仿佛被粘稠的力量包裹滑落地面。漫天飞石中又出现了刺客的身影,手中的短梭狠狠的扎在气元素护盾上,带着一股螺旋的力量将之生生震碎。

阿蒙的防护神术被破,那人居高临下飞扑而来,短梭在月色下带起一道弧光斩落。这一击太突然,而且力量比上一次更强,阿蒙哼了一声,挥出长牙格击。

两人的武器没有直接碰撞在一起,树丛中金光漫射传来滚滚如雷鸣的声音。这片山坡可遭了秧,枝叶乱卷飞沙走石,就像两名大武士在战场上的厮杀,竟然是硬碰硬的打法。那人出手的速度极快,身形也极为敏捷,在月光下就像飘忽的影子,尖刺挥出带着一道道弧光,每一击的力量都是那么强悍。

阿蒙低喝了一句:“什么人派你来的,你又是谁?”说话间手中长牙带着金光连斩,稳稳地一步步走上山坡,强大的威压已经将刺客锁定。从山脚下走向高坡,这一路滚雷声不断,那人被阿蒙逼得连连后退。

刺客在激斗中开口说话了,声音冰冷:“我叫明月夜,是神灵的使者!我要刺杀的人不论多么强大、躲到哪里、逃出多远,终究都无法躲避。你果然很了不起,到现在还没有死,但不论你如何挣扎,迟早也会被我所杀。我从不失手!”

这人好狂的口气,从他的手段来看,的确也有狂妄的资本。但他现在说这种话却显得有些可笑,因为明显是阿蒙大占上风将他逼得步步后退。

阿蒙冷笑道:“神灵的使者明月夜?今天的月亮确实很圆,月光很美,但是你好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我根本就没想躲藏,也不会逃跑。不论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不论你想逃多远、躲在何处,我都会把你揪出来!”

那人喝道:“阿蒙,你真的以为我会怕你吗?”

阿蒙摇头道:“我不需要你怕我,我只想抓住你。”

说话间明月夜已经退到了山丘的顶端,他们走过的山坡不论是树丛还是乱石都已移为平地,两人身边的光华乱射,长牙与尖梭交击仿佛将月光扯成了碎片。

阿蒙稳步登到了最高处,居高临下以强大的威压锁定了刺客,虽然对手很强大,速度之快、反应之敏捷甚至超过了阿蒙,但是正面的格斗并不是他的对手,阿蒙有信心将之当场擒获。然而就在此时,激斗中的明月夜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嗥,月光在嗥叫声中震颤,阿蒙眼睁睁看着他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明月夜全身发出一连串骨节膨胀的脆响声,身材凭空长高了两尺多,身上的衣物都被撑裂了,眼中闪着凶悍诡异的绿色光芒。他的外形竟然在变化,五官突起、牙床伸出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双臂也在伸展延长。

撑破的衣服下,可以看见他浑身的肌肉就像无数条蛇的在隆起跳动,皮肤变得灰白,并覆盖了一层诡异的绒毛,完全不是人类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巨猿。不!他更像一直站起身来挺胸的狼,强大的力量瞬间弥漫,带着无比狂暴的气息。

以阿蒙心志之坚定,此刻也不禁骇然,手中的长牙狠狠的向前直刺,带着冲击灵魂的咆哮之声。明月夜突然变化形体,进入了一种狂躁的状态中,阿蒙已经没有把握的将他生擒,那么就当场格杀。

他这一瞬间竟想起了约翰,约翰曾经也无意间唤醒了狂暴的躁动力量,却无法抑制力量带来的冲动,受到阿蒙指引才将之与身心融合。假如约翰没有碰到阿蒙,将那狂躁的力量一直修炼下去,又能侥幸的活下来或受到另一种指引,会不会也变得与这名刺客一样呢?阿蒙并不清楚这些,只是觉得明月夜突然爆发出的气息有点熟悉。

狂暴状态的明月夜发出一声巨吼,毛茸茸的大手尖端已伸出五根利爪,握着尖刺恨恨的砸在长牙上。激斗到现在,这是两人的武器第一次直接碰撞,发出的声音就像两座金属铸成的小山撞在一起,巨大的轰鸣将周围的石头都震成了碎末。

阿蒙退后两步,觉得半边身子都有点发麻,手中的长牙犹在急剧的振颤,发出如哀鸣般的声音,一瞬间几乎有些拿不稳了,这是多么强悍的爆发力冲击!

阿蒙尚且如此,明月夜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的手握着尖梭颤动不已,噔噔噔连退好几步,突然扔掉武器猛扑过来,显然已进入一种凶性大发的状态。身影只是一闪,闪着寒光的爪尖就到了面前,这速度简直比阿蒙见过的恩启都还快。

阿蒙也来不及施展其他手段,向后飞退一步,放开长牙挥拳就打了过去。场面就像街头的两位壮汉在斗殴。拳头带着金光砸在利爪上,那锐利的爪尖奇异的弯曲竟然没折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明月夜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又挥起另一只利爪横扫。阿蒙闪身躲过,伸手想把他的手腕扣住,结果却抓了个空,对方的反应速度太快了!明月如旋风般一闪身,居然窜到了阿蒙的身后。阿蒙转身又是力量澎湃的一拳,两人继续殴斗在一起。

阿蒙从未碰到过这种对手,速度快的就像鬼影,力量的爆发却如此狂躁,硬碰硬的肉搏,让他只能以能量的爆发格斗,其他手段无暇施展。

阿蒙不禁暗暗心惊,如果按约翰曾经的经验来看,此人进入狂暴的状态,不仅能够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加速度和爆发力,而且所受的痛苦还能激发凶性。这名刺客还变化了形体,不知他本身就是狼妖,或是一种奇异的变形神术,也有可能是那狂躁的力量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出现的结果?

这种狂躁的状态并不能长久的保持,如果过度使用还可能损伤自己,但阿蒙可没兴趣考验明月夜能坚持多久,只听这位大将军低吼道:“你以为我不会吗!”

阿蒙浑身的骨节也发出了的脆响,肌肉在跳动,体形虽然没有变化,但无形中给人的感觉却变了,一股更强大的狂躁气息蔓延开来。阿蒙曾经对约翰说过,他走错了路需要指引,正确的道路可能有好几条,而错误的道路则谁也数不清。阿蒙见证过约翰那种狂躁的力量,也清楚融入身心之后如何爆发,此刻竟然也使用了它。

黑火沼泽中就像有两头狂暴的猛兽在厮杀,发出怪异的巨吼与连绵的长嗥。阿蒙的双拳带着金光如雨点般狠狠的砸落,将明月夜一直逼退到不久前穿过的水边,暴起一拳将他打了个跟头,纵身扑近伸手去扣他的咽喉。

第五卷:旧约 第178章 何为灵?

凶悍的明月夜从地上蹿起来一把抓住了阿蒙的胳膊,利爪划开了衣服,将里面的蛇鳞软甲撕裂了好几道缺口。阿蒙一拳打在了肩膀上,变身后的明月夜竟然能够硬接他这一拳,喉间发出痛吼,低头就咬阿蒙的手。

阿蒙一甩手堪堪避过,屈指弹在了他的下巴上,这一弹的力量足以把坚韧的巨石击碎,就算换做一般的猛兽,脑袋也会被敲成肉酱。就听咔嚓一声,明月夜的下巴脱臼了,他竟然还能凭着奇快无比的反应向后倒纵卸力,凌空翻滚落进了水中。

水花涌起,又像被一只巨手突然抹平,诡异的恢复了平静,他的气息竟然在水底淤泥间消失了。阿蒙并没有追进怪树丛生的水中,站在水边全身骨节又发出了一连串的脆响,那弥漫的狂躁气息也缓缓消失了。

阿蒙也会使用类似的狂暴力量,是借鉴约翰的经验领悟的,但在以前从未用过。那种狂暴状态虽然能够提高速度与爆发力,但也有明显的缺陷,让人凶性大发甚至心智迷失。阿蒙既能控制自然不会迷失心智,但也会影响到侦测神术精微的感应,并限制了大范围法力的运用,只能以惊人的能量冲击格斗,混战中还容易误伤自己人。

当年他在战场上面对恩启都的时候,还不像今天这么强大,也没有领悟何如和掌握与控制这种状态,而今天遇到了一位如此难缠的对手,索性以牙还牙。明月夜显然很了解这种狂躁状态的特点,知道阿蒙进入状态会影响侦测神术的感应,逃遁时又潜入水中隐去了行迹。

以明月夜的速度,这么一会的功夫可能已经逃出很远躲了起来。阿蒙暗叫一声可惜,想在这黑火沼泽中将这名刺客揪出来很难,要是云梦在这里就好了,有那只铁甲兽王在一旁侧应的话,明月夜刚才肯定是跑不掉。正在这么想着,阿蒙突然眉梢微动似是察觉了什么,抬头喝道:“什么人!”

低低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很远,半空有一个人答道:“阿蒙神,是我!”

阿蒙微一皱眉:“约翰,我不是要你与林克在沼泽边缘等着吗?怎么进来了?”

约翰飞落在山坡上,收起飞梭行礼道:“我和林克按您的吩咐,在黑火丛林的边缘修建要塞关卡,算算日子您应该到了,却迟迟没看见您从沼泽里走出来,所以我特意来接应。刚才在远处听见了激斗的声音,所以驾驭飞梭加速赶来…咦,这里是怎么回事,有大军交战吗?”

这片山坡上一片狼藉,树丛与乱石全被移平,谁能搞出这么大动静?阿蒙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时间是一个月内,三天后才是一个月,在路上休息了三天,比预计的时间慢了一点。至于这里嘛,当然不可能有军队来过,只是来了一名刺客。”

约翰吃了一惊,拔出佩剑左右张望道:“刺客!在哪里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行刺您!”

阿蒙摆手道:“不用找了,他已经带伤逃匿。这人的胆子确实不小,自称是天枢大陆的杀手之王。你来的正好,与这名刺客有关的情况,我正想找你聊聊。”

阿蒙那对约翰讲述了刚才遇刺的经过,约翰听完后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人好厉害,可惜他遇到了阿蒙神您,这次吃了大亏,估计至少好几个月都不能露面了。”

阿蒙“哦”了一声道:“他两次偷袭未能得手,后来与我力战,那种狂暴的状态感觉很熟悉,我第一念就想起了当年的你。”

约翰眨着眼睛道:“您是想说——当年我若没有受到您的指引,那狂躁的力量一直无法控制,继续修炼下去也会变成他那样吗?”

阿蒙轻轻摇了摇头:“不,你若是无法控制最终只会迷失心智,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更别提继续修炼到那么高深的境界了。我看此人与当初的你差不多,也是被唤醒了那狂躁的力量,却受到了另一种指引。”

约翰皱眉道:“什么样的指引呢?”

阿蒙沉吟道:“就是教他如何控制和运用这种力量,使之越来越强大,而平时又能保持冷静和清醒。此人所走的道路与你不同,他就是专门追求这种力量,到了一定的境界,甚至可以变化形体。”

约翰的眉头紧锁:“什么人能指引他如此修炼呢?”

阿蒙想了想,突然冷笑道:“我在你的经历中有所领悟,也可以进入那种狂暴的状态,限制其他的一些能力,短时间内极大的提高速度与爆发力。这是我拥有生生不息的九级成就之后才能办到的,可是此人就是专门如此修炼。能够指引他这么做的人,成就必然不亚于此时的我。那刺客自称是神灵的使者,我猜十有八九是恩里尔派来的,指引他的人也应该是恩里尔。”

约翰不解的问道:“恩里尔为什么要指引他专门修炼这种力量呢,到最后居然能变成怪物的样子?”

阿蒙反问道:“你说呢?”

约翰一转念,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恩里尔指引明月夜,并不是想他让有朝一日能成为真正超脱永生的神灵,就是为了培养一名可怕的杀手。”

阿蒙点头道:“想当年阿努纳启神系的阿玛特女神指引了九种强大的怪兽,其目的可能也是如此。但是蝎子王和狮子王我都认识,他们修炼的还是真正的本源力量,阿玛特教了他们这些,只是让他们自行去修炼,并不给予真正超脱永生的提示,但总归这条道路还是通往正确尽头。

但是恩里尔做的更绝,他只是指引明月夜如何控制与修炼那种狂暴的力量,培养出一个恐怖的怪物杀手。其实这些我如今也能做到,但既然指引门徒,不论他们自己有何天赋,也要指出那所印证的道路通往何方,而不是一条未知的迷途。”

约翰叹道:“阿蒙神啊,我幸亏遇到了您!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以我的切身经历去推断那明月夜,说不定他受到这种指引还乐在其中呢。”

阿蒙也叹息道:“是啊,可能他自己并不认为这是迷途,因为确实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刚才说他至少有几个月不会再露面,为什么判断的如此肯定呢?”

约翰笑了笑:“我亲身经历过,当然很了解,虽然我不太清楚他为何会变身,但过度使用那种狂暴的力量,事后会变得很虚弱。他与你斗了那么久,把这座山折腾成这样还是被打败了,而且肩膀和下巴都被你打脱臼了,一旦从狂暴状态中恢复,会感觉到加倍的痛苦和虚弱。如果过是我的话,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完全的恢复,他刚才能逃掉一条命已经算是很走运的了。”

阿蒙微微松了一口气道:“看来他并不能无限制的频繁出手,否则未免太可怕了。其实我觉得,他最危险的地方倒不是那狂暴的变身,而是冷静时突然的刺杀。”

约翰笑出了声,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道:“阿蒙神啊,这地方远离人烟,他才会毫无忌惮的变身发挥狂暴的力量,否则一名刺客怎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能公然变成一只怪物招摇。而且今天是他最强大的时候,仍然不是你的对手,反尔暴露了自己秘密的手段。您也会使用那种力量,但毕竟不是单独唤醒与专门修炼它,对此我更有经验,它是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就像强烈的欲望冲击,是随着环境变化的,月亮最圆的时候最强。”

阿蒙眯起眼睛道:“看来他的确要藏匿很长时间了,这黑火沼泽可不是什么养伤的好地方。”

此时天空一块云彩飘过遮住了月光,黑暗笼罩了沼泽,周围起了风,沙沙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潜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丛林中显得格外阴森。

约翰说道:“云梦呢?若是刺客还没有逃远,云梦或许能把它搜出来,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阿蒙:“提起云梦,我倒有点担心,也不知道刺客伤的究竟有多重?看他逃走时潜行的速度,或许还能坚持。此人的偷袭防不胜防,当他最强大时,你们都不是对手。云梦耗尽了力量正在休息恢复,身边只有拉斐尔保护。你既然来了就去做一件事,驾驭飞梭立刻赶到云梦那里,提醒拉斐尔多加小心。等到云梦恢复之后,你们三个一起从这条路走出来,注意谁也不要落单。如果云梦能在路上发现明月夜的踪迹,就合力将此人拿下。”

年轻的大神术师拉斐尔留在沼泽从林间的一座小山上休息,保护筋疲力尽的铁甲兽王云梦。云梦冥想的时候总弯起尾巴趴着,无边无际的沼泽中只有他们俩,没事就在一起聊天。

云梦并没有去过幼底河谷与都克平原之外的地方,与当年的林克一样对外界繁华人间的种种事情非常好奇。拉斐尔是世系大贵族出身,受过大陆上最好的教育,而且在歌烈的培养下经历过很多事情。他说的什么话云梦都很感兴趣,一闲下来总是缠着拉斐尔讲故事。

与阿蒙在一起的时候,云梦不敢这样,因为他对阿蒙像神灵一样的敬畏,自然不好东家长、西家短的乱打听,但在拉斐尔面前就随便多了。拉斐尔的涵养非常好也很有耐心,不论云梦问他什么幼稚可笑的问题,都很细致的解答,有时候就像在哄一个孩子。两人的交谈并不是开口说话,而是直接使用类似信息神术的手段在灵魂中交流。

阿蒙离开后,沼泽里下了两天雨,第三天夜里终于放晴了。柔和的月光洒在山坡上,草叶间还挂着水珠,云梦趴在帐篷边叹道:“好美的月光,朦胧照亮。说来好奇怪,我以前在山里那么多次看见过月亮,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没发现它的美。”

拉斐尔坐在帐篷里笑道:“真没想到,铁甲兽也会赏月,这就是因为开启了灵智吗?我对你的情况很好奇,能告诉我开启灵智是什么感觉吗?与过去那只铁甲兽又有什么不同?”

云梦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说出来,你可别笑我。”

拉斐尔眯着眼睛把脸一板:“好的,我不笑。”

云梦望着月亮,出神的答道:“最早我就是一只铁甲兽,但是后来却变得与别的铁甲兽不一样了,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总之更强大更有力量,还有着神奇的本能。现在回忆起来,人们所谓的开启灵智,对于我来说最早可能就是——幻想。”

拉斐尔不解的问道:“幻想?”

云梦有些腼腆的答道:“是的,我学会了幻想。一只铁甲兽莫名其妙的也会幻想,挺可笑的吧?不知何时起,我意识到了的自己的存在,也明白了自己拥有什么,与其他的铁甲兽有什么不一样。”

拉斐尔哦了一句:“灵魂中拥有了自我意识?这就是灵智开启吗?”

云梦轻轻摇了摇脑袋:“不能这么说,世上的其他生灵包括铁甲兽,都有自我意识,但是开启灵智的情况更为特殊。从那时起,我会幻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作为一只铁甲兽所不可能拥有的。比如我在水潭里看见鸟儿飞过,就会胡思乱想——有朝一日我能不能也飞起来?假如能像鸟儿一样飞翔,会是什么感觉?”

拉斐尔:“你学会了思考?”

云梦:“当时还不能称之为思考,我的头脑里只是一些简单的念头而已,并不能想现在这样用语言的含义去组织这些念头,就是超出我实际存在的幻想而已。怎么形容呢?就像人们所说的——白日梦。”

拉斐尔:“学会幻想的感觉如何?”

云梦眨了眨眼睛道:“感觉非常好啊,它是我未曾体验过的快乐!比如我幻想像鸟儿一样飞翔,并不是因为我真的能飞起来,而是想象自己在飞翔时的快乐。”

拉斐尔饶有兴致的追问道:“那个时候,你发现了自己的改变吗?”

云梦:“当时没有意识到,现在回头看,我确实在改变。铁甲兽栖息在水边的洞穴里,只要能够生存的舒适、每天觅食能吃饱,便不会有什么别的行为。但我不一样,我把洞穴修建的越来越宽敞,宽敞的超过了栖息的必要,还喜欢收集一些东西来装饰我的洞穴,这是其他的铁甲兽根本不会做的事情。

还有一些习惯也变了,我在本能的行为中发现了乐趣,使之脱离本能。比如铁甲兽吃饱了之后,便不会再觅食,而我这么大的铁甲兽,有时也会猎杀一些山林中的动物。以我的本事,根本不用担心在山林里吃不饱,但有时候我发现,追逐猎物比抓到猎物更有趣。于是我无聊的时候也会去追逐猎物,超出了纯粹进食的必要,只觉得很好玩。我听你说人间那些贵族也会打猎,但他们并不是因为缺吃的,这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吧?”

拉斐尔叹了一口气道:“你是说贵族的游猎,他们的确不是为了生计的猎人,只是一种玩乐而已。如果开启灵智是这样的话,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是祸是福未知啊。你那时并不清楚猎杀的含义,只是体会到追猎的乐趣。如果无限制的放纵甚至跑到了人间,会被视为恐怖的怪兽或恶魔。我曾奉命消灭过那样的怪兽,它们袭扰过哈梯王国的村庄。”

云梦吓得一哆嗦道:“幸亏我是现在才遇到你”

拉菲尔略带歉意道:“我不打断你了,请继续说。”

云梦却把脑袋低下去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想听你说。”

拉斐尔扭头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云梦低声道:“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你是怎么看的呢?人们比铁甲兽更会幻想,而且天生就会,也会做出与怪兽或恶魔一样的行为,你又是怎么看的呢?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阿蒙神就属你最有学问,请告诉我好不好?”

拉斐尔也抬头望着月亮说道:“人间的学者也经常讨论这个问题,有人认为幻想是人性的本源之一,因为它总是超越自身处境的现实。就如一只铁甲兽,会希望自己能像鸟儿一样飞翔。其意义与乐趣不是在飞翔本身,而是对飞翔的希翼。于是人们的心目中需要神灵,正是人性的本源包含了这种神性的存在,神灵的光辉才能照进人们的内心。”

云梦听的直眨眼:“这些你是在哪儿学的啊?”

拉斐尔微微一笑:“当然是哈梯神术学院了,我从小就在那里接受各种培训,我的老师歌烈如今是那里的首席荣誉元老。”

云梦用佩服无比的语气道:“我不打断您了,请继续说。”

拉斐尔继续说道:“曾有人说过,幻想总是超越现实,不是因为你能得到而去幻想,而是因为你明知得不到所以怀有期待,就像你明知自己不会飞却希望能飞翔。一只铁甲兽不会幻想自己能在沼泽中爬行,因为你本来就会。

有人沉浸在白日梦中,去体会梦的快乐,有人则不断向着梦想接近,这就是人间自古至今的变化。很多人认为——想什么就有什么是人间最大的快乐,但他们如果真的能得到想要的,反尔无所谓快乐。”

云梦歪着脑袋插话道:“我没太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