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眨着眼睛回忆道:“那是很多年前了,反正有好几十年了,有一位神灵般的老人家从海上飞过,落在这个岛上休息,偶尔发现了我。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思考,一天到晚在胡思乱想,这位老人家就教了我很多东西。直到他走后的很多年,我才一点一点的学会,但还有很多困惑得不到指点,可惜那位老人家始终没有再来。”

阿蒙有些诧异的问道:“你知道那位老人家的来历吗?”

海鸥答道:“他的名字叫尼采,据说是来自一个叫都克镇的地方。我曾请求老人家带我离开,可是老人家说他要远游彼岸的大陆,还说都克镇那个地方不适合我待着…您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个海岛很多年前有人来过,岛上还留着伐木建造的小屋,万没想到,几十年前曾在这里停留的人竟是老疯子尼采!

阿蒙握着战斧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神色很激动,不由自主的迈步向海鸥走去,把海鸥给吓着了,一时之间紧张的站在那里不敢再说话。阿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收起战斧叹息着柔声问道:“他老人家还对你说过什么?”

海鸥:“老人家临走之前对我说,我还很弱小,能飞到这里的人都堪比神灵一般强大,见到了一定要小心。他还说远方的大陆对于我这样的生灵是危险的,有人可能会把我当妖魔斩杀,还有强大的召唤师会在我的灵魂中打下烙印,将我当召唤兽驱使!我一听就害怕极了,多少年都没敢离开这里。”

阿蒙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见到我们会躲得远远的!当年的你确实很弱小,又刚刚开启灵智,如果在懵懂中不慎闯入大陆上的人间城邦,确实很危险,老先生的提醒是对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自己摸索着竟有了如今的成就,已经很强大了。我想问你,你是老先生的学生吗?”

海鸥的眼睛又眨了眨:“学生?我不是呀!老先生不让我叫他老师,还说他在探索一条道路力量,可能更适合发挥我的天赋。他已经不太可能成功了,但他的学生如果能成功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指点我。我就等啊等啊等啊,一直等了这么多年…”

阿蒙已经彻底清楚了,想当年老疯子远游西顿联合王国时,曾横渡大海,在苍茫大海中飞累了落在这个孤岛上休息,却恰好发现了一只开启灵智的海鸥。就像阿蒙当初指点云梦那样,老疯子顺手指点了海鸥,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些忠告。

海鸥一直在这个岛上等着尼采或尼采的学生呢,一等就是几十年,真是朴实的可爱!老疯子却没有对阿蒙提起过海鸥,他老人家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在海岛上停留的一段时光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而已,他可能也没想到那只海鸥会有今天的成就。

也许尼采早就把海鸥忘了,就算还记得,晚年的时候事情太多便没有顾得上。老疯子曾在一枚大地之瞳中给阿蒙留下了许多讯息,包括在他结交的各种人,其中有梅丹佐的祖先还有后来成为伊西丝神殿大祭司的乔治。

阿蒙在穴居野人部落中读取那段信息的时候,曾一度心神动荡不能保持平静,信息神术中断了,后面有一小段内容他没有读到。老疯子可能提过也可能没有提起海鸥,但阿蒙已经无法知道了。

第六卷:神性源流 第210章 冥神的世界

阿蒙轻轻的抬起一只手,向着虚空中一指道:“你还记得尼采老先生的样子吗?”

虚空中出现一团光影,光影中出现了尼采的身形,都克镇的老疯子蓬头散发,乱糟糟的胡须上还沾着炉灰,满脸皱纹的他眼神却清澈而犀利,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嘲笑、几分玩世不恭的孤傲。

海鸥一见老疯子的身影,立刻匍匐在地亲吻着海滩上的沙子行礼,他身上的碎花长袍十分奇特,在浪花中一点都没有沾湿。海鸥一边行礼一边问道:“您一定就是我要等的人,他老人家怎样了?”

阿蒙本想阻止他行礼,但却没动,只是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你要等的人、尼采的学生,按照他老人家的遗愿,探索那本源的力量,终于见到了你!”

说话的同时,他将一段信息印入到海鸥的灵魂中,交待了老疯子最后的遭遇。海鸥愣住了,跪在海滩上直起身体,不经意间卷来的浪花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愣了半天突然一张嘴像个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别看他的样子腼腆,可是哭声放开就如滚雷一般惊人,海岸边瞬间浪花翻卷、狂风大作,浪花拍在礁石上击散成无数的水珠,水珠又在风中飞射就如凌厉的箭矢。假如阿蒙没有自保之能,说不定都会被他误伤。

听闻老疯子的噩耗,海鸥竟然哭的这么伤心,阿蒙走了过去本想劝他,可是手一拍到海鸥的肩膀,那特殊的感应能力就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恸,不由自主在灵魂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阿蒙难以克制也不想去抑制,竟然抱着海鸥也哭了起来,哭的是风云变色。

阿蒙不是没有流过泪,但是渡过生生不息的考验之后,已几乎不会再这样动情。见证玛利亚的离去,他当时是撕心裂肺的长呼,喷洒鲜血冲出了伊甸园,但迄今为止并没有流过一滴泪,就像压抑在心中的雷霆始终含着暴雨尚未洒落,这压抑的伤情今天莫名让海鸥全给勾出来了。

阿蒙不仅在哭老疯子,也不仅在哭都克镇蒙难的亲人与族人,还包含着思念玛利亚的悲恸。不远处的加百列并没有劝,站在狂风暴雨中金发飞扬,眼睛也湿润了。不知哭了多久,反倒是海鸥先止住悲声拍着阿蒙的肩膀道:“您不要太伤心了!”

海滩上风平浪静之后,已是日影西斜,阿蒙拉着海鸥站起来说道:“谢谢你,我没想到还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当人们称我为阿蒙神之后,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众神之泪啊众神之泪,难怪众神也会有泪水!…对了,你在这海岛上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尼采老先生之外难道就没见过别人吗?”

海鸥擦干眼泪回答道:“有啊,就在尼采老先生来到之前,有两艘船靠岸,有一批拿着武器的人将一群人赶到了岛上。后来尼采老先生从天而降,一挥手杖,就将那些拿着武器的人全部杀光了,然后把岛上的人又送回船上。船开走了,他老人家却留了下来。我后来才知道,那些拿着武器的人是海盗,他们抢了别人的船。原来世上有这么可怕的人,我亲眼见到了,所以老先生后来告诫我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怕极了。”

阿蒙这天本打算离开海岛返回埃居,意外的了解到尼采与海鸥的渊源,当天便没有走,而是与海鸥又聊了很久。第二天日出的时候,加百列带着海鸥出发了,他们要返回都克平原,海鸥已经接受了阿蒙的指引,伊甸园中又多了一位神使。

加百列与海鸥在日出的霞光中飞去,在云端上回头向阿蒙挥手告别,当时的加百列还不清楚,这是在阿蒙成为真正超脱永生的神灵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阿蒙又渡过大海,在罗塞塔与布托城邦之间悄然登陆,于罗尼河三角洲以西向南行赶往梦飞思城邦。返回埃居之后,他听说了埃拉赫特法老颁布的最新法令,原来在自己被冠以了“刺客”、“亵渎神灵的恶魔”等临时称号之后,最终享有了一个正式的称号——“撒旦”。

法老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发布公告,民间没人清楚原来撒旦就是阿蒙。有意思的是,为了解释撒旦为何要犯下那一系列罪行,埃居帝国的公告中又宣称玛利亚重创的恶魔就是撒旦。究竟是让阿蒙背塞特的黑锅、还是在宣称塞特天使长就是恶魔,恐怕谁也说不清。

荷鲁斯已经告诉阿蒙,安-拉降下了神谕,九联神系的众神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而埃居帝国也结束了在各城邦的戒严。但这并不意味着发现撒旦之后会置之不理,有机会将他抓到还是会动手的,所以阿蒙仍然很谨慎。

在阿蒙突袭埃居各城邦主神殿的时候,有一件事曾让加百列深为震撼,那就是阿蒙对潜行神术的运用,用高明两个字也许不足以形容,简直是不可思议。加百列从未见到哪位神术师会那样使用法力,甚至连世间的其他神使也是想不到的。

从一个城邦赶往另一个城邦的途中,阿蒙只是徒步奔袭并不飞行,一路翻山越岭攀岩渡水,却始终展开潜行神术隐藏行迹,而且还召唤元素的力量,隐藏住随行的加百列的行迹。不论加百列是否也在施展潜行神术,不论所走的道路有多么隐蔽,也不论周围有没有人烟、天空是否可能有高手飞过。

这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功夫,而是日夜不断绵绵若存的神术。看似简单,可是能够做到阿蒙这个程度,已经是惊世骇俗了。加百列却不清楚,阿蒙就是在行走中穿过叙亚沙漠时渡过了生生不息的考验,以前几乎从未有人尝试过这种方式。

阿蒙悄然来到梦飞思城邦境内,发现笼罩城墙上的神术大阵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他却并没有入城,绕城而过来到罗尼河边,在深夜里继续隐藏身形脚踏水波走到了滚滚的河流中央,缓缓向着下游行去。

九联神系的冥府在罗尼河的入海口处,这种空间结构非常人所能理解,它的门户却远在梦飞思,需要顺罗尼河的波涛而下才能进入。当阿蒙脚踏波涛行走了百里之后,已经进入了三角洲地带,河道渐宽撒开很多条扇面形的支流,支流间是一片片季节性被洪水淹没的滩涂。

阿蒙在一条看上去不是很宽,但两岸滩涂陡峭、水流极深的河道中挥手扔出了冥神的肋骨。肋骨展开成一条月牙形的空间大船,阿蒙登上了这条船,似受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接引,顺着水流在黑暗中向着一片奇异的空间行去。

细长的空间大船随波飘荡,突然奇异的定在了河心,船不动,河水却仍在流淌。这时阿蒙在船上举起了手,凌空向前一敲,然后月光下的船儿又缓缓的动了,从船头开始一点点的消失,就像驶入了看不见的世界里。

在人间看见的场景是如此,但对于阿蒙来说却截然不同。他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还是一条河流,但河水却在倒流,这感觉十分怪异,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才适应过来。

不是河水在倒流,而是船儿停留在原地就像永恒的静止,两岸以及脚下的河流像一幅沉默的画面,缓缓的扑面而来,就像从生到死不可抗拒。这幅画是立体的,迎面而来又向后而去,在这个世界里不论怎么转身都无法回头,只要视线一转看见的画面就随之移转,总是同样的情景。

阿蒙当年进入阿努纳启冥府时,只拥有一体两面力量的五级成就,是看不见这些的。如今已有本源力量的九级成就,能清晰的感应到冥府神奇的空间构造,这里与阿努纳启冥府还有所不同。

静止的船儿在沉默的画面中渐行渐远,前方的河流又出现分叉向左右而去,正中间是一块陆地。船儿轻轻一震,无声画面仿佛又变活了,成了一个空间世界,感官又恢复了“正常”。阿蒙收起船儿重新变成一根骨头,握在手中登上了陆地。

“你是谁?怎敢擅闯冥府的门户?”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阿蒙身前出现了三条金光闪闪的巨犬,仔细一看并不是三条,而是一条长着三个脑袋的狗,身形就像巍峨的宫殿一样高大,全身的毛发闪闪发光就似黄金打造。

阿蒙站在这条狗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那硕大的狗嘴喷射着令人恐怖的气息,看架式只要一低头就能把他咬的粉身碎骨。阿蒙却毫无惧色,抬头答道:“提丰,我叫阿蒙,是来求见冥神的。”

这条三头黄金狗就是冥府的守门人提丰,阿蒙见到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立在这里的一座神像,冥府中所见与外界有很微妙的区别,眼前是依附在神像上的化身显现。提丰瞪着阿蒙道:“等你死后再来!”

说完话提丰一摇尾巴就要关闭冥户的门户,三个脑袋却突然僵在了那里。因为阿蒙已经举起了手中的肋骨,一股移转空间的力量将它锁定了,口中喝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奥西里斯的肋骨,我要把他交还给冥神本人!”

提丰吓了一跳,身形在迅速缩小,变成了一条阿蒙肩膀那么高的大狗模样,虽然还是硕大的令人恐怖,但已经不像宫殿般夸张了。冥神肋骨也是一柄法杖,阿蒙已经施展神术阻止提丰关闭冥府的门户,假如提丰不放他过去,看架式就准备动手硬闯了。

提丰看清楚了阿蒙手里拿的东西,错愕的吼道:“这不是冥神特意留下的冥府之舟吗,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阿蒙答道:“伊西丝女神已不在,我从贝斯特手中得到了这根肋骨,现在来交还给奥西里斯了。”

提丰听见了贝斯特的名字,语气明显变得柔和起来:“贝斯特!你认识她吗?她回来了,如今在哪里?”

阿蒙叹息道:“她也不在了。”同时将一段信息印入到提丰的脑海中,解释了薛定谔所遭遇的一切。

提丰愣住了,冥府中的时间概念仿佛是停滞的,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很久,提丰终于长叹一声道:“怎么会这样?她为何不回来?奥西里斯为何要这样对她?”

阿蒙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恐怕要当面去问奥西里斯。”

提丰:“就算你没有冥府之舟,因为贝斯特的关系,我也会放你过去,至于冥神大人肯不肯见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你还是继续乘坐冥神之舟吧,它会直接带你到达冥神大人那里,否则在冥府中容易迷失方向。”

提丰说完话便缓缓消失了,就像一团金光渐渐的暗淡下去,周围的景像又成了无声的立体画面。阿蒙将肋骨抛向半空展开成一条大船,纵身跳到船上,这条船就像在冥府中开辟的一个独立空间,画面又开始移动。

阿蒙站在船上,悬浮在半空向前漂移,突然间穿过了一道无形的门户,进入到一片黑暗中。也许这并不是黑暗,只是没有光线的虚空,远远的又看见虚空中有一个光点渐渐的膨胀、渐渐的接近、就像初升的太阳从远方而来。

“太阳”中不是以火焰,而是一轮活动的场景,一只猫在和一条蛇搏斗。在古埃居的神话中猫代表光明、蛇代表黑暗。无形之舟直接驶进了“太阳”,就像从黑暗进入了光明。阿蒙随即反应过来,死去的灵魂进入冥府,就是通过这条道路去见冥神,眼前的场景应该是九联神系的历史,与世间的神话传说有关,以一种人们能够理解的方式展现。

黑暗中“太阳”的出现、象征着着安-拉造物与创世,建立了九联神系。安-拉的神国是在寂灭的虚空里开辟的,他创造了一个神国,指引神灵们进入。

船进入“太阳”,便是另一个世界,这时有一段信息被印入了阿蒙的脑海:“那永远只能眺望的地平线,终于来到脚下。”

他又进入了一道无形的门户,地平线只是一个概念,人们望见地平线上的景观,等真正走到那里时,地平线还在更远的地方,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这句话的寓意就是人世历程已到尽头,在埃居神话中,灵魂穿过这个门户就会苏醒,将等待冥神的审判。

再往前走,旷野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朵太初莲花,船从莲花上越过,地平线便消失了,四处是柔和的光线,不见天与地。莲花上吹出的风在空中又化为露珠和水流,太初莲花象征着安-拉,风和水象征着安-拉最早所指引的两位神灵“舒”与“芙”。

风吹动着水,化成了一片鸿蒙,接着天地分开,九联神系中接下来两位神灵就是号称大地之神的盖勃与天空之神的努特,这也是一种神话象征。接着天空出现了星辰,大地上也出现了各种生灵与人间的城邦,就是每个亡灵生前所生活的地方。

阿蒙就这样穿过一道道门户,远方又出现了地平线,地平线上正升起一轮太阳,冥府之舟从阳光下驶过,阿蒙的脑海中又印入一段信息:“离开荷鲁斯的光辉照耀,进入冥神的世界,献出你的双眼与心脏。”

这段话听起来挺吓人的,但它的含义自然就能让人明白,所谓双眼与心脏,就是一生所看见的与所感受的一切。这已经是冥府最后一道门户,虽然荷鲁斯已经不再是主神,但奥西里斯并没有改变冥府的构造,此处象征着从荷鲁斯统治的人间来到奥西里斯统治的冥间。

眼前的阳光熄灭了,又进入到只有灵魂意识而没有实体存在的空间内。假如进入冥府的是逝者的亡灵,此时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经历都会清晰的回现。大愿地藏曾经向阿蒙展示过他所开辟的冥府,这便是那一刹那中阴光明境的发端。

阿蒙已度过生生不息的考验,又站在冥府之舟的空间内,自然不必再经历这一切。接着往前走,他却闭上了眼睛,灵魂中看见了一个“人”正迎面走来,正是他自己——阿蒙。心念一转,阿蒙施展了显像神术,将灵魂中的意象转化成具体的空间形像,竟然又看见一个巨大的天平。

他站在天平的一端,形容不出的感受从心中升起。对面站的不仅是另一个阿蒙,而是他这一生的经历被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身外的世界。在这一生当中他在人世所作所为的真实映射,是善是恶无需分辨,只要自己去承受!

这不是战斗,却面对着一个几乎无法抗拒的对手。原来在这冥府的最深处,奥西里斯用了一件神器打造了一个空间,很像一个天平,便是人间所谓的冥神的审判。这和“命运的考问、末日的审判”很相似,但不是一种实质的力量,完全只是感受的映射,让人面对真实的一生无可逃避。

有些人在做一些事情时,唯恐世人不知,他们在做另一些事情时,又唯恐世人知晓,在对神灵祷告时也是这种心态。但到了冥神的世界,这种心态却显得那么可笑。

第六卷:神性源流 第211章 考问终于到来

阿蒙面对另一个自己时,抬脚就踏过了天平的彼端,两个阿蒙融合在一起,感觉到身心一阵悸动,仿佛受到了什么不可抗拒的召唤。这里不是他应该来的地方,已经拥有九级成就的阿蒙本不必进入冥府,经过这道门户其实也是一种境界印证,他突然预感到有一种考验已经快要到来。

就在此时,周围的景像改变了,他进入了一座宫殿。这座宫殿是在一座大船上,船漂行在河流中,两岸是一片美丽的沃土。高高的船楼宫殿中央坐着一个人,只是一团侦测神术所能感应到的光影信息,朦朦胧胧没有形体,他便是阿蒙在薛定谔的灵魂印迹中曾见过的奥西里斯。

阿蒙发现自己脚下的无形之舟已经不见了,化为一根肋骨被面前的奥西里斯所收去,灵魂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到这里的人,你是哪位神灵所指引的神使?驾驭我留下的冥神之舟来见我,究竟为了什么事情?我没有看见你带着神灵的信物,难道是擅闯冥府吗?”

阿蒙答道:“我来见你,是为了归还你的肋骨!同时表达谢意,你留下的冥神之舟曾救过我的命,也帮助我很多。”说着话他向奥西里斯鞠躬行礼。

看他行的礼、听他所说的话,显然不是九联神系的神使。奥西里斯震惊道:“你究竟是谁,怎么会拿到冥府之舟来见我!”

阿蒙也很纳闷,赶紧答道:“难道您不清楚吗,伊西丝女神已不在!伊西丝神殿中供奉的圣物早已失落,我是在薛定谔的指引下得到这根肋骨的。”他将一段复杂而漫长的信息印入奥西里斯的灵魂,前因后果太复杂了,要想一念之间对奥西里斯解释清楚,阿蒙几乎用了最大的力量。

然后他就听见了奥西里斯的长叹,带着震惊、遗憾、哀婉等等情绪,同时灵魂中又被印入奥西里斯传来的一段信息,解释了这位冥神为何会如此震惊。

奥西里斯当初被塞特打败,这两人相约举行一场决斗,失败者将失去九联神系的主神位。当时安-拉企图阻止这场决斗,并说如果参加这场决斗,失败者将不得进入神国养伤。可是奥西里斯还是接受了塞特的挑战,塞特出手尤其之重,差一点消灭了这位已超脱永生的神灵。

塞特出手狠自有原因,假如是奥西里斯获胜,同样不会对塞特客气的。身受重伤的奥西里斯几乎无法恢复,身为神灵却像亡灵一般游荡在人间越来越虚弱。为了重塑形神,安-拉允许他建立与掌管九联神系的冥府,接引人间信众的灵魂。

奥西里斯最擅长的就是亡灵神术,于是他成为了九联神系中的冥神,唯一留在人间的神灵。阿蒙见过他传给贝斯特的《亡灵书》,而今天进入冥府的经历,就像翻过了《亡灵书》中的一页又一页。一个行将消散的神灵,想要重塑形神异常,除非他能达到“造物主”的境界才能完全恢复。

可是成为造物主对于神灵而言也是异常艰难,不是想修炼就能够达到的,需要各种机缘与幸运,还需要在漫长的岁月中感悟印证。虚空造物来自于灵魂中的见知,是无中生有,但对于神灵来说却不能凭空获得成就。奥西里斯在冥府中观望世上生灵的灵魂印迹,也是他的修炼。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于百年前将灵魂与冥府彻底炼化为一体,进入了一个很重要的修炼阶段,从那时起便无法离开,外界一切信息只能从进入冥府的灵魂那里得知。直到今天,他并不清楚伊西丝女神已不在、冥神的肋骨已经被人盗出,甚至不清楚贝斯特已经离去。

埃居帝国发生的事情,比如伊西丝守护圣女与降临神殿的恶魔作战而牺牲,埃拉赫特法老推行一神教改革,最近伊西丝神殿变成了塞特神殿,有一位叫“撒旦”的恶魔四处斩落塞特神像等等,奥西里斯反倒是清楚的。

阿蒙很诧异的问道:“难道进入冥府的灵魂中,没有人了解这些内情吗?”

奥西里斯反问道:“你是为了寻找玛利亚的灵魂而来,可你是否知道,大成就者的灵魂可以不进入冥府而自行散去?”

阿蒙来之前就已经有思想准备,他知道在这里找到玛利亚灵魂的希望十分渺茫,想当初在阿努纳启的冥府中,他见到了都克镇矿工一族的灵魂,包括达提斯镇长和自己的父亲,但却没有老疯子。神域中那些愿望与信念清晰、身体与灵魂融合的大成就者,逝去时可以抗拒冥府的召唤,除非是自愿接受冥神的审判。

当年的老疯子自然不愿意死后进入冥府,看来玛利亚也不愿意。

阿蒙点头答道:“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但还要来一趟才能安心。我有些奇怪,你竟然没有听说过冥神肋骨被盗的消息,难道当年这件事连法老都不知情吗?我见过法老拉西斯二世本人,他并没有大成就,逝后的灵魂也应该进入了冥府。”

奥西里斯答道:“那是神殿的丑闻,而且十分隐秘,大祭司们不想让法老知道自己的失职也很正常。我知道有一位大魔法师带走了圣女,埃居帝国官方并没有公布真相,但却不了解他当时把冥神肋骨也偷走了,法老也不完全知情。拉西斯二世的灵魂确实来到了冥府,这位法老自己也死于篡位者的谋杀,在他的生前,并不了解王国中的所有事情。”

阿蒙惊讶道:“拉西斯二世死于篡位者的谋杀!是谁杀了他?”

奥西里斯沉声道:“身为冥神,我了解人间太多的秘密,但冥神有冥神的原则,这些秘密只属于逝者。我是看在你挑战塞特的面上,才会和你说这么多,但绝不会告诉你逝者已埋藏的秘密。你不是为了拉西斯二世而来,趁着我愿意和你说话的机会,有什么事就快开口吧!”

阿蒙给奥西里斯带来了相当震惊的消息,可以想像奥西里斯会有怎样的震撼,但听他的语气经过短暂的惊讶后又变得波澜不惊。也难怪,身为冥神早已看破了人间太多的事情,包括所有愿见与不愿见的秘密、各种不可告人或骇人听闻的经历,这位冥神的心早已不会被任何事轻易打动,更不会在阿蒙面前流露太多的情绪。

阿蒙又鞠一躬道:“我想请教灵魂的秘密,我能否找回玛利亚?”

奥西里斯不紧不慢的答道:“你所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身为她那样的九级大神术师,逝去的灵魂可以不来到我面前,直接消散于天地间,可能还带着某种愿望。那愿望未必会在新生中实现,新生也不会像她所想像,但却有着奇妙的联系。

就算有一个新的生灵出现,那也不再是她,甚至不再是一个人!我说不清楚你这种寻找的意义,实际上我认为是没有意义的。你有那枚带着她灵魂印迹的众神之泪,但只有玛利亚本人才能打开,所以那是一种指引。

如果你有这个愿望,有一天或许能见到那新的生灵,如果以你的法力能够打开众神之泪中的灵魂印迹让她看见,那就说明你找对了人。但我可以做一个假设,假如有一个人,向你展示一段生命的经历,告诉你那就是他所寻找的你,你会怎么想?你首先要想明白这个问题。”

阿蒙怅然良久,他在奥西里斯这里并没有得到更多的答案,只是明确了荷鲁斯曾经的说法,但是奥西里斯最后这一问却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良久之后才叹息道:“我明白了,多谢你问的问题,我不再刻意强求这件事的…伟大的冥神,我为何看不清你的面目呢?”

奥西里斯反问道:“你为何闭着眼睛呢?以凡人的眼睛,自然能看清我的面目。”

阿蒙到现在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对于他来说睁不睁开眼睛其实没什么区别,闭着眼睛能以灵魂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还能看到凡人所看不见的东西。他所看见的奥西里斯是类似于亡灵的形式存在的,并没有重塑神灵的形体。

当他抬起头睁开凡人的眼睛时,终于看见了宝座上的冥神,他的脸庞很年轻,留着长长的带着波浪状的胡须,头上戴着白色的高冠,左手拿着一根棍子状的权杖,右手则托着一个罐子。这就是奥西里斯的形像,阿蒙在神殿中见过。

奥西里斯的眼眸就像深渊一般平静而波澜不惊,似通往无情的黑暗。见阿蒙抬起头与他对视,奥西里斯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阿蒙看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为何要那样对待贝斯特?”

奥西里斯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用嘲笑的语气道:“我有必要回答你这样的问题吗?你又想质问我什么?指引一只流浪的猫成为贝斯特女神,我应该受到怎样的责问?至于后来她的使命以及遭遇的最终考问,你自己也曾是埃居大将军,是否也有人责问过你为何要让战士上战场呢?”

这些倒是无可指责,阿蒙叹了口气又问道:“贝斯特应该感谢你,但她也是九联神系中最出色的神使,完成了所有艰险的使命。只是到最后,当她在‘命运的考问、末日的审判’中失败时,你为何要那样对她?”

奥西里斯冷冷答道:“我给了她选择,而你比我更清楚,她最终做出的选择。”

阿蒙说道:“她自己能做出的、而你也无法阻止的事情,不叫你给她的选择。你曾让她献出灵魂的印迹融入你自己的灵魂,或者就像你这样也类似亡灵的状态修炼,为你的探索提供另一种印证。我本想问为什么,但看见你如今的样子,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奥西里斯的声音又变的激动起来:“这是我的修炼,你以为拥有造物主的成就是那么简单的吗?需要灵魂中拥有近乎无限的见知,要用多少漫长的岁月留下万物的烙印!需要在这个世界中炼化自己的灵魂,才能在灵魂中开辟另一个世界。

我将灵魂与冥府炼化为一体,融入那么多世人的经历,你以为是好受的事情吗,而我忍受了这么久!我是曾请求贝斯特献出灵魂印迹,但那不是命令,她做出了拒绝的选择,却受困于九联神系的誓言,直到最终放弃而离去。”

阿蒙看着这位冥神,突然摇了摇头:“奥西里斯,对你我无可指责,薛定谔也无可抱怨,她确实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其实我也了解一些真正超脱永生的神灵,他们只在神国中享受永生,并不勉强自己再做什么,而你还在冥府中苦苦修炼。

我也去过阿努纳启的冥府,确实不如你的九联冥府,那冥王埃雷彼也不如你。但是我想说,你这样的修炼也许还不如贝斯特做出的选择,更不如伊西丝的愿望。虽然贝斯特并非是超脱永生的神灵,但我觉得她最终的选择也许比你当初的选择更有意义。

如果就如你所说,新生是存在的,何苦不去选择新生呢?增长人世间的见知,最有价值的是自己的亲身体验与印证。虽然那样做可能让你永远迷失,似乎是一种陨落、似乎是放弃了永恒的生命,那位叫奥西里斯的神灵也有可能永远不在,但或许更接近真正的神性源流。”

奥西里斯愣住了,愣了半天才用低沉的语气说道:“你觉得?你居然想指点一位神灵的修炼?”

阿蒙又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真正超脱永生的神灵,但这并不妨碍我去思考神灵是怎样一种存在。至少在我的眼中,玛利亚比你、比塞特、比荷鲁斯更能够代表神性的光辉,虽然她只是一位凡人。”

奥西里斯皱起了眉头,刚想追问什么却突然间神色一变。阿蒙的神色也变了,感觉到什么恐怖的力量正在锁定他的气息,就连这神奇的冥府空间也无法阻隔。只见奥西里斯一挥法杖道:“我不知该恭喜你还是该同情你,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空间移转形成一股逼迫的力量,硬生生的把阿蒙逼出了立足之处。等他再看清周边的一切,已经到了罗尼河三角洲深处一片荒凉的滩涂上。这一大片滩涂被河水淹没了一半,是罗尼河下游扇面形的支流之间一个季节性的孤岛,岛长生长着齐膝高的软茎草,四面水天苍茫一片。

阿蒙两次进入冥府,第一次差点被阿努纳启的冥王埃雷彼扣下,冒着生死危险强行逃脱;第二次话还没说完,却直接被九联神系的冥神奥西里斯以大法力送出了冥府。看样子奥西里斯本来还有话想追问阿蒙的,可是意外的状况来的太突然!

阿蒙出现在河流间的滩涂上,已经来不及考虑别的任何事,抬头就看见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灰色漩涡。那不是风卷动的云、而是仿佛通向无穷未知深处的缺口,饱含着未知的莫大恐惧。他刚一站定,周身就被一股恐怖的气息牢牢的锁定,无论如何都闪避不了。

命运的考问、末日的审判终于到来!

阿蒙曾亲眼见证恩启都如何陨落,也从薛定谔的灵魂印迹中了解其过程,却没想到今天这最终考验会来的这么快。阿蒙在第一时间向着天空挥出了秩序之刃,银色的弧光斩开了一道空间裂隙,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被割裂的空间内,假如这是斗法的话,是最高明的闪避。

就在同一瞬间,灰色漩涡中劈出一道黑色的闪电,呈螺旋状带着无数的分叉瞬间就到了阿蒙眼前,丝毫无视那空间裂隙的阻隔。阿蒙只觉得全身一热,衣服瞬间就化为了飞灰,露出了贴身穿的蝎壳软甲。那亮晶晶的蝎壳甲片发出了蓝色的烟光,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碎裂的痕迹。

在蝎壳发出的烟光中,阿蒙竟然感受到大漠毒烟的气息,来自那些黑色的闪电缠绕。他手中的战斧已经舞成一团银光,无数道空间裂隙像蜘蛛网般撒开,仿佛在经历人生最激烈的一次战斗。对手是无形的但可以感觉,仿佛是冥府中那巨大天平彼端的另一个阿蒙。

黑色闪电中所蕴含的力量与他一样强大,每一位面临这种考验的神使应该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但那黑色闪电并没有任何格斗或攻击技巧,就是看阿蒙自己如何去承受。如果仅仅是这样,对于阿蒙来说倒不必害怕,他强大的可不仅是力量。

可是黑色闪电中有无数道分叉,每一道分叉都包含着一记似曾相识攻击,力量强弱不定,并不同时发出,可是却绵绵不断的袭来,没有什么方向和角度可言,阿蒙要用强悍的身体和出色的反应去抵挡。

天空那灰色的漩涡中,还有震颤的冲击不断的传来,深入灵魂引起无可抗拒的共鸣。那是阿蒙的一生所遭遇的生灵对他的欲念反袭,是一种弥漫的精神攻击。

第六卷:神性源流 第212章 守护你的平安

这样的攻击是最可怕的,因为阿蒙还在与那黑色的闪电相抗,一旦灵魂受扰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便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甚至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万幸的是,这种攻击对于阿蒙来说并不强烈,又有无数人精诚的信念化解了灰色漩涡中的怨念。阿蒙还能够保持灵魂的绝对清醒,始终处于一种强大的战斗状态。

能化解灰色漩涡中精神攻击的那种力量,有一部分来自神域源泉之领域,就是信众们虔诚而专注的欲念形成的能修复灵魂的力量。而另一部分竟然来自埃居帝国以及大陆各地,无数人对阿蒙的崇敬与感激,竟然也形成了一种类似的力量。

亲身经历这种考验,阿蒙才能体会到恩启都当年的意志是多么顽强。并不是恩启都不够强大,而是他面对的考验实在过于猛烈。阿蒙经历的考验远不如恩启都所面对的情形那样可怕,但也堪称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战斗。

当阿蒙意识到到清晰宁静的灵魂才是自己最后的守护时,干脆不再挥舞战斧,而是将秩序之刃收进了体内与身心融为一体,手中又取出了一枚众神之泪高举向天空。

他不想将玛利亚留下的众神之泪在此损毁,动用的是历代伊西丝守护圣女所祭炼的另一枚。在灰色的漩涡笼罩下、黑色的闪电缠绕中,阿蒙高举一枚金黄色的神石,淡淡的金辉将身形笼罩,而闪电不断穿过金辉落在他的身上。

阿蒙集中全部的力量只在施展一种神术,并非他最熟悉的伊西丝之赐福,因为那是历代圣女的秘传,而是他在伊西丝神殿翻看典籍所能私学的最高明的祈福神术——伊西丝之守护。其实叫什么名字无所谓,用这枚神石施展这种神术,有着最神奇的修复创伤与安抚灵魂的效果,仿佛历代伊西丝圣女都在为之祈福吟唱。

在无声的闪电劈击下,阿蒙甚至真的听见了那飘渺的吟唱声。他身上的蝎壳甲已经完全碎裂,皮肤发出红色、白色、银色、灰色的闪光,甚至瞬间变得半透明,隐约可见骨肉的轮廓。那不断的伤害在金光中又迅速的得到安抚与治疗,只在比拼神术守护的力量更强还是闪电伤害的速度更快!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渐渐的暗淡下去,那众神之泪化成了金色的液滴融入了阿蒙的身体,然后阿蒙的身形也化成了一团朦胧的金光。灰色的漩涡缓缓消失,旋转着向无穷深处收去,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那一团金光也缓缓的被吸入漩涡中。

河滩上又恢复了万里晴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阿蒙已经不见了!

阿蒙经历考验的地点就在冥府,奥西里斯只是把他移出到神术空间之外,但仍然能感受到所发生的一切。奥西里斯坐在冥府中于灵魂中喃喃自语道:“他居然成功了,大陆上又多了一位真正超脱永生的神灵!无论他加入哪一个神系,假以时日,都是堪比马尔都克那样强大的存在,甚至比马尔都克还要强大。

但他现在还没有加入任何神系,在考验中受了重创却不能去任何一个神国疗伤,在那寂灭的虚空中是不能有任何改变的,回到人间仍然是带着重创的神灵。如果塞特想消灭他,或者其他的神灵不想看见他的出现,此时是最佳的出手机会。

谁会来呢?可怜的阿蒙啊,你还不知道,真正难以渡过的考验,是在你成为神灵回到人间的时候。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这考验来的太快!”

阿蒙在哪里呢?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是否通过了“命运的考问、末日的审判”,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了,灵魂也不是生前那样依附于身体的意识,而就是一种抽象而独立的存在。

没有时间与空间,没有光明与黑暗,没有生与死,没有色、香、味、声、触等一切感知,只是一种纯粹的唯心状态,绝对的清明又绝对的混沌,阿蒙在不生不灭无边永恒中。语言也许无法形容这种状态,令人莫名想起了无量光曾说过的一句话——“过去生过去已灭,未来生未来未至,现在生现在无住,超脱于生乃是无生。”

这就是各神系所言的超脱于永生?阿蒙现在只是一缕孤寂的思考,世上已不存在他这个人。无边的寂灭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明,就像一个火种,照射之处开劈了一个玄妙的存在,于是有了时间和空间。

有一位少女出现在他的感应中,因为她的出现,阿蒙才有了上下左右的相对概念。她是玛利亚吗?阿蒙恍惚中以为是,等感应清晰之后才发现不是,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灵魂中有一个印记受到了的召唤。

她的身材妙曼,棕色的卷发一直垂到腰际,穿着一件银色的长袍,短袖中露出小臂,皮肤白皙光滑。她的长袍闪烁着淡淡的如月华一般的银光,左肩披着绿色的披肩,裸露的右臂上佩戴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护腕。

她左手中指戴着一枚戒指,戒面仿佛是红宝石,带着血红色的光泽。在她的眉心上,有一轮弯弯的下弦月的印记,眼眸深邃充满灵动,睫毛长而密,小巧的嘴唇如玫瑰花瓣一样娇艳,唇线带着诱人的弧度。纤细的腰修长的腿是那么美,却掩饰不住一种略带野性的气息。

少女开口说话了:“我叫阿尔忒弥斯,在重入人世的修炼中见过你,当初离去时曾伤心的问你还会不会再相见?等回归我的天国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如此!阿蒙,恭喜你成为超脱永生的神灵,你的灵魂中有我留下的印记,所以我能在这里找到你。如果你还没有忘记我,就应该能认出我来。”

阿蒙想说话却无法开口,想迈步却不能走过去,因为他只是一缕孤寂的思考,当然没有嘴也没有腿。这时阿尔忒弥斯又说话了,直接印了一段信息进入阿蒙的灵魂——

“神灵的形神一体,与凡人的存在不同,其实每一位超脱永生的神灵都打造成功了一件‘神器’,那就是他自己。也可以在寂灭虚空中创造一位神灵,也是他自己。由唯心而证我,自然化物显像,便又是如身心一般的相貌。”

幸亏这位阿尔忒弥斯不知用什么手段临时开辟了这一片时空,及时找到与点醒了阿蒙,否则阿蒙还不知要在这永恒的寂灭中停留多久,恐怕要等到想起返回人间之后才会恢复形体。

灵魂中接受到这段信息,阿蒙心念一转便意透彻。他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的身前,带着惊喜的声音喊道:“薛定谔!”

他认出了她,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就像曾经拥抱薛定谔那样去拥抱阿尔忒弥斯,却只抱住了一缕柔和的月光,带着温暖与熟悉的感觉。当他松开手臂时,眼前仍是一位陌生的美丽女神,脸色微红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垂着眼帘。她接受了他的拥抱,但却化成了一缕月光。

不知为什么,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两位神灵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阿蒙先开口道:“薛定谔曾经就是你,你却不是薛定谔,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刚从奥西里斯的冥府中来,本以为已了解你选择的新生,在茫茫人世中重逢也许能认出你来,却没想到能在这寂灭的虚空中重逢。你曾面对成为神灵的考验而失败,离去之后却反而成为了神灵。”

“我本就是阿尔忒弥斯女神,在成为薛定谔之前,我就已经是超脱永生的神灵。我重回人间以那样一种方式去经历,也是我的一种修炼。以一个新的生命,去印证人世间的种种,当时的我并不清楚这一切内情。

除非薛定谔成为神灵或者生命终结,否则恢复不了阿尔忒弥斯女神的身份。我是薛定谔,但也不完全是薛定谔,你可以这么称呼我,那只是属于你的称呼,别人却不能这么叫我。”——阿尔忒弥斯低着头,回答了这样一段令人很难理解的话。

阿蒙眨着眼睛道:“那我还是叫你薛定谔吧,因为薛定谔我才会见到你、认出你来。”

阿尔忒弥斯抬起了头,突然扑哧一笑道:“毕竟是刚刚成为神灵,你怎么还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阿蒙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虽然显露了身形,但形象还是在人间最后那一刻的情景。衣服早就没了,全身的肌肤是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黑一块,有些地方带着深深的伤痕,甚至露出惨白的骨肉。他在世上消失时的形象就是这样,显得狼狈而凄惨,而且十分不雅。

等反应过来,已经成为神灵的阿蒙原地一转身就变了模样,还是那般相貌却显得十分整洁。阿蒙出身低贱的矿工,虽然后来拥有了高贵无比的身份,但并没有奢华的习气。他的神灵显像与心境是一样的,穿着一件麻布长袍,素色并未印染花纹,就是都克镇矿工常穿的、最结实耐用的那种衣服,只是非常干净不沾一点灰尘。

这也是他从小的习惯,想当初亚里士多德要给艾蔻-玛利亚找一位仆从时,阿蒙就是镇上唯一头发上没有灰、指甲里没有泥的孩子,成为神灵后的形象便是如此。但此刻的阿蒙神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他年轻而英俊,留着深褐色微微卷曲的头发,目光深沉而坚毅,看向前方似是无声的拷问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阿尔忒弥斯见证了阿蒙神的显像,有些俏皮的点头道:“你在考验中身受重创,但却成功的炼化了形神。神灵的创伤是看不见的,你现在若回到人间,却远不如平常那么强大,想要消灭你是最好的时机。恐怕恩里尔、赛特、甚至是马尔都克都在等这个时机,就算是穆芸女神也阻止不了。”

阿蒙如果没有通过最终的考验,下场自不必说,即使他通过考验成为神灵,在无边的孤寂中也不能恢复所受的创伤。九联神系与阿努纳启神系的三大主神竟都有可能在等着他,阿蒙确实不能在这个时间返回人间。

刚刚成神的阿蒙习惯性的一摸身上,这才反应过来身躯早已不是原先的身躯,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支“赝品”毁灭风暴已经遗落在河滩上,无法带出人间世界。他抬头问道:“你既然能找到我,一定是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阿尔忒弥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又露齿笑了:“我不应该纠缠薛定谔的经历,但也不能放弃薛定谔的经历,那段修炼已融入了我的成就中,最应该报答的人就是你,现在就是我的报答。我临时开辟了这片时空,你可以在这里休养恢复,直到有把握能安然返回人间,我将守护你的平安。”

阿蒙看了看被不生不灭的永恒所包围的这一片孤寂时空,突然醒悟过来道:“你已经拥有造物主的成就?”

阿尔忒弥斯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点头道:“是的,当回到了我的天国之后,终于求证了造物主的成就。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坐下慢慢说吧。”

这里并没有椅子,也无所谓站着或坐着,阿尔忒弥斯请阿蒙坐下,无非就是一种放松交流的姿态,然后他们就直接在灵魂中交流,就像阿蒙曾经读取薛定谔的灵魂印迹一样,他了解到很多前所未闻的事情——

阿努纳启神系与九联神系是天枢大陆最古老的神系,阿努与安-拉也是两位最古老的创世神,但并不意味着世上没有别的神灵。在埃居以北远隔大海的彼岸、哈梯王国以西隔着海峡远远相望的地方,有一个希顿联合王国,由沿海岸线分布的各个城邦组成,他们信奉的神灵是奥林匹斯诸神,那个神系也被称为奥林匹斯神系。

奥林匹斯神系出现的时间晚于九联神系,当奥西里斯建立埃居帝国的时候,希顿联合王国还处于一片蛮荒状态,但如今已经出现了繁荣的景象,阿蒙认识的远方贤者亚里士多德就来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