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是两人同行?

这,算不算是两人一体?

抬手,圈在他的肩上。

侧首,偎近她的颈旁。

耳边,听到他微显急促的喘息。

眼睛,看着他汗湿的鬓角。

一滴汗珠顺着他脸侧优美的弧线垂落,她伸指,悄悄接住那颗汗珠,如承甘露。

“要是永远这样走下去就好了。”她闭目,轻轻谓叹。

他手一抖身站直,她自他背上滑下,两人静静站在雪中。

良久,他缓缓转身,看着她,一双眸子幽沉如晦,那眉梢眼角,却已溢出凄色。

雪依旧飘飘扬扬的下着,落在雪地,落在山峰,落在树梢,落在两人发上肩头。

她静静的看着他,双眸明澈,如秋湖蕴着寒星,那般的清亮夺色。

半晌,她抬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洁白无瑕的雪,轻轻的却是无比清晰的道:“有风,有雪,有天,有地……”移眸,看着他,“有你,有我。”此时此刻,只有风雪,只有天地,只有我们!

秋意遥依只是静静的站着,凄婉的看着。

倾泠定定的看着他,眼眸直视,不闪不躲不避不退,仿佛裹着火的冰,那样的清澈,那样摄人心魂的明亮。她清清楚楚的说:“意遥,我喜欢你。”

秋意遥身一震,心头悲恸难抑,眸光如风中烛火,仿似下刻便会湮灭。

倾泠前进一步,看住他,一字一字的吐出:“意遥,此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好不好?”此刻忘记地都,忘记秋家,忘记身份,你只是秋意遥,我只是皇倾泠,整个天地,只有风雪和我们。

秋意遥凄然的看着她,看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清冷而孤寂的眼睛,而她自己并不知道。可当日雾中看入第一眼,他便已看清,他为之心颤,他以为那是怜惜,忍不住关心,可后来,他才知,她生于孤独长于寂寞,孤寂从来如影随形,她不曾介怀,她带着那份孤冷悠然独行,而他……自此在那一潭清波中无可自拔的沉沦。

可是,他是秋家的秋意遥,她是秋意亭的妻子,所以只有远离。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心中涓涓。

偏偏,她如此说。

此刻,天地间只有风雪,只有你和我,我们忘记一切,只做你和我。

偏偏,她这样说。

她的世界可以如此的简单分明,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她就说,她敢做。

只有你和我……只做你和我……好不好?

不好。他脑中有声音在严厉制止。她是自幼疼你护你的各个的妻子,你若敢……你置兄弟情义何在?你不可忘父母养育你二十载的恩情!记住,她是哥哥的妻子,若因你,而令哥哥的姻缘由任何不美满,你百死不足以抵罪!你与她,不过是苍天捉弄。

好的。他心中有声音轻轻的告诉他。你是这世间最懂她的人,她是这世间最知你的人,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是两情相悦。你为她可百劫千难不皱眉头,那是你的心,那是你一生的念,那是你三生三世无解的痴!

那两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叫嚣着,他头痛欲裂,他神魂欲碎,他是如此的想要,可他不可以。

“……”张口,“不”这简单的一字却怎么也吐不出,胸口似有千刀在绞,痛不可当。

“意遥……”倾泠轻轻的唤着。

顿时,耳中便只有那轻浅低柔的呼唤,于是,心魂那一刻脱离了控制。

“好。”一字飘渺如雪落,瞬间便被风卷走。

可是倾泠听到了,她眼若星辰,看着秋意遥,满心满怀的欢喜。

对上那样的眼神,秋意遥的心在那一刻都颤抖了,缓缓伸手,他拥她入怀。

“意遥。”倾泠谓叹,若云水轻柔缱绻,侧首,唇近在他的耳边,轻轻道:“这一生,我此刻最欢乐。”拥着她的肩膀蓦然收紧,身躯相依,心魂相契。这一刻如此的温暖,这一刻如此的幸福。

秋意遥紧紧拥住怀中的人,一滴水珠从眼角滑落,掩如怀中人的乌鬓中。

这一刻,是此生最满足最甜美之时,亦是最痛苦最内疚之时。

可是,此刻,就让他忘记恩情,忘记责任,忘记所有一切,就只做秋意遥,拥抱着他喜欢的人。一生那么的漫长,一刻那么的短暂,可此生能有这样一刻,足矣。

“倾泠。”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深情而哀婉,缠绵亦悲楚。

这也是此生第一次有人唤她的名字。

是她所欢喜的人,亦是欢喜她的人。

她唇边绽一朵冰花似的微笑,低首倚入那个怀抱,无边的温柔相笼,心神从未有过的安宁满足。

十二、何需诸君叹才高(上)

十二月十二日,酉时

白昙寺里已煎熬了两天的众人终于在阴沉的暮色里等回了秋意遥及倾泠,孔昭喜极而泣,一把扑过去抱住公主不放,而方珈、穆悰一颗吊在半空的心终落回原地,其余人等无不也是欢欣一片。

两人皆是一身的疲倦,又在雪中冻久了,面色清白。方珈、穆悰忙分别将两人移入禅房,又搬来四五个火盆,又给两人换过衣裳,裹上厚厚的棉被,泡上滚烫的热茶,煮上去寒的汤药。。。。。。等忙过了才想起命人去山腰别院里给顾氏报信。

顾氏得信当即便到了白昙寺,一见两人平安归来,喜不自禁,忙一迭声的感谢菩萨保佑。

这一夜,顾氏与秋意遥便在白昙寺里歇下了。

夜里,顾氏与方珈、穆悰皆在秋意遥的房间里,三人都是想知道公主失踪的前前后后,只是此事不好问公主,自然就是问秋意遥了。

“公主不过是出寺赏雪与侍从迷失了会儿路,所幸很快便为侍从找到。”秋意遥目光扫过三人缓缓答道。

三人闻言一怔,看着秋意遥,但随即了悟。此事无论是因何而起,但都只有着一种说法!

“嗯。”三人皆点头。

“此事便到此为止。”顾氏起身,“遥儿你这几天辛苦了,早点歇息。”

方珈、穆悰亦起身,三人一道离了秋意遥禅房各自回去休息。

待三人离去后,房中端坐得秋意遥徒然面色大变,脸白如纸,他伸手,欲将置于膝上的手炉捧起,可手臂、手指不听使唤,完全无法屈伸,全身战栗冰凉,骨节剧痛,寒症竟在此刻发病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人轻步走入,抬掌按在他背心,便一股热流传入体内,为他活血通脉。

半个时辰后,秋意遥睁目,起身向身后之人施礼,“多谢大师相救。”

“阿弥陀佛。”白惠大师合掌一礼,转身离去,人走远了,声音却隐隐传来,“山洪虽阻,却终有破堤爆发之日,那时便是灭顶之灾。”

房内,秋意遥只是淡然一笑,眼中却益处深深的凄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