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安豫王妃才起驾回王府,倾泠亲自送母亲。

从德馨园里出来,母女俩一路缓缓而行,安豫王妃一路都牵着女儿的手,几次侧首看着女儿。目光眷恋而不舍。

经过花厅前的小花园时,隔着假山便听得前头有人唤着:“公子!公子!你慢一点!你这到底是要去哪里?秋家二公子住的园子不往这边走啊!”

“蠢材!本公子要去看意遥那还不是随时都可以的!本公子好不容易入了这候府,要看当然要去看我心心念念的美人啊!唉,自那日相见,公子我自此茶饭不思,已为伊消得人憔悴!公主啊公主,你可知区区我对你的一片痴心啊。”这公子的声音清朗,只不过最后那一句以一种深长的吟哦的语气诵来,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

“得了吧公子。公主早已嫁给秋大公子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且了,小人也看不出你对公主有什么痴心了,昨天你不还去了月香楼,对着榭月姑娘也是这么一段话的。”这位仆人显然是非常的不以为然。

“公子我对所有的美人都一片痴……”话音嘎然而止,只因人以转过了假山,已看着假山后的的人。

“公子,你倒是走呀,这过道太窄了,别挡着路啊。”身后的仆人推了他一把,然后转了出来,一眼看假山前的人,顿时呆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敬熙伯家的九工资燕云孙及他的随侍。

燕云孙手中的鞭子再一次掉落地上而不知,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娘呀,我的老天爷呀,你让我见着这样的两位美人,可不是让我以后不要娶老婆了!”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忙个不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舍不得少看其中一个一眼,只恨不得多生几双眼睛就好,那样就可以分出来这双看左边的美人,那双看右边的美人,这双看美人的脸,那双看美人的手,这双看美人的肩,那双看美人的腰……忙忙碌碌,痴痴迷迷,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转到最后便有些头脑发晕了。

倾泠看着燕云孙那般模样,忍不住又是轻轻一笑。

“唉,美人一笑,倾城又倾国啦。”燕云孙眼睛一亮,痴痴地看着倾泠,“我若是皇帝啊,为着这样的美人都愿意把帝位拱手让人了!”

这刻,安豫王妃也不由被他逗得莞然。

燕云孙眼睛又是一亮盯住安豫王妃,细细看着,“美!真是美!无处不美!所谓国色天香便该是如此罢。”

“放肆!”

陪侍在旁的方珈轻叱道,“王妃、公主面前不得无礼!”

穆悰亦道:“九公子,安逾王妃驾前不得无状。”

“我乃为美而倾倒,哪里是无礼了。”燕云孙摇头,不过还是整冠一礼,“燕云孙见过王妃,见过公主。”

“王妃,这位乃是敬熙伯家的九公子。”穆悰一旁介绍道。

“敬熙伯?”安豫王妃目光一凝,落在燕云孙身上,“你是燕云琮的儿子?”

“正是。”燕云孙被安豫王妃目光一注,顿觉全身飘然,摇头晃脑便道,“王妃认识我爹?何时认识的?可是年轻时认得的?听闻老头子年轻时亦是一表人才,若那时娶到了王妃就好,这样我便有如此绝世美人做娘亲,那区区我定也生得翩翩一代美男,到而今正可配神仙似的公主,也不用便宜了秋意亭那死小子。”

“九公子!”方珈见他越发不像话了顿时厉声喝道。

被她这一声猛喝,燕云孙吓了一跳,这才转头看着方珈,然后又一脸殷切的笑,道:“原来是方女史呀,多年不见,你依容颜如初,实慰我心呀。想当年你双十年华,正是貌美如花,区区虽则年幼亦为你倾心,特为你写得情诗一首,奈何你面薄情怯,竟然扔火盆里烧了,糟蹋了区区的情意不说,实则是伤煞区区的心呀。”

“你!”方珈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刻众侍从不由皆看着她,见一贯温文大方的方令伊此刻满面通红秀目圆睁,不由皆掩袖偷笑。

“呵呵……”一声轻笑传出,却是一旁孔昭忍俊不禁。

“唉呀呀,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美人呀,失敬失敬。”燕云孙看得孔昭又一番惊讶赞语。

“九公子,你……怎可说出这等荒唐之语!”一旁的穆悰也拿这脸皮堪比牛皮的燕九公子无可奈何。

这刻跟着燕云孙的随侍醒转神来,忙过来行礼,“小人拜见王妃、公主及各位大人、姐姐、妹妹。我们家公子向来只看得到美人,其他什么都入不得他的脑子,还请诸位就当他是个傻子别与他计较了,也请王妃、公主千万别降罪予他。”

若说燕云孙放肆得叫人惊讶,那他这随侍便也大胆得叫众人开了眼界。

“唉呀,燕辛啊,亏得你跟随我这么多年竟是不了解公子我。要知道这世间美人如云,我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哪里还分得出工夫去看其它、去想其它呀。”燕云孙却是这般道。

一直静静看着的安豫王妃忽然如此道:“燕云琮那死板的性子竟然养得出这么个儿子,倒是难得。”

这话一说出,不止众人惊讶地看向她,便是燕云孙也一整神色看着她。

安豫王妃眼眸在燕云孙身上停留片刻,便转身,抬步离去。

倾泠亦是看一眼燕云孙变离去,身后众随侍忙跟上。

方珈临行前瞪燕云孙一眼,穆悰则是叹一口气,孔昭却饶有兴趣的打量他几眼才走了。

片刻工夫,假山前便只留燕云孙主仆两人。

“公子,难怪帝都里老是传说着王妃与公主的美貌。”燕辛如此感慨。

“唉,这样的美人,为什么不在我们燕府。”燕云孙却是这般感叹着。

而前边,安豫王妃与倾泠的对话却是完全不同。

“这燕云孙看似言行轻佻无状,可眼睛清湛有神,倒不似寻常的纨绔子弟。且眉宇间一派疏朗洒脱,这孩子活得很自在快活,帝都里倒少有这样的人。”安豫王妃是这样评价。

身后方珈听着想反驳,只不过动了动唇,最后终是咽了回去。

“女儿当日长街上见过他一面,那时便觉得他十分难得。”倾泠微笑道。

安豫王妃看向女儿,倾泠亦转头看着母亲,彼此眼中皆一份了然的笑意。

……

送走母亲,看看天色,亦不晚,倾泠心中思绪纷绕,便往梅园行去,想在那里静一静,方珈和孔昭陪着她,其余人等随穆悰回德馨园去。

梅园里的满园如火的梅花已凋落大半,枝上残梅疏落,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落红,一眼望去,似霞散锦断,虽有艳光绮色,却只是残艳衰色。

“去一趟白昙山,想不到回来时,这梅花竟然就谢了。”孔昭看着满园的落花微有惋惜。

正说着,一阵寒风吹过,顿时枝头花落纷纷,地上落红起舞,淡淡冷香绕风轻萦。

“公主,以前看书时曾看到有‘落红如雨’的句了,可不正是说眼前么。”孔昭看着那风中那飞荡的落花,不由得伸手去接,便有几片梅瓣飘落掌心。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倾泠却轻轻念道。

而一旁的方珈闻之侧目。这一句太过缱绻哀伤,以公主的性情,怎会有如此感慨?

倾泠缓缓穿行在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飘落她肩头上,微斜的冬阳在她周身洒下薄辉,疏梅残红自她身后铺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画,虽笔色清艳明媚,神韵却是清寂而忧伤。

方珈怔怔看着,脚下都忘了移动。

倾泠在梅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对方珈、孔昭道:“我在这坐会儿,你们自去忙你们的。”

方珈想了想,道:“我去为公主泡壶热茶来,孔昭你陪着公主。”

“嗯。”孔昭一脸乐意的点头。

方珈转身出园。

一时园中便只主仆两人,孔昭见公主只是静静坐着,便也不去打搅,自顾在周围的树下走动,间或看到了好的梅枝便折下,打算着回去插瓶中。

倾泠自袖上拈起一朵落梅,依旧颜色鲜艳明媚,可到明日,它便该枯萎了。

花无百日红,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