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莲坐到她身旁替她揉腰。“谁叫你昨夜非要在上面?很累罢…”

她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越来越厚脸皮。”

他轻笑,耳尖微粉。“这样才好跟你相配。”

清葵翻过身来,抓住他的手。“我本想试探萧错,用方骓来折磨他。谁想到今日跟他一聊,却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他弯下身,在她身边半倚着靠背。“为何?”

她叹了口气。“天网恢恢。他如今活着,却已毫无念想。跟死去了又有什么区别?”她拉着郁沉莲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松开,又拉紧。

“我记得那时用绿雏试探,他说他不敢死,只是怕在九泉之下遇到徐悦芝。相爱之人,生离死别也就罢了,下至黄泉亦不敢再见,这等执念——”

清葵忽然不再说下去,她望着郁沉莲,目光绵长微伤。

郁沉莲微垂了眼,长睫葳蕤。他弯曲了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滑动,有些不经意地问:“若我们有朝一日面临死别,你会如何?”

她猛地收紧了手指,攥得他微疼。“不会。不可能。”

他抬眼,微微笑着。“原来小葵也这样舍不得我。我还一直担心你随时可能对我始乱终弃。”

清葵眉头一紧。“你从哪儿学得如此油滑了?”

“小葵不喜欢?”郁沉莲低低笑着,温热的唇擦过她的脸颊。“阿峰和黄眉长老说女儿家喜欢些好听的话。而我太闷,会被你嫌弃。”

清葵捧住他的脸颊,“你闷着的时候,我看得明明白白;如今你这般油滑,反而叫我看不明白。”

“好罢。”他无奈,拿唇贴了贴她的掌心。“那我就继续这么闷着,继续让你看个明白可好?”

“这还差不多。”她狡黠一笑,是许久未有的舒展。“我才不学萧错。要是你敢跟我死别,我便是追到碧落黄泉,也一定要把你揪出来。”

她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而郁沉莲却怔愣了一瞬。

“小葵…”他喃喃,像是有些出神。“我只望你活着,活得开开心心才好…”

她不满,在他额头上赏了个暴栗。“好好地,干嘛说得这样凄切!不吉利。”

他回过神,捂着额头有些委屈。“不是你提的么…”

她一瞪。

“好罢。”他讷讷,没再说下去。

她用手指梳着他水亮滑顺的鸦发,突发奇想地拿了剪子剪下一缕,收在贴身的荷包里。

“这样,无论你到哪儿,我都能找到。”

他挑眉。“真的那么灵?”

“当然。对了,你不是说要去我家提亲么?”她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眼睛一亮。

“我的家乡,在月氏。”她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说了出来。“你若是去了,可得小心了。”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招数。为何我要小心?”

她一本正经。“在我们月氏,女娶男嫁,一个女儿是可以娶很多位夫君的。倘若你去了,我娘她不满意你,难免会为我多纳几个侧室,还请你多担待些。”

郁沉莲脸色发灰。“真有这等事?”

“我骗你做什么?”清葵眨巴眨巴眼,甚是真诚。其实她也不算诓他,只是夸大了些。

郁沉莲想了想,咬牙。“既然如此,我还得多多努力。”

“嗯,知道就好。”她憋住肚内暗笑几声,仍做凝重状。“不过我与我娘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向来不听她的话。与其努力讨好她,不如努力讨好我。”

郁沉莲挑眉。“我可没说要努力讨好。”

“那——”她微讶,却见他笑容带钩,面色微粉,恰若月下芙蕖次第开。

她被他擒在怀里狠狠吻住上下其手的时候,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原来他所说的努力,是指在房事上努力么…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是色-欲-熏-心!

“…嗯——沉莲——唔——”她勉强分了心,戳戳他微汗的腰身。

“嗯?”他胡乱地应着,喘着气勉强停了停。“不舒服?”

她摇头。“什么时候你也练练双修的心法好不好?我每次还得拨些心思守着免得误采了你,忒累。”

“好。”他低头含住她的胸,一点一点地吞吐勾画。她酥麻着,下意识地又说了一句叫她后来后悔不已的话:

“唔——那心法对男子也很有好处——嗯——能助阳补亏…”

他忽然停了下来,神情诡异。

她眯着眼,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了?”

他忽地猛力一攻,让她几乎被撞碎了神志,失声尖吟一声。

“我亏不亏,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她已经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

卖力,太卖力…

男人啊男人,你的名字是恼-羞-成-怒…

两人在梅花坞腻歪了好些时日,眼看着已近二月,清葵才猛然想起按照当初的约定,丹君和秦峰的婚期已近。

难怪近日里秦峰看见她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有苦难言的样子——她心中不免愧疚,居然只顾着自己欢喜,差点儿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郁沉莲作为武林盟主,好歹也得做做样子回武林盟去呆几日处理事务,而她得回天水宫准备丹君的婚事,两人只得依依不舍地勾着手指道别,约定了二月初的时候迎亲。

出了梅花坞,外头正是葱绿的阳春二月大好风光。

萧错跟清葵一同回了天水门,郁沉莲担心她的安全,让方骓也跟着贴身保护。虽然郁沉莲只剩下两成内力,但只要无人知道,尚且还不会有人敢轻易对他下手。清葵依然担忧,逼着他带了几名魔门的护卫隐在暗处与他同行。

方骓一路上都很沉默,直到快到天女山的时候,才忽然靠近清葵,像是有话想问。

“夫人。”

清葵先是被她这句“夫人”给惊了一惊,后又尴尬地咳了咳。“方姑娘,叫我清葵就好。”

“不可。你是楼主未来的夫人,礼不可废。”她眉心微蹙,略一犹疑。“夫人,请问天水门人,可能与外门婚配?”

清葵微愕,瞟了不远处的萧错一眼。

“当然可以。不过天水门修习的心法特殊,若与外门婚配恐会无意间伤及无辜。”

方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便好。”

“方姑娘,你这样问,莫不是瞧上了我天水门的弟子?”清葵原本只是调笑一番,想与她亲近些,原以为她定然是赧然否认,却不想她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谁?”清葵下意识地追问。

方骓常年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窘迫。“属下可否不说?”

“当然。”清葵的心里好奇地直痒痒,奈何表面上还得做淡定态。“方姑娘,你不是我的属下,不必对我如此恭敬。”

“楼主曾救我性命,属下已决心认他为主,此生无移。夫人自然也是属下的主子。”

当时郁沉莲杀了前楼主,间接救了方骓的性命,其实并非出于有心。但这姑娘认定了自己的性命出于郁沉莲所救,从此便一片丹心天地可昭,实在是实心眼儿。

清葵见她这样坚持,心中也多了分喜欢,几番揣测下来,认定了她喜欢的应当是萧错。

方骓小时丧亲,被行事诡异的魔门几位长老抚养长大,性子也与普通女子不同。她既然喜欢了萧错,大概也不知该怎样表现,反而比对寻常人还要冷淡些。

清葵有些犯愁。她长得与萧错的未婚妻如此相像,即使萧错待她温柔,想来也不过是以她为影,缅怀故人罢了。这么一来反而是对她不公。清葵本想用她来虐一虐萧错,却没想到被虐的变成了方骓,怎不叫她为难?

刚走到天女山脚,闻讯而至的丹君便红着眼扑了过来,傅云紧随其后。

“你可回来了!”她拉着清葵,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子。“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哪儿呢…”

“清姐姐!”傅云不知为何,脸色忽然发白。“你的水印——难道——”

丹君恍然大悟,张大了嘴。“老天——是谁做的?!”

清葵咳了咳,面上一热。“回去再说。”

“恭迎门主回宫!”天水弟子们沿着台阶从上而下排成两道,额上金葵闪闪,神情欢喜。

清葵微笑着走上台阶,丹君走在她身侧,傅云和萧错走在她身后,最后跟着方骓。

台阶最上方,有一人影负手而立,嘴角含笑朝她望来。

清葵心下一重。

丹君往她那侧靠了靠。“忘了告诉你。他刚到不久,似乎是听说了你被魔门带走的事情才赶来的。”

清葵微颔首,稳住心中混乱,一步步迈上台阶朝那人缓缓走去。

“成碧,你来了。”

四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求婚

天水宫内。

连成碧盯着她的额头,目似寒刃。

“殿下不是该在北都?”清葵朝他笑笑。“怎么回了天水?”

“我听闻你被魔门人所擒,却未想——”他唇角微抿,绷得很紧。“原来你这些日子过得不错。”

他得到消息说商清葵被魔门人带走,心急之下暂时搁置了进行到一半的计划,匆匆返回了天水宫,为此甚至还与穆先生起了一番争执冲突。

谁想到她所予的回报,却是额心水纹的消迹。她的容颜是这等无与伦比的美丽,在他眼里却成了讽刺。

眉心水纹,魅目强开之兆。解法唯有——

思及此处,他虽表面仍不动声色,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已攥得麻木。

“成碧。”她走到他面前,略沉了眼。“不管你身份如何,这两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亦认真想过要回报,然而现在还是得欠了你。”

她盯着他,神情诚恳。“我生性不爱兜圈子,此时此刻不妨同你直说。与你的约定,就当我是一时糊涂罢。但我仍会尽力助你心愿得偿,也算是我的一些歉意,以及这两年的回报。你以为如何?”

他的神情未改,眼神却瞬息万变,像是将各种情绪生生撕扯。

“是他?”

清葵微愣。

“郁沉莲。”他的语气从疑问变作肯定。“你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清葵垂下眼。“成碧,你我终非同路之人。”

“我与你不同路,他与你就同路了?”连成碧冷笑一声。“同为连姓人,当真有如此差别?”

清葵望着他的脸。“你——”

“我知道了。确切地说,很早就知道了。”他勾了勾唇。“我的堂弟,连成玉。镇国亲王那位早夭的世子。我想你跟镇北将军之间的仇,也是他要报的罢。”

“成碧。”她垂下眼。“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

“你担心我会对付他?”连成碧笑了一声。“他好歹是我的堂弟,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你还未回答我。”

“我能如何?”连成碧自嘲。“难道我说不愿意,你会来到我身边?”他背过身走了几步,临到门口时才顿了顿。“让我想想。”

清葵将这段时间在藏音楼的情况与丹君一讲,她听得连连咋舌。

“真没想到。居然是郁沉莲。”她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拣了一旁的青枣丢进嘴里,听到精彩处差点没把枣核卡在喉咙里。“咳咳——不可思议。”

清葵替她拍了拍,有些无奈。“你这样子,以后为人妇可怎么办?”

丹君把枣核吐在手心,从窗口用力扔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秦峰说就喜欢我这样。”

“瞧你那得瑟样。”清葵忍不住笑。“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接下去只等着二月初八,他们两个来迎亲。”

这回她没呛着,只是瞪大了眼,许久才回过神来。

“开心成这样?”

丹君默默地把手里的青枣放回碟子里。“我只觉得自己在做梦。怎么就真的要离开了?”

“真不想走?”

“不想。”

“好罢。”清葵点点头。“那就别走了。”

丹君动作一顿。“呃?”

清葵眨眨眼。“让他入赘天水宫,不是挺好?”

丹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立刻蹦了过去揪住她的肩。“清葵,你说的是真的?”

清葵看她惊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我跟沉莲商量过,他们此番来迎亲,顺便就将越州的家搬过来。”

“不走了?那越凤派那边——”

“按照越凤派的规矩,年满十八的弟子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离派下山。至于武林盟那边,如果无事,每两月才需要去一次,湖州离襄阳也近些,算一举两得。”

丹君一脸不敢置信的惊喜。这样完美,完美到令人不敢轻易相信。

“这么说,你跟沉莲公子这回是彻底和好了?”

“也许罢。”清葵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做深沉状。“看他以后的表现呗。”

“矫情!”丹君很是不屑。“真矫情!对了,连成碧那边怎么办?”她扭头朝外瞄了瞄。“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跟他摊牌了。”清葵眉头微蹙。“他会想通。他一直是个识时务的人,很懂得取舍。能争能放,方是成大事之人。”

“这么说来现在是皆大欢喜?”丹君舒了口气。

“不。还剩了最后一件事。”清葵拿了颗枣狠狠一咬,发出清脆一声。“如今不好借助连成碧,只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对付徐守立。我们得细细思量一番。”

两人正言语间,却见一名男弟子匆匆而来,朝清葵一拜。他穿着药部的淡蓝色制服,神情惊慌。

“门-门主,药使他——他——出事了!”

清葵一惊,猛地起身。“怎么回事?”

原来傅云最近正在调制两款新的补药,自清葵回来便一直泡在药庐里没休息过,今儿个才算大成。因为是补药,调好之后他也未按惯例请人试药,反而稀里糊涂地自己喝了下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突然捂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连话也讲不出。

清葵刚赶到,方骓却迎了上来,那张平日里不假言笑的俏丽脸庞上满是焦急。

“门主,傅公子他——”

“别急,让我看看。”清葵示意她安定,自己则迅速地走到塌边,搭上傅云的脉。此刻傅云已昏迷,不省人事。

“他中了毒。”她起身,将那碗补药仔细闻过,又去查了药渣。“是断肠草。去杀只仔鸭,取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