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所有人都开始大声唱歌齐齐摇晃，哪怕音响里的歌词模糊不清，哪怕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在吼些什么。
吉他手踩着节奏把音调飙到了最高，紧接着所有的乐手都开始疯嗨，台下的观众们跟着乐队音响一起猛摇，快活到解放掉自己的所有本性。
霍刃从前连酒吧都没有去过，今天头一回浸在这气氛里，前十分钟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ONE MORE TIME！”
等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和所有人一起踮脚踩着栏杆框挥手高唱，跟着不知道第多少个乐手一起纵情高喊着左右摇摆，就好像是血液深处里有什么在觉醒。
“ONE MORE TIME！！”
架子鼓像雷电般闪烁而起，炸的音响轰的一声，连灰尘都齐齐震起。
更多人开始击掌欢呼，另一个歌手上来就开始跳舞，同十几个伴舞一起流着汗高歌摇摆，成了这场狂欢的另一个领跑者。
当他们开始唱慢歌的时候，数千人一起缓缓摇摆，整齐的如同慢摇的信徒。
当他们开始唱快歌的时候，连保安都拦不住他们的大幅度动作，甚至也跟着开始抖腿。
直到散场的时候，练习生们才终于一个个回过神来，再次被老师们带回了大巴车上。
一个个都热汗淋漓，在夜色中急促的灌着水。
霍刃坐回位置上对着吹空调，感觉心脏还在跟着刚才的鼓点砰砰乱跳。
“嗨不嗨？”坐在旁边的人笑道：“可爽了，我恨不得天天都过来蹦。”
霍刃努力控制自己喝水的时候慢一点，抹了把汗道：“这几个是不是很有名的歌手？”
流量太贵了，120M要六十块钱，他到初三结束都只是在微机课上逛过贴吧而已，对流行的那些事情基本都不熟悉。
“也还好，主要是气氛到位了。”练习生摆摆手：“也就是个拼盘音乐节，五六线的水平。”
霍刃没听懂拼盘的意思，还以为这是这个音乐节的名字，心里暗暗记下了。
表演课管得松，因为大家基础相差的太多，第一个月只要全部按时出勤和交学习心得就可以了。
霍刃抓着空去补钢琴，第二天连午饭都是在琴房匆匆结束的。
他上完舞蹈课再返回琴房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过那本自学的《车尔尼599》。
时间一点点的被挤了出来，两天时间基本上都弹熟了。
没有认谱的困难，只要让十指不断熟悉这种表达方式，久而久之就和键盘盲打一样。
等到了地方，他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谈笑声。
霍刃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了琴房。
是龙笳和薄玦在四手联弹，而且在边弹琴边笑着聊天。
两人坐在琴凳两端，一人控制着半板琴键，手中的动作自然的好像是顺手偶成一般。
高低琴声交错应和，配合的天衣无缝。
龙笳弹着深沉有力的低声部，薄玦便弹轻快灵动的高声部。
连环的琴音扣在一起，短短几秒钟分离重合数次，挑不出一点错。
霍刃抱着乐谱站在门口，一时笑的有些苦涩。
他在学校的时候，家境滋生的自卑感尚且可以被成绩和排名压一压。
到了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就被毫无遮掩的完全剥开，自己往内心看一眼都觉得刺得慌。
他转身想要走，却刚好被龙笳通过钢琴看到侧影。
“霍刃来了？”他转过身看向少年道：“过来一起玩啊！”
薄玦闻声起身，笑着道：“来，我看看你学了多少。”
霍刃脚步顿了一下，低低道：“我弹得不好，刚开始学。”
薄玦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半开玩笑的把他摁在了龙笳的左手边，用指节敲了敲他的脑门：“不好才要练。”
“其实合奏很简单的。”龙笳笑的爽朗：“你听过《天空之城》么？”
霍刃点头。
“你看这三个键，”龙笳伸过左手，给他看自己放的位置：“LA、MI、DO。”
“我右手弹一个小节，你就错一个音节，LAMIDO，然后是SOLFARE，试试？”
霍刃把左手覆上刚才的位置，注视着他的右手。
在轻快的乐声响起时，左手的音符稳稳跟上，刚好踩准了每一个转换。
三个音符弹完，刚好错一个琴键，然后再是三个琴键。
明明是第一次合弹，但琴声也像扑克牌洗牌一般交错融合，仿佛是同一个人的一双手在合奏一般。
等这一个乐段弹完，龙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弹得很好啊，你很适合弹钢琴的。”
薄玦在旁边抱着手道：“你起来，我教。”
龙笳抬头看他，眼神戏谑：“还不如我教，你那个太学院派了。”
“学院派怎么了？”薄玦瞪了他一眼，接过《车尔尼599》把龙笳拎起来：“边去，再吭声把你赶出去。”
霍刃被他们两人围在中间，紧张又认真的把自己这两天练习的曲子全都弹了一遍。
薄玦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龙笳道：“你敢信吗，他才学了三天。”
龙笳好奇道：“真的？”
“真的，他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跟敲钉子似的在那戳琴键，不像是装的。”
薄玦虽然嘴毒，但转头就又去找了本琴谱递给他，还拿了张纸给他讲课。
等这一节课讲完，龙笳很配合的鼓掌：“薄老师讲得好啊，我要是启蒙老师是薄老师，现在估计早就是龙斯特了是不是？”
薄玦抿了口柠檬水，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两认识？”
“对啊。我们一块过的初筛。”龙笳挤回霍刃左边，强行让这张凳子坐三个人：“霍刃，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A组的组花。”
薄玦一瓶子敲过去：“谁组花？”
“我，我组花。”龙笳咳了一声：“我刚好跟他是拉筋压腿的伴，天天虐的吱哇乱叫。”
霍刃有些诧异：“你们没有跳绳？”
“什么跳绳？”
霍刃把和裴如也有关的事情讲给他们听，如实道：“我们组每天两小时，他经常过来玩手机。”
“……那还是我们助教有人性。”
等龙笳和薄玦相继走了，霍刃一个练琴练到晚上，踩着点去了上声乐课。
声乐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平时说话时都在胸腔共鸣，声音特别浑厚。
表演曲目可以自选，大伙儿轮流上台去唱，唱完接受钟老师的点评和讲解。
“这位叫霍刃的小同学，你很有意思啊。”
钟老师翻着打分表道：“上次我说你中气不足，发声方式不对，说改你就改过来了，今天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说改就全改过来了。”
霍刃拘谨的点了点头，鞠了个躬准备下台。
“别急着走。”男人低头写了个分：“小朋友，你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悟性好，声线有特点，多练练把音域开全，变声器保护好嗓子，将来肯定好听。”
“但是，”钟老师抬起头，意味深长道：“你唱歌完全没有感情。”
“技巧再好，也只能让你熬到前二十名。”
“如果唱歌没有感情，你是绝对不可能进组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咬了一口猪柳蛋堡的霍刃：！
猫猫感叹号.jpg
第 8 章
霍刃这些天和钟老师学过很多东西。
考核歌曲是同一首，而且刚好是他听过的梅衡的《江北》。
同一首歌给不同人唱，差距其实可以很大——从咬字转折，到转音和尾音的细微处理，一对比就能听出来这人经过训练没有。
他听着钟老师的解释一点点改，离标准唱法越来越近，但今天突然被这么一警告，反而有些茫然。
“不是说你唱的不好，是没有感情。”钟老师道：“你在技巧和换气方面进步都很快，但就是没有感情。”
“这首歌讲的是情人之间的离别，曲调悠远情感复杂，需要懂感情才能唱出感情来。”
男人扫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不过你年纪还小，看着不像个早恋的孩子，唱不出来也正常。”
钟老师的课气氛一直很松快，旁边有学生举手问道：“老师，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就唱不好情歌啊！”
台下哄笑一片。
老师却很正经的敲了敲桌子，清清嗓子道：“这个没经历过一些事，确实是只能追求技巧的。”
他招了招手，示意霍刃下去坐着。
“你经历的少，听不懂也正常，心里估计没什么故事。”
霍刃皱眉鞠了个躬，默默下了台。
“钟老师钟老师，我们请假出去谈个恋爱再回来！”
“哈哈哈哈等一个小姐姐在线初恋！”
“也不是非要恋爱才可以。”钟老师还在想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至少要心动。”
“心动了才能开始懂。”
霍刃暂时没对哪个同龄人心动过，他最近十年都在专心学习，对班里女生长什么样子并不关心。
但是在看到银行卡余额变动通知时会非常心动。
七月考核一结束，成绩发下来的时候营养津贴也发了下来，不多不少刚好一千五。
这是他第一次领到工资，都抵得上母亲以前一个月的薪水了。
霍刃拿着手机看了许久，刚好这天放假，一路小跑着就去了医院。
男孩每天都有规规矩矩跳两个小时的绳，体力不知不觉间涨了许多，跑到医院时虽然出汗颇多但呼吸很平稳。
他握紧了手机直奔住院部，好些护士看见他了还在打招呼。
“霍霍来了？”
“小状元去哪个学校了呀~”
霍刃匆匆和她们打招呼，一拐弯跑到了十四号床的门口，擦干汗敲敲门走了进去。
陆姨是看着他长大的，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羁绊很深。
陆姨和他的母亲是至交，从帮母亲打离婚官司，给母亲送终，到后来一次次去家长会和代交学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可这样好的一个人，在一年前罹患尿毒症，现在依靠着吸氧和透析维持生命。
胡医生刚好在旁边例行检查，见霍刃来了点点头道：“你陆姨最近体征很稳定，不用太担心。”
陆姨脸色很苍白，靠在枕头上说话声音很轻。
她掩着手，不想给他看见那些针孔和淤青。
“霍霍来了？”
霍刃打了水，给她擦净了床头柜和病床，又把病房仔细打扫了一遍，让明亮的阳光悉数放了进来。
女人有些内疚：“你的奖学金，不该给……”
“陆姨，”霍刃停下动作道：“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拿去交医药费的。”
“我领到工资了，有一千五。”他挺直了腰杆，脸上扬起笑容：“老师说我进步很大，有希望进组合。”
他其实没有底气，却还是想让陆姨放心。
陆姨唤他坐到自己身边，伸手怔怔地摸他的脸。
“你妈妈最挂念的……就是你了。”
“挣到钱不要乱花，不要让你那个爸爸知道，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少年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又和好几个医生护士道过了谢，一路小跑着回了公司。
上午刚考完，晚上就出了成绩。
虽然现在进的是娱乐公司，但是考试还是和读初中那会儿很像，只不过更多是在小房间里面试。
训练生们坐了一阶梯教室，五个老师坐在第一排，屏幕上开始展示成绩。
“第一名，龙笳，主修课和选修课合计满分五百六十，龙笳得分五百四十。”
“并列第一的还有薄玦，得分五百四十。”
训练生们纷纷鼓掌，扭头在人群中找他们的位置。
两个高挑少年对视了一眼，笑着继续看屏幕。
今天是一百四十进一百一十，只要考进前一百一十名，就能留下来继续学习。
名次一点点的往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第六十二名，霍刃。”Aya老师读到这里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念了出来：“两门选修课都是满分，很不错。”
“老师，他选修的是什么啊？”人群中有人问道。
“英语口语和乐理入门。”Aya道：“这门课训练生里基本上没有人选，他是跟着待出道的那一批练习生一起学的，挺厉害啊。”
“卧槽——”
“原来这种课真的有人学啊？！”
霍刃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可以留在这再拿一个月的工资了。
三十个人被当晚淘汰，一百一十人打乱顺序分成A班和B班，课程和宿舍也跟着重新分配。
霍刃抱着行李走进宿舍的时候，被人认了出来：“啊，你是那个天天去练琴的小孩！”
这里的训练生普遍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像他这样的并不多。
霍刃点点头，看了眼宿舍里的其他几个人。
自己上铺已经躺了一个，那人带着银边眼镜，在专心玩PSP。
旁边一个在对着镜子压腿，一个在和他搭话，都是没见过的人。
“你这次选修课拿了满分，好厉害啊，”舍友笑道：“要是真进了CORONA，也算是追星成功了哈？”
追……谁？
霍刃正欲问他什么意思，旁边另一个舍友挥了挥手道：“明天是裴老师上舞蹈课，你还不练啊！”
“练练练，来了来了！”
霍刃放好东西，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上铺。
那人戴着耳机按着PSP噼里啪啦，十分钟过去了也没有起床的意思，像是个普通高中生。
第二天上课果不其然，新班的学生被裴如也晾在一边继续跳绳，完全没有要给他们讲讲舞蹈的迹象。
助教也习惯了这个阵仗，发跳绳的动作无比熟练：“标准是一小时四千个，自己看着跳啊，累了记着抻抻腿做完放松再坐！”
裴如也在玩手机，挥了挥手象征性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五十五个人在练习室分散站开，开始继续带薪跳绳。
霍刃连着练了一个月，已经渐渐找到了诀窍和呼吸节奏。
他有意的放慢自己速度，在角落观察其他人的速度。
因为分组是完全打乱再排的缘故，龙笳薄玦和他的几个舍友都在B班。
两个并列第一都是四十五分钟结束练习，跟助教签了个名就出去洗澡了，算是提前下课。
霍刃四十五分钟时只跳了两千个，还在看其他人的实力情况。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拎着跳绳找助教签名，都看着面生。
他的体力越来越少，呼吸开始紊乱。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推了下银边眼镜走了过去，在登记完名字以后从外套里掏出了一个银色PSP，边玩边走了出去。
霍刃终于看见了他的样子。
斯文，瘦削，丹凤眼狭长上挑。
他总觉得这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还没等两个小时的舞蹈课上完，表演课教室基本被坐满了。
老师竟是那个冷美人助教Aya。
她一走进来，男孩们的视线都跟了过去，闲聊声整齐停了。
“这个月的练习和考核曲目都是《花火重》，”她打开了电脑，把MV调了出来同步播放：“舞步自己课后分解学习，不懂的在工作时间可以找助教们问，不要烦裴老师。”
霍刃默默点头。
裴老师估计是来专业玩手机的。
“《花火重》的舞步其实很简单，歌词组成也琅琅上口，更多是在考验表演者的表演能力。”她红唇一抿，挑眉道：“这首MV的舞蹈有几个人自己扒过。”
四十五个训练生中有人稀稀拉拉的举手，刚好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