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手中还捧着一把无锋的白竹木刀。
刀边缘光滑，仿的东瀛风格，霍刃一眼认出来这恐怕是教鞭。
卫戒没有停下来，带着他们再次抠细节动作，从一个小节一个小节的讲解，慢慢加快到两三个小节串在一起。
男人捧着竹刀绕圈缓行，目光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四二三四——”
“唰！”
白竹刀面骤然抽到霍刃的后腰心上，疼的少年低嘶一声。
卫戒立刻补充道：“霍刃，你的腰太浮，动作不到位。”
“不要用脑子记。”裴如也平静道：“用身体。”
“五二——三四，六二——”
“唰！”
第二下抽在霍刃的小腿上。
霍刃穿的是短裤，疼到下意识地侧头看。
他迎面望见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又生生把疼意忍下去。
卫戒在前面教着跳，六个人被轮着抽。
裴如也的力度控制堪称精妙。
打重了只会觉得疼到不行，打轻了学生不会明白该怎么做。
他腕间木刀轮转翻飞，把每个人的关节部位像敲钉子一样拍到刚好正确的那个位置。
池霁和梅笙遥是从三岁起练舞长大，身体柔韧性和领悟能力都很强，在裴如也这里基本上是象征性地被抽几下，把有瑕疵的动作矫正到滴水不漏。
谢敛昀和薄玦两个小时下来已经快被抽成斑马了。
打一下不疼，但是频繁犯错频繁被抽，皮肤上渐渐就浮起淡淡红痕。
霍刃前半场还有工夫看其他人，后半程一声不吭地忍着疼记动作。
他被打的次数其实不算多，可是他太怕疼了。
竹片抽到胳膊和小腿上，就好像是点燃大片的神经再一路侵蚀噬咬往上。
可学跳舞怎么可能不挨打呢？
要效率和肌肉记忆，就必须得扛过这一遭——像是缓慢到极点的渡劫。
有时候两三个动作接连跳错，霍刃能疼到嘴唇发白。
他第一次开韧带试着劈叉时都没有疼到这种地步。
因为前者是自己控制着力道，后者来临的毫无征兆。
少年最后根本不再睁眼看卫戒的示范，跟着脑子里的印象和全部肌肉记忆跳这首曲子，咬紧牙关眼眶都是红的。
裴如也垂着眼眸看他，没留什么情分。
基础不行，腰不够软。
以后还得慢慢教。
这套舞有三分钟，等同于有三百秒。
每一秒里膝盖双脚双腿手腕肩膀全都有各自的变化和位置，等于有上千个细小动作需要悉数记下。
整个上午无比漫长。
再下课的时候，好几个人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声。
裴如也抱着白玉竹刀笑吟吟道：“同学们，后天见。”
少年们同步僵硬站直：“老师再见！”
龙笳学的快，后面一个小时里毫发无伤，左手扶着谢敛昀右手搀着薄玦，笑骂着带他们回宿舍。
池霁和遥遥则拎着饭卡替他们几个下楼领健身餐，知道薄玦得瘫在沙发上呆一中午。
霍刃走在他们的身后，腰心手肘还疼的发烫。
“我是真没想到，”薄玦倒在沙发上的时候连被压住的长发都顾不上了：“嘶……好疼好疼。”
谢敛昀平躺在另一侧神情安详：“下午的声乐课我不去了。”
“钟老师要是问，就说我已经死了。”
龙笳翻出药箱来帮他们擦药，念叨道：“就你们两这状况，想评个C级都难，还是得练。”
薄玦悲愤道：“有本事让裴老师找我学钢琴啊！”
“我练死他！”
霍刃悄无声息地揉着腕上红痕，绕开他们回了房间。
在被柔软被褥包裹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跟婴儿一样。
酸疼发麻的四肢进入无知觉状态，脑子里的意识也渐渐飘散。
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联合银行汇款通知]：您已收到500，000元的汇款，账户余额为509，000元。
少年迷迷糊糊地数完到底有几个零，没想起来要为这事高兴高兴，一歪头睡着了。
钟逢雨没想到这几个小兔崽子第一天上课就敢迟到。
他今年四十五，手下带出的学生早就数不清了，出名的也有不少。
霍刃神情歉疚，头上的乱毛都还没来得及梳顺。
“你们上午是在学跳舞吧？”他凉凉道：“我就知道。”
梅笙遥悄悄把怀里的三明治给他：“刃哥，你中午没吃饭。”
钟老师似乎并没看见男孩的小动作，翻着资料页道：“三个十七岁，两个十五，一个十二？”
“马上就十三了，”梅笙遥立刻道：“我二月十四号过生日！”
龙笳乐了：“我也是二月十四号。”
“先不要急着认亲戚，”钟逢雨伸手一指角落里的三把小凳子：“十五十二，你们两陪着队长吃三明治去。”
“其他三个站过来，开好嗓子找我测音域。”
池霁委屈道：“老师，我没迟到啊。”
“小孩先不测，坐着去。”钟逢雨头都是大的：“姜恕一天天是在想什么，变声期的小孩来学声乐也不怕弄坏嗓子。”
姜叔在门外敲门：“你叫我？”
钟老师被吓得一抽：“你你你？”
姜叔开门进来瞅了一眼他们六个人，颇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先前我请专业人士看过了。”大叔指向十五岁组：“这两个，今年预计夏天开始变声，明年下半年结束。”
“梅笙遥是他爸爸代测的，估计是明年春天开始变声，12年结束。”
“钟老师你看着来？”
钟逢雨捂着胸口催他赶紧走：“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上课呢。”
姜叔一走，三个大男生才依次啊啊哦哦开嗓找状态。
然后依次站在钟逢雨旁边测音域。
老师按一个键，他们就跟着唱一个声，找最低值和最高值的边界。
“龙笳，中低音，”钟老师写的飞快：“小字组C到小字二组E，得多练，把音域扩宽点。”
“谢敛昀，男中音，小字组F到小字二组G。”
谢敛昀捂着嗓子点点头。
薄玦虽然上午被抽成斑马，中午休息三个小时又活了过来，这会儿重新变回骄傲小天鹅，一头长发被洗好吹干，披在身后丝滑如长缎。
“我的音域是小字组F到小字三组E。”
钟老师乐了：“我记得你。”
“你当时在维也纳弹钢琴的时候，我在台下听过。”
薄玦眨眼道：“肖邦？”
“是啊。”钟老师相当喜欢他，摆摆手道：“你是绝对音感，没什么好讲的。”
“其他三个过来吧，我跟你们说点事。”
霍刃和同伴们站回钢琴前。
“你们也听见姜叔说的话，青春期跟变声期都快到了，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嗓子。”
钟老师把钢琴合上，语重心长道：“一旦在变声器用嗓过度伤了声带，后果是不可逆的知道吗。”
“不要贪辣贪凉，平时不允许飚高音冒险。”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颇像个苦口婆心的大夫：“再就是要保护好身体，感冒咳嗽也毁嗓子，平时一定要要小心。”
霍刃前头捧着五十万巨款还感觉自己已经像个成年男人，这会儿骤然被降格为儿童组，低着头闷闷应了声。
于是三个大男生和三个未发育组被划分成两班，按照身体状况今后各上各的课。
等一下午课上完，六个人在食堂的自助餐厅碰面，梅笙遥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
“那个，明天是周五对吗？”
谢敛昀一脸空白的看向他，取餐钳上的酱汁牛肉啪的掉了回去。
“我……我们不是刚刚才过完年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周五早上八点要集体测体重。
所有人七点半就被空腹叫去了体型管理师面前, 提前和这位老师见个面。
在进CORONA之前，除了梅笙遥之外的五个练习生都有每季度定期抽血体检的情况，相关的营养方案和健身方案也早就提上了议程。
郝老师跟古希腊雕塑似的肌肉饱满, 站在他们面前不紧不慢转了一圈, 边转边摇头。
绕过霍刃时忍不住叹气。
“太瘦，曲线根本没有。”
绕过谢敛昀，横着看了眼他扁平的胸膛。
“平时都宅着吧，力量训练不做？”
再绕过龙笳。
“咦——”
“同学们, 看看，这就是我们今后共同的努力方向，”郝老师双手握住龙笳的肩, 跟展示大型可移动标本似的把他推到五人面前：“上下匀称, 倒三角不用太明显，同时胸肌和小腿线条一定要漂亮！”
龙笳配合点头：“天天练, 没敢停。”
谢敛昀一脸冷漠的推眼镜：“我不想吃蛋白粉。”
“这么说，身材管理的课程也必须在年终拿到B，不合格姜叔一样不让你们出道。”郝老师侧过身, 给他们看自己腰侧的肌肉：“人鱼线鲨鱼线都算附加分不强求。咱们今年起码要让马甲线清晰突出, 不然以后你们接时尚资源也撑不住衣服。”
老师嗓音很宽，说话时洪亮到整个屋子都跟着震。
六本练习生手册被交上来，归他修改营养方案。
“龙笳——继续保持, 按照你旧有状态走就很好。”
“薄玦霍刃——增肌, 今天起启用增肌饮食方案C，平时多吃高蛋白。”郝老师大笔一挥：“蛋白粉在负一层公司商店就有，自己刷卡领喜欢的口味吧。”
霍刃后知后觉地看向龙笳：“你每天喝的不是奶粉？”
“香草冰激凌味的, ”龙笳笑眯眯道：“等会回去分你一罐。”
“至于遥遥，”郝老师沉吟道：“青少年补钙方案就行, 这个我就不多过问了。”
全场唯一一个幸运儿梅笙遥：……？
八点钟时姜叔准时出现，穿着纯黑风衣像长着胡子的死神。
“上称吧。”
谢敛昀苦着脸往后缩了一步。
他年终赶了好几个项目，除夕光是妈妈煮的炖肉和海带排骨汤都没忍住。
“上称。”姜叔重复道。
霍刃迅速替他上称。
“身高，179。体重，105。”医生写着手册：“增肌还不够明显，要加力量训练。”
“我需要到达多重？”
医生早就模拟过几套体型方案，不假思索道：“十八岁时身高至少185以上，体重一百二到一百三。”
这个数据里没有算上多的哪怕一点脂肪。
姜叔和郝老师同时点头。
“下一个。”
池霁深呼吸着站上体重秤。
“池霁，身高178，体重114。”医生露出不赞成的表情：“肌肉量不够，体重还增加了，需要罚站至少一个小时——有按时补钙吗？”
“……有的。”
“下一个。”
龙笳刚想走过去，姜叔伸手就敲谢敛昀的肩头：“你去。”
谢敛昀把袜子裤头都脱了才站上去，四角短裤上的金色向日葵有点扎眼。
“身高185，体重128。”医生重复道：“一百二十八斤，还是在肌肉没出来的情况下。”
谢敛昀转头看姜叔：“您过年时还来我家吃饭来着，可没跟我讲这一茬。”
姜叔凶巴巴道：“那也得站一个小时！”
龙笳池霁都是擦线过，体重刚刚好。
等全部总结下来，最危险的还是霍刃和谢敛昀。
“霍霍的营养不良状态比以前好多了，但是肠胃功能确实有长期的损伤，这个需要靠慢养。”医生写这些东西时像在批作业，信手在谢敛昀名字旁边画了个三角形：“谢谢，控糖啊，再不控糖你得在大厦那站一天了。”
谢敛昀苦着脸应了一声。
于是谢敛昀和池霁被带去楼下门口罚站了。
虽然F座是行政楼，G座是练习生楼，但每周五九点会有大批正式讲师和助教过来开例会，这种罚站其实是变相的公开处刑。
他们两个下楼时，另一个十人组合中的四个练习生也刚好被拎出来罚站，六个人站在门口两旁像是迎宾大队。
老师和工作人员们抱着文件袋进进出出，看他们的眼神很好奇。
“塑形课时间在每周一五下午两点到三点，其他时间你们可以按照我写的方案游泳跑步，或者委托其他助教监督着做器械。”郝老师拿着文件袋和他们告别：“记得多喝蛋白粉。”
“老师再见——”
等郝老师小跑着下了消防通道，霍刃才侧头看其他人：“我们下楼去陪陪他们？”
龙笳本来哑铃都架在手上了，爽快应允道：“走，一起。”
他们四个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池霁和谢敛昀还在苦着脸当迎宾小哥。
旁边还有助教幸灾乐祸的打招呼：“哟呵，晒太阳呢？”
对面四个女生简直想把脸挡起来，羞耻的不行。
“你们怎么来了？”谢敛昀往后退了一步：“别是想给我照相吧。”
“不会，过来陪陪。”霍刃自然地站在他身边，半开玩笑道：“怕你们寂寞。”
谢敛昀深呼吸道：“已经寂寞到哭泣了。”
六个人刚好站成一长条，高低不平还有点好玩。
米格和卫戒两个老师肩并肩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长胖了罚站呢？”
薄玦默默把头别开：“才没有变胖。”
他羞耻心重又重视形象，站在这里其实有心理压力。
大伙儿呆站了一分钟，和对面四个小姐姐面面相对，再度尴尬。
“还有五十分钟，”池霁小声道：“要不你们先上去吧。”
“我们一起练声乐怎么样，”霍刃突然道：“刚好站成了三个声部。”
“那还练什么声乐，来玩阿卡贝拉啊，”龙笳笑道：“小池和遥遥领唱，我来给你们B-BOX。”
“哪一首？”梅笙遥有点兴奋：“来首老歌，The Chordettes的《Lolipop》怎么样？”
池霁清清嗓子开口起调，声音清甜又轻快：“Lollipop lollipop——”
霍刃双手拍着节奏快速加了进去：“Oh lolli lolli lolli~~~”
梅笙遥和薄玦对视一眼同时切入，一高一低声音绕着中音起伏跳跃：“Lollipop lollipop，Oh lolli lolli loll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