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意识一旦清晰扎根,肩头的担子就突然沉重许多。
他优先陪他们写歌和声,自己的那两首迟迟没有落笔。
每次把五线谱拿出来,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渐渐晚上也无法安然入眠。
十七楼的落地窗是留给梅笙遥的。
少年经常在那里消解心事,偶尔抱着毛绒鲨鱼在那里睡觉。
霍刃悄声开门,去了十六楼。
他脑海里混沌一片,许多事没有头绪,只有漂浮不定的焦虑不安。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十六楼的灯还是亮的。
——而且非常热闹。
霍刃上电梯前情绪还偏压抑低落,这会儿出来的时候好像突然就进了迪厅,动次打次震得天花板跟地板一块颤,还有人在欢呼尖叫,气氛嗨到不行。
少年歪着头看向蜂巢玻璃房,好奇他们这个点在做什么。
舞蹈室里挤满了人,卫老师抡着外套大声在吹口哨,中间有两个人在斗舞。
等等,那不是老师的外套吗?
霍刃动作一顿,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就看见了穿着紧身黑T的裴如也。
男人在与一个黑人小哥SOLO斗舞,这会儿全然进入酣畅淋漓的状态,汗水将紧致线条勾勒的一览无余。
霍刃跟着裴如也学了接近三年,第一次见到他不穿外套的样子。
然后心跳加速,喉头发干。
太欲了。
裴如也高挑俊美,身线舒展肌肉紧绷,人鱼线和肩线都标致到能让所有健身教练都狂夸三千句,长腿锁骨尽是人间凶器。
而且整个人都融进了舞蹈里。
Locking的洒脱利落,Popping的风流倜傥,还有Hip-hop的不羁野性,在风声鼓声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全身线条也随之全然绽放,这一刻全然在露骨的明骚。
这男人有一种极有攻击性的性感。
眼神如烈酒,轮廓似刀锋。
他摇摆旋转,满场男女舞者都在高声喝彩吹口哨,嗨的不行。
劲爆鼓点如疾风闪电般跟着一炸,旁边黑人鲤鱼挺身站起来,耸耸肩示意认输。
“Yooooooo——”
裴如也旋身一定,颈侧还有蜿蜒的汗在往下淌。
他停下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霍刃。
霍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裴如也摆摆手示意大家都下班休息,接过卫戒扔来的冰水走了出来。
舞团的男男女女陆续走散,好些人还在扭头盯着他背脊窄腰猛看。
男人离他越来越近,呼吸还带着运动后的荷尔蒙感。
“怎么过来了?”
霍刃控制自己不要看他胸肌的深邃线条。
“老师。”他声音被伪装的很冷静:“您先把衣服穿上,别着凉。”
他以前觉得裴如也轻易不脱衣服有点古怪,现在由衷希望先穿好衣服再说话。
到底是年纪轻没谈过恋爱,定力约等于没有。
裴如也没接话,拧开矿泉水瓶道:“睡不着?”
“……临时过来练舞而已。”霍刃不认。
男人淡笑着没拆穿,用水瓶外壁冰了一下他的脸。
“在这等我,十分钟。”
他转身去洗澡换衣服,留下霍刃一个人在这站着。
少年本来就好几天没睡好,突然被冰一下脑子短路,过了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等你?去哪?
你说等我就等?
凭什么?
然后手机都没玩,安安静静憋着气等了十分钟。
也不知道在生气什么。
裴如也换好衣服出来时刚好过了十分钟,又回到先前OVERSIZE的装束。
“走了。”他用干毛巾揉着头发,心情很好:“带你去吃夜宵。”
“姜叔不——”
“姜恕管不着我。”裴如也已经进了电梯:“过来。”
霍刃跟着站在他身边,小脾气莫名其妙:“我不饿。”
“也不困,也不心烦。”裴如也从善如流:“什么都好,所以半夜两点还下楼乱逛。”
霍刃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大T恤短裤,伸手按十七楼:“我这样不能出公司。”
然而电梯已经降到九楼了。
“淡定。”男人顺手又冰了下他的侧脸,像在逗狼崽子挠他:“想吃什么?”
“不饿。”
“那就汤包。”
电梯里光线明亮,霍刃侧眸又看一眼他的外套,目光被男人捉到。
“刚才没看清楚?”
狼崽子拧过头,拒绝再多理他一个字。
电梯停在了地下一层,这里的停车场独属于SPF高层,全是豪车。
霍刃下意识地找自己当初窝在哪里睡觉,裴如也站在一长排跑车前掏了把钥匙出来,摁亮了一辆明红色布加迪。
“你平时不是这辆。”霍刃指了指右侧另一辆:“今天不开这个?”
“这一排都是我的。”裴如也慢悠悠晃着车钥匙道:“原来你喜欢那台?”
“无所谓。”霍刃面无表情:“反正我都买得起。”
不许炫耀。
他们开车出去时果然遇到了蹲夜狗仔的尾随,然而裴老板习惯半夜飙车,抄远路换立交桥几个漂移甩尾下来,后头没一辆跟得上。
“饲主。”少年单手抓紧扶手,手背线条利落漂亮:“不会开就我来。”
男人单手转了半圈方向盘,信手揉他的碎发。
“今年是说话硬气不少。”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位置是偏僻市郊的夜市小吃街,来来往往的都是附近刚下班的建筑工人,油香和肉香味混在一起,散着种很市井的朴实气息。
霍刃在SPF先是封闭式训练两年半,出道以后就没有脱离过CAIN这个角色,和陈小眼陆姨他们的联系都越来越少。
确实没有时间,成天上下飞机拍杂志录节目,偶尔嘘寒问暖几句便已经是尽心了。
他再度踏上这片泥泞小路,走进油烟喧嚣当中,有种自己突然就回到了最初的幻觉。
大婶们一手照看着麻辣烫大锅一手顾着铁板鱿鱼,工人们坐在小桌旁吃韭菜水饺,远处炸汤圆肉元宵的灯箱有些接触不良,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着光。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
裴如也领着霍刃穿过泥泞长巷,在炒面摊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给他要了一份虾仁汤包。
霍刃本来习惯了克制食欲,这一路走来反而饿得不行,闷头喝冰绿豆沙汤不说话。
“还是太倔。”裴如也撑着下巴看他一眼,又给自己要了盘牛肉炒面。
汤包先上,配了姜醋,又鲜又烫。
霍刃好多年没有吃过夜宵,动筷子之前警惕地多看了裴如也一眼。
“保证不告诉姜叔。”男人举起双手:“我是共犯。”
少年松了口气,试探着咬破小口蘸醋喝汤。
包子很烫,他吃的慢,额头被蒸出细小的汗珠。
食道和肠胃被鸡胸肉蛋白质粉控制太久,闻着鲜味简直快乐到要为汤包唱赞美诗。
很快热气腾腾的炒面也上了,还附赠一碗萝卜豆腐汤。
裴如也多要了一个干净碟子,把豆腐汤推到霍刃面前,给自己开了罐百威啤酒。
“炒面来一点?”
少年慢悠悠看他。
男人失笑,把大半盘都分给了他。
霍刃已经打定主意要吃完回去跳八千个绳,渐渐也忘了这些负担,在专心感受牛肉的爽滑弹牙。
“我总觉得,你和其他老师不太一样。”
“具体呢?”
“年龄,身份,谈吐。”霍刃动作斯文,大脑也清醒冷静:“一点都不像二十四五岁。”
姜叔和大部分人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唯独在裴如也和戚总面前带着几分敬意。
大叔虽然看着市侩,其实不贪财也不慕权,跟总台长说话客气也只是为了给CORONA铺路。
“嗯……是很长的故事。”裴如也慢悠悠道:“狗血又恶俗。”
狼崽子动作一顿,暂停进食:“我就知道。”
“我祖父是洛杉矶的老华侨。”男人并不回避,抿了口酒看长巷深处的灯火:“他家财万贯,在旧时代娶了四房姨太太,全都带了过去。”
他提到这些事,语气玩味如同在讲一个笑话。
“祖父去世的时候,有十几个叔伯亲戚要和我爸争家产。”
“我爸心性单纯,只喜欢做编剧,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亲弟弟扫地出门。”
“我们三个当时就站在街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霍刃缓缓放下筷子,下意识道:“那时候……你几岁?”
“九岁。”裴如也撑着下巴,轻描淡写往下讲:“后来,我陪他们把家产夺了回来,渐渐开始学着投资和做生意,然后就到今天了。”
霍刃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太对。
“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如也扬起手背擦净他额角的汗珠,海洋调香气似有若无。
少年没有躲开,反而还感受那一份转瞬即逝的温热接触。
他觉得他很好闻。
“是啊。”男人凝视着他轻笑。
“也许和你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1/小池唱的是音乐剧《摇滚芭比》里的抒情歌《Wicked little town》
2/主cp的名字是夜火如刃
感谢追更留评营养液,三更食用愉快,爱你们。
第 60 章
回程路上, 世界变得很安静,好像只剩下车窗外隐隐约约的风声。
霍刃动筷子之前还在想要跳多少个绳才能抵消掉这些热量,现在抱着软枕窝在副驾驶上, 睡意昏沉。
裴如也点的夜宵基本都被他吃掉了, 平时克制太久,今天确实没客气。
男人瞧见他闭着眼睛,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老师。”少年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你觉得……我像什么颜色?”
裴如也看着交通灯两三秒, 舞团刚好有同事打电话来问安排,也就顺便聊了半分钟。
电话挂断,空荡无人的十字路口灯光转绿, 跑车继续往回开。
霍刃已经陷进久违的睡意里, 此刻反而睁开眼看他,还在等回答。
裴如也侧头望了他一眼。
少年神情慵懒, 碎发落在额侧,皮肤白皙光滑如同象牙。
男人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声道:“明红色。”
“怎么会。”霍刃笑的无语:“我还以为你会说黑色。”
他一向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沉闷内敛, 气质偏冷感。
明红更适合龙哥那样骚到飞起的类型。
“不像么。”裴如也注视着前方路况, 反问一句:“你觉得明红色是什么?”
是烈阳,是火焰,是心头血。
霍刃睡意忽然醒了。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过于浓烈的颜色总是带着侵略性, 甚至可以和性暗示挂钩。
如果团队核心都不是明红色, 还有什么才够贴切?
“你该好好看看,你自己在舞台上的样子。”裴如也淡淡道:“很……张扬。”
霍刃抬头瞥了眼挡风玻璃外的深沉夜色,打开手机搜之前跨年晚会的视频。
现在流量越来越便宜, 网速快了不少,确实方便。
《夜火》半首还没播完, 少年已经看得耳朵尖发红。
他上妆之后都很少看镜子,处于隐秘的羞耻心更不会去看舞台上的自己。
这会儿再细细看特写中自己的张狂笑容,反而心跳错了两拍。
又难为情又觉得躁动。
画中偶像正处在少年和青年的分界线,既保留着纯净和锐气,眉眼中还悄无声息地舒展出几分诱色。
如同踏火而歌。
霍刃啪的把手机关了。
他扭开头背对着裴如也,闷闷道:“我就说那套妆太浓。不好看。”
“以后上台不画眼影了。”
裴如也噙着笑不戳穿。
“好看的。”
再回SPF的时候,谢敛昀刚打完副本,洗个澡准备睡觉。
他写歌效率极快,难得放假有空玩玩游戏。
“三点四十二。”谢敛昀推了下银边眼镜,语气很委婉:“霍霍同学,这没必要。”
霍刃淡定道:“跳完在更衣间睡着了,脑子糊涂。”
“命要紧,你得多休息。”他们擦肩而过,谢敛昀随手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闻到似有若无的炒面香气。
谢敛昀再度推了一下眼镜,突然想下楼开车出去找东西吃。
我真是节食饿傻了。
霍刃回卧室之后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他难得起晚,从三点睡到了十二点半,再起床时大脑清明一片,所有负面状态烟消云散。
等再沐浴洗漱出来,连两首歌怎么写都心里有数,仿佛死胡同突然就被打通。
他其实一直思维敏捷,只是有时候心里积压的情绪琐碎太多,反而在给自己设限。
这会儿状态重回,敲键盘时还有点走神。
以后媒体采访问这首歌是怎么出来的,答案有点尴尬啊。
“本来一个多星期都没写出来,结果临时被老师请了顿汤包……”
霍刃花了三个小时草草的写了两首DEMO,挑了一首带着U盘曲谱去了十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