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把他扛去录音室了。”谢敛昀迅速坦白：“他喝醉时唱歌特有感情，我一时没忍住——”
“——谢敛昀你是人吗？？人家喝醉了你对他做这种事？？”
谢敛昀来的时候还带了台电脑，很有忏悔的觉悟。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最好把犯罪工具全交出来，先听听霍刃态度再决定要不要销毁。
这种事本来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后也不可能强灌人家喝醉了再录音。
他打开蓝牙音响，把霍刃昨晚唱的那几首调出来功放给其他人听。
确实又纯情又勾人，偶尔还叹息一声，撩的不行。
重点是情感表达充沛到位，能完全调动听者的共情和各种回忆。
龙笳神情复杂：“这真是霍霍在唱歌？”
“是吧？”谢敛昀费解道：“这要是前后一对比，他平时唱歌完全没有感情，就是把旋律跟着走一遍啊。”
不是说不好听，是感染力和声音特质没有被推到极致，完全没这个来的惊艳。
池霁茫然道：“这差距也太大了吧……霍霍这会儿再唱一遍试试？”
——完全不行。
薄玦跟着听完三遍，纳闷道：“喝酒是能撬动他身上的什么神奇开关吗？”
龙笳随即起身：“我再拿一瓶过来？”
“你坐下！”
“录下来了就好，”霍刃揉着额头道：“我还怕调子找不准。”
他听着也觉得很陌生，难怪钟老师之前老说自己没感情。
“不过我录完有事就先走了，”谢敛昀试图再打听点什么：“后来是裴老板把你送回来的。”
霍刃动作顿住，重复道：“裴·老·板？”
自己喝醉已经很丢人了，最后还靠老师把自己扛回去？？
不会撒酒疯了吧？？
“不是过目不忘吗……”谢敛昀端详着他白白净净毫无痕迹的脖颈：“昨晚你跟裴老板说过什么吗？”
霍刃已经在努力回放记忆了。
读卡失败，内存空白。
“喝酒误事啊。”他喃喃道：“我好后悔啊，真不该胡来。”
谢敛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情郑重：“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霍刃：……？
裴老板上午一直在开会，中午饭都由佣人送去书房，全程没有露过面。
也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礼貌性回避。
霍刃醒完酒试图把记忆捋清楚，脑子里全是乱码。
他隐约记得自己叽里咕噜说了好多话，但发出来的声音是人话还是梦呓都心里没谱。
完了，老师肯定觉得我特别蠢。
他忐忑不安地等到下午，还是鼓起勇气去了书房。
张助理刚好抱文件过来，笑眯眯打招呼问好。
霍刃小声确认敌情：“老师今天心情怎么样？”
“没什么表情，估计是太忙了吧？”
“我昨天有吐他一身吗？”
“应该……没有？”
张助理元气满满地把文件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门被敲响三声。
裴如也埋头改着项目书，简短道：“文件放外面就行。”
门把手却被缓缓拧开，紧接着是有些局促的脚步声。
霍刃平时偶像营业时很有气场，这会儿自知犯错了，站在老师面前就迷之老实。
“老师……”
裴如也没想到张助理把门替他开了，一时间也不太确定情况。
……他不会全记起来了吧。
如果等会他问那个吻的意思，该怎么解释？
否认？承认？干脆再亲一下别的暂时都别管了？？
霍刃见他久久没吭声，心虚的不行。
然后开始初中生式检讨。
“老师，我昨天喝到断片，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以后绝对不这样了，您别生气。”
裴如也心中松了口气，莫名又在脑中回放昨晚。
他们再度回到客客气气的师生模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昨晚的霍刃太真实了。
有不满，有抱怨，有少年的可爱和成年后的躁动。
就好像突然从偶像的完美躯壳里解脱出来，变得鲜活又快乐。
让他甚至觉得奖励一个吻根本不够。
一觉睡醒，又变得规规矩矩，用的还是敬语。
霍刃等的心里发毛。
到底怎么回事，平时犯点小错也没这样过啊。
我昨天到底做什么了？？不会强吻他了吧？？
“你回去吧。”裴如也把声音情绪放平，公事公办道：“没事。”
完了。有情况。
霍刃心中警铃大作，固执地不肯走。
“老师，”他问道：“我昨天是不是做了很失礼的事情？”
裴如也终于停下手头工作，转着钢笔半晌没说话。
你昨天在一遍遍地说好喜欢我。
然后抱怨为什么他们都有亲亲了，你还没有。
你还在烦恼以后我结婚了你该怎么办，份子钱得随多少。
“霍刃。”他决定说谎：“你昨天确实喝多了，跟小动物一样一直在咕噜咕噜。”
“知道错了就好，昨天过生日，环境也安全，以后还是要小心。”
霍刃在研究他的表情。
不对。
老师什么时候心平气和成这样，还是有问题。
他怕自己问太多反而犯错，决定鞠个躬表示诚意。
“老师，特别感谢您带我们过来度假。”
“老师平时工作太辛苦，也记得保重身体，劳累过度对健康不好。”
“我就不打扰您了……”
霍刃一连串说下来，裴如也反而听得心里火大。
昨天晚上还抱着手说好喜欢舍不得，今天就怎么就跟去养老院献花一样一口一个敬语了？
“我，才，二，十，五，岁。”
“哎？”
裴如也起身走到他身边，语气复杂。
“你夸我很性感。”
霍刃心想果然是这样，红着脸点头承认。
“是这样……老师你今天穿西装也很搭，肩线特别好看。”
裴如也冷不丁被夸两句，心情转眼就变好，唇角都含着笑。
他把他送到门口，随手把领带结扶正，回应平淡。
“一般而已，没什么。”
第 85 章
到了度假结束的前夕, 大伙儿提前把箱子收拾好，元气满满地等待着新一轮工作开始。
他们在比利时玩的很开心。
裴如也日常带着龙笳举铁练核心，薄玦慢悠悠看书购物, 队里年纪偏小的两只已经和林间的小鹿狐狸处成了朋友。
谢敛昀在录完音之后就开启了加班模式, 日常宅在空调房里，半夜去冰箱摸两块蛋糕吃。
助手们很贴心，帮他们提前把大小纪念品寄回家，还帮忙挑了许多张有北欧风情的明信片。
霍刃心里记挂着国内的家人, 给姜叔都寄了一大盒礼物。
他能猜到大叔收到礼物的表情。
肯定是一边嘟哝着就知道乱花钱，一边把东西都仔仔细细看一遍然后郑重放好。
这些年大家给经纪人在国内外买的大小礼物全都被放在办公室里，薄玦送的最多, 搞得姜叔不得不多买了个陈列柜。
大叔脾气臭, 说话直，但他这辈子都没有生养过孩子, 是实打实把他们当家人在对待着。
六只大的小的凑在一起写明信片，聊着聊着莫名其妙又开始唱歌。
“诶……”小池发现薄玦在闷头吃沙拉，好奇道：“玦哥,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贺卡已经写完了吗。”
薄玦塞了颗草莓给他：“没什么。”
龙笳神情微动，没有多问。
正巧这个时候，墙上电视滚动播放出最新新闻。
新闻用法语播报, 听得人云里雾里。
但所有人都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画面中一个东方少年坐在三角钢琴旁, 笑容温和可爱，长发垂在背后。
面孔与薄玦竟有七八分相似。
只不过一个冷峻疏离，另一个乖巧温柔, 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但乍一眼看过去，简直像是小号可爱版的薄玦, 十六七岁很清秀。
霍刃法语学的不精，但大致能分辨出新闻内容。
是第十六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热门选手，现在正在接受官方采访。
“玦哥——”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后者径直关掉了电视。
“没什么好看的。”
谢敛昀皱着眉头道：“那个小鬼头怎么穿衣打扮跟你一模一样？”
“嗯，我亲弟弟，薄环。”薄玦冷冷道：“看起来很像我，对不对？”
绝人以玦，还人以环。
爸妈也真是会起名字。
大伙儿停住手头动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薄玦很少跟他们提家里的情况，虽然能感觉到他出身优渥，但和父母亲戚关系都很淡。
霍刃脑子里突然叮了一声。
他思维敏捷，能把绝大部分细碎过去串联起来，第一时间找到问题所在。
难怪玦哥会选择来做偶像啊——
龙哥虽然出身豪门，但家族产业有哥哥姐姐撑着，自己原本想学表演，陪朋友面试意外被SPF选中，人生一向轻松随意。
可是肖赛是钢琴圈至高荣誉之一，得到这个奖项的钢琴家这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薄玦当年根本没必要再强迫自己舍弃天赋转行。
他身为外籍，在全家都定居欧洲的情况下孤身一人来国内发展，虽然确实有姜叔的忽悠成分，但更多的像是在躲什么人。
“哥？”
“我不是想瞒着你们。”薄玦已经进入防备状态，语速都急促起来：“我是觉得这件事，说起来会显得我很小家子气。”
“不会。”所有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薄玦犹豫几秒，轻声道：“行吧。”
他一直有个叫薄环的亲生弟弟。
这个弟弟刚出生时还很可爱，但长大以后就性格变得很奇怪。
“我爸妈、家里亲戚、甚至是我的朋友们，全都觉得他特别懂事听话。”薄玦深呼吸半刻，继续慢慢往后说：“可是我很讨厌他。”
谢敛昀默不作声地给他倒了杯热茶。
龙笳坐的更近了一些，眼神关切：“他对你不好？”
“不，很好。”薄玦小声道：“他是学人精。”
小到衣服发饰，吃饭用的碗，枕套和床单的样式，全都要求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大到他学什么乐器，薄环就跟着学，学不会就天天熬夜练，然后欢天喜地的过来显摆。
“我那段时间在备战肖赛，刚好又是青春期，对他说话很冲。”薄玦抱着膝盖叹气：“他趴在窗户旁边看我练琴看了一整天，我发现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凶了好几句。”
“然后呢……”
“然后薄环躲在壁炉里哭，被爸妈发现，把我痛骂一顿。”
龙笳轻轻把他抱在怀里，不多哄劝，只是缓缓帮他捋着后背顺气。
霍刃还在分析问题。
“薄环对你做过实际的坏事吗？”
“没有。”薄玦闷闷道：“可是他从小到大，不管我做什么事都要学，我觉得很难受。”
有种自己的存在会被否定的恐慌感。
好像自己是走错一步就会被替代，还有脾气更好笑容更灿烂的弟弟在后头等着。
“我爸妈大事原则没错过，小事也惯着他，觉得我无理取闹。”
薄玦一直很没有安全感，这时低着头不敢看他们，觉得自己狼狈又幼稚。
“他两三岁的时候，瞧见我吃饭用的是新的蓝瓷碗，可怜巴巴的问我爸妈能不能用我的这一只碗。”
“我爸妈就劝我去换个碗，反正我也快十岁了，不会跟小孩计较。”
“我答应了。”
薄玦停顿很久，半晌才开口。
“我二十岁的时候，给自己买了十二只蓝瓷碗。”
可是心里总是空的，好像怎么也填不满。
龙笳抱紧了他，低声道：“你还有我们。”
“你和薄环不一样，他不会取代你。”
“无所谓。”薄玦吸了下鼻子，佯装着自己并不在乎：“他还在拼命拿肖赛冠军呢，根本不可能回来。”
他强行转行，来到与古典乐毫无关系的娱乐圈里，就是想离那个旧有的存在越远越好。
霍刃坐在他的对面，又问了一句。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么？”
“逢年过节点个头，平时不聊天。”薄玦揉着眼睛道：“我之前回家里住了几天，就是怕碰到他。”
霍刃隐约觉得这件事是个误会。
他弟弟可能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得到哥哥的夸赞和喜欢。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很快被他们抛在了耳后。
假期一晃而过，皇冠六子再度回到国内，重新见到姜叔。
后者大半个月吃饱睡足无忧无虑，除了打麻将又输了不少钱之外一切都好，现在气色看起来像四十出头。
霍刃听说他恢复很好时长长松了口气，原本还打算悄悄祝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