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的事情我会远程处理,或者移交给苏总。”谢敛昀平静道:“后天最后录一次节目,然后就不用再出现了。”

“那倒不必,别引起某些人的好奇。”梅笙遥疲倦道:“我爸说SPF这两年一直在洗牌,虽然清走了好几个老总,但还不算彻底稳定。”

谢敛昀嗯了一声。

“行了,我出去陪我爸吃个饭,他最近瘦的颧骨都出来了。”梅笙遥指了指旁边的衣柜书柜杂物柜:“这些你自己熟悉,我懒得讲了。”

“回见。”

少年走了两步,在黄昏中又回头看。

谢敛昀静立在病床的右侧,他停在病床的左侧。

池霁就安静睡在中间,脸颊柔软的让他想起白蔷薇花瓣。

少年顿住脚步,走回了池霁身侧。

温柔地看了很久。

梅笙遥低声道:“我好爱他啊。”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种感情。

眷恋,亲近,悔意,恐惧,又或者是最年幼时的一份雏菊气味的铭记。

糅杂了太多记忆和时间,没法标记和归类。

少年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脸,果真像在亲一朵花。

他抬头时再次看了眼谢敛昀。

“我走了,晚点见。”

谢敛昀突然开口了。

“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遥遥。”

“你去和邬医生聊聊,我可以帮你预约时间。”

梅笙遥笑了起来。

“我病的可不轻。”

“等这些混账事都结束了再说吧。”

门被关上以后,黄昏也结束了。

最后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滑走,远处有几声布谷鸟的嘀咕声。

夜灯自动亮了起来,隐在床边隔墙里,是暖黄色。

谢敛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膝盖发疼了才终于坐下。

“我就知道。”他喃喃道:“你不会走。”

“池池,我这两年简直像个傻子。”

“刃刃挺过来了,薄玦去时音院做了教授。”

“龙笳忙得够呛,上次应酬喝倒了胃,打针时还得躲着视频,生怕被薄玦看见。”

“我好久没写歌了。”

“本来这次刃刃赶时间,他七月末要出专辑,我该为他多做点什么的。”

“可是在键盘前面坐了好久,脑子里全是空的。”

谢敛昀抬起手,想碰一下青年的脸。

他犹豫了太久,以至于最后碰到的时候,几乎像抚摸月琴一般在确认对方的温度。

他过去五年里,拥抱过霍刃和梅笙遥很多次,甚至在薄玦失恋以后也主动抱过他。

可是和池霁的身体接触,一直克制而有限。

再回想起从前种种,每一场表演,每一首新歌,每一次共同仰望的烟火和无尽光芒,早已都模糊如泡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为了逃避痛苦的本能反应。

“……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敛昀用鼻尖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握着他的右手,声音放得很轻。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过的最错的事,就是连累霍刃以至于留疤。

那件事会困着他一辈子,永远不可能被忘记。

可那仿佛只是海啸来临的一次浪潮。

他在一七年的开始就被吞噬湮灭,现在独来独往,就差一个人煮青菜粥。

然后精神恍惚地全部喝干净。

“梅笙遥很久没有和我联系过,他说你一直在缓慢恢复,现在能吞咽,偶尔还会动下手指。”谢敛昀埋头靠着他的胳膊,低声解释道:“我一直在满世界找你,甚至托朋友写了程序,到处调卫星图像筛查你被偷到去哪儿,怎么这么久了都不给我托个梦。”

“池池……”他梦呓般的叹息一声:“原来你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梅笙遥幼年/青春期都有过严重创伤,剧情里一直有隐晦点明身份与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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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情感可以自行理解,纯兄弟情也合逻辑。

反思了一下,谢池&梅池if线之后会交给我的朋友大青花鱼自行发挥,完结之际可以免费浏览。

正文会一直写到霍刃唤醒池霁。

第 167 章

周四录制, 周三还有一次正式彩排,公演舞台里里外外都闹腾又欢乐。

霍刃上次没来得及和谢敛昀碰面,今天正陪着练习生们排队候场, 一侧头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戴眼镜的青年也脚步一顿, 立刻加速朝他走过来。

然后当着一帮小孩儿的面用力抱住。

“霍霍——”他还在努力掩饰自己发现的那个秘密, 以至于说话的尾音都不太稳:“刃刃,好久不见——”

旁边一圈少年:哇哦……

霍刃被他抱到呛了一声, 大致猜到挚友终于放下一部分负罪感, 很理解地顺了顺他的背。

“放松点, 都会好起来的。”

祝熙之侧头悄悄道:“他们不怕被摄像头拍到吗。”

顾少初还在侧头看隔壁组的朋友:“有摄像头才方便这样。”

“诶……”

谢敛昀从前被姜恕笑骂作二皮脸,确实是队友中间心理素质最高的一个。

他既没有遇到过母亲出轨以至于闹得全国满城风雨, 也没有庞大家业需要为之负责, 更没有存在本身就会不断带来焦虑的二胎弟弟。

唯一能伤到他的, 就是负罪感。

当初霍刃单侧眼睛差点被划到,几年过去谢敛昀都耿耿于怀, 打游戏时都努力放水一分都不肯赢。

后来池霁生死未卜, 他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现在所有事情陆续步入正轨,总算是让他内心能有个最底线的交代。

如今《神佑之选》成为大爆综艺,谢敛昀作为总制作人兼出品人自然功不可没, 没少被其他公司的高层们恭敬又亲热的叫一声谢董。

今明两天,明处暗处都在转移交接。

梅笙遥终于该放出来透口气看看心理医生,他也即将把核心事务转移给苏董以及其他手下。

这时候再放眼看看满场十七八岁的练习生,就会有种时光变幻的恍惚感。

指示灯牌滚动播放着表演次序, 霍刃示意练习生们去做热身练习,侧头道:“感觉怎么样?”

谢敛昀还在看霓虹滚动的华丽舞台, 半晌喃喃道:“喔……”

“刃刃,”他侧眸道:“我老是觉得我们才刚出道。”

“是啊, ”霍刃笑道:“还忍不住喊别人前辈,其实早就过了那阶段了。”

现在他们不论去哪里,不是被称之为‘霍总’‘霍董’,就是‘谢老师’‘谢前辈’。

哪儿还有当年那种乍入娱乐圈的渺小感。

霍刃和谢敛昀再次同框无疑是个热门话题,以至于候场区好几队练习生都在蠢蠢欲动。

“真的是谢哥——”

“他比照片还要帅诶!”

“我怎么觉得他们有点……嗯……般配?”

时嘉年瞥了眼靠着肩小寐的薄环:“小环不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么?”

“不用,”薄环今天早上三点还在练核心步骤,这会儿昏昏沉沉道:“他们估计要聊好久……”

祝熙之刚好过来拿签到表,脚步一顿和他们开玩笑:“薄环估计天天没少见,不过话说回来,你哥哥什么时候来?”

“哥哥?”薄环一秒警觉,唰的坐直:“我哥过来了?”

“就是举个栗子,”小雪豹子晃了晃尾巴:“我好喜欢你哥哥啊,第一最喜欢裴总,第二就是薄玦。”

薄环炸毛:“你居然把我哥排第二!”

时嘉年慢条斯理地继续拱火:“会不会等导师和练习生合作舞台的时候,我们有机会……”

“对哦,”祝熙之笑起来:“万一能一起跳舞呢。”

薄环脸都涨红了,气鼓鼓道:“不许不许不许不许!”

小白天鹅平日里人畜无害到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程度,今天突然爪子长喙都招呼出来,反而让队友们有点意外。

“这么护着哥哥啊……”

“没看出来呀小环~”

陈元青招了招手:“他们逗你玩呢。”

薄环斩钉截铁道:“就是不许!”

“不许什么?”

“谁都不许碰我哥——哥哥?!”薄环懵了两秒,刚才还伶牙俐齿这会儿一秒哑火,又有种小时候被长兄盯着的愕然:“哥……你……你怎么来了……”

薄玦闻声挑眉,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单手松了下纯黑领带结:“不欢迎我?”

旁边一二十个练习生全懵了,心想这节目也太刺激了怎么重量级的全来了。

薄玦刚好还坐在门口的高脚椅上,没人敢在这节骨眼上溜出去。

薄玦跟一帮朋友厮混时圆滑顺畅到情商爆表,这会儿已经彻底变成小结巴了。

“哥……哥你要,你要看我……看我跳舞吗……”

“嗯?”薄玦侧眸道:“没准备好?”

祝熙之瞧了眼薄环的耳朵根。

都红透了。

“我,唔,我会好好跳的,”薄环被钉在原地,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有点紧张。”

薄玦一起身,一群练习生包括薄环全都后退了一步,怂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霍刃刚好推门进来,忍不住笑道:“不至于这样吧。”

谢敛昀小声道:“也是没谁了。”

这一场要跳CORONA的两首成名曲,三巨头会面再正常不过。

他们三人出入于前后台对接节目,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再三注视。

六人齐聚的场面都已经只存在于褪色的光影里了。

可哪怕此刻的CORONA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它的璀璨光芒也远胜过当下还未迎来脱骨涅槃的所有后生。

这种感觉在霍刃单独出现时就极其明显,此刻便已经到了蛊惑的程度。

哪怕只是谢敛昀和薄玦侧耳交谈几句,旁边的化妆师都差点弄错粉饼。

外形的俊美,谈吐的出众,从自我人格魅力到外界荣誉满身,他们存在便已经是光芒本身。

傅明年还在帮队友盯补妆粉饼对了没有,顾少初在出神的看十米远的那三个人。

有人在小声议论。

“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也成他们三个那样?”

“但凡有一粒花生米——”

“傅明年一定会啊。”

这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祝熙之眨眨眼道:“他今晚就已经很迷人了。”

顾少初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傅明年。

银蓝碎发,澄净金瞳。

外貌带着几分妖兽般的不真实,眼神气质仍旧沉稳内敛。

既像张扬的掠夺者,又似最招眼的猎物。

傅明年与他对视一眼,勾唇笑起来:“我的眼睛好看吗?”

顾少初挑起眉毛。

“霍老师好眼力。”

远处已经传来舞台开始的闷钝震动感,动次打次的英伦摇滚似乎嗨的不行。

灯光摄像陆续就位,所有临时组合陆续上去跳舞。

他们磨合多日,此刻上场唱歌跳舞,按照各自角色走位摆POSE,虽然练习过许多次,此刻仍旧看起来有几分青涩。

等彩排结束,薄玦要留下来和霍刃他们开明天的录制会议。

谢敛昀则作为制作方要和广告方进一步确认洽谈,得提前走。

他推了下眼镜,堪称矜持地和薄玦打了个招呼。

“走了啊,回见。”

其实家里这几个人里,社交能力最差的就是薄玦。

可自从薄玦踏入时都上流圈子以后,收集到最多隐秘信息的人也是他,甚至还拿到了韩渠碰违禁品的间接证据。

谢敛昀完全没法想象这家伙到底自己克服了多少心理障碍。

他们五人这段日子很少使用社交软件,却好像始终存在着微妙的感应和联结。

也在与睡着的第六人共呼吸同心跳,从未断过。

薄玦随意应了声,指了指对侧房间:“刃刃在那个化妆间。”

狐狸眼青年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我感觉你很需要抱抱他。”薄玦歪头看他:“看了一晚上的表演,情绪很多对吧?”

谢敛昀扭头就出去了。

“才没有。”

出门转弯笔直走了三四步,然后再原路推了回去,拐回斜对角化妆间。

霍刃叼着吸管喝猕猴桃汁:“昀哥?”

谢敛昀深呼吸一秒钟,揉了揉头道:“我等会就走了,明天可能不来录节目。”

“今天那些小孩跳得……还可以。”他言不由衷道:“虽然没有我们以前跳的好,动作起码是标准的。”

霍刃动作停顿了两秒,放下果汁走向他。

然后认真又用力地再次抱住。

“这几年,我们都很难熬。”他轻声道:“昀哥,你心里压着太多事了。”

“不是,”谢敛昀还有些嘴硬,却把头埋进了霍刃的肩侧,闷闷道:“我只是好想念我们以前那段日子……”

虽然工作压得人透不过气,每年都有各种糟心事。

可是那时候跳《夜火》和《寒芒》的都是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在。

那些小朋友跳得一点都不好,反正就是不好。

他知道自己心态失衡太久,这会儿难堪又烦躁。

“你说我当时为了练这几首歌,挨了多少次打罚了多少次站,”他喃喃道:“薄玦那时候跳舞跳到脚踝都是水泡,还是我给帮忙挑的。”

霍刃伸手抚顺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几下。

“遥遥最近还好吗?”

谢敛昀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遥遥才是承受最多的那个人,他一直很想你,但总得等我交班以后,他才能出来透个气。”

霍刃思索了几秒,半晌没说话。

谢敛昀抬起头,缓缓松开他:“不用太担心,我会帮忙照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