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下,很温柔很小心的一下。

花满楼整个人却似已完全僵住。

石秀云红着脸,咬了咬唇:“我喜欢你,花满楼…你,你要记住呀。”石秀云心里清楚,这一次回峨眉,势必赶上风云突变的紧急事态,之后会怎么样,她也不清楚,既然如此,那她要在走之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才可以。

峨眉四秀中,石秀云是最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对待自己的心上人,她亦拿出了一个女孩子最大的勇气。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虽然她不在了,但你一定还忘不了她。不过,以后,我是说以后,如果你要再喜欢别人,是不是可以先考虑我?”石秀云往后退了一步,望着花满楼微笑:“该说的,我都说完啦,你可别忘了我啊!”

花满楼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上官飞燕才死。

他眼下真的无法回应面前这个女孩子的感情。

虽然她真的很好。

花满楼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歉疚。

室内一时又陷入寂静。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阿青得意的﹑近乎张狂的大笑:“哈哈哈,陆小凤,你也有今天!栽在我阿青手上了吧,哈哈!”

石秀云一惊,失声道:“她动手了?不会把四条眉毛全剃了吧?”说完,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

朋友们以后再看见陆小凤时,也许会不认得他了。

这个本来有四条眉毛的人,现在已只剩下了一条半,他本来长胡子的地方,现在已变得像是个刚生出来的婴儿一样光滑。

最重要的是,他真正的眉毛,也被阿青剃去了半条,剩下的半条,还是他拼死保护下来的。

当石秀云看见阿青一手一把短剑,整个人压在陆小凤身上,企图把他剩下的半条眉毛也剃掉的时候,她呆了。

只可惜花满搂看不见,不然他的表情想必也会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你让我都剃光嘛四条胡子!”

“…喂,你说好只剃胡子的…”陆小凤死命挣扎的后果就是——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有气无力。

“是的呀,你胡子眉毛长一样,眉毛就是胡子,胡子就是眉毛!所以要剃胡子,就是要剃眉毛!”

…她一定是所有女人中最能强词夺理的那一个。

陆小凤叹气:“阿青,陆某是什么地方惹恼了你?”

石秀云其实乐得看热闹,但眼见陆小凤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便过去拉了阿青起来:“行了行了,剃了他半条眉毛,够了啦!”

看不见场内状况的花满楼这时才弄清楚,惊讶道::“阿青,你把他眉毛也剃了?”

“半条而已。”阿青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头看陆小凤只剩一半的左边眉毛,一脸失落,恨不得把那里剃个干干净净。

花满楼不说话了。

他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嘲笑陆小凤,但是要他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恐怕也很难。

——虽然看不见,但想一想那种画面,该是很有喜感的。

陆小凤从地上爬起来,叹口气:“阿青姑娘,这回满意了?”

“勉强吧,”阿青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嘱咐,“我知道你乐于助人,不过以后帮忙前要多想想,不要被别人当刀子使了还不知道,剃去你半条眉毛加两条胡子,就当是给你的教训!”

阿青实在不适合为人师表,见她一脸“我帮了你,你不用太感谢我的”表情,陆小凤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得拱手道:“那就多谢阿青姑娘教诲了。”

“不客气不客气。”阿青吹吹短剑上的几根毛,转头将它还给石秀云:“借了一下你的短剑,没办法,你们俩太慢了,我等不及。”说完,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转,露出一个促狭的笑。

石秀云羞恼地打了她一下。

陆小凤却是被阿青弄得哭笑不得:“阿青姑娘,你将陆某的眉毛也给剃了,让我怎么出门?”

“陆公子不妨考虑考虑——画眉?”石秀云捂着嘴,望着陆小凤那张怎么看怎么古怪的脸,一时间笑眯了眼。

29,谢绝转载

夏天。

紫红缎子的大棉袄。

满脸胡子的男人。

鲜红的缎子。

绣花。绣一朵精致的黑牡丹。

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价值连城的字画,镇远的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平南王府的十八斛明珠…这个会绣花的男人,在一个月之间,就做了六七十件大案,而且全都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做下来的,可谓在江湖上出尽风头。

黄昏时分。

竹林。

禅房里燃着香。

花满楼已沐浴薰香,静坐在等候。要想尝到苦瓜大师亲手烹成的素斋,不但要沐浴薰香,还得要有耐性。苦瓜大师并不是轻易下厨的,那不但要人来得对,还得要他高兴。今天的人

来得很对,除了花满楼外,还有黄山古松居士,和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木道人。

苍茫的暮色中,终于传来了清悦的晚钟声。禅房里竹帘低垂,隔着竹帘,已可嗅到一阵阵无法形容的香气,足以引起任何人的食欲来。但当他们掀起竹帘走进去,忽然怔住。菜不但已摆上了桌,而且已有个人坐在那里,开怀大吃。

这不速之客居然既没有等他们,也没有薰香沐浴。事实上,这人的身上不但全是泥,而且全身都是汗臭气。苦瓜大师竟然没有赶他出去,居然还在替他夹菜,好像生怕他吃得还不够快。

这个人当然就是陆小凤。

一盆素火腿,一盆锅贴豆腐,都已碟子底朝了天,陆小凤才总算停下来,花满楼在陆小凤旁边坐下来,立刻皱起了眉,道:“你平时本来不太臭的,今天闻起来怎么变得像是条刚从烂泥里捞出来的狗。”

——不臭才怪,陆小凤已经有十天没洗澡了。

上次在泰山之巅,陆小凤跟司空摘星比赛翻跟头,赢得他一塌糊涂,这次司空摘星居然主动找上了他,要跟他比赛翻跟头。

司空摘星最近什么事都没有做,就只在练翻跟头,一个时辰连翻六百八十个跟头,陆小凤不输才怪。

他们俩个约好,陆小凤若赢了,司空摘星以后一见面就跟他磕头,叫他大叔,他若输了,就得在十天内给他挖六百八十条蚯蚓,一个跟斗,一条蚯蚓。

花满楼听完,不由笑道:“这就难怪你自己看来也像是条蚯蚓了。”

陆小凤咬牙切齿:“最可恶的不止是司空摘星,还有阿青那丫头,听说司空摘星要找我去翻跟头,马上说要去当裁判,还要给我加油打气,结果我一输,她立即跟司空摘星一个鼻孔出气,巴不得我多挖几条蚯蚓!”

说完,陆小凤就开始用指尖摸着嘴唇上刚长出来的胡茬子,打从剃干净后,他无时无刻不想摸一摸,好像只恨不得他的胡子快点长出来。

至于眉毛…陆小凤只能说,石秀云的眉笔质量不错。

古松居士忍不住问:“那位偷王之王要这么多蚯蚓干什么?”

陆小风恨恨道:“他根本就不要蚯蚓,只不过想看我挖蚯蚓而已!”

花满楼笑道:“那阿青呢?”

陆小凤苦笑一声:“她想拿我挖的蚯蚓去钓鱼。”不仅如此,她还很佩服司空摘星一个时辰能翻那么多跟头,闹着要跟他学。

木道人捋了捋胡须,慢慢道:“那位阿青姑娘,就是前些时候被西门吹雪请去山庄比剑的姑娘?”

江湖上向来没有秘密,以阿青的能耐,闯出名声也是迟早的事。

苦瓜大师道:“不过最近西门庄主恐怕没有时间比剑了。”

陆小凤奇怪:“为什么?”

花满楼笑道:“据说他最近一直都在陪着峨嵋四秀中那位孙姑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江湖中露面。”

陆小凤一怔,随即大笑道:“想不到他也有这么样一天,我本来还以为他迟早要做和尚的!”说完,他转头看向花满楼,笑得很不怀好意:“花满楼,前段时间你的桃花运很旺啊,怎么最近还是孤身一人?”

花满楼自然不会接话。

陆小凤接着又道:“峨眉新死掌门,三英四秀又折损近半,人手正缺,石姑娘这次回去,会不会被定为下任掌门?”

他这话当然是对花满楼说的,石秀云虽然资格不够老,但峨眉的老家伙们也太老了,即使接任了掌门,也撑不了几年,势必要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孙秀青和杀独孤一鹤的仇人在一起,峨眉显然不能要她了,而苏少英自珠光宝气阁一事后,不见了踪影,张英风为人老实忠厚,严人英的个性又太急躁冒失,相比之下,年轻一代中,活着的,又称得上是当掌门的好苗子的,竟然只有一个石秀云。

不过,如果石秀云做了掌门,难道要花满楼入赘峨眉?

陆小凤其实挺想看男人入赘的。

花满楼却把这话四两拨千斤地带过去:“石姑娘想怎么做,都是她的自由。陆小凤,你今天来,所为何事?”

陆小凤当然不是特地跑来蹭斋饭﹑顺便聊八卦的,他是苦瓜大师特地请来帮忙的。

帮他师弟﹑六扇门第一捕快金九龄破案,破“绣花大盗”的案。

阿青说得一点不错,她说,原来跟着陆小凤,总会有好玩的事情。不过,她觉得好玩的事情,在包括陆小凤的大多数人看来,都是麻烦。

好在她不缠着陆小凤了,因为她发现司空摘星更好玩。

司空摘星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缺钱花而去偷,他只偷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当然,他也要吃饭,所以只有在别人肯出大价钱来请他偷的时候,他才偷。阿青当然没兴趣跟他学怎样偷东西,她感兴趣的是司空摘星的轻功和易容术,这两样是司空摘星除了偷术之外最自豪的东西。

“三日之内,如果你能认出我全部的易容,我就教你。如果有一个没认出来,以后不许缠着我!”

司空摘星本来一点都不愿意教她,自己的看家本领怎么能轻易教给一个小姑娘,就算她跟他很投缘也不行。

但阿青怎么可能轻易罢休,虽然司空摘星轻功好得很,但阿青也不差,只要有恒心有耐力,缠得他不仅连易容的时间都没有,而且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阿青就成功了。

“好,一言为定!”

阿青果断答应了司空摘星这个要求。

每一天,司空摘星规定阿青要走过哪些路线,他会扮成镖师﹑伙计﹑老妪﹑乞丐…扮成形形□的人出现,每天十个,阿青一个都不能落下。

司空摘星本来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自信的,他的易容曾经连陆小凤都认不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搞定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自信自己的易容完美无缺,毫无破绽。

但事情却偏偏邪门了。

不管他扮成什么人,只要一出现,阿青一定高兴无比地大喊:“司空摘星!”

见鬼!

这丫头怎么认出来的!

司空摘星懊恼不已,忍不住要问:“我到底哪里有破绽?”

“破绽?什么破绽?我没有看到破绽啊。”

司空摘星郁闷无比:“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阿青眨眨眼,想了想,道:“感觉吧。”

…感觉?!

司空摘星望着阿青那一脸写着“快教我易容吧”的期待神情,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脑袋道:“好吧。”

“不过,”司空摘星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无比严肃地对阿青道,“你要叫我师父!以后要乖乖听师父的话!”

啊呀,有了这姑娘的高武力值,他还怕玩不赢陆小凤那家伙吗,哼哼…

小河弯弯,绿柳笼烟,黄昏的时候,绿水映着红霞,照得人脸也红如桃花。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酒桌都摆在外面的沙岸上,旁边还闲闲的种着几丛桅子花。

这是个很雅致的地方。

陆小凤在和一个女人一起喝酒。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件雪白的衣服,又轻又软,窈窕的身段,明艳动人的脸,眼睛又妩媚又明亮,谁都能看出,这一定是个又呛又辣的姑娘。

跟陆小凤在一起的女人没有不漂亮的。这一个,是“神针”薛夫人的孙女薛冰,陆小凤本来想找薛夫人查查那块绣花大盗的红帕子的来历,薛夫人看出了缎子是京城福瑞祥的货,丝线福记的,还看出这块缎子是女人绣的——鞋面,能做红鞋子的鞋面。

陆小凤又想到了假金鹏王死之前,手上握着的红鞋子。

至于薛冰,接着自己是薛夫人孙女,她非要跟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徒弟,检验你的功夫的时候到了!”司空摘星望着远处正在聊天的陆小凤和薛冰,嘿嘿一笑,拍了拍阿青的肩:“上!”

30,谢绝转载

于是阿青上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粗手粗脚的伙计,薛冰也不嫌弃,对她一笑,嫣然道:“你先给我们来五六斤上好的竹叶青,配四碟子冷盘,四碟子热炒,再到后面杀只活老母鸡炖汤。”

阿青压低嗓音,弯腰笑道:“这么多菜,两个人恐怕吃不完吧,姑娘?”

薛冰斜她一眼,道:“我喜欢,我喜欢看着满桌子好菜好酒,不行么?”

阿青笑眯眯道:“行,您稍等。”

问完了,阿青一溜小跑到店外,对着司空摘星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她没有认出来哦!”

司空摘星嗤之以鼻:“那女人之前又不认识你,认不出来也不稀奇。”

阿青语滞,余光瞥见刚从茅房回来的陆小凤,立马道:“那我再去他面前晃一圈,这总行吧!”

“等一下,”司空摘星用很嫌弃的目光扫了阿青一眼,“伙计,你是不是先得给那个薛姑娘上个菜?”

阿青一呆:“我忘了他们点的什么菜…”

司空摘星气得差点鼻孔冒烟,狠狠戳了自己这个徒弟脑门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快,附耳过来!”

阿青笑嘻嘻地凑过去:“我就知道师父一定都记得清楚,师父的易容天下无敌嘛!”

薛冰正盯着陆小凤,心里想着怎么栓住这个比泥鳅都滑腻的男人时,阿青大摇大摆地晃到两人面前,把手中的杯筷送过来,“砰”的,往桌上一摆,用眼角瞪了陆小凤一眼,嘴里嘀咕着道:“这么样一朵鲜花,却偏偏插在牛粪上。”

陆小凤一怔,薛冰却掩着嘴吃吃笑起来,故作好心地安慰他:“伙计胡说呢,你剃了胡子之后,可是显得年轻多了!”

阿青斜睨陆小凤一眼,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她发誓,那句话真的不是她的心里话,那是司空摘星非要她说的,她其实觉得陆小凤和这个叫薛冰的女子挺搭的,尤其是他剃光胡子之后,其实陆小凤没胡子还是很帅的嘛!唔,如果忽略陆小凤那半条眉毛的话…

说起来,那半条眉毛是她的得意之作啊,最近一直拿这个跟司空师父炫耀呢!阿青再一次得意地晃到司空摘星面前:“怎么样,陆小鸡也没有看出来哟!”

陆小鸡…阿青拜师之后,随着便宜师父的喜好,常常也这么叫陆小凤。至于“陆小鸡”这个外号,当然是她的小偷师父独家发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