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一次棺材就给五百文,还有这么多人一起搬,怎么也比只搬货划算多了。

工人们互相看看,都没吱声,这事便算是说定了。

贺椿上了那黑漆漆的大船。

贺椿很快就注意到,大船里除了搬运工和货物,一个该有的船工都没有。

但其他人没有开口询问,再看跟着他们一起的王大也没说话,贺椿就只好保持了沉默。他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只赚钱就好。

棺材在主舱室,就如王大所说,这是一具非常华贵的棺材,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

也许为了方便抬运,棺材下方略微悬空。

“别看了!都给我小心点,过来把绳子塞到下面。”王大看没人敢第一个上前,就柿子捡外来的捏,一抬手,指着贺椿道:“你先来,快点!”

贺椿露出一点不情愿的表情,但还是乖乖走过去,接过绳子弯腰往棺材底下塞。

王大又叫了另一个人从另一边把绳子抽出来。

贺椿弯腰,手从棺材底下摸过,摸到一点潮湿的东西。

手指下意识搓了搓,再避开人眼放到鼻前嗅了嗅。

是血腥味,而且还是比较新鲜的血液。

贺椿低头看得越发仔细,在他摸到血液的那个角落,他在地上摸到了更多血液,已经聚集成一小片。

这说明,那棺材里的东西流血已经流了好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迟了一点

☆、第197章

怎么办?这个闲事是管还是不管?

棺材终于绑好, 十几个汉子插入抬杠, 齐齐吆喝一声,把棺材抬了起来。

贺椿心念电转, 跟着苦力们把棺材合力抬下了船。

一阵河风吹来,位于抬位最后的贺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一名黑衣人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吓!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黑衣人忽然抬起眼皮,望向贺椿。

贺椿再次被吓一跳, 这人的眼睛开阖间竟然如冷血动物一般, 还发出了黄色光芒。

龙血人?贺椿脑中冒出一个词。

那黑衣人突然贴近他,眼中似乎流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竟然靠近他嗅了嗅。

贺椿忍着没躲闪。

因为黑衣人这个举动, 位于后方的其他几个人也发现了他,同时包括因为担心跟随着的包工头王大。

黑衣人眼眸一闪, 一对眼睛竟然在瞬间变成正常人眼, 末了,他还对贺椿眨了一下。

贺椿:“?”

王大额头冒出汗,也不知是热的, 还是其他, 对着侧头的苦力一声大吼:“好好走路!东张西望什么!”

苦力们不敢再多看, 闷头抬着棺材往前走。

码头边停靠了一辆巨大的平板马车。

拉扯的马匹全身罩着一层黑布, 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贺椿从底下露出的马蹄子去看,总觉得那动物不像是马。

王大吆喝着让众苦力把棺材放到平板车上。

黑衣人看棺材放好,手一扬,扔了什么给王大。

王大接过,打开看了看, 立刻喜笑颜开。

之后黑衣人就这么驾车走了。

贺椿想了又想还是什么都没做,他也没有机会,从头到尾,王大和那黑衣人看得都很严,他根本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想要让棺材倾覆,让棺材打开,只他一人还不够,十几个壮汉抬着棺材,就算他假装跌倒什么的,那棺材也不会出事。

贺椿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黑衣人驾车离去时凑近王大,小声对他说棺材在滴血的事情。

王大表情一变,低声呵斥:“闭嘴!胡说八道什么,在码头做事,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有?想好好活着拿工钱就闭好你的嘴。”

贺椿还能说什么?只能闭嘴。

王大看他这样,皱皱眉,靠近他,带着一点警告意味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物,这些我也都不想知道。我知道你是我招进来的人,如果你敢给我惹事,这大河底下沉着的人多着了。”

贺椿露出害怕的表情,忙连声应是。

王大目光往他腰间溜了一圈,摇摇头,似乎不赞成他把沉甸甸的铜钱就这么随身带着。

“走了!干活,一个个别给我偷懒,干得多拿得多,抬东西时都给我小心了!”

船上的货物还没有搬完,这些刚刚抬过棺材的人都想多赚点,转头又去船上搬货。

贺椿注意看了,船舱中搬出的货物全都是一个个箱子。

箱子封得很严,还有封条,让人无法看到箱子中到底有什么。

贺椿怀着也许会出事的心情忙到了早上,结果什么事没出。

黑漆漆的大船在天亮时分驶离了河岸。

河面上冒出了大量雾气,大船在雾气中渐渐远行。

明明一切都很平静,贺椿却生出了一股风雨即将到来的紧张感。

贺椿舔舔嘴唇,走到租他床铺的苦力大壮身边,低声问他:“大壮哥,你看到那船上有人没有?我一个没看到,那船是谁划走的?”

“嘁!没见识。”大壮嘲笑他。

贺椿呵呵傻笑,抓抓脑袋道:“大壮哥,你跟我说说呗,我请你吃早饭。”

一听贺椿要请大壮吃早饭,有那厚脸皮的也蹭过来道:“瘸子,你赚了那么多可不能小气,你请大壮吃饭可不能忘了咱们。”

贺椿还没开口,那大壮还算有点义气,挥手就驱赶道:“二赖子,你怎么又来了!瘸十一请的是我,你来凑什么热闹。想吃早饭自己买去!瘸十一,走,别理他。”

贺椿对昨天就占过他便宜的二赖子笑笑,跟着大壮一起去领工钱。

二赖子便宜没占到,在两人身后用力吐了口痰。

有人嘲笑二赖子,说他占外乡人便宜。二赖子伸手在裤裆里抓抓,把嘲笑他的人一个个骂了回去。

王大早早就让人搬来一箱子铜钱,把苦力们应得的钱发给他们。

大壮贴着贺椿的耳朵小声跟他嘀咕:“你身上那么多铜钱带着不安全,不如交给王大给你保管,他虽然手黑了点,但好歹心还不算黑。如果你继续带着这么多钱,你一个外地人……咳,明白不?”

贺椿点头表示明白,但心里却做下决定,他不会把钱交给王大保管,今天他就想法去弄画符的材料。

这一趟贺椿又是赚得最多的一个,加上搬棺材的五百文,他身上的铜钱已经近两千文,缠在腰间已经不可能,只能找了个搭子装好搭在身上。

贺椿也看到有人把铜钱交给王大保管,换来半枚竹签。

吃早饭时,大壮告诉贺椿,那种没有人也能行走的船只,绝大多数都跟修龙者有关。修龙者脾气不好,但出手阔绰,是码头包工头们最喜欢的主顾类。

但苦力们上船绝对不能多看多问,否则出了事全赖自己。

大壮吃完两个卤蛋,一抹嘴,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又对贺椿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修龙者也分人,以后如果你看到有些长得不像人的,千万不要多看他们,也千万不要和他们说话。总之,千万不要引起他们注意。记住了?”

贺椿试探道:“你说的是龙血人?”

大壮猛一拍他肩膀,“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既然你听过那些龙爷们,那也应该知道那些忌惮,总之你自己警醒点。”

饭后,贺椿说要出去赚赚,没有回去休息。

这两天他已经打听到码头附近就有一家经营丧葬用品的,他要的黄纸和朱砂,那里都有。

只不过普通黄纸买来,如果不能在符纹中灌入能量,那画出来的符箓也没任何用处。

为此,黄纸必须经过处理,包括画符的墨汁。

贺椿去买材料时还在心中感叹,他以前以为用能量画符才是符阵学的正确路子,等没了修为后才感觉到之前在灵种学院学习的一切也十分宝贵。

感谢灵种学院,感谢他们从处理最基本材料开始入手教他画符,如果没有这个经历,他现在可就真麻爪了。

贺椿觉得这次的历险也挺好,至少让他端正了姿态,不再狭隘地只看一条路。历史发展既然出现了倚重材料的符阵学,那么就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贺椿买了部分材料就感觉身后有人跟踪,他假装不知,又绕去码头附近的土房群,在里面找到一个给人看病的野郎中,从他那里买了一些新鲜草药。

之后他又在附近人家买了两只成年公鸡。

最后,贺椿带着这些东西一头钻入河边的杂树林中。

跟踪他的人心喜,附近的人谁不知道河边杂树林是“干好事”的地方之一,那地方平时让人去人都不去,也只有这个外地来的傻瘸子才会自己主动钻进那里面。

跟踪的人仗着自己地形熟,摸了摸怀中麻绳,也跟着钻入了杂树林。

那人听到了公鸡叫,猜测那蠢货大概是嘴馋了,这才买了公鸡避开人眼给自己弄点好吃的。

跟踪者回忆起自己曾经吃过的烤鸡的味道,大大咽了口口水。

不管那瘸子手艺如何,只要干掉他,他刚买的两只公鸡还有他剩下的那近两千文的钱财可都是他的了!

跟踪者如今还不知道,贺椿为了买材料已经把那小两千文钱花得干干净净,连一文都没能留下。上好的黄纸和朱砂可都不便宜,何况还有草药。

林子里,贺椿背着人,似乎正在宰杀公鸡。

跟踪者见他忙得全神贯注,从怀中掏出麻绳,悄悄向他背后靠近。

跟踪者两手拉直麻绳,兴奋得心脏直跳。

这不是他第一个打劫的蠢货,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跟踪者突然加快速度,麻绳兜住贺椿脖子,两手一错,用力绞紧。

“噗!”

跟踪者觉得不对劲,低头想看自己脖子。

大量的血从他脖间喷洒而出。

再看他身前,哪有人被他勒住。

跟踪者忙丢掉麻绳抬手捂自己脖子。

贺椿提着公鸡从一株树后面晃出,抓着公鸡脑袋对他晃了晃。

跟踪者看到尖锐的鸡嘴上全是血,不敢置信地想:难道划破他脖子的就是那公鸡尖嘴?这怎么可能?

正准备出手的小圆圆:啊,好厉害,动作好快,我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人真的不是大王吗?

贺椿没有给予二赖子任何挣扎机会,冷冷地看着他流尽鲜血倒地而死。

昨晚他就怀疑是二赖子想要偷他的钱,今天不过确定了而已。

如果二赖子只是想劫财也就算了,他顶多把人打昏,但对方竟然为了小两千文钱就起了谋财害命的心,而且看对方动作那么熟练,神色间没有一丝犹豫,当过警察的贺椿如何看不出来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案。

他虽然没了修为,可并没有丢了记忆,他炼身那几天,发现这具身体无法修炼混沌炼体术后,就致力于先习惯和掌控这具身体。

他本身就会擒拿术,修真后更是习以武技,这具身体本身力气也大,等他熟悉了这具身体后,就算没有修为和符箓,二赖子这样的,他一个打二十个都不成问题。

更何况,阿蒙教他武技从不讲套路,完全是以实战为主,他有段时间几乎天天被阿蒙在小黑屋中死虐,别说二赖子这样的,就是来个武修,他出其不意下也能干死对方。

人血也是好材料,但贺椿没用。

等确定二赖子已经死亡,贺椿不客气地把他身上的财物全部搜出,可惜二赖子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摸遍全身也只摸出五个铜板。

贺椿正要起身,目光落在了二赖子的鞋子上。

搬运的苦力不是没钱买好的布鞋,但河边码头烂泥多,穿任何鞋子都是糟蹋,大多数苦力穿的都是草鞋,有的还直接赤脚。

但这二赖子却穿了一双千层底布鞋。

布鞋做工不说多精致,但相当细致,底看着就厚实,那鞋面也缝制得严丝合缝,看不出针脚。

他早上跟大壮打听过,这二赖子因为好吃懒做又不喜欢存钱,至今还没有讨上媳妇,家中老人也不管他。

如果不是家人给他做的布鞋,那就是买的。可二赖子有钱了去买酒吃肉赌博都有可能,但让他买一双很快就会被糟蹋掉的布鞋,怎么想都有点古怪。

贺椿出于警察的敏锐,把那双布鞋脱了下来,忍住难闻的脚臭,大致看了看。

布鞋还算比较新,磨损也不是很严重,只鞋底被烂泥糊满。

贺椿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重,这双布鞋九成不是二赖子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就是这么认定。

布鞋的尺码和二赖子的脚很合,这大概也是他穿上这双布鞋的原因。

贺椿捏了捏鞋面,总觉得左边的鞋面要比右边高一点。随后手上一用劲,撕开了左鞋鞋面。

鞋面里掉出一个薄薄的油纸包。

贺椿小心打开油纸包。

里面有一张微微发黄的纸张。从透过的墨痕来看,里面写满了字。

贺椿没有立即打开看,他收起油纸包和信纸,把那双鞋子全部撕开查看,见再无其他东西就挖了个坑埋了,二赖子的尸体则就丢在原地没动。

接着,贺椿把自己的痕迹处理干净,带上自己的东西走了。

他并没有离开杂树林,河边杂树林占地不小,他只是换了一个方向。

等离二赖子陈尸处足够远以后,贺椿这才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掏出那张信纸打开仔细阅读。

庆幸的是,信上的字用的是修真界通用文字。

信上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了这里的秘密!

二叔,我很害怕,你根本无法想像我看到、知道了什么。

过段时间就是育龙会,我会争取机会前往龙栖城,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封信就算是一个保障,如果我死了,你有机会看到我的尸体,那么也许能找到这封信,毕竟我脚上的鞋子是您亲自给我缝制的,如果有改动,我相信您一定能看出来。

如果我没能活着见到您,甚至连尸首都没机会让您看到,那么也算我命该如此,而升龙路的秘密也许也还没有到大白天下的一天。

如果您看到了这封信,请去找升龙路的龙血人那致远。他也是受害者,正在想办法摆脱困境。

二叔,您还记得吗,我最爱吃您做的糍粑了,等回去您一定要做一块给我吃。

侄,泣留。

贺椿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记下全部内容后把信重新包回油纸包里收好。

信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他除了知道有一个升龙路,和一个人名那致远,其他都不清楚。信中没写那位二叔的名字,也没有写信人的名字,他想把信送给那位二叔都做不到。

但贺椿很在意写信人说的升龙路的秘密是什么,尤其写信人提到那致远想要“摆脱困境”时,贺椿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他现在的状况。

另外,贺椿还对这封信产生了一个违和感。

写信人写得如此隐晦,也就是怕人知道这个秘密后会惹出祸事,而他又想让他二叔了解情况,可如果他真的为那个叫那致远的人着想,怎么会在信中就把对方的名字给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他就不怕这封信落到不该落入的人手中?

还有最后一句话,贺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反复读了几遍,把“糍粑,一块”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他竟然想到了他大堂哥贺一慈。

贺椿哂笑,心中却留下了这个疑惑。原来他还不知道要如何解决自身问题,但这封信倒是给他指出了一条路:龙栖城,育龙会,升龙路,寻找那致远。

正好贺椿也打算离开这个不太/安全的码头,昨晚滴血的棺材、有着冷血动物一样眼睛的黑衣人、一箱又一箱不知是什么的货物,还有自行开动的大船,总让他有种码头要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不安感。

贺椿从不认为自己是事故体,只是他更善于发现一些别人不会注意的事情。而也因为他的观察力,让他能够在困境中找到一个又一个微妙的机会。

将要举办育龙会的龙栖城可想而知会有多热闹,而机遇从来与危险并存。

贺椿决定去之前一定要多弄点保障。

这第一步,就是制符。

把黄纸用药材重新侵染,再用公鸡血和朱砂做主药,掺合其他材料调和出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