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没啥反应。

眼见着它进去了一小丁儿点,就再也入不了。不仅进去不得,还抽不出了。

我双手握着拐杖,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拔也无济于事,一时间只觉得尴尬不已,身子左扭却扭不动,右转转…

突然只闻喀嚓一声,只见那凶兽下颌一动,四颗利牙紧紧的抠进了拐杖内,深陷入那四道凹陷处。

好家伙…

一时间,我悟了。

发现小窍门后,亢奋不已,忙双手齐下,逮着拐杖右转,只见顺着那螺旋的纹路,拐杖被麒麟一点点吞入嘴内后,待最后发出一阵铮地声响,椅面自发地往一侧移开,露出了齿轮…只见椅子里头空间虽不宽但深不可测,布满了纵横错杂的红线,复杂得人眼都看不过来,许多小纸筒蹿上蹿下,顺着红线来来往往…

我正好奇着。

突然手中的拐杖嗡嗡地抖了起来,原本紧扣着拐杖头的利牙松开了,一股力道冲来,射出了一小玩意儿。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伴着一股子骤起的阴风,来势汹汹地朝我面门上袭来,心里头骤然一惊忙拿折扇来挡。

这一动作做出来后,我便后悔了。

我怎就这么蠢啊蠢。

折扇撑开了也就那样子,扇面是纸做的,能挡啥啊。这说不出名堂的暗器射得这么劲且有力,还不把我置于死地啊。

我悲秋地闭目,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突然手腕上一麻,预料中的疼痛没来,紧跟着一记闷想后,那玩意竟被纸扇挡了个严实,倏地弹到了另一处,紧紧地钉在了门上。

我后退了好几步才硬生生地止住了。

而这时,麒麟嘴也合上了,椅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娘啊…

这机关是既狠毒又阴损,真是不容小觑啊不容小觑。

我望了一眼木门,再望了望手里的纸扇,嗟叹不已。很坚决地蹬了拐杖,撩着袍子就去扯那从射出来险些害了我命的小玩意儿。

费了好大力气,才拔出来。

这是只有小指长的那么一截竹筒,中间用了铜箍,末尾处还留了一点儿断裂的红线。

我眼一眯,

忙拆了线,取了铜箍,倒出了一小纸,卷开看。

上头只写了寥寥数笔:“邪派伺机躁乱,宫归艳三日后将入攸州境内。鸣剑派不参与武林讨伐大会,勾栏众公子勿惹是生非。

我怔了怔。

待我再仔细看时,指间便觉烫得紧,一股热气袭来,原本捏着的东西突然自燃了,莹莹的蓝火由下往上烧着,一瞬间,那小张纸便燃成了灰烬。

我呆了呆,一脸复杂地望着被烫红的指,微蹙眉头。

此番莫不是又被我窥视到了不得的机密?!

…若被发现了,弄不好会被杀人灭口。

我扶额,只觉得浑身无力,身子一瘫坐在椅子上,手搭在麒麟头上时却徒然惊醒,忙站起身,眸子怔了怔,委屈地撇唇,颓废地蹲坐在地上。

怪不得,龟公们说这间房是闲人莫入,果真是入不得啊,机关…遍地是机关。

头皮阵阵发麻。

想来化蝶说的是对的,这勾栏是鸣剑派插在江湖上的棋子,掌握着庞大的情报网。

想不得,想不得,一想脑壳都疼。

我悲戚戚地关了门,按紧了揣入怀里的扇子,打定主意作做缩头乌龟,以不变应万变。晃过亭廊游魂似地来到大厅,在众人的目光里摸着饿瘪的肚子,入了座。吃饭的时候,我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让一桌子的公子面面相觑。

“老宝你没事吧?”

“我们只是吃饭的时候没等你…”风筝把筷子一点,斜眼望着我,笑眯眯道,“你也犯不着悲成这样啊,其实不是我们不待见你,这不没人能找得到你人么。对了,你方才躲哪儿了?”

我猛扒饭。

一旁坐着的辛召显然是吃饱了,他的视线从满桌的菜上移到了我的身上,眼前一亮,咦了一声,然后卷着袖子,探入我前襟,随手便抽走了我怀里的扇子。

我一震,还来不及去抢。

只听哗地一下,那扇面半推半就地被辛召打开了,他目光怔了怔,单手执起在胸,学着文人雅士的摸样,风流又风骚地摇了摇。

殊不知不冷又不热的天,这扇了几扇,把我一身鸡皮疙瘩都闪出来了。

“…给我。”我埋在饭里的脸终于抬了,手用力捏了捏箸,瞄了一眼他,咳嗽了几声,险些没了气。

“呦,这柄扇子有些小眼熟。”辛召显然没看见我那包含幽怨的小眼神,用手赞赏地摸了摸扇面说:“你从何处弄来的?”

第三十九章 一柄扇引波澜(1)

一柄扇子,引来不小的波动。

辛召捏着扇子,眼眸里闪过戏谑,压根没有把它还我的意思,似乎不问出个究竟来就誓不罢休。

“何处弄来的,关你屁事。”见讨要不回,恶从胆边生,我横他一眼。

辛召意味深长地望我,片刻之后垂下眼帘,瞬间安静了,嘴角荡起诱人的唇线,“旧是旧了点,不过似乎是件古物。”

坐在偏僻角落里的化蝶一听说是古物,立马身心倍受鼓舞,他也放了碗筷,将手袖搭在油呼呼的桌上,便凑了过来,“看得出是哪个年代的么?”说毕,只见那一双眼贼亮贼亮的。

辛召只是笑,很安静的笑,置身事外,不答不理会。

化蝶那双眼寒光飕飕地盯着那扇子,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架势。

我怔了怔,顿觉悲凉悲凉的,于是放软身子求助地按住了辛召的膝盖,忙扭头插了句:“不清楚是哪个年代。总之是从花瓶里抽出来的,不值钱。”

“一柄扇子都到了些年头,想必这装扇的花瓶也是古物中的古物。敢问老板大人说的是何处的花瓶?”化蝶又凑得离我近了近,一脸向往,“能否带我去见识一下。”

他只有在此刻,才会欣欣然地叫我老板大人。

此番看来,他唇齿间吐出的“见识”是假,借此机占为己有乃真。

辛召膝头的袍子已被我捏皱了,他却笑得有些不安分。

我暗自悔恨了一番,抿了抿嘴,想了想那遍布机关的账房,心下一抖动,镇静了片刻,慢悠悠地说:“见识倒不必,费不着用这么金贵的词。花瓶就是我房里那尊大破瓶子,你也见过的。那龙凤釉下彩瓷是现仿的,里头也被我掏了个空,除了这一把扇子啥也没了。”

化蝶脸上写着深深的遗憾,那双眼钩子似地盯着我那把扇子。辛召手托着扇子,摸了摸,凑过头来轻声与化蝶细说着,“这年代我琢磨出来了,只怕是——”

我心下一震,暗叹不好,踏踏实实扼腕了一回。

辛召哪儿都好,就是这一张嘴喜欢打诳语,最爱不懂装懂。平日里有些诳语说说也就算了,偏还喜欢翻来覆去地说,每每说的话还总一样,也不知道偶尔翻新创新一下,真真是令人烦不胜烦。

打个比方,就说这古董宝贝吧,从他嘴里吐出的无非就是战国、西汉、先秦,还是挨个儿轮着着来。上一会儿说化蝶寻来的簪子是战国的,一把剑是西汉的。按这顺序来看,此番应该是轮到先秦了。

果不其然,他慢悠悠地瞟了一眼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的化蝶,斩钉截铁道:“是先秦的。”

化蝶眼神闪了闪,很是豪迈地把袖子一撩,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我一惊。

辛召作出碍于情面不能不给的模样,朝我看了一眼,那一眼饱含了对不住,怜惜扼腕的意味,施施然递了。

其实我知道,他这厮压根就没是故意的。

等得心急的化蝶哪还管得了这么多,一个探身从辛召手里夺了去,眉皱起,半信半疑地捧握着扇面,“我不信你,不信你。要信才怪,你说的简直是狗屁!”

这个屁字说得是地动山摇,令众人无一不动容的,只见他摇开扇面,对着光处望了望,“倘若真是先秦时代,这扇面早化成灰了。”

说完,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然后将扇子一合,就要往怀里揣。

“正因为是先秦的才格外的珍贵,这你就有所不懂了。”辛召给自个儿倒了杯水,一派很懂的派头,食指微屈敲着桌面评头论足道:“想必老祖宗在制作时加了额外的工序,才能让其经过了这么多年岁还能防虫防腐坏。”说毕还闭眼一脸享受地朝化蝶微敞开的前襟处嗅了嗅,“难道你没闻道那扇子里有股奇特的香味么?”

化蝶这才消除了疑惑,一张脸比方才更要来得亢奋与高兴。

其实…

他若喜欢,赏了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化蝶公子也没少从我这处讹诈东西。

可这柄扇子却不是寻常的扇子。

想到方才它竟然能抵挡住那么大的冲击力,救了我的小命,我便着实感到有些不舍。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思索再三,正襟危坐之后视线扫过众公子,便清了清喉咙道:“那扇子传到哪儿了,快些交上来,别给我弄丢了。”

“呵呵,方还在我手上,这一眨眼就被旁人拿了。”辛召笑着,一双眼斜斜地望向化蝶,在他脸上停留了半刻复又便慢悠悠地定在了他的前襟处。秀致的眉一抖,余光便瞄见了微微敞开的地方还露出了一小截木头扇柄。

“蝶公子…”见辛召不帮我,我也只得拉下脸皮自己讨。

“好巧,怎就不见了呢。”化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捏着杯子,要饮又不饮的,只拿眼往房梁上瞅。

他这一瞅,可谓是下足了功夫啊,真真是意味深长且别有用心。

想起原陪了我无数个日夜,在我房里屋梁上的趴着的那具骷髅。

我小虎躯一震,顿时山虎变家猫,支支吾吾地捧着空饭碗,埋头虚虚扒了几扒,小声道:“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化蝶赞赏地望了我一眼。

我往椅背上一缩,表情幽怨又憋屈,此番又赔了一个好玩意儿,真是不值得。

一旁冷眼旁观的风筝终于是笑了,起身为我空碗里剩了些汤,劝慰道:“喝点清汤,消消火。”

我撇嘴,垂下眼皮。

东西都没了,怎吃得下。

“不就是一柄扇子么。”风筝今儿个实在是有善心,还亲自挽着袖子,将汤盛好递于我时,甚至在他一坐一起身间也不忘安慰我,“总能找到的。你说是么化蝶公子?”他眉一挑,笑得温雅,可却在这温雅谦和之余,化蝶突然神色大变,瘫倒在地,揣在怀里的扇子也应声而落。

我一怔,大喜。

“他娘老子的,刚才谁踹我的椅脚。”化蝶震怒地直起身,站立着扫视了一眼众公子,忙不迭地弯腰,就要去拾捡。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

第三十九章 一柄扇引波澜(2)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坐得离化蝶最近的温文誉却是早他一步,将折扇拾在手里。化蝶还剑眉一横,抱怨的话还没来得说出口,温公子便垂目吹了下灰,用指腹摩擦着扇骨,向我温柔一笑,“正说找不到呢,原来跌在地上了。”

我一时,心情大好,放软了身子缩坐于椅上,眼神极为宽慰,只觉得风筝盛来的汤也变得愈发美味,汤面碧油油的,好看极了。

“…给。”温文誉掀起袖子,递向我。

“给什么给啊。”化蝶劈手就要去夺,不料却被风筝先行一步从温公子手中接了扇柄,低眉细细看了下,笑称:“方才辛公子说得这么神乎其神,弄得我都有些些兴趣了。”

“素闻筝公子博闻多识,想必对这些个古物有些研究。”温文誉凑近了,也不知施的是何巧劲,竟顺势把蝶公子挤了出去。

“略知一二。”风筝神色庄重了些,抚摸了一把扇子,悄然打开了,眼神落到扇面的一处“凤”字落款时,诧然不已,却不露痕迹地将眸里的情绪淡化,只是微微一笑,作势伸指摸起了其他地方,“做得是挺旧的。”

我却看得很是明白,他言语间,已不露声色地将字给遮掩住了。

化蝶见行家出口了,便也来不及追究温公子方才的无理行为,忙扶着椅子凑近了看,“怎么样?是个好东西么。”

风筝将扇子摊着,翻看,“但年代没到先秦,只怕是这几十年新做的。”

化蝶眼里暗了暗,仍不死心道:“虽没多少时日,但画的不错呢,或许以后也能卖些银子,我方才见你看得仔细,能否借我也看上一看?

风筝瞄了他一眼,“这画也似乎是没画完,只有寥寥几根枯枝,荒得不堪入目,仅有的一株树上,半点儿花骨朵也没有,况且也不像是出自名人之手。”他说完便顺手递还给了我。

化蝶也狐疑地眼一眯,没心思抢了。

我大喜。

风筝沉声道:“好生收着。”

我生生受了,瞧了他一眼,他眼底满是笑意。我心下明了,忙将扇揣进了怀里,端着碗,继续默默扒饭。

温文誉一直不露痕迹的笑着。

这顿饭吃得我格外欢畅,不仅吃完了饭,还额外喝了两碗汤。

顺道还给温文誉夹了不少吃食。

这楼里没人敢正面顶撞化蝶壮士的,风筝自是不能算,因为他素来就与化蝶有些小磕小碰,而温公子初来便有如此胆识与魄力,敢从化蝶手里夺扇子,还协同风筝帮我。不错,着实不错。

我不免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老屠这会儿做的香酥猪蹄,皮酥内嫩,肉多汁香软,厨技大有长进。还剩一块,谁要?”我涎着口水,夹了一筷子,抬头望着他们,眼神略有些不舍得。

公子们大多但笑不语,没一个应的,唯独化蝶还沉浸在古玩被捏碎的打击之中,不知趣地将碗捧了捧,伸过来。

我莞尔一笑,夹了那心仪的猪蹄活生生的越过他,递入了温文誉的碗内。

众人皆为一愣。

连带着风筝也望向了我,他柔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视线从温文誉身上再缓缓移至我脸上,再移到温文誉的碗内。

好在温公子修养甚好,纵使他被我喂得食不下了,却还对我微微一笑,埋头继续啃。他顶着众人考究的眼神,还不忘继续客套,“多谢。”

“不客气。”我继续殷勤地给他夹菜。

此番下来,风筝沉默,化蝶挑眉,以辛召为首的一票公子们眼里玩味不止,一顿饭吃得着实诡异。

事后,默采曾问过我,为何同是公子却要差别待遇得如此明显。

我觉得她这话说得不严谨。公子是个值得揣摩的词儿,在别处唤公子是没错儿,可在勾栏里用这二字,却敏感了些。其他人是公子没错,可这温文誉却是先生,是我请来教习琴术的先生。至于差别待遇么…

化蝶朝我伸出的碗,我也看到了。可他终究是要接客的,猪蹄最是养人,他总不能逞一时畅快,被我喂得肥膘,也着实对不住了那些思慕他的客人。凭他惦记着我屋内那些好东西的德性,我都不能给他。

至于风筝么。他虽是帮了我,但我还有一事不明白,需得多下功夫试他一试。

“温师傅总说琴不称手,你去把这给他送去。”

默采应了一声,抱着琴。

“今儿吃饭的时候,我见他的鞋有些旧了,磨损也严重,你等会儿留心一下他的尺寸,过几日去集市给他买一双新的。”

默采怔了怔。

“我会给你银子的。”

她这才笑开颜,忙应了。

“对了…你…”

“采儿会留意他屋内有无缺的东西,一并呈报给您,顺势偷他一件衣衫,让您找裁缝师傅给他做上几件。”

真真是孺子可教。

这姑娘家家跟着我,是愈发的聪明伶俐了。

想起我醒来之后在楼里所经历的种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化蝶向来不是说胡话的人,至于他前些日子拐弯抹角地与我说的那些有关勾栏、风筝与我的种种暧昧事儿,虽是无心说说,但听者有意。

既然我对温公子有意,而又不晓得风筝究竟是待我有意还是无意,不如趁机来个一石二鸟之计,试上一试。

于是乎…

几日之后,勾栏就频繁流传起了勾栏老板看上教琴先生的段子,且被众人传得是津津乐道。

“你瞧见风筝公子的脸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