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召眼里含笑,压低了一些,专注地望着我的眼。

“姑娘长得很像辛某地一位故友。要不。随本公子回房叙叙旧?”

见我略有犹豫。

他把我地手拧紧了一些。“当然。我倒贴。”

我又生生扼腕了一遭。

几日没来这巡查了。他功夫又涨进了些。真是公子们地典范。倒贴之鼻祖。

“奴家躲了相公来这儿耍。自当是带足了银子。哪能让这么俊俏地公子赔本儿。”我仰脸。隔着面纱望着他笑。手轻佻地逗弄着他颊。很满意地见到他眸子里地怔愣。“你先去房里等着。我去与同行地姐妹们到个别。顺道再弄些酒食。或者…公子是想与我一起去见我地那些朋友?”

辛召笑了,“自然是我与你一道去。一人在房里等可不答应。我委实怕你跑了。”

这小子,贼精得很。

也好,让玄砚把他打趴下,看他还敢不敢倒贴。我眼贼溜溜乱瞟,瞅见后门就在前方,可就是没胆出去,院子被我逛了个遍,却也没见着玄砚,着实让我悲愤了一把。突然屋顶上瓦片响动。

我大喜。

月色下,亦步亦趋被我拉着的辛召,悠悠地说了一句话:“姑娘走慢些,好歹让化蝶也见一见你才是。”

“…化蝶?”我不确定地朝他身后望了一眼。

“可不是,能让清倌与红牌同时伺候的,也就只有姑娘你了。”

不妙。

大为不妙。

我想挣脱,却不想被辛召握得紧紧的,他只是浅浅地笑着,牲畜无害。

“辛召,你对女人太宠溺了。深更半夜溜入勾栏里的,你也能这么软声细语,我到想看看这面纱下边究竟是谁。”话音刚落,夜幕之中跃出个人影,掌风骤起,一只手便朝我面门。

我眯起了眼睛。

此番,纵然想动,腿却仿若在地下扎了根。

许久之后,人们提起这一段,都说我有临危不乱的气魄,是成大事之人。

可当时,我只是被吓破了胆。但见一抹红衫映入眼,化蝶掌化为指,正欲抠入我要害时,近在咫尺间,他却一怔,硬生生挪了分毫,避开了我的双目。

与此同时,玄砚赶来挡住了那一招。

真惊险。

我平稳的心跳骤然狂乱了起来。

想来没有武功还真是怅然得很,回去之后还是好好的把忆无忧再学它一次。就是不晓得刚才化蝶为何会手下留情?

我生生不明白,只得耐心观战。

后院中,二人斗了起来。

化蝶,化蝶。

影幻化,纷乱如蝶。

果然好本事。

化蝶不愧是一位在勾栏里摸爬滚打

子,委实对得起红牌的称呼,但见过了几招后,便以砚脚上的攻击,手勾成爪,就生生朝他裤裆里掏去,来势如此凶猛,用心如此叵测,令人唏嘘不已。

玄砚巧妙击退,脸上却也羞怒不已。下手也重了起来。

辛召见化蝶有些支撑不住了,便想去帮忙。

我去阻止已来不及了,只道了句:“莫伤了他。”

诚然,我不是怕伤了玄砚,而是怕伤了辛召。

音刚落,玄砚手一旋,一粒石子便脱手,点了辛召地穴道。可这位玄大师光顾着分神点辛召,没来得及防备化蝶。勾栏里那些家伙向来是斤斤计较之辈,果不其然,化蝶眉一横,敛神望向我,二指夹着东西也依葫芦画瓢了一遭。

我只觉得脸旁一阵风过。

斗篷面纱裂成了两半,费神绑好的发髻也松动了,青丝泄了一身。

我呆愣半晌,冷静过后,就有些愤愤然。

堂堂尊上夜逛勾栏不好。

更何况堂堂尊上逛勾栏不是为了睡公子,而是偷东西,说出去名声更是不好。

正当我为暴露行迹而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时,戏剧性的一刻便发生了。

化蝶大惊之余,立马收了手,狠狠地受了玄砚一掌后,手撑在地上,单膝跪倒,目光怔怔,“该死,居然冒犯了尊上。”

说一句尊上就能完事儿拉。嘿,差点被你毁了容。

我咬着发带一节,绑着头发,“起来说话。”

“承蒙尊上厚爱。我潜入勾栏这么久都没能找到您要找的东西,有辱使命。”说完蝶兄哗地一下,把胸襟拉开了一些。

我惊上一惊。

“就算没办成事,壮士也无需脱衣吧。”

可月光下,他目光澄澄,被拉扯开地薄衫里露出了大片结实的胸,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鸟。

我凑近,看了一眼,诚心赞:“这只麻雀纹得不错。”

“您觉得像麻雀?我一直这么认为。这是当年您亲自纹上去的,曾唤它朱雀。”说毕,化蝶磕头拜了一拜,“鸣剑派大师朱笔叩见尊上。”

就连玄砚有所动容。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忙搀扶他。

原来,我竟派了他来找灵符。

怪不得我初醒的那一次,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这小子自打上次见了我的扇子后,就总爱刨根究底。这四处挖别人宝贝地习性还真该当这一职。

“你的事儿咱回头再说。目前别和勾栏里其他人说见过本尊。回头就把辛召给催眠,让他忘了今天地事。”

“只怕是不能了。”

被化蝶解穴的辛召朗朗如玉,“白墨叩见尊上。”

月色下被晚风吹拂着衣袍,他地玉容别有一番丰韵。

我一怔,只觉得当下“惊喜”太多,委实有些消受不起,“你说你叫白墨?”

“是。”

“笔墨纸砚四位大师中的墨大师?”我惊得眼皮一跳。

“正是。”辛召笑得很斯文。手指悄然滑过腹部,来到腰侧地带处便定了,“尊上莫不是也想看一看刺青,只是当初您纹的位置有些羞人,委实不好当众宽衣。”

那…那就别脱了吧。

既然墨大师指的是白墨,那石室里的子墨又是何人?

我嘴角上翘,想起置在床底下的密室,便觉甚为有趣。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我不脱你可睡不着

入二更,月清亮高挂在空,夜寂静得很,街头巷尾

勾栏还留有薛凰寐旧属,如今我已扮回正身,偷了灵符,自是不敢再逗留于此。玄砚劝我回鸣剑派,可我眼见着马车里多出的二位公子,又怅然得紧。

一来,鸣剑派里是非多,这几位大师的身份多少有些暧昧。更何况夜里赶回去,免不得要把奴婢们唤醒为他们二人准备房间与被褥,一来二去岂不是闹得人人皆知。

二来,我也委实拿不准,宫归是否已离。倘若走了倒也好,若是还赖着没走,此番又撞见我携美归巢,只怕多多少少又会卷起一番腥风血雨。

当下我思索来思索去,便很有气魄地跳下马车,说了句,“去最近的客栈。”

“尊上,您这是怎么着?”玄砚跟了上来,一把追上拽住了我,“再几个时辰就能回派,现在客栈打烊了住什么店?”

“山路不好赶,夜里露水多湿气又重,我身子受不住。等明儿清晨再上路吧。”

“您在躲宫归。您又不是他娘子,犯不着怕他。”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望着他,五味杂陈地纠正道,“我只怕这位姐夫还拎不清。”

我这边还和玄砚墨迹着,漫不经心地一瞟,却瞅见街头处挂着火红灯笼的客栈关了门,化蝶卷着袖子,露出了白皙的手肘,砰砰地敲着门。

小二迷迷糊糊地开了。正与化蝶说着什么。辛召便挤身入了店。一手捏着扇子。站在里头还不住地招我进来。

“这一会儿想不住。还不成了。”我留下抿唇。满脸不情愿地玄砚。径自迈进了店门。

“客官们几位?”小二拧揉着眼。打了个哈欠。

“没瞅见么。”化蝶一手撑在柜上。“共四人。”

“正巧。我们还剩四个天字号房。”

“一间。”化蝶言简意。

“啊,那地字号几间?”

一柄扇子叩在他脑门上,辛召笑得很善,“没听见么,我们四人只要一间。”

店小二很明显睡醒了,

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委实钦佩了些。

我,很无奈。

一女三男共宿一间,而且一个个身强体魄正处如狼似虎的年纪。好在我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因而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待下,也款款入住。

玄砚板着脸,反手就把门给:锁。

我扫了一眼,发觉只有一张床,便既有目的又果断地占了去,伸手胸前地把带子松了,脱掉斗篷与面纱。

化蝶眼神飘忽,却很在意地往我身上走了一遭,“今晚怎么分?”

桌上的油灯点燃,灯芯被辛召挑了挑,忽明忽暗,暧昧得恰到好处。

“什么怎么分。”我回头道,“本尊一人睡床,至于你们是躺桌子椅子还是睡地上,自己看着办。”

玄砚松了口气。其余二人脸黑了一黑。

“一夜晃眼就过去了,我白天也睡够了,今儿又不要接客就给你们守夜。”化蝶撑在桌面上,徐徐起了身,径自在房里找了找,往铜盆里倒了些水,绞了帕子,朝我笑,一副贤夫良父的架势,“洗洗好睡。”

我受宠若惊。

认识壮士这么久,还不知他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我磕磕巴巴道谢,伸手要帕子,化蝶忽而剑眉一抖却又不给,偏要伺候,一个帕子捂得我全身寒毛乍起,冷得我一激灵,他却道:“尊上忍一忍,房里备着地温水早凉了,洗完你就去躺着。”

就算有睡意,也早被他这一招给冻醒了。

更何况帕子随了他的手,越擦越不是地方了

“诚然,我是擦脸。不是擦身。”我按住他的手,眉头皱皱地,“你犯不着往我衣襟里塞。”

“一时没把持得住。”化蝶望着我怔怔的。

“尊上受了伤,别把这阴寒的东西往她身上贴。”玄砚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热茶,神情阴郁地把化蝶从我旁边给挤了出去,脸色顿时柔和了起来,捧着茶碗,放入我手中。

“受了伤?”化蝶也是一惊。

“不碍事。

”我淡淡道,“只是精神不大好,记忆力不胜当年。”

玄砚薄唇微抿,也没说什么。

“白墨,你是四师之一,拿手的是什么?”我突然扭头便问。

辛召停了拨弄灯火的手,抬头望着我,“我的武功底子是最差的,不过临摹功夫了得,博闻强记,任何东西都能过目不忘。”

我第一反应便是喜了一遭,幸好他回答的不是倒贴。

第二便是惊了,辛召所会地功夫竟与床底密道里的子墨会的一模一样。

待我细细问来,更是惊出汗。

原来这个家伙因为武功底子实在是太差,出鸣剑派的头一年就被贼人袭击,伤得奄奄一息后,被人当做尸体弃入河中。后来被老宝捡了,才误打误撞隐于勾栏。

说起他在勾栏的这段日子,这位仁兄倒是充分发挥了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把人与事全都列举了一遭。说起老宝经常被揍的那段,他表情更是生动活泼,犹如身临其境。

听得玄砚脸一白一青地望着我。

我吟一口茶,笑得意味深长,并不阻止他。

因为,辛召说到了我委实感兴趣的一点上。

当年,瘸腿老板是风筝杀地。而且是他亲眼见着的。

至于那所谓的遗嘱,是辛召胡诌瞎掰,仿着瘸子的字迹写的,为地是报老宝当初的救命之恩。

我堪堪唏嘘不已。

倘若他们知道,老宝便是我,该是怎样地一个光景。

“青纸是易容一绝,玄砚是梁上君子术称绝,白墨博闻强记了得,那么…”我眼波流转,望向化蝶忽而笑了,“你又何德何能位居四师之一。”

“我上床的技巧很好哦。”化蝶上前一步,眼弯弯,“比玄砚地还要好,尊上要不要一试,以探究竟?”

我无语望天。

诚然,他很强。

但,当初准他并列四师之一的本尊,更为强中之强。

被他们这一戏谑我全无睡意。

抱着被褥躺在床上,睁大眼想着石室里坐在轮椅上地那位子墨兄弟,便觉胸口郁结不已,心头涌起无限惆怅。

残废兄的名字取很投巧,堪堪夹“墨”字,那一身技艺,又让我误以为他是大师,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辛召腿上,定在了膝头。

倘若辛召当初没能被我从河里捞救上来,我会不会就一直误以为残废兄是四师之一。

他既然敢扮作墨大师,就一定是认为白墨已死。

难不成,当初袭击白墨,也与他有着密切关联?

待我辗转反侧,眼神飘忽着又接二连三,再次荡到辛召身上时,他把扇子一叩,捏在手里站起身来,像是下了铁一般的决心,“不就是想看刺青么,我委实知道,我今儿个不脱了这身衣衫,你便会睡不着觉。”

啊…

误会误会啊,好不容易把化蝶安抚稳当不撒浪了,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