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方寕看着与凤娘肖似的脸庞,在他的眸中看到了足够的认真,但也因为这股子认真,才让他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只听他沉声道:

“那如果,她要杀我呢?”

楚方寕儒雅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楚烈固执的回望,神色有些复杂,良久后,才听他道:

“她不会杀你。”

“你就这么断定她不会杀我?要知道,我可是当年谏告步擎阳的党首,她怎会不想杀我?”楚方寕冷哼道。

楚烈深叹一口气,干脆长手一探,掀开轿帘就向外掠去。

掠去之前,留下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她若真要杀你,你早死过多少回了。”

“…”

楚方寕因为儿子的突然离去而沉默下来。静下心后,他只觉得楚烈的话回荡在耳边…楚方寕的手抚上胡须,暗自思量起他话中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意思。

正月初九,正值春分。

东胡使者团从正阳门大张旗鼓队列而入,百姓夹道围观,有的伸长脖子,想看看异邦东胡人长什么模样,有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些老人们,则唉声叹气,直说世道终是变了云云。

阿扎姆是本次使团的最高指挥官,他身材魁梧,络腮胡子爬满了骨骼宽大的脸,他穿着一身东胡服装,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昂的走在长安街上,对于夹道百姓们的不友善,让他更加的得意。

他的身后,跟着近百人,其中以最为靠前的五名红发怪人最为醒目。那五人身着奇装异服,颜色鲜艳无比,怪异的衣服加上与常人有异的头发,看在百姓眼中,一如鬼怪般慑人。

忽然,他挥舞起腰间的铜锤,示威一般当街吼叫起来,看到两旁百姓惊惧后退,阿扎姆发出嚣张的震天狂笑,他身后的武士长随也都纷纷附和叫好,讥笑声不绝于耳,引起了长安街上一阵小小骚乱。

东胡使团莅临晟朝当晚,德宗皇帝为显晟朝气度,大宴远方来客,在宫中席开百桌,文武官员皆来作陪。

太子赵璟已多日未见幽晴,心中想念,故趁今晚热闹之际,派人把步幽晴从将军府中请入宫中一同赴宴。

步幽晴推辞无用,只得带上青莲匆忙入宫。

太子早早便为步幽晴在身边安排好了座位,还不顾宫人反对,亲自到宫门迎接,将她领入席间。

太子与步幽晴走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太子俊逸的脸庞始终带笑,神清气爽,得意洋洋的接受众人目光洗礼,更是对步幽晴殷勤备至,步幽晴不好驳他面子,只得拘谨以对。

在不远处的长廊之上,两排禁军对面林立,守备森严,相对于筹光交错的宴会场,笼罩在黑暗之中的长廊就显得静谧无声了。

“看,那就是福泽郡主,公认的第一美人。”忽然,只听一名身穿禁军盔甲,神情威严的士兵,面无表情道。

“福泽郡主步幽晴的美貌,我也听说过。”背对着宴会站岗的一名士兵毫发不动的遗憾道:“只可惜,今日我看不到。”

“你觉得可惜就对了。站在我这里,看得真真的。美若天仙绝对就是说的她。”又一名禁军加入话题。

“不错不错,真美真美!”

“…”

楚烈站在不远处,腰佩长剑,威武而立。

他眼前看着太子对幽晴百般讨好的样子,耳中听着这帮臭小子以腹语聊天,心里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冲上去一拳狠狠打在太子那伪善如狼的脸上了…

深吸一口气…淡定,淡定…

席至中旬,歌舞奏乐声刚起,只见东胡使团中,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方脸汉子,他横眉怒目,骨骼奇大,满脸的络腮胡渣,时值冬季,他却仍旧只着单衣坎肩,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血脉喷张,青筋暴起,一副神鬼莫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只见他昂首阔步走至中庭,既不参拜,也不行礼,只是对德宗皇帝侧身抱拳道:

“阿扎姆是个粗人,说不惯晟朝的礼仪之言,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晟朝皇帝成全。”

德宗隐下内心的不悦,和声道:“指挥使请说。”

“阿扎姆早年参军之时,曾在军中听过晟朝的漠上三绝曲,一时惊艳不已,今既有此机缘,还望晟朝皇帝命创曲之人,特意为我等奏上一曲,如何?”

阿扎姆无礼至极,一开口便是要求听早已绝版的漠上三绝曲,这首曲子的创曲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看着德宗愈趋变色的龙颜,众臣不禁面面相窥,暗自抹汗。

秦太尉适时站出,对指挥使阿扎姆一番解释道:

“指挥使大人有所不知,这漠上三绝曲乃已故镇威上将军步擎阳所作,既然人已作古,自是不能为您奏曲了。还望海涵。”

“哼。”阿扎姆对秦瑞的话嗤之以鼻,冷言嘲讽道:“莫不是偌大的晟朝,除却步擎阳之外,就再无后继之辈了?”

“这…”

秦瑞一时语塞,他请示般看向一旁讳莫如深的太师楚方寕。

“当然不是!”

一道粗狂的声音从旁传出,只见大将军萧魏一脸愤慨,走了出来,无视阿扎姆的狂妄,直接跪地,禀告道:

“启禀圣上,臣不才,曾也见过这漠上三绝曲的音谱,自认可以奏出战鼓之绝;而后,剑之绝,琴音之绝,臣也有推荐人选。”

德宗皇帝本又气又恼,正抹不开面子,苦于无台阶而下,现听萧魏如是说,便问道:

“爱卿推荐何人舞剑?何人操琴?”

萧魏爽朗一笑,道:“舞剑之人,必要轻功高强,武学精湛,身姿清灵飘逸,臣,首推禁军统领楚烈楚大人;而操琴之人,便无须臣之推荐…”

德宗奇道:“哦?无须推荐却是为何?”

“因为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此人,还能够弹出漠上三绝曲之琴绝了。”萧魏略带惋惜道。

“他是谁?”德宗迫不及待的问道。

萧魏兀自起身,转至太子赵璟所在的方向,长臂一指,沉声道:

“福泽郡主——步幽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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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37、东胡使者(二)...

漠上三绝曲,说的是鼓绝、音绝、剑绝。

便是一人击鼓,一人操琴,一人舞剑,共同奏出一曲雷霆万钧,长河日落,风驰电掣的漠上之曲。

当大将军萧魏指名道姓对上步幽晴之后,她便成了全场注视的焦点。

太子赵璟有些迟疑的在大将军和步幽晴之间游离,他以眼神询问幽晴的意愿,步幽晴的嘴角弯出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长身而立,走至中庭,对德宗行礼道:

“乐谱幽晴确实看过,也曾听爹和娘弹奏过,但未曾深习,奏出的音律怕有失偏颇,还请皇上恕罪,请使者大人不要见怪。”

她的一番话从容大度,登时便缓解了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阿扎姆将走上前的女子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觉得她除了有些单薄,其他各方面都接近完美,顿时心中像是挠上了一只小爪子,痒痒起来。

说话间,击鼓的有了,操琴的有了,现只差…

只听德宗扬声一唤:“楚烈何在?”

天子一声令下,群臣环顾,过了一会儿,才见一名身披盔甲的颀高年轻男子自暗处走来。

楚烈冷着面孔,走至中庭,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步幽晴,暗自思量一番:

“楚烈在!”

德宗这才仔细看清楚了来人长相,上回只在校场远看,行册封之礼,现见到楚烈瘦长拔高,面容很是俊美,一双不安分的眼眸竟然是浅褐色的,将禁军统领的一身盔甲穿得威武不凡,有一种战神临世般的气势。

“萧将军推荐由你来舞剑,说你身法轻灵飘逸,武学精湛,朕现在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好好配合萧将军和福泽郡主舞一回剑吧。”德宗皇帝居高临下,鄙睨苍生般高高在上。

步幽晴看向帝台上的可笑龙颜,她将目光冷冷的转向一身盔甲的楚烈,嘴角不禁泛出一抹难以察觉的阴笑。

楚烈若同意舞剑,他便不是楚烈了。

她脑中的这个念头刚落,便见楚烈再次单膝下跪,眼观鼻鼻观心,对德宗皇帝抱拳道:

“臣所学皆为粗鄙武功,谈不上精湛,身法亦不如大将军所想般的轻灵飘逸,二十来年里,也未曾学过任何舞技,故,不会舞剑。请吾皇收回成命。”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无一不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太师公子刮目相看。

太师楚方寕咬了咬下颚,根本弄不清楚这位祖宗到底想干什么,见德宗脸色再变,着实担忧,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要如何搭救了。

步幽晴敛下双眸,暗叫了声果然。

“大胆楚烈。竟想抗旨吗?”

太子赵璟见皇上龙颜微变,便先一步站出来,训斥起楚烈,望能够消除一些父皇的怒火,不至于当场将人拉出去斩首。

楚烈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在以行动逼迫德宗收回成命。

德宗皇帝见他如此,又见东胡使者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戏谑神色,顿觉颜面无存,刚想治楚烈一个忤逆之罪,只见自暗处又走出一人。

那人一身书卷气,偏是穿着武将的盔甲,白面如玉,却戾气横生,全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锐气。

是战风。

校场之争,因身份而落于下风的禁军副统领战风。

只见战风来至中庭,对德宗拜下,刚毅的声音道:

“臣愿舞此剑。”

如雷击雨点般的战鼓繁密敲响,节奏明快,震慑人之心魂,萧将军将敲在鼓上的每一下都是投入了十二分巧劲,震得席间的杯中酒皆泛起了涟漪。

一阵擂鼓之后,鼓声骤歇,当众人还在回味先前的震撼时,只听见几声琴音拨响,寥寥几声,诉尽边关的大漠风沙,长河日落,在鸦雀无声的皇庭之内回荡,盘旋,仿佛可以穿透灵魂那般空灵澄净。

配合着几声低浅的鼓音,琴声悠扬而出,仿若离弦之箭,冷锋暗藏。

战风随着鼓音琴声,利剑出鞘,皇庭内顿时寒光四射,他剑走偏锋,气势万钧,招招入音,步步随鼓,摄去了在场每一位的心魂,无一不凝神聚气随他飞舞。

步幽晴冷眼扫过众人,心中冷笑,笑他们引狼入室犹不自省,与虎谋皮仍不自知,她倒要看看,这个世道最终将会是谁家天下。

琴声入耳,步幽晴顿觉时光倒流。

漠北的日子虽不似京城荣华,却乐得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父亲从未想过要争权夺利,更没存有半分的叛逆之心,却照样为那贪生怕死的皇帝所忌,一道令牌,将父亲强行召回,恶意监禁,楚方寕为谏臣之首,要父亲交出兵权,交出兵书,父亲一身傲骨,从未屈过何人,却因为李凤的虚晃一招,身中奇毒,不得不在狱中受尽□…

一行清泪眼中流出,步幽晴的眸中雾气蒙蒙,阴狠之色混淆其中,无人得见,众人只当她是奏琴投入,不能自已。

一曲奏毕,鼓音为歇。

全场寂静一片,均被此曲摄去了三魂七魄,久久不能回转。

步幽晴离开琴席,默默以手背拭去面颊上的泪,恢复往日平静淡漠之态,走至中庭,对德宗皇帝行了一礼,便回到自己的坐席之上。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好曲,好鼓,好琴,好剑。”太尉秦瑞本就属于喜爱风花,眷恋雪月之人,初闻此曲,顿时惊为天人,情难自禁,捋须称赞道。

随后,赞美之言此起彼落,就连对音律颇为挑剔的德宗皇帝亦觉得甚是满意,心下对步擎阳又多了一层无端的敬畏。

如此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战将,是否杀错了呢?

步幽晴回到席间,太子见她白皙秀颜上仍有泪痕,便想抬手为她拭去,却被步幽晴快一步挡住了手腕。

只见她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太子知她再奏父亲所谱之曲,心中悲伤难平,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忽觉一旁有股黑影压下。

赵璟与步幽晴同时抬头,看向一旁。

只见阿扎姆手持酒壶,魁梧傲然的来到步幽晴身前,豺狼般的目光放肆的对她上下打量。

“姑娘的琴音,我很喜欢。特来敬酒一杯,还请赏脸。”

说着便将酒杯递至步幽晴面前,不容拒绝的说。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应对。

战风手持长剑,骨节捏得泛白,咯咯作响,他神色复杂隐忍的盯着席间,紧咬下颚。

步幽晴冷着面孔,看着这个筋肉横生的粗壮男人,只觉得他眼中的猥/琐之色令她作呕。

阿扎姆见步幽晴不肯赏光,干脆自己动手,一把将人拉起,强盗般就要往怀里搂。

太子大怒,他拍案而起,勒令阿扎姆放手,岂料阿扎姆色欲熏心,对太子之言恍若未闻,搂着步幽晴,拿起酒壶就想直接灌酒。

步幽晴使出全力推拒钳制住她的粗壮手臂,沉声喊了声:

“青莲。”

站在皇庭之外等候小姐的青莲忽闻内里的喊叫,立即踢翻守卫,向内冲去。

还未入内,只听‘哐当哐当’几声巨响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俺们幽晴被人占便宜了…

不要霸王幽晴,不要霸王楚烈,不要霸王楚太师…更加不要霸王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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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38、东胡使者(三)...

“她也是你能碰的?”

一声暴喝之后,阿扎姆的魁梧身躯便被人拦腰抱摔在地,砸翻了几桌酒席,发出乒呤乓啷的声响。

众人回神,只见禁军统领楚烈不知何时已站到那里,他面无表情的摘下头上的钢盔,随手抛于一旁,向正爬起来的阿扎姆气势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将身上的盔甲解开,抡起袖子,揪起阿扎姆的衣襟,举拳便打下去。

阿扎姆身为东胡武将,手底下功夫自不会太差,被楚烈抱腰摔,只是他一时大意,现调整了心态,便呼喝着反击起来。

两人打得如火如荼,可急坏了一旁的文武官员,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放任。

眼见阿扎姆落于下风,楚烈步步紧逼,眼看便要将人擒下,德宗心叫不好,这一擒,两国怕是再难和平共处。

正踌躇不决之际,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楚烈,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