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拿了软剑,还有心与谢聿促膝长谈,可惜谢聿耐性渐失直接给人撵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何老五给打了水来,谢聿洗漱一番,才回了里屋来。

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走了床边来,站住了:“他走了,出来吧!”

没有回应,顾今朝一动未动。

若不是侧目还能看见床下她的鞋,只怕要怀疑她已经不在床上了,一把拉开幔帐,谢聿上前一步,才要将人叫起,一低头怔住了。

这个没良心的,已经睡着了。

回身坐了床边,谢聿将枕边的锦盒拿了起来,打开,里面摆着几个木影人,从衣着服饰上能看得出来,其实是两个人的不同动作。

一男一女,都眉清目秀,一人头戴发冠,较高一些,一人做少女打扮矮了一头,他们的共同点是腰间都有匕首饰样,很明显,这是做的他和今朝。

谢聿低着眼帘,心生欢喜。

小人手臂关节都能动,伸手摆弄了两下,盒子里一个小药瓶掉了床上,正摔在其他小人身上啪嗒一声。

顾今朝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才还在梦中,梦中阿娘和姑姑都不在,只她一个人,不知怎么了,谢聿过来找她,还是生了她的气,怎么追也追不上,怎么喊也不站住,心里一急摔了出去,明知道是梦却睁不开眼。

她能感受到身边坐了人,可被梦靥住了的那种滋味真是动弹不得。

好在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这就真正醒了过来。

谢聿垂眸:“醒了?”

今朝才在疲惫当中醒过来,嗓音顿哑:“不生气了吧?”

他合上锦盒,随手放了枕边:“你说呢?”

顾今朝心底孤寂一时还沉浸在梦中,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伸手就将他颈子环住了:“阿娘和姑姑都不在,好歹还有个你,你要是再同我怄气,那可真个是没意思了。”

纵然千般不甘,万般恼怒,也只能压了心底。

谢聿身后抚在她背上,让她靠了自己肩上:“我以为你会更在意他。”

今朝坐直身体,挣脱了他的怀抱,她拿了身边的小药瓶往前凑了他身边来:“我回去给你拿药,还有新年礼物,这药是我阿娘的独家秘方,止血很好的,礼物我做了好几晚上,就等你回来送你呢!”

说着拉扯着他的衣衫,想看他伤处,只字不提穆庭宇的事。

谢聿按住她手,不叫她动:“你可要知道,碰了本世子,可就沾不得别人了。”

顾今朝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让我看看伤口!”

她口气不大好,这此时横眉立目的,其中言语之间对他多有担忧,对着他发了脾气的,要比小心看他眼色要令人欢喜得多。

谢聿解开腰带,将衣衫打开,露出了腰腹上的药布。

本来就是草草换的,血迹又晕染开来,今朝不由皱眉,轻轻揭开了药布来。

伤处又流出血了,她将止血药敷上,重新给他缠上药布,一圈一圈的,环着他腰身,轻柔得很。

谢聿垂眸:“倘若穆庭宇这一剑刺了我心口上,真个杀了我了,你当如何?”

顾今朝将布带打了个结,头也未抬:“能如何,再找个人哄到手,明个就把你忘了。”

谢聿:“…”

今朝见他总算闭嘴了,仔细扶了药布,她指尖不经意刮过他腰腹,惹得他浑身都绷紧了。

谢聿捉住她手,又放开,顿时将介意那点事抛之脑后了:“我想抱你。”

今朝嗯了声,坦然张开双臂:“嗯,抱抱~”

男女之间,一旦生出些许情愫,日常抱一抱,心也横蹦,她虽懵懵懂懂,但是相依偎着,总是好的,并不排斥他抱,反而还有些期待。

她才睡醒,毫无防备。

脸边的碎发更有慵懒之色,谢聿盯着她眉眼,越发冲动。

他向前倾身,拥住她了,却直直向下倒去,今朝低呼一声,扶着他胳膊还念着他的伤:“别乱动,才上了药一会儿又裂开了!”

摔倒在软褥当中,顾今朝不知枕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仰脸看着谢聿,见他越发低下头来,离得近了,终于察觉出了一丝暧昧来。

谢聿动作之间,腰腹疼痛,可这种疼痛带着些许欢愉,他低头抵着今朝鼻尖,慢慢沾了她唇瓣,像是中了毒一样,低头吮了又吮。

他唇瓣温软,今朝也觉好奇,她生来就胆大的,没那么多羞耻心,尤其打心里已将他当成自己的人,更是紧了呼吸,同他唇瓣纠缠。

片刻,两个人紧紧贴了一起,都在彼此肩头轻轻喘,息。

若光是抵触,不会多想。

尝了滋味了,又心生疑了,谢聿回眸:“你和他,可这般过?”

话音才落,顾今朝一把将他推开,随即坐起:“你再这样疑心,再这么提他,我可就走了!”

她三分恼色,目光灼灼,一狠厉起来,他心就软了。

同她一样坐起来了,谢聿来拉她的手:“以后不问不提了就是。”

见他如此,今朝也缓了脸色,她推了他去拿烛台,自己将木影人提线拿了手里:“把烛火摆了这边矮桌上,我来给你做影子戏。”

谢聿回身下床,真个拿了烛台来,就放了矮桌上面。

幔帐拢了一边,烛火映着床边的墙上,一片光亮,顾今朝提线站在床边,慢慢落了两个木影人去,摆着线来回走动着。

口中还念念有词,胡编乱造着:“顾小朝出生在一个山头上面,她家祖祖辈辈都是山匪,等她长大了,她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女匪,可她不喜欢劫财,光喜欢劫色。有一天呀,山下一行人经过,她骑马经过,老远看见一个公子长得如花似玉,哒哒哒哒哒哒就冲了过来,拦住了他。公子长得美,顾小朝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谢小聿…”

听见谢小聿,谢聿忍俊不禁:“如花似玉谢小聿?”

今朝在旁点头,摆动提线让两个木人走近:“没错,谢小聿如花似玉,顾小朝一派风流,走了他面前,就跟他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你得留下来!”

谢聿笑,也跟着混闹:“若是不留呢?”

顾今朝故意冷笑:“嘿嘿,由不得你,谢小聿,只要你走过顾小朝门前路,那你就是她的人了!”

谢聿在旁点头:“好吧,那小聿勉为其难就应许你罢!”

两个木影人走了一起挂上手了,手拉手一起走远,顾今朝提了半天的线,胳膊都酸了,谢聿仔细将木影人放回锦盒当中,眉眼间全是浅浅笑意。

收拾一番,他也上了床来,二人靠坐了一起,谢聿看着烛火跳跃,墙上还有影子,不由唏嘘:“若真像才说的那样,多好。”

今朝环住双膝,回眸:“哪样?”

谢聿勾唇:“只要谢小聿走过门前路,就是她的人了。”

本来就是编的,顾今朝顿时失笑:“那有什么,横竖是你性子不好,我多让你就是。以后不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生气也好,还是别的也罢,咱们要是闹别扭了,只要你来寻我,走过我面前,就还是我的人。”

她眼底都是笑意,撞了他的肩头,伸出手指来与他拉勾,以示郑重。

谢聿笑,伸了尾指与她勾在一起结印:“小时候,你与我勾过,是不是不记得了?”

当然不记得了,今朝勾着他手指头来回的晃:“放心,这一次肯定不会食言!”

两个人勾着手指头,又觉亲密不少,顾今朝给他讲起孙猴子大闹天空的故事,一直讲啊讲,讲到都困乏了,就抢了被子,一人占了一头,继续讲。

孙猴子从大闹天空到西天取经,后来才走到盘丝洞,就都睡着了。

第99章 我喜欢你

天亮了,少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好容易认了京中那宅院当中的床,冷丁在世子府过夜,闻着陌生的熏香味道,辗转难眠,这一夜都没睡踏实,好容易捱了亮天,盯着两个黑眼圈起来了。

睡不着,睡不好,心里就不痛快。

心里不痛快了,就走了后院来。

真是该着,谢聿晚上将人都撵出去了,这么一大早的,五叔还未过来,倒是卫渊先晃悠过来,他推门就走进了屋里。

脚步声惊醒了谢聿:“谁?”

卫渊抻着懒腰,在外面踱着步:“亮天了,世子该起了,眼看着过年了,世子府一点喜庆意思都没有,我在楚国时候…”

谢聿再没听清他说什么,比起平日,他怀中多了个柔软的人。

顾今朝窝在他怀里,枕着他手臂,此时睡得正熟,他小心翼翼将胳膊和腿自她身底撤了出来,目光沉沉。

卫渊还在外间啰嗦,察觉到他并未过来,谢聿伸手捏住今朝的脸,他捏了又捏,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有了个印子,不舍得下手,倾身低头香了口。

今朝还在睡梦当中,只觉痒痒的叮咛一声。

谢聿唇到,生生将她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堵住了。

“唔…”

卫渊的声音自外面传了进来:“世子怎还不起?快来人那!”

顾今朝一下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她两手抵住谢聿胸前,偏头躲过,到底给人推开了。

谢聿伏身在她上方,无声的地笑。

再要低头,今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唇,同样无声:快把他支走,快点啊!

当务之急,的确是要把外面那个混闹的带走,谢聿伸手扶了她的手,就着她掌心亲了一口,才是转身。

今朝可是松了口气,盖了辈子将自己捂个严严实实。

卫渊到底晃了里屋来,才要上前,幔帐一动,谢聿下床。

幔帐掀起又放下,被他遮在了身后。

卫渊揉着僵硬的颈子,倚了屏风旁边上:“不如我们去东市西市逛逛?世子答应带我在京中游玩一次也没兑现过。”

谢聿嗯了一声,扬眉就笑:“好,今日本世子心情好,就带你去东市西市逛逛。 ”

说着走了出去,很快来了人伺候着穿戴整齐,不紧不慢地洗漱一番,才带了卫渊出去,大力关上了房门咣当一声。顾今朝在床上可是一直提着心,本来是说半夜人少的时候就走,没想到后来直接睡着了。

听着房门声音,屋里逐渐安静下来,她赶紧下床。

果然,谢聿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经过一夜的滚来滚去,身上的外衫都是小褶,对着镜子抿了下脸边碎发,在屋里等了一等,院子里真是一点动静都没,赶紧溜了出去。

一路心惊胆战,天色还早,才到院中,五叔已经等着她了。

他低着头,很是恳切:“小郎君随我来,世子命老奴好好将小郎君送回去。”

今日真是冷,此时天才亮,更觉寒风刺骨。

顾今朝赶紧跟着他往后门去了,好在谢聿出门之前还记着她,让人赶车送了她,这才没冻着。回了家中来宝都要急死了,她只说昨日同同窗喝酒醉了才没回搪塞过去了。

这几天不用去书院,一时闲下来了不知干什么好了。

换上新衣,开始同来宝一起挂灯笼,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但是总得有人气,在后院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林家来人了,林锦堂亲自来接她,说让她同他去过年。

今朝同他一起说了会儿话,婉拒了。

林锦堂以为秦家可能会来接她,拧不过她,只得先走了。后院的灯笼挂好了,她又让来宝将腊肉取了出来,来宝十分奇怪,听了她的话取出不少腊肉来,跟着她身后走。

很显然,今朝心情不错,亲手布置不少东西。

很快晌午就过去了,冬日天短,眼看着日头一点点隐没,空中灰蒙蒙的一片。

来宝一路跟着她:“有客人要来吗?”

顾今朝回眸便笑:“阿娘和姑姑不在,我找了个伴一同过年,说不准今个就能过来,先准备着就好。”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今朝大喜过望,快步往前院去了,兴冲冲到了前院,秦凤祤一身青衣,才抖着雪进来了,她站住顿了顿,心底隐隐地失望。

天空当中,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

秦凤祤抬眼见了她了,目光浅浅:“爹让我过来接你和姑姑去秦家过年,你阿娘不在府上,一家人还是在一起有个照料才好。”

顾今朝迎着他往里走:“不了,我不去了,回去告诉秦爹爹,多谢他的好意。”

秦凤祤一听她拒绝了,就站住了:“怎么?还记恨祖母和二叔的事?”

今朝摇头,坦然道:“我和…嗯我已经有一起过年的人了,就不去了。”

出门之前,秦淮远也嘱咐秦凤祤了,倘若林家有人去接的话,那就依照今朝的心意,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人看顾好她就行。

所以,在他以为,林家来过人了:“你爹来过了?”

今朝有点心不在焉,直回头看着门口:“嗯,他才走一会儿。”

秦凤祤站住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凤崚和湘玉都记挂着你,你得空了就回去看看。”

顾今朝并未再留,回头来送:“嗯,过完年我会去看望你们的。”

他点了点头,伸手在她肩头按了一按:“你阿娘不在京中,有什么事让人去国公府知会一声,记得了吗?”

她连连点头,眉眼弯弯:“放心,有事少不得还得去麻烦哥哥。”

衣领遮去了颈间雪白,她在别人面前,总是小心知道遮掩一二,就连说话声音都略微沙哑的,少年身姿,身形还处于成长当中,在他眼里如同孩子一样。

秦凤祤虽不放心,想着林锦堂待她不差,未再耽搁。

顾今朝再三谢过,送了他出来。

大雪纷纷扬扬,有越下越大的架势,她目送秦凤祤离去,在门口又站了一站,可风雪渐大,始终没有来车。

按说快天黑了,应当将卫渊送走了才是,今朝索性坐了门口的耳房当中。

天色渐沉,白雪铺了地上厚厚的一层,再大一点,只怕不能行车了,她坐了又坐,等了又等,谢聿始终都没有来。

来宝出来寻她进去吃饭,家里只剩了她们几个,总得一起吃饭,顾今朝这才起身,离开了耳房。

后院灶房多做了两个菜,她和来宝、翠环一起吃了晚饭。

腊肉真的拿多了些,来宝还直看她,今朝多吃了两块肉,不以为意。

饭后,雪一直未停,她走了门口往外张望,院子里积了雪,冒着雪往外走了两步,冻得瑟瑟发抖不说,雪已有一尺深了。

院子里的红灯笼随着北风晃动,真个是寒风刺骨。

来宝直叫着她,顾今朝并未回去,只往院里走去,她紧紧盯着大门,总觉得听着什么动静了,一步一步在雪中艰难走着,才要到门口,大门突然咣咣响了起来。

这会儿看门的小厮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她在雪中拔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亲自打开了大门,吱呀一声,将门口积雪扫落一些。

门缝当中一点点露出了谢聿的脸,他一身白衣,才甩掉卫渊过来,因车不能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风雪太大,他发丝上睫毛上都是霜雪,白衣在雪色当中几乎与大地融为了一色,偏偏鼻尖微红,已不知走了多久。

脸边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已是薄薄一层,眸光微动,他一见今朝就笑了:“我是不是来的太迟了点?”

眼帘上的霜雪随之颤动,四目相对,顾今朝胸腔当中的那颗心突然不受控制,狠狠快跳了起来,她轻抚心口,蓦然失笑:“没有,来的刚刚好。”

用力将门打开,她将谢聿迎进门来。

谢聿走过她的身边,带进一身风雪,伸手帮他拍了拍,关上大门,赶紧往后院去了,来宝在屋里烤着火,顾今朝将人带进屋里,让她去拿了干净的衣服来,幸好谢聿之前来过,家里就有他的新衣。

夜幕降临,院子当中红彤一片,来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敢多问,赶紧去拿衣服了。今朝拉了谢聿站在窗前,她拿了鸡毛掸子给他掸着雪,这才发现他的靴子已被雪浸透,应是湿透了。

她自己身上鞋上也好不到哪去,就那么低头看着,抿住了唇。

谢聿回头,以为她冷了,拿过她手里的鸡毛掸子,给她掸雪,从前没伺候过人,不知怎么掸,只扶着她胡乱扫着。

“卫渊这个赖子,好容易才甩掉的,本来想去给你买点东西,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只能走来了。”

他眉眼间,都是柔色,顾今朝抬眸看着他,鼻尖一酸,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谢聿失笑,轻拥住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太想我了?”

难得的,今朝没有否认,还嗯了一声,埋首在他怀中,环住了他的腰身:“这么大的风雪,我以为你不能来了…”

他眼帘微动,心都要化了:“怎么可能,我们可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说着,低头将唇印在她的额头上面:“是吧?嗯?”

今朝点头,心神荡漾:“嗯。”

说话间,房门那有了动静,想必是来宝回来了,二人顿时分开,顾今朝坐了桌边去,谢聿仍旧站了窗前。

门一开,果然是来宝拿了衣服过来,这时候窗外突然一声炸想,天空当中似有炫彩,谢聿上前开窗,窗外不知谁家正在放烟花。

明日才是年,他定定看了两眼,突然笑了:“看见了吗?我买了许多烟花,可惜车马不能运将过来,便让五叔在那街上放了,怎么样,看的到吗?”

绚丽的烟花冲上天际,再炸开,五颜六色,美得不可思议。

顾今朝顿时起身,走上前去:“天啊,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