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锦靠近了那个站立的骸骨。

因为在这个阵法之中,她完全感应不到天地间的灵气,自己体内也没有任何灵气流淌,力量突然被剥夺,她不再是修真者,而是一介凡人。天空阴暗,此处视线并不清楚,直到走进,她才看清楚骸骨上的细节。

千人同盟的围剿,让他身受重伤,身上的肋骨断了很多根,就连垂下握剑的那只手,骨头也是断裂的,苏寒锦还注意到他的脊柱骨是黑色的,应该是在那之前,还中了毒。

仇千凛说阵眼处有城中上万修士的神魂精髓,到底在何处?下意识地,苏寒锦看向了身下的尸骨堆,难不成埋在底下?她用剑把周边的尸骨一具具挑开,虽然此举对亡者十分不敬,但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她挑开几具之后,就发现那站立的骸骨微微歪斜了一下,竟是要倒了。

不知为何,她很怕这具骷髅倒下,他至死也站立着,他被围攻之前还中了毒,这样的人实力太强,死后都不会让人安宁,且不论之前他是好是坏,单说他拉了天演城殉葬,便知道其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他要站着死,就绝不允许别人让他倒下。

想到这里,苏寒锦不敢再继续,而是又拿了些骨头垫在了他倾斜的位置。她弯腰坐着这些,站起来的时候,头碰到了一件东西,那是那尸骸伸出的手指,直接从她头顶插过,穿过她的发丝,紧紧贴着她的头皮。

这样的接触才是真真正正的头皮发麻,苏寒锦想要再次蹲下,结果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他的指骨缠住,她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儿力,就听到咯嘣一声响,那截指骨脱落,悬挂在了她的发丝上。

心险些跳出喉咙。她警惕地看向四周,白骨反射的月光四处闪耀,却不足以点亮这周围,那些阴影斑驳。那些骨架因为她的站立,偶尔会有少许的滚落,虽然情形仍是可怖,却跟先前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小心翼翼地用问心剑割掉了那几根头发,手握长发,发丝缠着指骨。被她拎着手里,明明周围没有一点儿风,她也觉得自己根本没动,那发丝左右摇摆,引得指骨微微晃荡。

在那之前,苏寒锦一直以为这散修是符咒师,一手拿剑,一手画符。因此才会右手拿剑,左手伸向前方,食指上曲。似在空中画着什么。然而现在,苏寒锦忽然觉得,难不成那散修是在指某个方向?

她抬头,顺着那方向望去。那里正是一根石柱,石柱上满是剑痕,同时也有一些符咒攻击的痕迹,这倒让她觉得先前符咒师的猜测有些靠谱。苏寒锦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只能再次将视线收回,她仍是提着那发丝缠着的指骨,然后开始打量那柄剑。

此时此刻。这尸骨身上唯一的外物便是这柄剑。

她没有灵气,感觉不到这剑的品阶,只能看到剑身上锈迹斑斑,长剑插入白骨之中,然而她顺着剑看去,却不没有看到剑的尽头。难道玄机在这里?

苏寒锦本想找一个长的腿骨去支撑一下这尸骨。奈何那些骨头都不行,因此她便想着用问心剑去撑着,而自己小心翼翼地将长剑挪出他手中,试图从骨山中将长剑拔出。

然而等到她握住锈剑之时,整个人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下一刻,尸山晃动,累累白骨随着着晃动滚落,而那散修的尸骸,仍旧屹立不倒。远处的石柱开始散发出莹莹微光,那一道道斑驳的剑痕,那一个个符咒的痕迹,那一个个凹陷的孔洞,像是有人往其中注入了水银,也像是有人在那些痕迹之中,点燃了幽幽的光焰。

尸骸晃动更加剧烈,苏寒锦站立不稳,竟是被埋入无穷无尽的白骨之中,她如今只是个凡人,被重重叠叠的尸骨掩盖,只觉得呼吸困难,无法从尸堆中爬出,便只能成为其中的一员,然而那晃动如此的剧烈,她根本无法使力,问心剑也没有在手里,使得她的处境更加艰难。

冷,那些冰冷的尸骨仿佛在贪婪的吸收她身体的热度,苏寒锦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僵硬,脑子里一片混沌,眼皮也越来越重。她的挣扎逐渐减弱,只是在快要彻底昏迷的那一刻,脖子上的长命锁再次发出滚烫的热度,那突然的烫让她醒来,苏寒锦身上爆发了极为强大的力量,而那种求生的心,竟然让她感应到了问心剑。

她曾摸到了人剑合一的边缘,因此,在这个时刻,她是凡人,问心剑也相当于凡剑,然而她的爆发,让她突破了这阵中的限制,她的求生,亦是问心剑的求生,她的呼唤,使得问心剑出现在了她手里。

劈开累累白骨,苏寒锦终于从尸骨堆里爬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先是惊喜,接着是惊疑。

“十万年了,我等了十万年了。”

“是你?不是你。”

“没想到,会是个女人。”

苏寒锦抬头,就看到那站立的尸骨动了,他转过了头颅,空洞的眼眶正注视着她的方向。

是你?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苏寒锦的心顿时一紧,难道说,往生界是原文没坑之前已经写过的剧情,就好像当时秘境之中的白玉生死葫里的传承一样?她虽然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但这是原文作者安排给金钟良的机缘,她不管怎样,都无法打破那已经存在的命运轨迹?

“十万年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骷髅并没有动,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却清晰地闯入苏寒锦脑中,震得她脸色发白。“为什么,为什么不是?”

那声音异常凄厉,在没有任何灵气屏障保护的时候,苏寒锦只觉得耳鸣头晕,她觉得自己脸上也湿湿的,伸手一摸,眼角鼻孔嘴角,均有血丝渗出。

苏寒锦眼神一凛,接着朝那尸骨堆冲了过去,哪怕只是凡人,哪怕不能用灵气,她的剑还在,她的剑招还在,此时此刻,既然那尸骸如此恐惧,便只能将其斩杀,把骨头砍成碎块之后,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尔敢!”

他是十万年前让人闻风丧胆的散修夜旻君,虽是散修,独来独往,修为却已至巅峰之境,哪怕修真大派,亦惧他声威,谁敢对他说一个不字?然而现在,一个区区出窍期的女修,一个困在他阵法当中与世俗凡人无疑的女修,竟然对他挥剑?

他冷笑一声,正欲屈指一弹,启动阵法毁灭生灵活物,结果突然发现,他引符布阵的食指,不见了。

十万年前那场战斗,耗干了他的一切,他所有的依仗,都是这阵法。他偶然所得的阵法,毁天灭地的阵法。这阵法,他只施展过那一次,他没有想到,那些无辜之人的枉死,那阵法所造成的封印,会让这里独自成为一界,而现在,十万年的光阴,闯入这一界的活人,屈指可数。

十万年太久,他残留的神魂在渐渐消散。

十万年太久,他等待的耐性已经缓缓磨光。

十万年太久,他已经太过虚弱,除了这阵法,他其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攻击手段。

十万年太久,如果无人带他离开,他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他是能够站在天道巅峰封神的强者,他等待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甘心。

心有不甘,岂能心甘?

眼见那剑当头劈来,他拔出了插在尸骨堆里的长剑,左手握剑格挡住了苏寒锦来势汹汹的问心剑,而就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刻,无数盈盈的光亮从那飞剑插入的黑洞中飘了出来,苏寒锦脖颈上的长命锁陡然发光,那些荧光像是被长命锁吸引了一般,纷纷投入了长命锁中。

难道那就是神魂精髓?

“你!”

精髓的流失,让骷髅丧失了斗志一般,他颓然坐于尸骨堆上,虽然仅仅是一具骷髅,却有一种巨大的悲伤直接传递到苏寒锦的脑海之中,那是铺天盖地的绝望,是等待了十万年,孤寂了十万年,希望毁于一旦的绝望。

那种绝望,她曾经深有体会。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曾经做了多少的孽,之后便会恕多久的罪。十万年,到底够不够?苏寒锦并不知道,但她知道,会有人来救他的。

她依旧恨着金钟良。恨他杀死仇千凛,恨他让他们分离,这恨不会消失,但却因为仇千凛的残魂出现而减弱。而现在这人,会成为金钟良的指引者么?就好像很多小说里,藏于主角戒指手镯空间里的智慧大能?

苏寒锦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想要往前,然而她发现,此时的她无法往前跨越一步。

她与那骷髅隔得不远,但她无法往前,仿佛脚下已经生根,深深地扎入地面,而那绝望和忧伤亦吞噬她的心,让她想到了从前的那一刻,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滚落。

夜旻君感觉到了她的眼泪,他转动骷髅头,空洞的眼眶再次注视着她。他看到她摊开左手手掌,手中是他的手指指骨。黑丝如墨,莹莹白骨,在她如花一样的掌心里,发出幽幽的冷光。

“会有人来救你,你不会等太久。”看到骷髅头再次转过来面向自己,苏寒锦缓缓道。

第198章 棋子

“我等不了多久了。”那声音里是说不尽的凄楚沧桑,绝望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像是要将她吞没。他的万年孤寂他的绝望能引起苏寒锦的共鸣,但却侵蚀不了她守护的道心。

她眼里有泪,眼神却格外坚定。而正是这份坚定,让夜旻君渐渐收敛了情绪,他静静地打量着她,用他剩下的全部力量打量着她。

许久之后,他勉强抬起锈剑,剑尖指着那剑拔出而露出的黑洞道:“你可以从那里出去。”

最后一点儿光点进入了长命锁,苏寒锦感觉到长命锁微微的发烫,那是紧贴皮肤的心安,绝望的负面情绪袭来之时,她连往前迈出一步靠近那骷髅都做不到,然而此时,她从那种情绪上的共鸣中清醒,喜悦由内而外,在心中生起,在脸上绽放。

她微笑着,往前跨了一步。

那笑是黑夜里绽开的光,是阴雨天后横空的彩虹,是驱散阴霾的一缕清风。

“会有人来救你,或者,你觉得我可以救你吗?”她脸上是无所谓的淡笑,飞剑随意握在手中,眉眼中的洒脱掩盖过了她的容貌,而那笑容,竟是在这毫无生机的毁灭阵法之中,在这片黑暗和死寂之中,徐徐绽开的清丽花朵,是花朵上晶莹闪耀的朝露。

夜旻君看了一眼周围漫天的尸骨,再看了看身前的红颜,忽然也笑了一声。

“你走吧,从这里出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一直在等待一个人,能够找到阵眼唤醒他的人,然后与其达成一场交易,当然不管表面多么合理划算的交易。实际上也是一场欺骗,他是一个亡魂,自然要选择最合适的肉身。而能够看穿一切走到他面前的人。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走到他面前的人,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有坚定的心。最重要的是,这个女人不会答应与他做一场交易。她什么都知道,与从前那些误入这里的人不同,她什么都知道,她洞悉一切。

那些人啊。那些误入的人,那些狂喜的人,那些警惕的人,都成了往生界内的一部分,都成了枯骨。都化作亡魂,鲜有人能够发现这是一个局,更没有人能找到阵眼。

当然,这也是因为误入的人太少了,太少了。谁料得到,这阵法会有如此大的力量,会将这里,变成独立的界面?夜旻君叹息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苏寒锦坐着。脊柱弯成了弓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底下的尸骨。

这个动作有点儿像小孩子蹲在墙角画圈圈,虽然他没有再说话,骷髅架子还有些发黑,然而这么背对着坐着戳骨头,居然会让人觉得有一些可爱。苏寒锦笑了一下,接着便看到那黑洞渐渐扩大。

那里真的是出口吗?

就在她犹豫之际,脑海中仇千凛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声音急促又带有命令的威压,让苏寒锦微微怔住。

“斩下他的头颅,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这是一场骗局,不要被他的动作蒙骗,斩下他的头颅,取走他的头颅,他的头颅才是真正的神魂精髓,能够助我恢复,我需要大量的神魂滋养,还需要一具纯…”

什么?

那话没说完,像是被谁硬生生掐断了一样。苏寒锦皱了皱眉头,伸手欲抓住长命锁,却在这时,发现无数的光芒从长命锁内飞出,在她面前汇成了淡淡的人形轮廓。

那是极为微弱的光亮,甚至看不出相貌,只是一个轮廓。

“他”伸出手,像是要轻抚她的脸颊。

手指穿过她的脸颊,又稍稍后移了一寸,像是轻轻地贴着她,轻轻抚过她的眉眼,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明明没有任何触碰,但在她眼里,在她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仇千凛!”那是仇千凛,明明只有一个人形轮廓,但她觉得,那就是他。

“是我。”那声音很轻,极为虚弱,仿佛能够被风吹散;那声音并非直接传入她脑海,而是用耳倾听的,连那骷髅都再次转了过来,之前每次说话,骷髅都没有动过,然而此刻,他的下颌骨都打开了,样子看起来十分惊讶。

“为自己活。”仇千凛缓缓道,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脸,却又穿过了她的脸,他一直沉睡,然而这一次的苏醒,却让他知道了太多,只是一眼,他便知道她经历过些什么。

残魂无心,他会觉得疼痛难忍。手指只是恰好挨着她而已,那是一片虚空的触碰,然而他能想象她身上的温度,他还记得,从前掌心下的柔软。

“为自己活…”他再次低声重复,声音犹在,而他的那团光影迅速散开,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唯有少许再次进入长命锁内,苏寒锦想要去抓住那些光影,然而一切只是徒劳。

夜旻君的下颌骨都快合不上了,他勉强将骨头接上,“好不容易苏醒聚了那么点儿魂,竟然为了说句话又这么散了。你那长命锁里的人,情形比我都还不乐观啊,这一次出来耗尽了魂力,若没有神魂滋养,恐怕要沉睡万年,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最后一点儿魂魄不散呢?”

为自己活?仇千凛告诉她,要为自己活,那先前的那些话?斩下这骷髅的头颅,大量的神魂滋养,是他说的吗?是什么东西让他魂魄不散?如果没有神魂滋养,会沉睡万年?

那些讯息在苏寒锦脑海中翻腾,欣喜、疑惑、哀伤、迷茫总总情绪在短时间内她尝了个遍,糅杂在一起,让她陷入了一种沉思当中。

域外,黑夜降临,深青色的天幕上星辰密布,繁星扑洒下来的光,照在了塔楼之上,全身罩在黑袍里的人手里捧着一盏灯,他左手握灯,右手摊开,手指上有一处烫伤,已经烧焦了,还结了疤。

黑袍人因为消耗过多而发出低低的喘息声,而这声音,落到身畔跪伏着的人耳朵里,那人不禁抬头,担忧地道:“王…”

这里是三千界外,虽然往生界亦脱离了原本的界面自成一界,也属于域外之界,但与往生界的沟通,仍旧让王耗损心力,只是他忽然想到,仅仅是将话传递到往生界,就有如此大的损耗,那当初的大祭司,是如何突破那一层又一层的规则之力,拼着肉身尽毁,神魂大损,进入那最低等的界面的呢?

对于大祭司,他一直心生敬仰,他宛如域外天魔一族的神。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大祭司从前的力量何等逆天,而大祭司的精神是何等的强大和坚韧,他所做出的,是多大的牺牲。

他抬头,看向了王手中的魂灯,结果这一看另他脸色大变,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王,王,魂灯,魂灯啊…”

之前魂灯的光虽然微弱,却未曾熄灭,然而此时,那光竟然消失,就在他大骇之时,却见王拨了一下灯芯,声音平缓地道:“还没熄。”

一点儿微光,仅仅只剩下了一点儿微光。

“为何会如此?”他喃喃问道,却见王伸手过来,他的手上,有伤。

“沉焰,他在警告我。”他察觉到沉焰的抗拒,所以想要将话一次说完,结果还是没有成功。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魂灯,那一刻,突然爆发的力量,将他的手灼伤。“大祭司,拼尽一切力量,只是为了警告我,只是为了跟那变数说一句话。”

黑袍人笑了一下,他的手从旁边的棋盘上拈了一颗黑子,将黑子拿到指尖把玩,许久之后,才沉声道:“棋子入局,身不由己。”

说完之后,他大笑一声,将手中黑子抛入高空,那一粒黑子像是一颗流星一般在天幕上划过,最后又化作了天上的星辰,成为了天幕那个巨大棋盘上的一粒星辰之棋。

这就是域外天魔的力量。

黑袍人抛出棋子之后,手又抚上了魂灯,他低声喃喃道:“落子无悔,沉焰,你阻止不了,你以为,还有得选择么?”

下一刻,黑袍人站在了塔楼的边缘,他将手中的魂灯高高抛出,使出全身力气掷向了远处的荒漠。

魂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于天际,击落飞鸟,最后落于沙土之中,顷刻间被黄沙掩埋。

“魂灯…”

“放心,他神魂不灭,魂灯也永远不会熄灭,在哪里都不会熄灭。”黑袍人先是淡淡地道,只是突然间,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尖啸道:“让他看看,这片土地有多么荒芜贫瘠,让他看看,我们每天有多少族人死去,让他看看,这里何处有生机!”

他挥出一掌,劲气击落了天空上盘旋的一只怪鸟,“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神降下的惩罚,那我就要弑神逆天!”

怪鸟的鸣叫沙哑难听,因为它们的喉咙,被焦阳烤得干裂。它们和他们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然而这里,却是那样的贫瘠荒凉。即便是这样,也得不到解脱。

全族覆灭,那是大祭司的预言。他不会让那个预言,成为现实。

第199章 死都不能输<补粉500+>

苏寒锦缓过神来,她紧紧握着手里的问心剑,在她发呆发愣之时,那具骷髅架子,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下颌骨合了又掉,掉了又合上。

实她知道,因为虚身的缘故,她一心二用很是熟练,虽然在发呆,却也没有忘记提防着他。

他似乎真的已经对她没有恶意了。或许长久的孤寂,让他好奇,让他一直的看着她,他是白骨,她是活人。所以他会好奇,好奇在长久的孤

寂等待中,会等来一个修为如此低的人,还是个女人。

斩下他的头颅?为自己而活?如果是仇千凛,如果是真正的仇千凛,会让她为自己而活吧。先前那个急促命令的声音,真的是仇千凛吗?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

她无从知晓,此时却也不愿纠结太多。

她会为自己而活,为守护而活。只要有神魂滋养,他还是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一切疑问,也能够得到解答。这样一想,生活便充满了希望。

苏寒锦抬头,再次看向那架骷髅。

察觉到她的关注,夜旻君叹了口气,“还不快走。难不成还指望我送你一程。你看那黑洞,在缓缓缩小了。”

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的,除了我的阵法,我的符咒之术,我的剑。他心头缓缓补充,只是那一刻,他突然生出要在魂魄彻底消散之前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的心思,哪怕她是个女人,几乎没有学会的可能。他都想传承下去,等他正欲开口之时,只觉得一阵剧痛,像是他从前经历过的某种极为可怖的东西。

那是他在启动阵法之后。诛杀万千生灵之后所遭遇的,规则之力。

规则之力?天道的阻挠?这样的想法让他震惊,如果说上一刻他还有所怀疑。现在他能够毫不迟疑地说,那是规则之力,十万年的沉寂,那规则之力还没放过他?仅仅是因为那阵法并不属于那一个界面,仅仅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能够学会那阵法?这是什么狗屁的天道!就在夜旻君心 中悲苦不甘无限扩大之时,让他更加震惊下颌骨直接脱落的事情发生了。

规则之力劈的是她。而不是他。那是忍无可忍的一击,是违背了这世界天道的一击,也是因为这里是域外之界才能存在的一击。那雷电从四根长柱中的穿过,然而在冲透层层阻力到达的时候,苏寒锦已经迈入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黑洞,也瞬间消失。

纵然想要抹去这个变数,却也无法违背规则。雷电劈开了一直封印的阵法,那天空上的一处裂缝,倒让这阵中再次有了一缕一缕的灵气。虽然稀薄,但总会缓缓增多。

“真是逆天的人物,竟然会…”

“相比起来,自己岂不是弱多了?”

夜旻君先是有些烦闷,只是等他感应到那些天地灵气的时候。他一手提着他的下颌骨哈哈大笑,一手提着剑再次插入骨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那骨堆上面有一缕发丝,发丝上还缠着一截指骨。

那是他的手指,夜旻君将那截指骨绑在了自己的手上,就用那缕黑丝绑着。看起来格外滑稽,他伸出手,悬吊吊的指着远处的石柱道,“好了。她说会有人来,我很期待啊。”

到时候不会因为手指断裂无法布阵画符,到时候不会因为虚弱而无力威胁,到时候,他心里没有绝望。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身子发颤,骨头架子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真是个蠢货,竟然还这么开心?那女人身上的长命锁不是能装那人的残魂么,很有可能也能把他装下啊,只要能够出去,找肉身找传人都方便了,何苦在这里傻傻的等。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怎么就忘了呢?他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呢?

夜旻君懊恼地敲着自己的头盖骨,“难道是因为没脑子了么?”

先前的喜悦被现在的后悔给掩盖了,他狠狠地戳着白骨,觉得心中郁气难以纾解。

好吧…

真的有人来?

希望真的会有人来,不管来的是谁,他都要狠狠地坑他一把。夜旻君恨恨地想。

为何会想不起,因为这是原文中已经发生了的剧情,是坑文之前的剧情,他必须在此等待,等待命定之人的到来。那是无法打破的既定轨迹,苏 寒锦其实知道,在他问出是你,结果又说不是你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所以她也是随口问问,能不能救,既然他拒绝,她便离开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得回去,回到沧海界。

沧海界。

那是一道蜿蜒的山道,山道两旁都是陡峭的悬崖,晨光照耀在那蜿蜒陡峭的山道上,让那里每一块石阶都显得锐利如剑。剑影灼灼,割裂了青天白云。

许多人站在山底,遥遥看着那山道,看着那山道上艰难前行的身影,看着他们踩着剑道前行,脚底下流下的鲜血,在石阶上留下暗红的印迹。

即便如此遥远,那些身影那些血迹却也清晰地印在他们眼中。那山道的尽头,在那天边云端,便是这世界上最为神秘强大的剑冢。

山顶云雾缭绕,他们看不见剑冢,却仍旧不会移开视线。

“江云涯,你不过去?”玄青叹了口气,他还想说什么,却也觉得多说无益,心头沉甸甸的,让他觉得格外压抑。

三大剑派争夺剑冢,天玄剑门无疑是最吃亏的一个,门中弟子大都带伤。人数也是缺了不少,这一次的剑冢执掌权,恐怕也是与他们无缘了。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心头关心的已经不是剑冢了。

只要他那徒弟能活着。剑冢不剑冢,都没多大关系了。玄青心头幽幽叹息,他看向抱剑坐着的江云涯。叹息更重了。

他没有进去,他在等她。

然而他是剑奴,他在这里多呆一刻,所受的嘲讽也就更多。

“天玄剑门无人了,竟然找个剑奴来凑数。”

“可不能这么说,他们是受了魔道袭击。”有女弟子小声的反驳道。

“那这剑奴反正跟他们在一起,此次前来参加剑冢争夺。为何会带着个剑奴?听说他主人是个无颜粗鄙的女修,难不成是为了发泄?”

“可别说,这剑奴模样生得实在太…”另外一个接话的弟子缓缓道,他说话之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接着口中的话也噎住。许久之后才喃喃道:“长成那副模样,难怪师妹们都被迷了去。连我,都不敢多看。”还有好多讽刺的话想说,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那是神的手指做的画,他英俊的眉眼完美得不可挑剔,而此时的他闭目坐在树下,对周遭一切都毫无反应。

然而那一切的光芒一切的美好都不舍离开他,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翻飞的柳絮落在他肩上,就连树上的花鸟蝴蝶,也不愿离开,却也不敢落下,像是生怕惊动了那树下之人。

师妹们的视线,同样也不愿离开。他转过眼。看着身后那一道道痴狂的视线,默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笑着开口,“走在前面的,是我瀚海剑派的韩空。”那是瀚海剑派的陈长老,此番摸着胡子笑道:“韩空这小子,这么早就卖力做什么,得到飞剑认可,也要看机缘的,不如多留些力气,待真正进入剑冢之后发力。”

他话里带着一点儿埋怨之意,然而眼角眉梢都是笑,显得极为得意。

“凌掌门,你们仙剑门的乐倾城也排在第二,仅是落后两步,那乐倾城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应该高兴才是,何以愁眉苦脸?”

陈长老的确高兴,因为这一次,他们瀚海剑派占尽了先机。之前登天池没有选到那个逆天之子,之后又听说他进展神速得令人心惊,心头便有些忧虑,哪晓得,那天才失踪了。

至于天玄剑门,此次受了重创,连掌门都是重伤,并且剑奴都是进入剑冢的名额,这样的门派,已经不配跟他们齐名了。想到这里,陈长老又是呵呵一笑,“凌掌门,你看那领先二人,男俊女俏,皆是这世上顶尖的天才,不如定下一对仙侣,结一份良缘。”

仙剑门的确有心拉拢瀚海剑派,但绝对不是把门中最优秀的女弟子嫁入他瀚海剑派。凌云本来就心情不好,此时也不愿多说,而是淡淡地道:“这一切,都要倾城她师父做主。”

倾城的师父,自然就是他的女儿,此时正四处寻找金钟良,因为担忧,人已经消瘦了许多。

这回答让瀚海剑派陈长老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他不再多说,而是继续看着那山道上的人影,云雾缭绕,肉眼看不真切,然而他的神识,却牢牢锁着那里,“还差二十余步,韩空便能登顶。”

他转过头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哎呀,你们仙剑门的乐倾城反而又落后了一步。”

这等资质,配给我师侄韩空是给足了你们面子,竟然还要推脱。陈长老心情极为不悦的,还欲再说几句的时候,却话锋一转,惊疑了一声。接着他看向天玄剑门的紫霄真人道:“紫霄真人,你那徒弟却是不错,竟然赶上来了。”

紫灵韵脚心亦开始渗血,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她只是在想,若是落后,会被会被师叔耻笑?

她可以输给很多人,输给师叔,甚至输给她的剑奴,然而此时,她不想输给这些外人。

死都不能输!

第200章 破荆斩棘<补粉525+>